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只差一步？
新帝國建立初期，離已經(jīng)被封印在歷史中的地獄，只差一步？
姜見明一時心臟跳如擂鼓，在驚濤駭浪的推搡中，他忽的想：差的是哪一步？
從晶亂患者的折線圖來看，新帝歷七年后的患者人數(shù)明顯得到抑制，所以變數(shù)就出在這一年。而那一年……
房間內(nèi)靜的嚇人，好像連時間的流動都停止了。
直到他的手被握住。姜見明偏過臉，看到萊安冷靜的翡翠眼眸。
“那個時候鎮(zhèn)定劑還沒有研發(fā)到二代。新帝歷十二年只發(fā)生過一件大事�！�
皇太子沉聲道：“第五次，也就是最后一次神圣戰(zhàn)役�！�
姜見明咬緊了后牙——
最初，他只是想找到大帝與當年的萊安拼死也要奔赴晶巢的原因，借此阻止銀北斗轉(zhuǎn)成收縮戰(zhàn)略……而已。
誰料不意間揭開的，是迷云更加詭譎的歷史一角。
如果按黛安娜所說，在新帝國建立的初期，第二次晶亂潮已經(jīng)有了爆發(fā)的前兆，地獄的大門正徐徐開啟。
而在那個時候，凱奧斯大帝率領(lǐng)二十萬帝國精銳抵達了晶巢。
大帝沒回來，二十萬人也沒回來。
然后，晶亂潮就停下來了�。�
“不僅是最后一次神圣戰(zhàn)役，所有被推測可能抵達了晶巢的遠征艦隊，”萊安意有所指地說道，“都是全軍覆沒，很慘烈�！�
“你覺得，”姜見明喉嚨干澀得正常說話都困難，他深黑的雙眼直勾勾地看向皇太子，最后又轉(zhuǎn)向黛安娜，“這意味著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黛安娜狠狠地搓了搓雙臂，抿唇抱緊自己。她神色茫然，那是親手推開一扇未知巨門后的本能不安。
“怎么會這樣？”她小聲念叨，“為什么之前從來沒有人提起過，帝國不知道嗎？陛下……”
“滴滴滴——”
突兀的鈴聲響了起來，嚇得黛安娜一個激靈。
姜見明將目光落在自己的腕機上，他深呼吸，清了清嗓子：“抱歉，接個通訊�！�
“——姜！”
對面浮現(xiàn)出貝曼兒嬌俏的臉龐，她額上掛著細細的冷汗，倉促開口。
“我看到凱文被幾個金日輪帶去找陳老元帥，氣氛很不對，好像出事了！你現(xiàn)在在哪里？”
第120章
哀傷晶眸（3）
賽克特家的宅院內(nèi)，大片的三色堇正開放。
唐娜.賽克特夫人款款穿行于廊下，將貂裘披肩隨手遞給身旁的男仆，又拆下雍容的蕾絲羽帽。
“唐娜？”花園里的老賽克特家主直起腰來，放下園藝剪刀，皺眉喊道：“唐娜！”
唐娜神色冷淡地站住了，聽見她的老父親在身后念叨：“你這幾天是怎么了？一天天的不著家，鬼似的白著張臉，愛蜜莉雅可擔心你呢�！�
唐娜佇立不語，明媚的陽光將那張臉蛋照得更白嫩，她漠然道：“您想多了，爸爸，我很好�！�
女人的語氣了無波瀾，“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愛蜜莉雅還在等著我。”
“你說什么？唐娜，你給我站住！”
老賽克特氣得跳了起來，把園藝剪刀往地上一扔，“什么叫想多了，這幾年你天天出去找男人廝混也是我想多了�。俊�
“胡鬧也該有個限度，賽克特家的臉皮都要給你丟盡了！等哪天謝少將忍不了你，我看……嘿，站��！我老了，管不了你了是吧？”
唐娜理都不理，徑直把暴跳如雷的老賽克特甩在了身后。
她回到自己的臥房內(nèi)。推開門，房間內(nèi)很昏暗，所有窗簾都是拉著的。
唐娜摸黑換下她鑲著小碎鉆的高跟鞋，走到床邊，依稀能看到被子鼓起來一塊。
“……”
唐娜輕嘆一聲，上去伸手拉開被子，果然看到了把頭發(fā)滾成雞窩的小女兒。
謝銀星沮喪地仰起小臉，她伸出雙手勾住了唐娜的脖子：“媽媽。媽媽最近好奇怪，是愛蜜莉雅犯了什么錯嗎�！�
“怎么會？”唐娜定定地望著女兒，眼底復雜的情緒如流云般滾過，“當然沒有，愛蜜莉雅是好孩子……是媽媽最重要的寶貝。”
唐娜親了親女兒的額頭，轉(zhuǎn)身從梳妝臺上取來梳子，再噴上一點自己愛用的營養(yǎng)護發(fā)水，坐到床邊給謝銀星梳頭發(fā)。
“媽媽只是最近太忙�！彼齽幼鳒厝幔ひ粢材托�，“所以會有點累�！�
謝銀星似懂非懂：“噢……”
唐娜想了想，又說：“對了……媽媽今天還見到爸爸了呢。”
謝銀星的雙眼一下子亮了起來：“真的？真的是爸爸嗎？”
“嗯，不過只是時間很短的投影，我們沒能說上話�！�
唐娜眼神有幾秒的放空，低聲說：“他還是……老樣子�！�
頭發(fā)梳好了，唐娜將手掌從謝銀星的頭發(fā)上落下，撫過臉頰，最后滑到肩膀及手臂。
她狀若不經(jīng)意地捏了捏女兒的小臂，摸到了嬌嫩皮膚下的硬塊。
“媽媽？”女孩兒疑惑地歪頭。
昏暗的光線中，唐娜的卷睫顫抖了兩下，在女兒看不見的角度，眼底流露出掙扎的神色。
“愛蜜莉雅……我的星星。”她閉眼，低聲呢喃，“媽媽愛你�！�
忽然，臥室的房間門被禮貌地敲響，外頭傳來男仆的聲音：“小姐，蘭斯閣下造訪�！�
唐娜抬起頭來，“蘭斯？奧德利.蘭斯？”
男仆：“是，小姐�！�
唐娜點點頭，捋了一下自己的卷發(fā)，于是那種高傲冷艷的氣質(zhì)又被收回了身周：“我明白了。請閣下去西廳稍候片刻吧。”
男仆張口應是，門對面轉(zhuǎn)來遠離的腳步聲。
唐娜站了起來，拍了拍謝銀星的腦袋，“愛蜜莉雅，在這里等著媽媽辦完正事�！�
……
亞斯蘭星城，軍方總部上空，忽然拉響了大型機甲升空的警報。
S級機甲“L-海東青”自建筑樓頂升起，龐大的陰影漸漸縮小，它卷起旋風快速攀高。
以萬鷹之神為名，這架機甲通體冷灰，間雜白色與藏青色斑紋，裝有四座機甲炮以及兩片高能粒子防護盾，是帝國榮譽大統(tǒng)帥陳.漢克的專屬機甲。
L型機甲駕駛艙內(nèi)部極為寬闊，足足有六個位子。
一個正駕駛位在前，陳老元帥坐在那里。兩個副駕駛位，分別坐著儲君殿下與黑鯊基地的首領(lǐng)。
剩下的三個輔助位，從右到左坐著的分別是姜見明，凱文以及黛安娜。
這么看，這一駕駛艙的成分就很微妙。單看前排，仿佛是帝國最強戰(zhàn)力的集合；可再往后排瞧……好家伙，一個殘人類，一個軍校沒畢業(yè)的男孩，還有一個已經(jīng)嚇得哭哭啼啼的柔弱小姐。
分析槽里放著那粒寶石，它被剖開了，露出里面的透明晶塊，一道道掃描光束掃過其表面，S級智腦“提爾”正將一排排數(shù)據(jù)打在屏幕上。
正是這次L-海東青緊急出動，甚至驚動了皇太子與首領(lǐng)的罪魁禍首。
萊安看著那粒寶石，壓起眼眸，側(cè)身問坐在他旁邊的基地首領(lǐng)：“所以，這到底是什么？”
“很難解釋，可以這樣理解：它是個不完全態(tài)的死晶，或者可以隨時被激發(fā)的真晶礦�！�
黑衣首領(lǐng)正兒八經(jīng)地端坐在駕駛席上，看著屏幕上一排排數(shù)據(jù)，說道：“或者再直白點，一顆定時炸彈，按鈕掌握在敵人手里。這是舊帝國的技術(shù)，基地這幾年才開始嘗試復原�！�
萊安并不理解：“定時炸彈式的，隨時可以被隔空激活的死晶？這是什么原理�！�
首領(lǐng)：“原理是晶粒子之間存在的意識聯(lián)系，不用了解太深，除非您想進基地搞科研�！�
“總之，”陳老元帥平靜道，“事情已經(jīng)很讓老頭子我犯愁了�，F(xiàn)在必須立刻控制唐娜.賽克特以及她背后的人，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他這話一出，見過大風大浪的幾個人倒好，凱文和黛安娜雙雙面露驚恐，臉上又褪下一層血色。
