第38章
“嗐,這算得了什么,再說了我看你整日坐在輪椅上也是心里難受,一直想著為你做些什么,你看這機會不就擺在了我的眼前嗎?”沈昭昭不以為意地說道。
宋瑾淮纖長眼睫輕輕顫了下,眼底是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可這樣于你不公,況且近日因為永樂公主給皇帝擋下那劍的緣故,皇帝都對他百分關懷,好像是要將往日的父女情誼都彌補過來一樣。
現(xiàn)下要是真的讓皇帝違背她的意愿怕是都很困難,而且這擇婿之事即便我現(xiàn)在趕去宮內皇帝已經(jīng)將圣旨擬定好了也不定呢……”
沈昭昭聞言眉間都輕蹙了下,“可我應了她。只要這藥有用多少是要麻煩你在圣上面前說上一兩句的�!�
“你要是說有用罷了,若是沒用便不必再說了�;实勰前闫髦仄呋式�,怕是有人要是在這時提出不好的觀點多少會招致皇帝的厭惡�!�
“可要是這藥膏很好用,你要是不用……那該什么時候才能恢復呢?”沈昭昭這么說著難免有些擔憂。
“誰說我不打算用的?”宋瑾淮將那藥盒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不一會兒,唇角便勾起一抹含著笑意的弧度,“我便是聞也知曉他加了什么東西在里面�!�
沈昭昭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自己按著那味道配置一遍?”
“不錯。”
“可若是有效果,我應了她的事情豈不是……算食言?”沈昭昭有些游移不定的說著,眉間的憂愁才消散此時卻是又重新聚了起來,“這不是君子所為�!�
宋瑾淮微微挑了挑眉,饒有意趣地用指尖繞著她鬢邊的碎發(fā),“可她用藥膏威脅你這件事情難道就是君子所為?你仔細想想,你讓我做了這件勸告皇上重新?lián)Q個人是不是存在風險,這事要是沒辦好,你覺得她會將那藥膏在給你嗎?且不說我這一提可能會得罪老皇帝啊……”
沈昭昭趴在他的腿上,認真思忖著宋瑾淮的這番話——在原文中皇帝對宋瑾淮的態(tài)度本就不明朗,況且當年的事情對于皇帝來說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畢竟宋瑾淮的母族也是忠臣。
若是讓那些大臣知曉現(xiàn)在的上位者是一位滿腹疑心的皇帝估摸著也會開始考慮下任皇帝應該選誰并且皇權多多少少的也會受到一定損失……這對于未來的皇帝也是不利的事。
而現(xiàn)如今,宋瑾淮和皇帝提起要永樂公主換個人當駙馬,這無疑不是一種對皇權的挑釁,畢竟永樂救駕有功,這么做不就是在說皇帝的命并不重要嗎?
“但別人雖不是君子所為,我難道也不能是君子嗎?”沈昭昭柔白面頰輕輕蹭了蹭那只如玉修長的手。
宋瑾淮眼眸中裹著寵溺笑意,“昭昭,那得別人是君子才好做君子之事啊,若對方是個無賴,我們?yōu)楹我磳Ψ侥�?�?br />
沈昭昭緩緩點點頭,有些若有所思地垂眸。
屋外懸日當空,寸寸陽光沖破陰霾灑入室內,身著桃粉色錦衣的少女依偎在少年懷中,恍如驀然闖入水墨畫中的一抹春色……
第125章:使者
臨近冬日,天氣也是越發(fā)的冷了,雪竹居的庭院中已然被寒霜鋪滿遠遠望去像是覆了一層薄薄新雪,沈昭昭窩在柔軟的被褥里翻了個身,睜開眼就看到了睡在自己身側的少年。
今日的天氣有些過于陰沉,冷颼颼的風敲打在窗外時發(fā)出陣陣響聲,而室內靜謐一片,少年平穩(wěn)的呼吸和強有力的心跳聲似乎都要伴著緊貼的肌膚傳遞到她的身上。
沈昭昭習慣性地伸手去探了探宋瑾淮的額頭,見他沒有如往常一般疼到鬢發(fā)濡濕便知曉沈聽瀾送來的藥膏應當是有效果的。
心中松了口氣。
屋里裝了地龍,即便昨夜落了雨此時還是難以抑制地有些口干舌燥,才起身準備下床給自己沏茶喝,那邊宋瑾淮卻是忽然摟住她的腰,“再睡會兒吧。”
“我口渴。”沈昭昭推開箍在腰間初的手,下了床才喝上蜂蜜水潤喉外頭就響起了晴初的聲音,“王妃,奴婢可否進來?”
