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抱歉。”他收回?手，端起?茶杯抿一口。

    鐘黎的定力到底是比不上他，目光落到他波瀾無痕的面孔上，忍不住開口：“我?……”

    “嗯，你說。”

    “我?是想問?合約的事情。”沒有?他的授意，徐懷會這么干脆直接叫她?過去簽新?合同?？她?不信。

    她?雖然遲鈍，但沒有?那么傻。

    “你想問?合約的什么事情？”

    他微頓，繼而平靜道，“你是想問?合約選人是公司的綜合考量決定的，還是因為我?們的私人關(guān)系，對嗎？”

    輕飄飄一句話，把她?難以啟齒的問?題都擺到了明面上。

    鐘黎不由面紅耳赤。

    在她?的灼灼注視下，容凌反而笑了：“我?只是出于私人交情舉薦了你，至于選誰，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如果天正那邊的管理層任人唯親，選人從來只憑裙帶關(guān)系，你覺得天正可以走到現(xiàn)在嗎？”

    他說話時語調(diào)和緩，低沉有?力，哪怕并?不是很高?聲，也足夠振聾發(fā)聵。

    鐘黎臉更熱，有?羞愧，也有?恍然。

    但更多的還是忐忑。

    他似乎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你就這么沒有?信心？我?以為，信念感是一個優(yōu)秀演員需要具備的最基礎(chǔ)的東西�！�

    一言驚醒夢中人，鐘黎感覺腦海里那片烏云好像被撥開了。

    豁然開朗。

    確實不應(yīng)該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努力做好，不辜負公司的栽培就行了。

    可就在她?心理建設(shè)了大半天、獲得了滿滿信心后，他竟話鋒一轉(zhuǎn)，輕描淡寫地說：“剛剛那些話都是誆你的。事實是，我?讓徐懷特地關(guān)照了你，他以后會不遺余力地捧你�！�

    鐘黎：“……你……”

    她?“你”了半天沒“你”出什么名堂，有?種被愚弄的感覺。

    她?是有?點?生氣的，想瞪他，可一點?兒氣勢都沒有?，目光一對上他那雙冰冷沉靜的眸子，就感覺兜頭?被澆了一盆涼水。

    她?訥訥地說：“……你怎么這樣�。俊�

    容凌收起?了臉上故作的表情，平靜地說：“這個社會就是這樣，黎黎，別太排斥這些，清高?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他的語氣自然到就像吃飯喝水，讓人想反駁也不知道怎么反駁。

    甚至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他明明可以用很委婉的話來粉飾這一切，但他卻?選擇赤裸裸地把這一切剖開了放到她?面前。

    那一刻，鐘黎只覺得他臉上的表情平靜到有?些冷酷，她?甚至有?些不敢看他。

    給了她?足夠的時間?醞釀好情緒后，容凌起?身：“走吧�！�

    “去哪兒？”她?不解地起?身。

    “吃飯。”他已經(jīng)低頭?去撈外套了，語氣難得有?幾分無奈，“陪老頭?子下棋下到飯點?，一到這邊，又被一個電話叫過來，讓送幾個禮盒過來�！�

    “還有?人能支使你？”鐘黎小碎步跟上去，很自覺地接過他手里的外套。

    他不由多看她?一眼。

    鐘黎后知后覺的，也覺得自己此舉有?些狗腿。

    這才發(fā)現(xiàn)他今天穿得格外素，表都沒戴一塊。他平常的衣服雖然款式也簡單，一套西裝估計價格都不在六位數(shù)以下。

    今天這身用料也可以，但和以前穿的沒法兒比，也就顏值身形撐著。

    “去見我?爺爺，不好穿得太張揚�！彼�簡單解��。

    “你平時也沒有?很張揚啊�！彼�穿什么都好��。

    “你不懂�！彼�不多說了。

    涉及他家里的事情，他總是諱莫如深，好像不太樂意跟她?多說。

    鐘黎也很懂事地沒敢多問?。

    這會兒也清楚了他為什么知道她?的生日?。

    她?的資料上都寫著呢。

    容凌確實看過她?的檔案，就在幾天前，徐懷送來的。

    鐘黎和原本公司簽的約是十年制，條件苛刻到令人發(fā)指。她?雖然是個十八線，平時跑戲很賣力，幾乎都不怎么休息的，如果不是分成這么苛刻，應(yīng)該也不會混到這種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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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上的她?85歲，看著卻?要比平常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還要小一點?。

    穿著白襯衣，扎著一個高?高?的馬尾，對著鏡頭?笑，皮膚很白，笑容甜絲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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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凈、生動，像一張白紙。

    似乎在等?待人提筆揮墨，給它染上顏色。

    鐘黎卻?有?點?赧顏。他看過她?的資料，那豈不是知道了她?那些事情？

    她?只讀到高?二的事情他肯定也知道了。

    之前她?耍了個小心機，只說自己沒有?讀過大學?。

    沒想到這么快底褲都沒了。

    還有?她?的三圍、喜好、工作經(jīng)歷。

    鐘黎望天。?

