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說要請他吃飯,其實就是在路邊隨便找了個小館子請他吃一碗陽春面。
面端上來,看到上面只灑了點蔥花其他什么都沒有后,他很明顯地楞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
鐘黎紅著臉解釋說:“還有別的,只是需要等一等�!�
“沒關系,我也不是很餓�!彼佳鄣�。
鐘黎盯著他看了會兒,真覺得他這人有點兒“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味道。
“你幾歲了,容先生?”
他沒正面回答,給她倒茶:“你猜�!�
鐘黎不太確定:“二十七……八?”
他笑了:“謝謝你�!�
相處起來才發(fā)現(xiàn)他的話其實不多,但也不會過于沉悶,她說一大堆,他默默聽著,但會適當?shù)亟o一兩句見解。
其實她是想活躍氣氛來著,可說了一大堆才會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的話好像太多了。
而且,回味起來某些話真的很天真,很愚蠢。
但是她不知道,對于容凌這樣的人來說,天真和愚蠢其實是一種優(yōu)點。
飯吃到一半,有個衣著光鮮的美女從外面進來搭腔:“少陵,真的是你?你怎么會在……這兒?”她四下里打量一眼,目光又落到鐘黎身上,輕輕掩唇,露出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鐘黎聽出了潛臺詞。
她想說的大概是:“你怎么會在這種地方吃飯”?
容凌倒是很平靜,客氣地跟她寒暄了兩句。
等她走了,鐘黎才好奇地問他:“你不是叫容凌嗎?為什么她叫你‘少陵’?”
“這是小時候取的名字。”
“那就是乳名咯?”
他微怔,失笑:“也可以這么說�!�
“好奇怪啊,我們那邊,乳名都是很可愛的,沒有取這么正式的�!�
“你也有乳名嗎?”
“有,我乳名叫……”她說到一半又緊急剎住,有點不好意思地偷看他一眼,“我說了你可不許笑哦�!�
“我不笑�!彼⒋怪酆�,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可是,等她真的說出她的乳名叫“寶寶”的時候,他根本沒有忍住,直接笑出聲來,牽動了寬闊的肩膀。
“都說了不笑的!”鐘黎又氣又惱,覺得被涮了。
他的自制力很強,馬上就收起了笑容:“不笑不笑。”
可那語氣,哄小孩似的。
她有點兒羞恥,又覺得委屈。
他是不是真拿她當小孩��?
“我過了這個年就二十了�!彼�,強調(diào),“成年了�!�
后面的那句話聲音卻很輕,似乎有所指代。
說完后,她自己也回過味兒來,臉頰微紅,但仍是執(zhí)拗地盯著他。
容凌望著她,一時啞然。
沒有好感是假的,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其實不應該招惹她。
這種小姑娘,一旦沾上,會非常麻煩。
“走吧,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他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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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黎那晚其實不是很清楚,他為什么突如其來的冷淡。
她實在算不上聰明,心里說不出的難過。
之后她鼓起勇氣給他發(fā)過消息,但他都是隔很久才不咸不淡地回一句,以至于鐘黎覺得自己之前的感覺都是錯誤的。
人家壓根就對她沒那意思,是她自作多情。
再次見到容凌是在不久后的一個商演飯局上。
她作為去表演節(jié)目的嘉賓之一,和公司里的其他小花一同前往。
不過,主角是譚美兮,她和其他人只是陪襯。
出發(fā)前,薛紅在保姆車上再三叮囑譚美兮不要耍小孩子脾氣,這次的主辦方來頭不小,且邀請了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千萬別得罪人。
譚美兮不以為然,到了現(xiàn)場,遠遠看到人群里眾星捧月的那個男人,忽然就不說話了。
其余人和她是一樣的想法。
據(jù)說對方來頭很大,多少大能上趕著奉承,還以為是個年過半百、挺著啤酒肚的油膩中年人,結(jié)果,竟是這樣一個器宇軒昂、風姿卓絕的男人。
“好帥啊,怪不得都說最帥的男人不在娛樂圈。”不知是誰的小助理發(fā)出沒見過世面的驚嘆。
“看看算了,別想著往上攀,攀不上。這些公子哥兒,哪個外表不是人模狗樣的,可私底下呢?人家可瞧不上我們。別看人長得好看修養(yǎng)不錯就往上撲,有你們苦頭吃的�!�
“你說的怪嚇人的�!�
“你以為我危言聳聽?向海兒怎么出事的忘了?大晚上的跟人去公海�!�
“……不會吧,不說是意外嗎……”
“這是容家人�!庇腥巳滩蛔¢_口打斷她們。
“容?哪個容?”一人驚呼,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閉了嘴。
但架不住有人八卦:“這四九城里排得上號的,還有哪個容?”又低聲說了一個名字。
四周皆是一靜。
后面這幫人像是得了默契似的,徑直繞過了這個有些敏感的話題。
鐘黎不懂,但看她們諱莫如深的樣子,也沒好多問。|?