“進來作甚,你家王妃還要陪我睡會兒回籠覺�!彼舞措p手撐著坐直身,臉上滿是不悅的神色。
可門外的晴初卻不似往日那般得了指令就直接惶惶然退下,而是站在門外有些支支吾吾道:“回王爺,是巽風說是有要事需同您商量,奴婢實在不好做主。”
沈昭昭聞言朝宋瑾淮看了過去,見他已然披上了外衫便主動過去給他系好衣襟,“明兒再睡回籠覺吧,先去辦正事才是�!�
宋瑾淮定定瞧著她,眼中含著笑意,“昭昭這般正經(jīng)倒叫我現(xiàn)在都還有些不適應了�!�
沈昭昭故作嬌嗔地瞪了他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指尖捏著他下巴左擺右看的,笑吟吟問他,“我要是不正經(jīng)些,難不成還要做那沈家的三小姐專門欺負自己渾身穿黑的侍衛(wèi)不成�!�
宋瑾淮不禁啞笑,輕握住她的手,“也不是不可以�!�
說實話,自從昭昭嫁給自己后他也慢慢的發(fā)現(xiàn)對方逐漸改變了許多,雖然心底也知曉皇家規(guī)矩繁雜,一言一行被人知曉都很是容易以訛傳訛,致使真相掩埋眾人所聽聞的那些話語自然也是荒誕離奇了。
“那不好……”沈昭昭撇撇嘴,靈動星眸閃爍著零星碎光,眉宇間滿是愁思,“我如今在這樣的位置,要是做錯了什么、說錯了話被人知道傳到圣上耳朵里,你父皇他也不知會怎么想,旁的人也不知道會怎么議論�!�
“那有什么關系,這府中上下幾乎都是我的人,他們要是私下議論你,我自然會割了他們的舌頭�!彼舞磳⑷藬埖阶约簯阎�,“昭昭,你我之間要是總這般的講究客氣,長此以往難免會有些疏離的�!�
沈昭昭聞言只好在心里嗤笑,在夫妻敦倫這事上她不僅沒看出他疏離反倒是熟稔的很,甚至現(xiàn)在都不需她說些什么他都能很精準地找到令她舒服的點,每回都問她‘昭昭這樣好不好?’實際上,掌控權全在他手里。
她叫他停他反倒故意加快,問就是多余。
“放心,只要你不瞞著我,其他的事情并不會疏遠你和我。”沈昭昭很是自信地靠在他胸膛處,說完,她又朝門外看了看,“還是00090803將巽風喚進來,免得耽誤了要事�!�
“好。”宋瑾淮勾唇笑著。
待洗漱完后,宋瑾淮這才和巽風趕到書房議事,推門而入時他養(yǎng)的那些客卿都紛紛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朝他行禮,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們都坐下,才到主位上,巽風便即使端來了茶盞給他,他頭也沒抬,只是問:“說吧,究竟是有何要事?”
巽風認真回復:“回主子,臨近年關,屆時萬國來賀,據(jù)說今年來的人之中還有蒙兀,而蒙兀那邊派出的使者……”話及此處,他卻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宋瑾淮睨了他一眼,“說就是,怎么還這么扭扭捏捏的?”
“使者是柳云霄�!�
此話一出,屋內幾乎是落針可聞,除了床邊的菖蒲被風吹的動了兩下,眾人更是連呼吸都屏住了,畢竟當年淑妃因著柳家葬身于火海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宋瑾淮的大舅舅也是很快就投靠了蒙兀。
任誰也沒想到,當初凌云之志、次次擊退蒙兀和其他國家來犯的少年將軍卻是選擇拋棄家族投靠了敵人,甚至連原本都備受他重視的外甥都被他至于險境成了柳家的質子。
宋瑾淮臉上并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只是靜靜地聽著,隨即問了句,“哦,這又如何?”
