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歐米伽異星……
銀北斗的第三要塞……
當年萊安意識到他向往宇宙遠星之后，親自帶他走遍了三座銀北斗要塞所在的異星。
而其中，歐米伽又有些特殊——因為就在這顆日出時必會有霞云流動似火的美麗異星上，小殿下向他求婚了。
當然，現(xiàn)在來看這不太重要，更讓姜見明印象深刻的是，歐米伽異星除了軍事要塞之外，還駐扎有帝國最神秘的科研基地……黑鯊基地的本部。
姜見明越想越頭疼，有幾個不好的猜測浮上來，但都沒有證據(jù)。
他今天已經(jīng)很累了，索性不再琢磨這茬。
明天還有明天的訓練內(nèi)容，他和唐鎮(zhèn)、貝曼兒一起回到宿舍，也不看李有方青白的臉和喬詭異的目光，自己打了一針鎮(zhèn)定劑，迅速地洗漱睡覺去了。
這個晚上，姜見明睡得并不安穩(wěn)。夜半他驚悸醒來兩次，喘息時心跳快得嚇人，身上也覺得直發(fā)冷。
第二天早上，他朦朧間聽見自己的設(shè)的鬧鈴響了，但很快被人按掉。
有人在說著話，聲音卻好像隔了層簾子。
姜見明知道自己該醒來，意識卻掙扎了很久才感知到身體。
沉重酸痛、時冷時熱的身體。
姜見明逼著自己睜開眼，視野模糊了一下才清晰，他對上了宿舍里李有方和喬復雜的視線。
“殘人類，”喬悶聲嘟囔，“果然還是……”又碰了碰李有方，套近乎般訕笑了下，“是吧。”
……什么？他腦子轉(zhuǎn)得很遲鈍，吃力地想：殘人類這次又怎么了？
姜見明想從床上爬起來，可是才動了動，就不禁抽口冷氣按住了太陽穴……頭疼，疼得像是有東西在鉆他的腦仁。
指尖觸碰到額頭的滾燙皮膚，他怔了一秒，意識到溫度不對勁。
唐鎮(zhèn)鐵青著臉從門外走來，用冰毛巾往姜見明額上擦，“躺好，你發(fā)燒了……帶藥了沒？”
第21章
憤怒（1）
姜見明這時候漸漸清醒過來，慢吞吞地穿衣服，“不用吃藥，是我體質(zhì)的問題。”
唐鎮(zhèn)：“那就去躺治療艙，長官那兒我?guī)湍愀婕��！?br />
“不用，”姜見明披上軍裝外套，輕輕咳了兩聲，“燒的不厲害，不會妨礙。”
唐鎮(zhèn)怒目而視。
“唐鎮(zhèn)�！苯娒骷又亓苏Z氣，順手撿起落在床上的毛巾，仔細地擦了一把臉，“我說過，我來遠星際是認真的。這不是請一兩天假就能好的事，所以不請假�！�
他說到做到。
從晨練的機甲越野，到體能訓練、槍械射擊、野外實戰(zhàn)……除了晶骨相關(guān)的課程沒辦法之外，姜見明確實跟了下來，全天的訓練項目一項沒落。
然而……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他一直反復低燒，虛弱的癥狀不減反增。
姜見明只好開始吃藥。
但果然就像他說的那樣，藥劑并不能管多大用處。
第四天，唐鎮(zhèn)實在忍不了，硬壓著姜見明去了要塞的醫(yī)療區(qū)，后者在治療艙里睡了一天確實有所好轉(zhuǎn)，但第五天回歸訓練之后，很快又開始低燒。
“你看，我都說了�！�
晚上回到宿舍，姜見明沖唐鎮(zhèn)無奈地說，“這不是請一兩天假就能好的事。剛到銀北斗身體還不適應(yīng)……挨過這一陣就好了�！�
李有方遠遠抱胸站著，神色極度復雜地盯著他看。
喬小聲說：“這家伙真倔，這么硬撐有什么意思啊。”
李有方默然看了喬一眼，他記得這個青年從進入銀北斗之后各類項目的成績就不太好，在那天的計時賽上表現(xiàn)尤其差勁，消沉了好幾天。
喬見李有方看他，連忙振作精神：“李，下次你一定能贏他！”
顯然，現(xiàn)在的喬在慘遭打擊之后，選擇了抱大腿的策略。
姜見明機甲技術(shù)再高，也是個病弱的殘人類，氣質(zhì)瞧著也疏離淡漠；而唐鎮(zhèn)是貴族少爺，看著就不缺小弟，還總跟前者混在一起，隊里的兩個女生則在對面宿舍……他決定討好李有方。
說實話，李有方心里也不太看得起這個渾身寫滿土拙、連討好人都顯得嘴笨的胖青年。
但他心里又實在矛盾，只低頭悶悶哼了兩聲糊弄過去。不料身邊人影一晃，姜見明越過他走向宿舍門。
后面唐鎮(zhèn)皺眉喊他：“小姜？大晚上的你還去哪兒？”
“交易區(qū)，”姜見明推門出去，側(cè)頭留下一句，“我去看看鎮(zhèn)定劑和武器，你不用陪我�！�
“你……唉！你早點兒回��！”