譚美兮是表演的主角,她不出意外,是輪不到她們這些替補上去出風頭的。
鐘黎中場去休息時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腳步忽然一頓。
不遠處走廊的落地窗邊,燈火輝煌,容凌單手撐在欄桿上眺望遠處,姿態(tài)慵懶。
他身邊站著個同樣穿西裝的女士,身高優(yōu)越,笑容大方,正側(cè)頭跟他說著點兒什么。
他點點頭,偶爾笑一下。
她認識這個女人,商清,是中宸集團駐北京辦事處的負責人,財經(jīng)報道上的�?�,一位非常優(yōu)雅又有能力的女性。
兩人站在一起,猶如一對璧人。
她連襯托的資格都沒有。
“我說你最近怎么心不在焉的?讓你去試戲你也不認真,原來心思都在這兒呢。”薛紅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她身邊,恨鐵不成鋼,“你在發(fā)什么瘋,這種高枝也是你能攀的?別毀了你自己!”
薛紅越說越氣,勒令她好好干活拍戲,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鐘黎沒有反駁,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薛紅說的沒錯,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加覺得自己之前是鬼迷心竅,癡心妄想。
回去后,她刷了好久的朋友圈,含著眼淚把他給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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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你是我的青春》的熱播,鐘黎被黑得很慘。
她飾演的女配景蘭非常不討喜,不停在男女主之間搞破壞,自私敏感又狹隘,不但對幫過她的女主捅刀子,還處處嫉妒女主,把女主的獎學金搞黃掉、離間男女主感情。
鐘黎去刷各種平臺上關于自己的消息時,每每都會心驚肉跳。但是,又有一種微妙的滿足感。
過去,她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熱度。
“不用去管,黑紅也是紅,就你這種咖位,黑你還是給你抬咖了呢,總比你過去糊得默默無聞要來得強。這是你最近的商務,你看看。”薛紅將一張表格遞給她。
鐘黎在看到上面的代言費時,眼睛都睜大了,欣喜溢于言表。
“瞧你這點出息。你好好拍戲,等以后有了名氣,還愁沒有錢掙嗎?”薛紅嗤之以鼻,不忘耳提面命教育她,“莊薔的下場你也看到了。在最紅的時候息影,還以為自己能夠憑子上位,結(jié)果呢?現(xiàn)在人家玩夠了,一腳踹開她,她現(xiàn)在復出都只能給一些后輩做配。這些公子哥兒,玩女人就跟吃飯喝水一樣,能有什么真心?”
鐘黎默然,不知道要如何應答。
不得不說,薛紅嘴巴雖毒,但說的非常在理。
像容凌那樣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頂端、閱盡千帆的男人,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又怎么會稀罕她這樣的?早有無數(shù)優(yōu)秀的女人為他翻山越嶺,為他出生入死,為他著迷為他癡狂,她連在其中充當炮灰的資格都沒有。
就算是鮑參翅肚吃厭了,偶爾想要嘗嘗清粥小菜,這種喜歡也不會長久。
擁有太多的人,很難真的對什么上心,也很少會珍惜什么東西。
而且,人家根本就對她愛答不理,她干嘛還要上趕著熱臉貼冷屁股?