仿佛他聽得不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情而是一個陌生人甚至只是在聽書罷了。
其中一位客卿站出來道:“陛下多疑,難保不會想起往日舊事對王爺心生嫌隙,況且此次萬國來賀,陛下甚是重視,要是這次蒙兀那邊的人做了什么或是柳云霄要用別的什么手段弄砸了,怕是也不好收場。”
“弄砸了便弄砸了,這場萬國來賀讓柳云霄過來本就是不尋常�!辈璞凰p啜了一口便放回在了桌上,伴著沉悶的落盞聲,繼續(xù)道:“這些年要不是蕭家頂著恐怕那蒙兀早就闖了進來,而近日邊關大捷,蒙兀此行依我看不過是表面臣服實際上是進來探個戌時而已�!�
“王爺所言極是�!笨颓鋵㈩^垂得更低了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額頭上都滲出了冷汗,“只是近日沈桓宇的事情也是棘手,畢竟這是王妃的母家,陛下要是再對王爺多謝成見怕是不好啊�!�
宋瑾淮眼睫微微抬起朝他輕飄飄掃了一眼,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眼神那位客卿卻是有些腿軟地站不住了,畢竟上一次說錯話的人早就在眨眼之間人頭落地了。
宋瑾淮闔上眼,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這件事情我自會叫人去處理�!�
他早就在那日沈昭昭說明情況之后便在圣上和各部之間替沈家斡旋,至于沈桓宇是什么處罰還是什么處罰,他能做的只是保全他的妻子所在乎的那一兩個人罷了。
而他不知曉的是,此時的沈昭昭卻是提著一盒糕點和珍稀藥材趕往了表兄家去……
第126章:為何不找他
沈昭昭坐在馬車內,想到方才晴初和自己說的那些事情就有些心神不寧,大多是有關沈家這兩日的事情,左右都離不開松柏書肆,說是這些時日有朝廷的人在調查。
雖然這件事情目前看上去是和他大伯父沒有任何的干系,但她探不出底細。
于是,思來想去她決定還是去表兄家里一趟才好。
畢竟宋瑾淮和她的伯父隔著幾百條人命,她不可能傻乎乎再去求他,上次的教訓已然是夠了,他只要不插手其中便是很好的夫君了。
她掀開車簾往外探去,街上人來人往,陰沉沉的天幕下那些稀稀拉拉晃蕩的人影恍若鬼魅,擺攤的商販也比往日少了不少,受最近朝廷的指示,那些商賈要繳納的賦稅似乎又多了些。
這讓本就有些生意慘淡的商人直接都閉了門,加上朝廷又開始嚴查那些危害百姓的商人,故而一家家查下去,松柏書肆的事情遲早會被公之于眾,她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斃的。
晴初瞧著面容有些蒼白的她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可始終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將那截燃滅的香薰重新燃上。
沈昭昭即便是知道自己不該在表兄春風得意之際去拜訪他卻還是因著擔憂祖母咬了咬牙去見面,她得做些什么,哪怕局勢不能完全扭轉,她也不會讓祖母受苦。
沈昭昭出門時特地從自己的嫁妝里取了些珍貴藥材,又讓晴初給門房一袋碎銀通融表明他們來此地的目的,門房幾乎是從揚州跟著柳家少爺過來的自然是知曉沈昭昭,聽聞后也不敢收那銀子,撒腿就跑去通知柳嶼。
沈昭昭在這個時代待的久自然是知曉自己不能貿(mào)然就直接跨過姑母去見表兄的,要換做以前她還是沈家小姐的時候那說不定見便見了,可現(xiàn)在自己這樣的身份需要顧及的實在是太多太多。
于是她只好坐在前廳等著姑母過來,姑母知曉她的意思客氣一番后后也沒多留她,只說柳嶼馬上便來讓她等等便起身離開了。
她坐在蝙蝠紋鏤空黃花梨太師椅上,瞧著不遠處天邊漸漸暗淡下來,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垂花門那邊就響起了一陣急促腳步聲。
循聲看去時一抹格外頎長的人影緩緩映入眼簾,柳嶼較之于兒時的傻氣此時身上氣質已然變得溫潤柔和了不少,一襲山綠色大氅披在身上,衣擺咧咧作響,一雙狗狗眼看著無辜又明亮,在看到她時,眼里似乎都迸著星光。
“表兄……”沈昭昭喚了他一聲,想到今日的冒犯也是趕緊道歉,“今日是我唐突來見你,實在是有難言之隱,還請表兄見諒。”
柳嶼想是再靠近些,卻是想到沈昭昭如今的身份還是站在不遠處朝她作揖,兩人之間似乎早就隔了一堵無形的墻似的,他一時半會兒也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勉強扯出一抹笑,回:“臣斗膽可與王妃攀上親戚,何來冒犯一說,王妃若是有什么難處,臣定當盡全力相助�!�
沈昭昭倒也不賣關子了,屏退左右后她便將松柏書肆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臉上是難以掩蓋的羞愧和無措,“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我來找你不是望你能替我大伯洗刷冤屈,只求你能在圣上面前轉圜,不讓我的祖母飽受流放之苦�!�
柳嶼聽到這些事情時神色凝重而復雜,他很想問自己的表妹,為什么不將這件事情告知安王,明明人家是王爺想來在皇帝的面前應當更有話語權才是,可現(xiàn)如今,她卻偏偏選擇了他……
難道是她和安王的感情不睦嗎?