唐鎮(zhèn)扯著嗓子喊了一嘴，那頭姜見明已經(jīng)把門關(guān)上了。
“……”
李有方擰著眉，抱臂在一邊：“我說唐少，這人在學校也一直這樣？”
他煩躁地揉了揉眉頭，“他生著病都不把自己當殘人類的嗎？”
“別提了，從我認識他開始就這樣，這三年變本加厲，”唐鎮(zhèn)難得地沒心情跟李有方唱反調(diào)，黑著臉嘖了一聲，“服了他了。”
……
今晚的要塞交易區(qū)是開放的，姜見明慢悠悠逛過來的時候，很多銀北斗的軍官和士兵都擠在這里，在燈光下來來往往。
身旁是雜亂的腳步聲，大嗓門說話吵嚷聲，他聞到淡淡的煙酒味、血腥味和汗臭味。
這是戰(zhàn)場的味道。
姜見明在陳列著各類物品的自助柜臺前看了許久。他先買了三支鎮(zhèn)定劑，開始挑選能對異星生物造成有效殺傷的新晶械兵器。
現(xiàn)在在外圍倒還好，等到日后進入更加危險的區(qū)域，僅靠手槍是不可能應(yīng)付得了的。
至少至少，怎么也得來把機槍吧……
姜見明苦笑一下，暗想：賣了他都買不起啊。
他這么想著，忽然敏感地覺出身后有腳步聲接近。
——這是種很特別的步伐，明明四面各種腳步聲嘈雜交錯，但唯獨這個步伐很穩(wěn)又很嚴整，仿佛天崩了也不會影響這種氣度。
這是姜見明認得的步伐。
他回頭的同時，那腳步聲也停下了。
加西亞穿著一身銀北斗的軍裝站在他的身后，黑銀色的制服讓這個人更顯得挺拔冷峻。
那頭顯眼的白金卷發(fā)則扎了一下又在腦后盤起來，于是可以勉強藏進軍帽底下。
姜見明驚道：“殿……”
下一秒，加西亞抬手，隔空指了一下他的唇，那是個示意“噤聲”的手勢。
有些異樣的是，他的臉部那一小片空間被奇異地模糊了，離得遠些就看不清五官，只有左耳上別著的一個小儀器很清晰。
姜見明認得，這是最新科技研發(fā)出來的小玩意兒，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遮擋使用者的面容。以前萊安和他出去玩的時候都會佩戴，以免引起大范圍騷動。
姜見明了然地合上了嘴，溫和點頭。
于是加西亞走到了他的身邊，撫了一下左耳……皇子應(yīng)該是調(diào)整了一下遮容儀器的影響范圍，現(xiàn)在姜見明可以正常地看到這人的臉了。
“我沒想到會遇見您，”姜見明主動湊近了點，輕輕含笑說，“堂堂帝國皇子也會親自來逛交易區(qū)嗎？”
加西亞看了他一眼，忽然很快速地皺了一下眉。
他沉聲說：“你在生病�！�
“……小病，”姜見明怔了一下，他沒想到皇子這么眼尖，“不勞掛念�！�
明明自己只是低燒，而且精神狀態(tài)應(yīng)該保持得不錯，連出訓練的時候都沒幾個人能發(fā)現(xiàn)他帶病。
皇子沉默一秒，皺眉又問：“你為什么總在生��？”
姜見明：“……”
問得妙，簡直堪比那句“你為什么不用晶骨操縱”。
沒有得到答案，加西亞自顧自走起來，姜見明很自然地跟上。
他沒有問殿下為什么走過來找他，殿下也沒有問他跟過來干什么。兩人穿過一排排自助柜臺，形成一種安靜又令人舒服的默契。
過了一會兒，姜見明開口了。
“殿下，如果一個人身在遠星際，又處于暫時沒有晶骨可用的狀態(tài)，有沒有什么新晶械武器可以補救這種處境？”
黑發(fā)青年問的時候眼神沉靜，語氣認真，加西亞不禁側(cè)頭多看了這人一眼。
姜見明連忙更認真地又補了一句：“預算低一點。”
“和你的病有關(guān)？”加西亞淡淡問，“喜歡熱武器還是冷兵器？計劃用多長時間？”
姜見明猛地捂心口：“咳咳咳咳……”
“對不起殿下，”他連連擺手，“我的預算可能……只能負擔得起一次性消耗型的新晶械。”
加西亞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鐘。
“那就試試晶粒子爆炸彈。輕便，威力也足夠，在機甲里打開駕駛艙門就可以投擲�！�
姜見明松了口氣：“謝謝您，您幫我大忙了。”
走到食品區(qū)的時候，加西亞停下了。
他開始按鍵。
柜臺的電子屏上顯示出被他選中的物品……是一個紅潤動人的蘋果。
姜見明站在后面。
他低著頭，忍笑忍得很辛苦。
原來堂堂帝國皇子殿下于夜晚戴著隱容儀器獨自來到交易區(qū)，竟然是為了買蘋果吃。
……這種話如果他敢說給別人聽，十個人有九個人不信，剩下一個會把他拖去讓醫(yī)生看看是不是終于燒壞了腦子。
但姜見明甚至能猜到加西亞買的是什么品種的蘋果。