姜見明扶了扶軍帽，無奈地嘆了口氣：“老元帥，不要嚇人�！�
陳老元帥于是應聲笑了笑，挑起花白的眉毛：“但也不用怕嘛。金日輪已經(jīng)向賽克特家的方向去了，請殿下過來，只是擔心再出現(xiàn)過分強勁的對手�！�
姜見明瞄了一眼萊安，心里有數(shù)了。
嗯，俗稱鎮(zhèn)場子的。
老元帥又問：“機甲干擾波的破解技術(shù)，實際運用怎么樣了？”
“嗯……是這樣。”姜見明想了想回答，他這段時間天天混在金日輪那邊，屬于第一線知情者。
“基地已經(jīng)將破解干擾的系統(tǒng)做出來了，但時間太緊，還未能大規(guī)模普及。駐亞斯蘭星城的金日輪機甲里面，現(xiàn)在應該只有少于一百架的B級以上的機型裝配了破解系統(tǒng)。”
萊安道：“夠用了。這是在亞斯蘭星城內(nèi)，敵人的數(shù)量不會太多。如果擁有高階晶骨的敵人出現(xiàn)，我會解決�！�
說罷，殿下的翠眸看向姜見明，皺眉強調(diào)：“記得義務，乖一點�！苯娒鲝娜R安的眼神里讀出了不滿。也難怪，這次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其實他本不應該過來。
他解釋了一聲：“我只是擔心奧德利�！�
黛安娜縮在一角，雙手緊緊地抓著安全帶，聞言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凱文在旁邊如坐針氈，愧疚地啞著嗓子道：“對不起，都怪我。我不該讓蘭斯閣下……不該讓他一個人去冒險的�！�
黑衣首領(lǐng)回頭看向黛安娜，忽然道：“小姑娘，你很像以前的我�！�
黛安娜從驚惶中抬起頭，怯怯道：“什么？”
“被人保護著，柔弱，純真，楚楚可憐，就這樣年復一年，卻以為那叫忠于自我，自己天生就該這樣�！�
首領(lǐng)輕輕一笑，電子音將這笑聲處理成一股很奇異的波動。
“是不是曾經(jīng)有人對你說過，弱小也沒有關(guān)系，因為他會保護你？”
黛安娜：“啊……”
“說那種話的人八成都是騙子，”首領(lǐng)幽幽道，“如果你相信了，當某日他離你而去……”
“不會！你——你胡說！！”黛安娜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彈了起來，漲紅了臉，磕磕巴巴地怒道：“不許說……”
“人最純真的時期是嬰兒，但嬰兒只有長大才能成人�！�
首領(lǐng)只是淡淡道：“如果你也有想要保護的存在，就不能再安于現(xiàn)狀了�！�
“？”萊安莫名其妙地側(cè)過頭去，嗓音冷沉，“你在說什么鬼話？”
他本能地不喜歡首領(lǐng)這種表述，又擔心刺激到姜見明，這只殘人類已經(jīng)做了太多“不安于現(xiàn)狀”的事。
反正和首領(lǐng)拌嘴也不是第一次了，皇太子很自然地繼續(xù)：“只要……”
首領(lǐng)卻突然轉(zhuǎn)頭，氣息猛地凜冽下來：“凱奧斯！”
她的語氣中似乎有萬般情緒在掙扎，但是黑色面罩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皇太子怔了一下，這是怎么了，無法判斷。
本欲說的話語被打斷了，他想說的是——只要擁有足夠的力量，當然有資格保護身旁的人，讓他們活得純真自在。
卻聽見首領(lǐng)嘆息一聲，輕輕道：“先管住你自己的皇太子妃吧，小殿下�！�
……
賽克特家的宅院內(nèi)。
唐娜離開之后，臥室恢復了安靜。謝銀星百無聊賴地坐在床沿上，獨自晃著小腿。
她哼了一首最近流行的歌，又從枕頭下摸出那把小手槍，把玩了一會兒，但很快就百無聊賴地放下，悶悶地鼓起了腮幫子。
