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恐懼嗎？

    窗中的倒影位于荒野之上，時間在走，列車在動，他卻無法選擇一條更簡單的道路。

    沒什么理由，就是不想而已。

    返京后，老板的正式開工，陸遜也就一下子進(jìn)入了高強(qiáng)度的工作。

    年前清閑時，還在憂心是否被區(qū)別對待；這忙到快散架時，陸遜覺得，被區(qū)別對待下、但工資一分不少，也不是不可以。

    工作之外，老板還吩咐了兩件事。一是去查許永成的前妻，二是約他與李秘書見面。

    陸遜不知老板什么時候?qū)υS永成這么感興趣，他更是難得單獨見李秘書。但從那天老板在車?yán)锾岬哪莻�問題來推測，他似乎能猜到什么。

    然而這個猜測太過聳人聽聞，陸遜自己都不信。

    當(dāng)然，陸遜也不會多說一句，無論向誰。年前那一課，夠讓他管住嘴了。

    李秘書效率很高，很快就敲定了與老板的見面。

    陳巖對于李秘書的態(tài)度有些復(fù)雜。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好秘書，甚至比做領(lǐng)導(dǎo)都要難一些。

    曾經(jīng)的他，從李秘書身上學(xué)到過一些東西。

    后來，私交很少。不是關(guān)系的惡化，是對立面的形成。人在用力過猛時，不免多疑而激進(jìn)，無法用更圓滑的姿態(tài)去處理關(guān)系。甚至姿態(tài)本身，都被當(dāng)成了一種宣言。

    許永成這件事，根本不在陳巖的職權(quán)范圍內(nèi)，他需要尋求幫助。

    李秘書定好的地方，陳巖定然不會遲到。甚至他早到時，李秘書就已經(jīng)在等候著他。

    “李叔，您怎么這么早就到了�！�

    李秘書笑了，“你難得找我，我當(dāng)然得早到�！�

    “您這么說，我得先給您賠禮道歉了�！标悗r沏了杯茶遞給了李秘書，“李叔，這兩年我怠慢了些，您見諒�！�

    李秘書接過茶，“不必說這種話，你有事，隨時找我。”

    “好�！标悗r沒有兜圈子，“以下的對話，僅限于我倆之間，可以嗎？”

    李秘書不知他的來意，但還是直接答應(yīng)了，“可以�！�

    “許永成的事，是什么進(jìn)展？”

    “下個月，會開庭審判�！�

    “就行賄罪嗎？”

    “是�！�

    “幾年？”

    “五年內(nèi)�！�

    陳巖看向了李秘書，“宣判之后，有可操作空間嗎？”

    李秘書實在想不到，他為什么會與許永成有關(guān)系，還想幫許永成。他這樣的行為，是在復(fù)雜化整件事。

    “我不知道，這件事不在我的掌控范圍內(nèi)。”

    陳巖也料到了他的回答，當(dāng)然不在他的掌控范圍內(nèi)。

    “他現(xiàn)在，是安全的嗎？”

    “絕對安全。”

    還有一個問題，陳巖沒有問，李秘書也不能給他回答。

    “好，謝謝李叔�！�

    李秘書看著他，話不必多，從他一個問題，就能知道他想干什么。

    曾經(jīng)的他，叛逆至極。沉迷極限運動，誰勸也不聽。

    后來，他回來做事。一個會在愛好上吃那么多苦頭的人，對其他想做的事，也會秉持一樣認(rèn)真的態(tài)度。

    他的努力方向，卻是在遠(yuǎn)離權(quán)力。不將天賦用在他的長處，甚至在做著切割。

    他是做得不錯，甚至他的父親都會將一些棘手的地方性債務(wù)問題，私下拜托了他去處理。他能游走于各方關(guān)系中，最切實際的將事情落地執(zhí)行。這不是個容易的活，外人看著光鮮，身在各個利益群體之間，端著架子可不行。