——“艾琳瑪瑙”紅蘋果，伊甸星城最名貴的品種，基因改良自然培育，名副其實的貴族水果……價位是五萬幣點一個。
他家小殿下嘴很刁，除了這個品種都看不上眼。
姜見明不由得心酸地感慨：做皇子真有錢啊……
好懷念以前小殿下養(yǎng)著他的時候，那時候小殿下還會給他削蘋果呢。
“叮！”出貨的聲音響起。
加西亞從打開的取貨口處拿起兩個“艾琳瑪瑙”，轉(zhuǎn)手遞給姜見明一個。
“？”
姜見明不敢置信，“您給我的嗎？”
“病人不適合銀北斗，”加西亞淡淡說，“撐不住就盡早回帝國去……以你的身份，沒必要在這里受苦。”
價值五萬幣點的“艾琳瑪瑙”穩(wěn)穩(wěn)地落在姜見明的掌心。
加西亞望著那片白細的肌膚，翠色眼眸又暗了三分。
一直以來……因為他尊貴的身份、非人的晶骨以及脾氣秉性，或許還有一些其他原因，很少有人敢于這樣對等地與他并肩。
但眼前這個黑發(fā)年輕人的身上有一種安寧的氣質(zhì)，好像任何世俗的力量都無法撼動這個靈魂的安寧。
該說不愧是陛下挑中的人選么？
可惜身體確實太差了些。
皇子低沉說道：“不要聽信什么流血代表榮譽之類的空話，這里不會賦予死亡意義。”
姜見明心中一顫。
他的手指收緊了，頭頂?shù)臒艄庠谔O果上打出柔軟鮮艷的光澤。
姜見明倏然抬頭望向近在面前的皇子，沉聲發(fā)問：“那么您說，在這里……什么才有意義呢。”
他的語氣里噙著些特別的波動，有些像虛心的求教，又有些像直白的考問。
加西亞緩慢閉眼，長睫在眼底掃出一片如鐵堅硬的黑影。
“勝利。”
皇子沉聲啟唇，字如刀匕：“……唯有勝利，才是征戰(zhàn)者所追逐的意義�！�
“是嗎�！�
姜見明眸色清明，他似乎并不意外于這個答案：“那勝利的意義又是什么呢？”
加西亞微怔，轉(zhuǎn)過眼看他。
勝利的意義……
這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古往今來，無數(shù)人類戰(zhàn)爭的勝敗背后究竟有著什么，這是人文學家們至今都在爭辯不休的論題。
這也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如果限定在銀北斗——
銀北斗星際遠征軍，它是為帝國開疆拓土的銀矛，贊頌它的句子連帝國內(nèi)上幼校的小孩都能給你一口氣唱出三百字不打磕絆。
但不知道為什么，當加西亞被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所注視的時候，那些被喊爛了的口號顯得無比空洞，讓他難以啟齒。
這絕不是眼前之人會欣然接受的答案。
加西亞沒來由地心想。
皇子沉吟許久，最后也沒有回答。
……
之后，兩人在一個岔口分開。
姜見明沒有去新晶械類的自助柜臺，而是去私人交易區(qū)嘗試撿漏。
最后，他從一個士官大叔手里買了兩枚中型晶粒子爆炸彈。
它的模樣有些像放大了一倍的手榴彈，但威力據(jù)說能炸飛三架激電，連B級異星生物都遭不住。
幸運的是，這大叔當時喝了酒，正在臉紅脖子粗地破口大罵，罵長官居然把殘晶人類錄入進要塞里，簡直腦殼秀逗了。
姜見明適時地湊上去給他附和捧哏，大叔飄飄然，給這“上道”的漂亮小軍官打了個七折。
于是，漂亮小軍官滿意地以低價買走了新晶械兵器。
當然，這也使得他的所持金額再次跌落到只剩幾百點。
……這一晚，姜見明糾結(jié)了很久才痛下決心，放棄了轉(zhuǎn)手賣掉那個“艾琳瑪瑙”的念頭。
就這樣，一個晚上接著又一個晚上，時間刻刻前行。
足足大半個月過去，年輕人們漸漸適應(yīng)了銀北斗。
最直觀的，就是宿舍區(qū)里對苛刻訓練和嚴厲長官的抱怨聲一點點小了下去，也少見有人在傍晚時分抹著眼角說想家。
常見的話題變成了“異星生物”、“作戰(zhàn)技巧”以及“功勛”。好幾個曾經(jīng)名校出身的好學生，也學會了在交易區(qū)換點兒煙酒和零嘴。
偶爾，姜見明也聽到一些銀北斗內(nèi)部的小道消息。
比如說第二要塞那邊出了個看似又憨又笨，干仗的時候卻和熊一樣威猛的大個子。
姜見明知道那是高隆，還沒來得及為這個萍水之交的“好朋友”欣慰一秒，就聽議論的人神秘兮兮說：
“不過，聽說那大個子還不是最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