    -

    容凌帶她?去的是南長街那邊的一家中式西圖瀾婭餐廳。

    沒有?店名，從外看平平無奇一棟四合院，像是一處民宅。

    進了門，旁人還在旁邊等?號牌，經(jīng)理已經(jīng)親自上來招待，領(lǐng)著他們直接上二樓。

    他在這兒有?預(yù)定的包廂，常年只為他留著。

    鐘黎之前跟著公司一個前輩來過這兒，據(jù)說這兒的大廚以前是ZNH的總廚，手藝非比尋常，大堂的位置都要提前三周預(yù)定，二樓、三樓都是為一些領(lǐng)導預(yù)備的。

    偌大包間?，只余他們兩?人，四周安靜地可以。

    鐘黎忍不住四處打量。

    雕花屏風、紅木軟墊配套沙發(fā)、水墨掛畫……每一幀都古色古香。

    上菜速度不算很慢，但看得出，已經(jīng)是緊著這邊了。

    “不用點?那么多，我?也吃不下�！彼�?小聲說。

    “替我?省錢？”他低頭?給她?剝蝦，笑。

    頭?頂暖色的回?形燈落下淺淺橘光，他低眉時，長而密麗的睫毛擋住了些許，愈發(fā)襯得這張臉棱角分明，格外俊美。

    手指白凈而修長，剝出的蝦殼都是完整的，連蝦須都不斷一根。

    這一看就是行家。

    出身鐘鳴鼎食之家的貴公子，剝個蝦都這么藝術(shù)。

    鐘黎不由多停駐了會兒：“好厲害�！�

    “手剝其實費勁兒�！�

    她?一開始沒聽懂，木訥地說：“那干嘛不直接用嘴剝？”

    他低笑，斜挑著眼兒望過來：“你要我?用嘴給你剝？”

    這才知道，原來這也是給她?剝的。

    鐘黎覺得自己的臉快要燒起?來了，又有?一點?羞惱。

    這個人！衣冠齊整，英俊逼人，就連調(diào)戲她?都是這么游刃有?余。

    人還愣著，嘴巴就被他撥開了。

    一只蘸了醬汁的蝦仁送進來，滑到唇齒間?，頓時香味四溢。

    她?的舌頭?不經(jīng)意裹到他的手指，濕潤滑膩。

    他頓了一下，收回?去，若無其事地抽了帕子來擦拭。

    菜肴一道道上來，賣相都很不錯。

    容凌點?的都是一些很家常的菜色，沒有?特別夸張的，味道卻?很出人意料。

    鐘黎舀著碗里的獅子頭?清湯：“好香�！�

    “喜歡就常來，報我?的名字，都記我?賬上�！�

    “你不怕我?把你吃窮�。俊�

    “你？”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稍稍打量過去，噙著絲笑，“你們南方人的胃不是很小嗎？”

    聽出他在打趣自己，鐘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以前是跑龍?zhí)椎�，�?jīng)常一天要跑好多劇組，消耗大，吃的當然也多了�！�

    他唇角微牽，給她?包了幾片烤鴨：“那你多吃點?�！�

    什么嘛？

    鐘黎耳熱，默默低頭?吃起?來。

    快結(jié)束的時候，有?人過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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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男一女，男的西裝革履，約莫四十上下，雖模樣普通，腕上的鉆表還是晃花了鐘黎的眼睛。

    女的大冷天穿一件玫紅色吊帶，胸口波濤起?伏，烈焰紅唇，打扮也非常奢華。

    男的說路過時看到燈牌亮著，就過來碰一下運氣，沒想到真能在這兒碰見您，來跟他握手，態(tài)度友好隱隱帶著幾分謙遜討好。

    出于禮貌，容凌跟他握了一下。

    但是，鐘黎感覺他并?不是很想搭理這個人。

    目光落在對方身上。

    衣著奢華，應(yīng)該是個有?錢人，但談吐修養(yǎng)跟陸宴沉、侯應(yīng)祁那類不是一個等?級的。

    滔滔不絕說了半晌，對方似乎也看出容凌的勉強，表情尷尬，也不敢過多叨擾，只拿出一張卡遞過去。

    又怕他不收，瞥到一旁的鐘黎，順勢塞進她?手里：“這是公司新?開發(fā)的度假村，如果您有?時間?，能賞臉品鑒，能過來給點?兒意見嗎？”