    時間總是公平的，他沒有去接近權(quán)力，就不會得到權(quán)力。

    就算有他的父親在，他沒有過努力，也不能平白無故得到那些旁人數(shù)年如一日積累的政治資源。

    這樣未必不好，各人有各路。

    但此時，無疑是他弱點展現(xiàn)之時。如果他擁有那些資源，根本無需來請教他。

    在那張牌桌上，他是個新手。

    這些話，李秘書不用講。來找自己之前，他就應(yīng)該想得很清楚了。

    第51章

    關(guān)于京州一行，陳巖回了家，向父親匯報結(jié)果。

    他到時，家庭醫(yī)生正離開，陳志云前幾天有點咳嗽，已經(jīng)差不多好了，但還是讓人過來照例檢查下。

    陳志云坐在了書房的沙發(fā)上，明明沒了痰，還習(xí)慣性地清了下嗓子，“這趟怎么樣？還順利嗎？”

    陳巖點了頭，“有您的圣旨在，能不順利嗎？”

    陳志云笑了，他倒是難得開個玩笑，“看樣子是辦得不錯，這些人你都許久不見了吧。這次見面，有什么想法？”

    對于這個問題，陳巖并不陌生。從記事起，若是跟著父親去一些場合，有旁觀的機(jī)會，父親回家會問他對場面上重要人物的看法。會被這么問，在聽那些人講話時，他就得去觀察他們的細(xì)微表情。再從對話中，揣測著彼此間的關(guān)系，與說話的目的。

    剛開始，他總猜錯。

    那些場面上的話，很少是直接表達(dá)的，是說出口讓人去琢磨的。再根據(jù)場合和語境的不同，同一句話，意思都可能大相徑庭。

    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這種說話方式。

    但他明白，這不是正常的表達(dá)。

    他的一大部分工作中，都需要明確地給出指令，用最高效的表達(dá)方式進(jìn)行著溝通。他如果表達(dá)含糊，下屬領(lǐng)會錯，那就會造成損失與延誤。

    直到現(xiàn)在，他有時都會想，如果那些人，能用更直接的方式進(jìn)行自我表達(dá)，再用明確的規(guī)則框定表達(dá)的界限，整體的效率會不會更高些。

    當(dāng)然，效率不是他們需要追求的。

    “王志中的胃口有點大�！�

    “他很忠誠�！�

    “忠誠，在您這的排位是第一嗎？”

    旁人不會這么問，只有他，陳志云才會回答，“某種意義上是�！�

    “需要用利益的綁定，來保證對方的忠誠嗎？”

    “這是最基礎(chǔ)的方式。”陳志云反問了他，“你是有什么意見嗎？說說看�！�

    “沒有意見。”陳巖搖了頭，“對方胃口這么大，為什么不用更簡單的方式？”

    “怎么更簡單？”

    “利益能讓人聽話，恐懼更能讓人聽話�！�

    陳志云看著兒子，內(nèi)心是贊賞的，從不怕他太過鋒利，然而他總在浪費，“這樣會破壞規(guī)則。”

    “破壞之后，再重建。”

    陳志云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笑了，“你要來幫我做事嗎？”

    陳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馮超可以重用，您這是壓著嗎？”

    沒有意外的拒絕，陳志云沒說什么，回答了他的問題，“在一些事情上，他的解決方法太過僵硬，不懂必要的妥協(xié)�！�

    “京州那些人之間，都已經(jīng)快有了派系。多個中立的，未必是缺點�！�

    “黨內(nèi)無派，千奇百怪。”

    不過陳志云還是點了頭，讓他親自跑京州一趟，另一個作用也是這個。山高皇帝遠(yuǎn)，還是會聽下他的建議，“我考慮下�！�

    陳巖想了想，忽然問了他，“在利益分配上，他們不需要避嫌嗎？”

    陳志云到底對他剛才的拒絕不滿，直接回了他，“這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

    語氣雖有點沖，但這也是陳志云的本意。那個商人，背后的交易牽扯了太多人與勢力，甚至有些他現(xiàn)在都不能去碰。只能是，點到即止，用他能用的部分。陳巖到底根基淺，陳志云不會讓他貿(mào)然進(jìn)入。

    面對難得回來的兒子，陳志云還是解釋了句，“你專心搞重組的事，那不簡單。一會兒留下吃個飯。”

    “我晚上有個飯局�！标悗r站起了身，“爸，沒事我先走了。”

