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五月底的時候,實驗進入了新一輪階段。王院士的病情也有所緩和,鐘黎去醫(yī)院看他時,他已?經可以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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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快到你生?日了,黎黎?”王院士問?她。
“您慢點兒�!辩娎栊⌒牡財v著他沿著院墻走,笑道,“是的�!�
午后?的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意融融的。
王院士又?說:“容小五前兩天也來看我了,帶了兩大箱的螃蟹。我說我一個生?病的老頭吃這個干嘛?一只只都比我手掌還要?大,看著就好吃,那天你不在,我就分給你師姐弟了,可惜了,下次他要?還帶,我給你留點兒�!�
“……容小五?”乍然聽到這個稱呼,鐘黎有些恍惚。
“是啊。”王院士渾然未覺,“你不記得了?你倆不是挺有交情的嘛?那會兒,為了讓你入門?的事兒,他登門?拜訪我很多次�!�
鐘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這件事上,她永遠都欠著他。
王院士三?天后?出院,鐘黎和趙師姐一道去看望他。
師母招呼她們在客廳里坐下,又?讓聶歌去燒水,自己則去廚房給幾人切果盤。
陸續(xù)又?有別的客人上門?,或帶著禮品或帶著果籃,祝賀王院士出院。
鐘黎起身去幫師母一道準備點心水果,過一會兒,她端著一盤果切出來。
剛放下,耳邊就聽到兩個實習生?在叨嗑:
“太高冷了,都不理人�!�
“就是,長得那么?漂亮,誰想是個冰雕�!保M在晉江文學城
“瞧著就是個性冷淡�!�
一年長些的師姐摸了根煙,玩味般輕笑:“不搭理你們就人身攻擊?過分了啊�!�
一姑娘撇嘴,不服氣地哼一聲。
循著她們的目光望去,鐘黎看到了斜倚在陽臺上那道身影,就一個人倚在那,修長的指尖夾一根煙,在黑暗里冒著零星明滅的火星子。
那只是一個背影,卻依然存在感強烈到足夠吸人眼球,光看背影便知道是怎樣一個令人自慚形穢的男人。
他抽完煙進來了,外套脫了搭在臂彎里,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的薄毛衫,修長的脖頸,下頜線硬朗剛毅。分明是那樣秾麗逼人的一張臉,只因膚色過白,唇線分明而顯得格外冷漠。
沒?人上去打?招呼,他看著就不好接近。
幾個原本嘰嘰喳喳的女生?也都噤了聲,看著他徑直越過她們。
背影瞧不見了,才有人又?小聲開口?:“好酷啊�!�
“別花癡了,人大你一輪呢。”有知情者開口?。
“切,才一輪,我就喜歡成熟點的�!�
“你瞧得上人家,人家可看不上你。這種世家公?子哥兒,眼界高著呢。沒?瞧見王院士對他這么?客氣,家庭背景可不一般。這種氣度,還不是一般的家庭能養(yǎng)出來的�!�
“你說的怪玄乎。再厲害,不都是兩個鼻子兩個眼?難道還比我們多倆胳膊不成?”哈哈大笑,無知無畏的樣兒。
鐘黎聞言也只是笑笑,曾幾何時,她多希望自己也這么?無知無畏。
她低頭默默將桌上他們吃剩的果盤收拾了,抬步去了廚房。
外面歡聲笑語,廚房里卻很安靜。
鐘黎望著玻璃上自己孤零零的倒影,心里寂靜無聲。
有道高大的影子這時壓在了她頭頂,就這樣,和她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
鐘黎心里一驚,猝不及防地回身,差點撞到他胸膛上。她驚慌地要?往后?退,背脊卻抵上冰冷的臺面,這才驚覺在這樣狹窄的空間里退無可退。
不知何時,廚房的移門?也被他關?上了。
里面沒?有開燈,唯有摩挲玻璃外透進的燈光,隱約照亮彼此。
他在黑暗里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眼眸似寒星,臉上沒?什么?表情。
鐘黎心跳一聲聲加快,難以克制地慌亂。
“你慌什么??”他語帶嘲諷地說,“我會吃人嗎?”