    鐘黎感覺好尷尬，接也不是，塞回?去也不是，求助地望向容凌。

    “客氣了，那就謝謝黃總。”話到這份上，實在不好讓人下不來臺。

    鐘黎會意，連忙也說“謝謝黃總”。

    為了緩和氣氛，她?瞟一眼上面的字，笑道：“g州的度假村呀？聽說那兒挺好玩的。”

    這話一出，四周靜了下。

    耳邊聽到一聲嗤笑：“是Sheng�！�

    黃總身邊的女伴下意識出聲。

    鐘黎的臉當即就漲紅了，垂著頭?，不敢吭聲了。

    容凌手里的勺子擱下，白瓷勺子在碗中磕碰，發(fā)出清晰的一道響聲。

    那女的也意識過來，臉色煞白。

    “對不起?，容總�！秉S總的臉色都變了，連忙鞠躬跟他道歉，又回?頭?怒斥那女伴，“讀錯字而已！你自己就多有?文化？顯擺什么？！”拖著人飛快走了。

    到了外面他才換了副面孔，柔聲去哄。

    那女伴眼里含著淚：“我?又沒有?說錯。這位容先生這樣的人物，怎么身邊帶著這樣的女孩子呀？不過是個玩物，我?說她?兩?句怎么了？你這么兇我?？！”

    “我?的乖乖，你少說兩?句吧，我?還想在這兒混呢……”

    -

    這頓飯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離開時，鐘黎還想著剛才席上的事情，怏怏不樂的模樣：“我?是不是給你丟人了？”

    他似乎是有?些意外，問?她?為什么這么想。

    鐘黎的目光在他波瀾不驚的臉上逡巡，不太吃得準他的意思。

    他看著好像和往常一樣，并?沒有?覺得被下臉面的感覺。

    可他向來高?深莫測，不高?興也不會輕易寫在臉上。

    “……那個黃總�！�

    “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彼�語氣淡，但還是皺了下眉，“這種人的話，不用理會�！�

    鐘黎讀懂了他的意思。

    黃總是“這種人”，那他身邊那個女伴，就更入不了他的眼了。

    所以不管是恭敬還是輕蔑，他都不會放心上，連牽動他的情緒都做不到。

    只是，不知道她?在他心里算是哪一類人。

    鐘黎不敢細想。

    思緒又回?到那天他離開時、隨手甩給她?的那張黑卡。

    她?沒用，但也不敢問?，怕他覺得她?拿喬。

    也許，他沒別的意思，只是怕她?急用錢的時候找不到他人呢？

    西圖瀾婭餐廳外就是出名的夜市，夜幕降臨后，這座城市的繁華才揭開一角。

    步行街上人來人往，歡聲笑語不斷，有?附近高?校出來游玩的學?生，也有?支著攤頭?叫賣的小販，笑聲、打鬧聲、歌唱聲織成一曲混亂的交響樂。

    鐘黎看到前面有?套圈圈的，小跑著上前，欲鉆進人群里去張望。

    可她?身形嬌小，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絲毫不占優(yōu)勢。

    前面一個大漢撞了她?一下，她?踉蹌著往后跌。

    一雙大手托住她?的后背，溫柔有?力地替她?隔開了擠壓過來的人潮。

    “擠什么……”前面那個大漢橫眉怒目地瞪過來，可目光一觸及那雙冰冷如刃的眸子時，又啞火了。

    氣勢上，莫名矮了一截。

    鐘黎看到他灰溜溜地離開，想起?自己剛剛被他踩的那一腳，唇角浮起?淺淺的微笑。

    她?回?頭?，眼眸晶亮地望著他：“容凌�！�

    有?人給他發(fā)消息，他正低頭?回?復(fù)呢，乍然聽到這軟糯糯的一聲不由抬起?頭?，正好對上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

    其實鐘黎的眼睛很大，也很圓，不笑的時候給人清純無辜的嬌憨感，可笑起?來又彎成細細長長的月牙狀，眼尾微挑，有?點?像桃花，兼具魅惑之感。

    她?很難得這么連名帶姓地叫他。

    容凌放下手機，笑問?：“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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