    “行，別太累著�！�

    陳巖走到客廳時，周瑞霞正回到家。

    “媽�！�

    周瑞霞摘下了圍巾，“我這剛到家，你就要走，一杯熱茶都不幫忙倒嗎？”

    話音剛落，家中阿姨就端了杯紅棗茶上來。

    “剛想去倒茶，您這不是沒給我表現(xiàn)的機(jī)會嗎？”

    周瑞霞捧了茶杯在手里，瞪了貧嘴的兒子一眼，“坐下陪我喝杯茶�！�

    陳巖坐下了身，“您有何指教？”

    “對你哪里敢有指教？”周瑞霞喝了口茶暖了身，“昨天和陳婧打了電話，她準(zhǔn)備畢業(yè)后回來做事�！�

    回來做事，自然不是進(jìn)什么私企，陳巖皺了眉，“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嗎？”

    “你舍得她在國外呆著？外邊那么亂，哪兒能有家里舒服？”

    當(dāng)年周瑞霞送女兒出國讀書時，不是沒有過擔(dān)心。他們這種背景的孩子，要么不犯錯，要犯就是個大錯。多花點錢不算什么，就怕玩到把命搭進(jìn)去。她對女兒就兩個底線要求，不碰毒，要戴套。

    陳婧愛談戀愛，愛到處玩，失戀時花錢如流水。也沒做出過什么出格的事，估計是小時候都被她修剪得差不多。

    周瑞霞出身于軍人家庭，在大院里長大，從小家教嚴(yán)苛，她對女兒也是如此。女兒生活有阿姨照料著，小事上她也不必管。初中時談戀愛、化妝染頭發(fā)，她也懶得管。要是成績考的太爛了，她直接一個巴掌。一個巴掌，就能老實半個學(xué)期。

    “你應(yīng)該讓她自己選，而不是替她做選擇�！�

    “你怎么知道這不是她自己選的？”周瑞霞放下了杯子，“陳巖，你自己抗拒的，別強(qiáng)加在她頭上�！�

    “當(dāng)然，無論何時，我都尊重她的選擇，我也干涉不了。離畢業(yè)還早，讓她慢慢想。她這么年輕，想法有反復(fù)，也很正常�！�

    周瑞霞知道自己性格算得上強(qiáng)勢，子女們也都不會跟她起正面沖突。特別是兒子，說話滴水不漏，正確到?jīng)]有反駁的余地，“嗯，是該讓她慢慢想�！�

    陳巖站起了身，不愿再呆在這，“晚上有事，我先走了�！�

    “好�！�

    周瑞霞端了杯參茶到書房，“咳嗽好了吧�！�

    “差不多了�！标愔驹平舆^了茶杯，“謝謝夫人了。”

    周瑞霞笑了，“你兒子說話有這么客氣就好了。”

    “他怎么了？”

    “沒什么。他來找你干什么？”

    “京州的一點事，讓他幫忙跑了一趟�！标愔驹茋@了口氣，“你說，他像誰？”

    “外甥像舅�！敝苋鹣夹α寺�，“怎么，你這是在他那吃癟了？”

    “他這人，術(shù)有了，沒這個道心�！�

    “不是沒這個道心，是他的心不夠狠。”

    “他就這個性子，誰讓他命好�！敝苋鹣紝⑹执钤诹苏煞虻募绨蛏�，“有你在，他也用不著改變什么�！�

    陳志云抬頭看了她，輕拍了她的手背，“當(dāng)然。”