“我沒?有�!彼乱庾R地否認,避過了他的注視。
廚房里太安靜了,好像按了緩放鍵,一切都變得緩慢起來。
她的臉色蒼白到沒?有半分血色,只垂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手摸著身后?桌臺的那塊地方?,好像連同冰冷的桌臺一起化為了堅硬的石頭,漸漸的感受不到半分知覺。
一扇移門?之隔,外面仍是歡聲笑語不斷。
這些聲音好像化為了遙遠的留聲機里流淌出來的聲樂,帶著一種不真切的虛幻感。
鐘黎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被他困在這個地方?,要?承受這些。
“五哥,如?果你覺得我欠你的話,你就直說好了。到底要?怎么?樣才能償還?”她很輕地嘆了口?氣,聲音低不可聞。
容凌提了下嘴角:“你覺得,你欠我的可以怎么?還?”
鐘黎在黑暗里抬起頭,正對他冷若冰霜的面孔。
下頜緊繃,眼神像是淬了毒,冰冷刺骨。
這一刻,鐘黎甚至覺得他是恨著她的。
她身體僵硬,咬了下唇,一聲都沒?有吭。
“說話�!比萘璧�。
鐘黎只覺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刀刃,讓她心里都一陣陣發(fā)著寒。她不明白他為什么?一定?要?這樣,這個人,向來是得理不饒人,偏偏她沒?有底氣,不能正面地對抗他。
鐘黎默了會兒,說:“我可以還你錢。”
耳邊響起淺淺的笑聲,像是怒極反笑,他的語氣挺不可思議的:“你覺得我缺那三?瓜兩棗的?”
幾乎是下一秒,他握住了她纖瘦的肩膀,手里的力道跟鐵鉗似的。
鐘黎嚇了一跳,一對上他冷硬的眼神,耳邊好像都是嗡嗡的聲音,情緒瀕臨崩潰。
“那你想怎么?樣��?!”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微微顫抖。
他眉宇微蹙,深吸一口?氣:“黎黎你回來吧�!�
“回什么??”她諷刺地笑了笑。
“回到我身邊�!�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糾纏不休的很沒?有意思嗎?容凌,你還沒?有四年前灑脫�!彼瓜馒f羽似的的眼睫,往后?一靠,任由背脊抵著冰冷的臺面,任由那種涼意透過衣衫侵入四肢百骸。
全身的神經末梢好像都被浸泡入了一池冷水中,不可避免地變冷、僵硬,漸漸麻木、乃至失去知覺。
她心里難以避免地升起一股荒誕的悲愴感,好像兜兜轉轉,仍在原地。
可你明明知道未來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他偏要?拉著她的手,把她拽入這片見不得光的深淵里。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半晌,她很輕地笑了一下:“你要?我還的話就說個數目,別的不要?說了�!�
“容凌,我沒?那么?賤�!�
廚房里陷入了死寂。
整個世界似乎都在這一刻陷入了安靜。
她的臉仍舊是蒼白的,沒?有看他,眼神卻是堅定?的。
這么?多年了,她的容貌好像沒?什么?變化,仍是那么?清麗絕俗,頭顱是最標準的頭型,輪廓柔和,細膩的皮膚看不到什么?毛孔,鼻尖俏而小巧,旁邊有一顆紅痣。但似乎又?變了很多,眸光沉靜,溫柔易碎又?透著倔強。l??
她不看他,就是無聲的拒絕。
“你曾經說過,你最喜歡我,會永遠陪著我的�!彼曇舻拖氯ィ幸唤z不易察覺的苦澀。
鐘黎的睫毛顫了顫,一顆心也像是被冰冷的溪水淌過,一陣陣的發(fā)麻。
她咬了下唇:“對不起�!�
“你不再相信我了,對不對?”
她沒?回答,亦沒?抬頭,心臟緩緩地收縮了一下,才開口?:“再選一次,你還是不會選我的,對嗎?”
他皺著眉,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
并非不能回答,而是有時候人往往身不由己,他也并非無所不能。沒?有把握的事情,不能輕易承諾。
其實這些年他有過嘗試試探,只是每次勢頭不對便截止了。但這兩年隨著他在中河的地位上漲,隨著他舅舅的步步高升,他爸也多看他一籌,也算是有了平等對話的機會,不至于像以前一樣。
“已?經知道結果的事兒,何必再重復一次?”鐘黎語聲艱澀。
余光里瞥見他靜默的片刻,因四周昏暗,視角受限而看不真切,只覺得冷白得如?冰冷的寒玉,讓她渾身的血液都被凍得凝結住。
半晌,鐘黎聽見他說:
“我不能保證什么?,但我會努力�!�
“但有一點,我不會讓你和沈斯時在一起,他那人不靠譜�!�
鐘黎本也打?算和沈斯時分了,只是,他這樣強硬干涉實在讓她氣結,說出的話不免言不由衷:
“你是我的誰,我跟什么?人交往還要?經過你同意?”