或許因為她還太小，很多事情弄不明白。
比如，那么親善的勞倫閣下究竟消失去哪里了，為什么媽媽開始日益消沉，接下來她又要去和蘭斯家的那位哥哥說什么。
這明明就很奇怪嘛，謝銀星暗想。
媽媽和蘭斯閣下，難道不是剛剛一起在皇宮參加典禮的嗎？
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為什么不當面說清楚呢。
謝銀星又糾結(jié)了會兒，忽的從床上蹦了下來。
西廳，她知道有辦法可以從外頭進入那里。
這可不是做壞事，都怪媽媽天天不理她，她才忍不住好奇想去偷聽的。
接下來的事情輕車熟路，謝銀星換了身輕便的衣服，跑出了臥室。外面天氣很好，一切正常，她在花園里跟爺爺打了個招呼，拐進一條小路。
隨后，女孩兒鉆進了一從三色堇的下面，拍拍那片“泥土”，一塊單邊足有一個成年人手臂寬的正方形鋼板就露了出來。
貴族家的大宅子常常有這種密道，是遭遇突發(fā)事件的時候逃生用的，如果人被困在宅院中，從這里可以直通外面。
而意外的是，謝銀星才輕輕地推了一下，那塊鋼板就滑開了。它居然是沒有被蓋死的。
謝銀星疑惑地咬了咬下唇：咦，難道有人從密道里進去過？
難道說，媽媽剛才是從密道進去西廳見的客人？
這更奇怪了，而且也沒有禮貌，媽媽才不會呢。
總不會是有其他人進去了吧……
若是這個年紀的普通女孩，想到這里，或許已經(jīng)開始覺得慌張不安了。
但謝銀星從小性子就野，膽子大得嚇人，她把袖子挽了挽，一腳踩進了密道里面，還反手把鋼板虛掩上了。
里頭是黑暗的甬道，謝銀星不怕，她從小爬過不知道多少次，并且把這當做是某種“探險游戲”，幻想著自己和爸爸一起在危險環(huán)生的遠星際探索。
幾分鐘后，西廳深處的一塊墻壁動了動，然后被推開了。
小女孩從暗門里爬出來，拍了拍灰塵，四下張望。
“蘭斯閣下，您謬贊了�！�
是媽媽的聲音。
謝銀星趕忙將自己藏在一個大雕塑的后面，遠遠地望著媽媽和奧德利閣下邊說話邊走過來。
“我知道，我和謝予奪不合適�！�
“他是個天才，也是個英雄。沒有什么能阻止他對星海的向往，他在這個時代，在某種意義上，就是那幾個鶴立雞群的巨人之一�！�
雕塑后面，謝銀星小臉漲紅，用力按著自己砰砰亂跳的胸口，放輕呼吸。
她從沒做過偷聽媽媽和客人談話這種事，現(xiàn)在心臟蹦的飛快，她都怕自己心跳的聲音被媽媽聽見。
“但我不是，我只是一個平庸女人。最多沾了些家世的光，變成一個平庸淑女而已�！�
西廳內(nèi)裝點著的圓肚花瓶很很光潔，倒映出唐娜苦笑的面容，她低聲道：“如果想要找到我的替代品，只需要去亞斯蘭星城上流舞會里，站在二樓往下潑一杯果汁。尖叫起來的所有淑女，都和唐娜.賽克特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銀發(fā)青年面沉似水：“賽克特夫人，請您不要這樣說�！�
“謝少將不在的時候，是您獨自撐起了沒落的賽克特家族，養(yǎng)育了小愛蜜莉雅�！�
唐娜苦笑更深，她抬起手掌撫摸自己的面頰，神色慘淡：“但我覺得很疲憊，蘭斯閣下�！�
“我根本沒有能力處理好一切，我已經(jīng)不記得多少次在深夜里崩潰，心想如果丈夫能在身邊，能做我的依靠，那該有多好�！�
“我希望他放棄他的夢想和事業(yè)，不再做什么帝國最年輕的少將，只做一個陪伴妻女的丈夫，這樣他就會和我一樣平庸了�！�
“可我甚至不敢對愛蜜莉雅……謝銀星說這些話，因為我不敢讓女兒知道，她的母親的內(nèi)心如此低劣�！�
“您看�！碧颇茸猿暗卣f道，“我只是這么一個表面光鮮亮麗，實則軟弱不堪的小女人而已�！�
奧德利搖了搖頭：“您沒有什么錯，這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