    周瑞霞笑了，“別太累著了，身體最重要�！�

    許嘉茗收到了一個快遞，很大的盒子。但不重，搬回家時還在想最近網(wǎng)購了什么。

    她到家拆開時，發(fā)現(xiàn)是衣服。一套正裝，還有兩條連衣裙，一黑一白，Dior的。

    毫無疑問，這是他買的。

    這真的很貴重，現(xiàn)在的她，也根本沒辦法給他買如此奢侈的衣物。

    她有點不知道該不該收，他不像是被她拒收后會去退貨的人。

    她也明白，如果跑去跟他說，太貴了，我不接受。不論結(jié)果是什么，總要有一個人不高興。

    收到裙子，她打開時，是開心的，與品牌無關(guān)。

    她去試穿了正裝，剪裁還挺適合她的。沒什么logo，不然她也不敢穿去面試啊。

    裙子更是美麗，跟她之前在店里試的款式差不多。由于價格的心理作用在，她覺得這件更好看，不過面料是舒服很多的。

    她很喜歡，也沒有扭捏，發(fā)了信息跟他道謝，多說了一句，下次你要買東西給我，先跟我講一聲。

    他回，是實習(xí)禮物。

    她笑了，說我這實習(xí)都沒找到呢，你就先給買了禮物。你可以先告訴我，延遲滿足下，讓我更努力呢。

    結(jié)果他回了句，你又不是魚丸。還附帶了一個魚丸的表情包。

    她又氣又笑，感覺他在罵她想成為巴普洛夫的狗。

    許嘉茗真是難得這么忙，以前周卓說她這人悠哉悠哉的，一點也不知道緊迫感，她那時還不信。

    現(xiàn)在忙到茫然，她不是金融科班出身，很多知識要迅速惡補下。算法題，她倒是上手快一點，但面試時光有思路沒有用，要的是零差錯，還是要多練習(xí)。

    不過她這人優(yōu)點之一是，不怎么焦慮，也不會因為學(xué)習(xí)壓力過大。每天列個計劃表一項項做著，面試被拒了也不太傷心。她明白，這就是個概率問題，且必然發(fā)生。就算被拒絕多了，但只要有一家，雙方都互相滿意，就行了。

    她甚至還會發(fā)郵件追問下，她在面試中表現(xiàn)，哪一部分不太好。但回復(fù)都太過官方，沒什么信息量。

    她就這么手緊心松地刷題和準(zhǔn)備面試，談戀愛也很開心。就算他不在身邊，打視頻和發(fā)信息，都讓她覺得有陪伴感。

    她甚至覺得這樣還挺好，一個月見一次，見面時時間都給對方，分開時各自做著自己的事。然而她這么跟他講時，被他陰陽怪氣地說，你以為你牛郎織女呢？你這人就沒什么心。

    她閉了嘴，看來人不能太誠實，也不能什么話都跟他講。

    直到有一天晚上，周卓打了電話給她。他告訴了她，下個禮拜，某官員的庭審上，她爸爸會出庭作證，作為對方受賄的證人。

    許嘉茗是坐在沙發(fā)接這通電話的，很冷靜，還跟他說，我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我。你不要過來，我也沒空招待你。

    掛了電話后，她坐在了沙發(fā)上沒有動彈。之前的快樂，像是偷來的一樣。時間到了，不需要還回去，卻知道自己沒法再心安理得地去偷。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忽然覺得身上有點冷。站起身去看空調(diào)溫度時，23度，并不低。已經(jīng)十二點了，她沒有再坐回去，去洗了澡。

    熱水澆在身上時，她冷的打了個寒顫。

    吹完頭發(fā)就鉆進(jìn)了被窩里，她沒有哭，只是情緒低落到麻木。還是有些冷，她下意識蜷縮了身體，希望快點睡著。

    她不想再像之前那樣，半夜會驚醒，不安到絕望。

    她需要睡眠，睡好了有精神了，就不會胡思亂想。

    興許是她的意念太過強(qiáng)大，她真的很快就睡了過去。但不知過了多久，她就醒了，是疼醒的。腰疼，背疼，不是持續(xù)的，是一陣陣的酸痛。

    她在黑暗中忍了好久，疼痛都還沒有停止，她開了燈，拿過手機(jī)查詢原因，不知能不能直接吃止疼藥。

    但家中又好像沒有止疼藥，她來月經(jīng)都不疼，也自然不會買什么藥。

    正在查詢時，他發(fā)了信息給她，問她有沒有空去看魚丸，她疼的先點了個OK的表情包，想著明天再問他魚丸怎么了時，他就回了她，怎么還沒有睡覺。

    陳巖正在飯局里，沒有想到給她發(fā)的信息有了回復(fù)，她那邊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凌晨四點。

    他站起了身，借口出了包廂，問經(jīng)理找了個空房間，打了視頻過去。她接了，正側(cè)臥在床上，一副難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