僅僅是這么一想,心底的心疼與擔憂也不免直接蔓延了上來……
正有些惆悵之時那邊沈昭昭也是將自己提前備好的禮箱叫人抬了上來,“我知曉表兄并不缺那些個金銀細軟的,但我此時也是山窮水盡了,除了這些個黃白之物我實在想不到能用什么來解決,這些東西是我希望能讓表哥幫忙和吏部的人打點一番的,也好叫我大伯到時候在獄中少受些皮肉之苦……”
“表妹言重了,你我到底是親戚,而我在吏部也算是有小部分人脈,若是到時候皇上怪罪下來,我定然竭盡全力保全你沈家。”
沈昭昭慢慢松了口氣,這些時日堵在心底的那口郁悶之氣隨著眼淚慢慢滑落下來,她起身朝柳嶼行了大禮,“那便多謝表兄了,日后表兄若是有什么難處,我一定竭盡全力相助!”
柳嶼蹙著眉趕忙將她扶起,眼里滿是對她的疼惜,他雖是不明白她和安王究竟是發(fā)生了何事哪怕被逼到這個份上也不肯向對方求助,但這么仔細看來便知道對方對自己的表妹必然是不好的。
長嘆了口氣后,他又去叫人備好馬車,安撫她道:“你從小身子骨就弱,還是莫要受涼了,我要是辦妥了,會叫小廝去通知你的�!�
沈昭昭再次朝他拜謝,直至上了馬車她的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雨不知是從何時開始落了下來,敲打在車蓬上時淅淅瀝瀝的,潮冷的空氣不放過一絲的縫隙鉆333360643632了進來,她輕微瑟縮了下,將身上的狐裘攏得更緊了些。
晴初將熱乎的袖爐遞到她手里,見事情都已辦得差不多,她覷了眼自家小姐那蒼白如紙的面色,“小姐,您也不必過于擔心,最近這些個風吹草動或許也只是聽著可怕罷了�!�
沈昭昭訥訥地點了點頭,心里只祈求著這件事情能很快就得到落實,不然她實在是有些寢食難安。
“只是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
沈昭昭指腹摩挲著袖爐外層精心繡制的蓮花紋,“你問便是�!�
“小姐為何不將此事同王爺說一聲呢?”
沈昭昭聞言也只是淡然笑了笑,“你不明白的,晴初,這是我的家事況且王爺不是腿還傷著呢嗎此事還是他不知道的為好。”
晴初上前給她捏了捏肩膀,“可是夫妻本是一體啊……”
沈昭昭也沒有再回答,只是盯著不遠處小幾上的糕點怔怔發(fā)愣,所有人都覺得她應當在這時候去找宋瑾淮,只有她自己明白其中的緣故,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也不該……
第127章:不必問
天幕實在濃稠的厲害,青石板磚上被雨水浸泡之后明亮的有些反光,綿密的細雨點點滴滴落在桐油傘上再順著傘骨滑落下來。
沈昭昭踩在杌子上由晴初攙扶著緩緩走了下來,走到王府大門外她也落落大方地跨進門檻,仿佛她要去求自己表兄的事情即便是被發(fā)現(xiàn)了也依然底氣十足般。
倒是她身后的晴初臉上有些惶惶不安,不管怎么樣王妃私自上門見了表兄是不大好的事情。即便兩人是光明正大地在柳家前廳議事但身份擺在那兒,要傳到王爺?shù)亩淅锱乱仓皇沁@一兩日的事罷了。
“小姐,您當真打算瞞著?”
沈昭昭被她這話問的愣了愣,臉上不見慍色反倒是笑得極為燦爛,“我何曾想要瞞著他?他要是想去問便直接問,我只是為了娘家的事情四處奔忙而已,我何錯之有?”
她才沒有錯呢,她不奢望他這個做丈夫的能替她擺平沈家的事情便已然很不錯了,哪里會怕他來質問自己?