“黎黎,不要?說氣話。”
鐘黎生?生?別過臉去,不想再跟他說話。
第52章
嬌養(yǎng)
翌日不到7點雨就停了。
天空是一片澄湛的藍,
只是,窗外的樹梢上還掛著殘雨,花壇里積了一層落葉,
偶爾露出青黑色的泥土層。
臥室里靜悄悄的,
鐘黎躺在被窩里不太想起來,眼?皮沉沉地像是貼著鉛鐵。
早上有個宣傳會議,快10點的時候,趙師姐打電話來問她來了嗎,
是否路上堵車。
鐘黎連忙回復說自己有點事情?,
馬上來,
掛了電話后,
嘆了口?氣,
不情?不愿地從被窩里爬了起來。
她到時已經晚了,會議大廳人來人往。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人群里談笑?風生的容凌,
在?一眾領導間言笑?晏晏,
游刃有余。她忙收回視線,
貓著腰在?后排找了個地方坐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那一瞬他朝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她忙伏低,
將頭往下又壓了壓。
見他不再關注這邊,才?算是松了口?氣。
鐘黎挨著趙師姐坐著,
好不容易聽完這個大講堂,跟著人流一道悄悄出了門?。
她離開時不忘回頭看一眼?,沒人看著她,
心里松口?氣。
誰知到了側門?,
笑?容還沒落下,就看到謝平笑?瞇瞇地挽著西裝站在?那邊,
似乎恭候多時了。
鐘黎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子,臉色難看起來。看著謝平那張笑?臉,她好似能聯(lián)想到另一個人似笑?非笑?的可惡模樣,她頓時就有些生氣起來,覺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見她杵在?那邊不動,謝平只好抬步走過來:“鐘小?姐,請�!�
“請什么?”鐘黎臉色不好看。
“先生請你到寒舍一敘。”
“我不去!”鐘黎覺得欺人太?甚,臉都漲紅了。
有女?生和路過的老?師朝他們看來,她忙又收斂了表情?,壓低了聲音說:“你替我回絕他�!�
謝平笑?意毫不動搖:“鐘小?姐,不要為難我們下面人�!�
鐘黎只覺得有血氣往上涌。這人也是為虎作倀!什么下面人?N市市長的大公子,還下面人?
她死活不肯就范,謝平也無法,好在?這時容凌從側邊過來了:“怎么站這邊?”
他明知故問,鐘黎說:“我不去!”
“好�!�
沒想到他這么好說話,鐘黎多看了他一眼?,圓圓的眼?睛里不經意就流露出幾分警惕。容凌情?不自禁地笑?一笑?,說:“那我捎你一程,在?路上跟你說會兒話總可以?吧?”
鐘黎驚疑不定。
容凌:“還是你要在?這里跟我僵持到晚上?”
她只好妥協(xié),到了門?外,上了他那車。
沿途的風景急速變幻,鐘黎一開始還有些警覺,后面便有些困了,兩雙眼?皮開始打架。
“累了可以?睡一覺,到了我喊你。”容凌溫聲道。
她沒搭理他,可過一會兒就閉上了眼?。汽車顛簸著,司機打了個轉彎她人就歪了,頭靠到他肩上。
他怔了下,低頭望著她。她睡著時是格外的安靜,午后的陽光透過茶色的玻璃落在?她臉上,明麗得如盛開的薔薇,眉梢眼?角都是春意,偏偏當事人本身是無知無覺的。
其實這四年來容凌也不是不知道她的事情?,她在?國外便小?有名氣,兩年前去滬交流時金建集團三?公子還高調求愛,洋洋灑灑給她寫了三?百封情?書。當然,傳聞可能有夸大嫌疑,但也足以?說明她的魅力?。
她一直都很招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那些年,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徐靳看她的眼?神。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嗎?如果不是礙著兄弟交情?還有千絲萬縷的利益關系,難保徐靳不對她做什么。
偏偏她對徐靳都這么好,唯獨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心臟的地方好像被什么絞了一下,悶悶地痛,似乎汩汩地流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