算了,就當是杜麗娘游園驚夢一場,夢醒了,不該去想了。
鐘黎是個很樂觀很健忘的人,難受一陣后馬上就忘了。
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經(jīng)常掙扎在溫飽線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掙錢上,愛情這種東西只是生活的很小一部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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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凌是三天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鐘黎刪了的。
那時候,他們已經(jīng)有一個多禮拜沒有聯(lián)系過了。
他最近的工作很忙,寧市有個核電項目的落腳點要考察,多家企業(yè)在爭取,一周南北往返開會好幾次。
這日開完會折返北京這邊的第一集
團分公司,進樓梯時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站了兩個年輕女職員。
似乎是兩個實習生,湊在一起笑嘻嘻,指著手機屏幕上說什么。
他主動往角落里站了站,給別人讓出位置。
電梯升上去一層后,其中一人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他,面紅耳赤地收了手機,喊了一聲“容總”。
另一人忙站正,跟著拘謹?shù)亟辛艘宦暋?br />
容凌淡淡一笑:“不用這么緊張。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不算開小差�!�
兩人見他態(tài)度隨和,彬彬有禮,似乎并不像開會時那么威嚴冷肅,也放輕松了不少。??
容凌隨意問了兩句,兩人也都答了,不覺就說到剛剛的事情。
一人說:“這是最近熱播的劇,叫《你是我的我的青春》,可火了,好多平臺都在討論,都是各種cut�?上Я�,明明蠻甜一部劇,后面各種注水。”
“就是,這個叫什么鐘黎的真是討厭死了,天天作妖�!�
“各個平臺都是罵她的,福報啊。”
容凌點點頭,不問了。
回到辦公室,他脫下西裝隨手掛到椅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午后的陽光正好,透過整面的落地玻璃靜靜灑在室內(nèi),有一種融融的暖意。
窗外卻是白雪皚皚的冬景。
今早天氣預報顯示,北京今天零下十幾度。
容凌臨窗而立,俯視腳下的車輛行人。
這是CBD商業(yè)中心,從長安街延伸到國貿(mào),車水馬龍,寸土寸金。
如果說整個北京就是人杰地靈的斗獸場,這里就是精英中的絞殺盤,能站在這個地方的,往往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容凌從來都習慣于凌駕他人之上,這種驕矜與自信是從小刻在骨子里的。
可就在剛剛,他發(fā)現(xiàn)他被人給刪了,連一聲招呼都沒打。
他其實不太想承認,自己有點兒不得勁。
不過,也僅限于此了。
女人對他來說,從來就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兒。
容凌提了下嘴角,無聲地嗤笑了一聲,關掉了手機。
如果她想要跟他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估計是看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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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黎最近的心情不錯,隨著熱度的上升,她接到了一部戲的女配。雖然不是什么好角色,戲份還不錯,比過去強多了。
雖然天天被罵到狗血淋頭,她還是樂呵呵的。
薛紅說的沒錯,黑紅也是紅。
只要有錢掙,被罵兩句而已,隔著網(wǎng)線又沒人能把她怎么樣。
她還參加了一個綜藝,和里面的嘉賓也處得不錯。
不過,人家表面對她客氣,其實還是不太瞧得上她這個連三線藝人都算不上的。
在一次活動中,主持人還故意給她難堪取悅這部戲的觀眾。
她也只是笑笑,沒有放心上。
不過,她也因此認識了一些和她咖位差不多的好朋友,比如譚旭。
他是天娛的,也是混跡在三四線開外的一個糊咖藝人。他有一次在活動中不小心被一個一線男藝人打傷了,在后臺上藥,她路過時遞了一瓶云南白藥給他,說這個效果好。
“你怎么會有這個�。俊彼@訝地抬起臉。
他是典型的陽光大男孩長相,膚白高挑,穿著運動衫大刺刺坐在那邊,露出的胳膊肌肉結(jié)實。
“我在《你是我的青春》里飾演景蘭。”鐘黎不高興地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譚旭楞了一下,旋即笑起來。
她這個角色最近很火,當然,是討人嫌的那種火,屬于出門容易被砸臭雞蛋那種。
云南白藥,有備無患。
之后還有一次,她離開節(jié)目組時不小心被黑粉跟蹤,朝她砸東西。
是譚旭幫她打跑了人,報了警。
“以后一起走吧,反正也順路,我也住你那片兒�!�
于是,兩人在錄那段節(jié)目的時間經(jīng)常結(jié)伴一起走。
這日也一樣。
他們在附近的小吃街吃了點東西,一道朝住處漫步過去。
“你長得這么漂亮,你們公司不捧嗎?”譚旭問她。
“你長得這么帥,怎么不見你公司力捧你啊?”鐘黎沒好氣。
譚旭笑了,露出唇邊一個淺淺的梨渦,單手扣著背包帶,側(cè)頭看她,眼神忽然有點兒遲疑:“鐘黎,你有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