人走投無路時也總得想想法子自救,總不能老期待著有什么大英雄踩著七彩祥云來救自己不是?
這邊才經(jīng)過月洞門,正準備問要不要傳膳的廚房管事婆子——李嬤嬤看到了她連忙上前問好,隨即便問她要不要現(xiàn)在傳膳。
她蹙了蹙眉,看向雪竹居的方向,“你沒問王爺嗎?”
“奴婢不敢問啊,王爺一直在書房議事呢,那里哪是奴婢這等粗鄙之人可以過去的。”李嬤嬤躬著腰,笑容看上去有些局促。
“傳膳吧,待會兒我自會去喚王爺過來用膳的。”沈昭昭撂下這話才準備往里走那邊云霓便端著熱茶與糕點沖她匆匆趕了過來,光是聞到那淡雅的味道便知是茉莉花茶。
熱氣從杯沿縫處冒了出來,她渾身沾著細小雨珠,那張秀美的臉蛋看著也是越發(fā)的楚楚可憐了起來。
“參見王妃�!痹颇藓苁羌皶r地朝她行禮,眉目微斂。
沈昭昭自然不會覺得這茶是送給她的,畢竟她一大早便出了門,于是她問:“這茶你是要端到哪里去?”
“回王妃,近日天寒王爺又日日在書房忙公務,奴婢便想著前去送點熱乎的花茶和糕點過去�!�
廊下涼風撲面而來,沈昭昭臉上像是深秋時分覆蓋的寒霜——分外冰冷,她沒說不讓送也沒說任何斥責云霓的話,只是唇角勾著淡然的笑意,“王爺不愛喝花茶�!�
聞言,云霓臉上不僅沒有被拆穿的羞臊反倒是真心想要問出一個所以然來般,“還請王妃告知奴婢王爺最愛喝些什么?免得到時候送錯了惹了王爺不快�!�
一旁的晴初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她徑直擋在沈昭昭的面前語氣強硬,“你算是什么東西,也敢問王爺愛喝什么?下人的事情都還沒做好就敢來詢問主子的事情了?”
云霓似乎是被嚇到了般,眼里的淚花幾乎都要溢出來似的,“是奴婢思慮不周,奴婢只是一心為了王爺著想,畢竟王爺?shù)耐葌两裎从�,我們做奴才的也是看著擔憂不已�!�
晴初冷哼一聲,“貓哭耗子假慈悲!”
說完,晴初便對著沈昭昭道:“王妃,時辰不早了,您都忙了一上午也該好好休息一番才是,奴婢扶著您進去吧�!�
沈昭昭點點頭便直接轉身往雪竹居的方向走,對于她來說現(xiàn)在的云霓還沒有完全展露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把柄的錯處,故而她對于云霓所謂的挑釁根本也生不上什么氣。
可就在她轉身之際,那邊原本乖順地低著頭的云霓卻是將頭抬起,泠泠秋雨落在她面頰上,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野心和勢在必得的倔強在淡淡薄霧下顯得有些模糊。
她轉過身,臉上依然是那副瞧著令人生憐的模樣,端著茶水朝斜廊那邊走進,隨即眼底方才還沒落下的淚光此刻又蔓延了上來,只見她婷婷走了幾步朝著不遠處的小廝靠近,“王大哥�!�
這小廝恰好是今日給沈昭昭放杌子的,馬車夫也是他的半個干爹今早自然有他跟隨了過去。
“云霓小姐�!蓖醭赡樕蠋еt腆的笑容。
云霓將手上托盤的糕點遞給他一塊,他連連拒絕,而云霓卻說是她無聊做做的,怕污了貴人的眼就不好端過去了。
王成趕緊接過糕點,寬慰她道:“貴人就是如此的,他們吃過太多山珍海味嘴巴可不都給養(yǎng)刁了嘛。不過我倒是覺得云霓小姐做的這糕點可口極了,是貴人沒這個福氣嘗到……”
云霓笑了笑,眼波流轉間那雙眼瞳都滴溜溜地轉動著,早就打好了算盤的狐貍似的,“王大哥喜歡就好,天氣涼,今早你出門也是夠冷的,要不喝杯熱茶先暖暖身子吧。”
王成是個實心眼的,接過茶喝了一口還沖她道謝。
隨后,云霓又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只是天兒這般的差,王妃身子骨不好,她是去買什么時新的料子了嗎?”
“嗐,是去吏部員外郎家中了�!�
“這樣啊……可吏部員外郎和王妃似乎并不熟悉�!�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成頗有些得意地朝她靠近了些,小聲說道:“我同你說了,你可不要再告訴旁的人了�!�
云霓忍住心底的惡心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我難道在你眼里就是這么不守信的人嗎?”
王成道:“那吏部員外郎是王妃的表兄!”
云霓眼眸微微垂落,端著紅木漆盤的手悄然捏緊,心下也是有了思量……
這幾日沈昭昭都在堅持不懈地給宋瑾淮涂藥,今晚是涂抹藥膏的最后一晚,此時已然到了用晚膳的時候,臨近冬日,這些天的雨總是淅淅瀝瀝地下個沒完沒了,她望著庭院外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枯葉,右眼皮也是有些止不住地跳了起來。
不知是為何,她總覺得今天比往常要更是不安了些,果不其然,那邊晴初收了傘朝著屋內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她穿著豆綠色比甲,裙擺上已然被雨水洇濕了一大片。
她連氣都還沒喘勻那邊就開口道:“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128章:有所虧欠
“究竟是什么事?”沈昭昭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晴初。
晴初大口喘著氣,欲語淚先流,略微圓潤臉上不知從何地沾了草屑,話語都打著哆嗦,“大老爺?shù)氖虑楸皇ド现獣粤耍皟蓚時辰就被傳喚到了宮內,現(xiàn)在都還沒從皇宮內走出來!”
啪嗒一聲,被沈昭昭捧在手心用來暖手的茶盞倏地碎了一地,茶漬飛濺在了她繡花鞋上。
“可有探出什么消息來?”好半晌她才問出這么一句話。
晴初搖搖頭,眼淚鼻涕混在一塊兒,通紅的眼眶腫的和核桃差不多大小,“奴婢想問也問不出,沈家都被那些官兵團團圍住了,只是聽住在我們不遠處的阿婆說……說大少爺也被拘押了,那些大少爺?shù)耐捌饺绽锔鱾都和他玩的好,現(xiàn)下除了一位其余的都跑的沒了人影兒。”
沈昭昭急的在屋子里直打轉,雖然她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但她萬萬沒想到大哥竟然也會被牽扯進來,她咬了咬牙,抓住晴初顫栗不停的手,眼里帶著幾分決絕的光芒,“走,我們去問問表兄,看他現(xiàn)如今是有何對策�!�
這么一想,晴初就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點點頭,拿起放在衣桁上的正紅狐裘披風給她系好,拿起桐油傘重新?lián)伍_,提著宮燈引路。
主仆二人踏著雨霧繚繞的夜色就要往屋外趕,可才走過長廊,沈昭昭就清楚地看到了不遠處那抹清雋身影。
濃墨色的錦衣幾乎要和黑夜融合在了一起,巽風撐著傘替他遮擋住一部分的雨水可這也不可避免地浸濕了他的衣擺,她應當是看不清的,可宮燈掩映下袖子處的水濕的都可滴水,實在是難以忽視。
伴著簌簌而響動的竹林聲,他清冽干凈的嗓音緩緩響起,有些喑啞和不明顯的失望。
“昭昭,你沒有什么要同我說的嗎?”
沈昭昭攥著狐裘上的系帶,蔥白手指因為潮冷的雨水而凍得青白,她知道,那件事情大概率是被他知道了。
她不應當心虛的,可在看著不遠處那雙凜冽寒眸時還是不禁感到呼吸一滯,“王爺要我說什么?”
她選擇了明知故問。
她實在是拿不準宋瑾淮的心思,自從上次他表面說著不插手實際上在背后推波助瀾開始她就有些畏懼了,沒有把握的事物和人她都不會輕易去選擇相信了。
要是宋瑾淮知道了是會去選擇置之不理還是——和之前一樣的選擇?
宋瑾淮深吸了口氣,骨節(jié)分明的手搭在木輪椅上,不知是由于使用的力氣太大還是情緒上涌,手背的青筋在宮燈昏黃光線中都隱約可見,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唇角泛著溫柔笑意,“昭昭,已經(jīng)是晚上還下著雨,不安全,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泡個熱水澡睡一覺才是。”
“我、我不能……”沈昭昭從他寬大手心里掙脫出來,她這下是真的不愿再看他的笑,那是極度溫柔的笑卻也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
她過于了解他,以至于他的每個表情她都第一時間選擇了自以為最為正確的答案。
后來,她再想想這件事情還是有些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