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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徐紓言沒?接,身后的徐淮接過賬本,拿出手帕,仔仔細細地擦干凈灰塵以后,徐紓言才將賬本接過。

    修長的手指將書?頁翻開,書?頁泛黃,襯得?徐紓言的手更加白皙。

    徐紓言垂著眼眸,看?著上面的明細。字雖然多,長篇大?論看?得?人頭?疼,但是徐紓言沒?有不耐,平和的看?著,一頁一頁的翻過去。

    “這筆銀子,用在喪葬費上,為何花了這么多?”徐紓言抬眼,定定的看?著沈山。

    沈山忙答道?:“是這樣的,那段時間暴雪,有些百姓體弱,挨不過這個冬天?,所以在這件事上的支出花的銀子多了些�!�

    徐紓言神色有些冷厲,道?:“死了多少人,需要用這么多銀子?”

    沈山面色悲痛,說話聲音都有些哽咽:“死了將近幾千人,真的是令人痛心,那段時間我夜不能寐,悲痛難眠�!�

    “呵�!毙旒傃脏托σ宦�,道?:“別是將人就地埋了,干脆了當,還花不了什么錢呢�!�

    徐紓言說話不怎么留情面,當然,他也不需要給沈山留情面。

    沈山眼底閃過一絲厲色,又惶恐道?:“在下作為汀州的父母官,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就是每一位百姓因為天?災去世,在下都痛心疾首!”

    沈山說得?大?義凜然,好似自己當真是這般愛民如子的好官。

    “你能自圓其說就行?�!毙旒傃哉Z氣有些淡。

    隨后,徐紓言將賬本輕輕的擲在案面上,發(fā)出“啪嗒”一聲,在安靜的庫房里格外清晰。

    “做的完好無缺的賬本也沒?什么好對的,都是用來敷衍上面的人,看?了也是浪費時間。”徐紓言冷哼一聲,淡淡道?。

    隨后他轉(zhuǎn)身就出了庫房,一分一秒都不愿過多停留,完全不管后面的章臺歲和沈山。

    獨留章臺歲和沈山留在原地。章臺歲忙跟在徐紓言后面,離開了庫房。

    沈山在徐紓言轉(zhuǎn)身以后,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了,面色很快陰沉下去。

    ……………………

    徐紓言這邊沒?什么收獲,但是喬昭那邊倒是得?到一點東西。

    她將汀州城大?致逛了逛,果然喬昭一開始的直覺沒?有錯。汀州這個城,好的有些太過分,太詭異。就像是一個飄在天?上的空中樓閣,只?有繁華光明的一面,卻全無陰暗面。

    這是不正常的,凡是世間物,都有正反兩面。

    情況了解得?差不多,喬昭就不再停留。她將馬拴好,孤身一人往府堂走去,藏在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墻角處。

    喬昭隱在角落處等?待,從外面太陽高照,等?到夜幕低垂,寒風四?起。

    隨著夜越來越黑,天?氣越來越冷,喬昭的眉毛都結(jié)了一層淡淡的冰霜。

    終于等?到那個男人的出來。

    這個男人身材有些矮小,在遼西男人中格外明顯,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仔細看?他的臉,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額頭?上有一個拇指大?小的疤痕,似乎是被硬物砸出來的。

    男人面色有些苦惱,皺著眉頭?,步履緩慢的走出府堂,似乎是在發(fā)神。

    陳裘真內(nèi)心有些苦悶,猶如一團亂麻般,眉宇間是劃不開的愁緒。

    他從中京回到遼西,已?經(jīng)?有六年?之久。當初他被嚇得?肝膽俱裂,頭?皮發(fā)麻。他聽到了那些人商量著比滅九族還要恐怖數(shù)倍的事情,想要趕快離開,但只?覺得?兩腿發(fā)軟。

    后來他說什么都不愿再留在中京,就算是大?好前途也不要了,只?期盼著趕快離開。甚至不惜用回家守孝這樣違背孝德的謊言,離開了中京。

    三年?守孝期過,當年?他們商討的事情雖沒?有發(fā)生,但是陳裘真也不愿再回到中京,寧愿呆在他的故鄉(xiāng)遼西。

    索性他在里面,實在不顯眼,就算沒?回去,也無人在意。

    本以為就這樣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遼西過一輩子,奈何汀州也是一個虎狼窩,進來了便沒?那么容易出去。

    陳裘真心事重重,自然也沒?發(fā)現(xiàn)有人跟在他的后面,再加上喬昭隱了呼吸。因此直到他回了家躺在床上,也沒?發(fā)現(xiàn)異常。

    喬昭看?見里面的人歇了燈,她耐心的等?了一會兒?。估摸著里面的人已?有睡意,便將迷煙悄無聲息的滲透進去。

    喬昭帶的迷煙連頭?牛都能給迷暈過去,更遑論處在睡眠中的人。

    喬昭從窗戶處翻了進去,陳裘真的屋子格局一眼就能看?到頭?,沒?什么奢華的。只?是書?案上擺滿了東西,喬昭潛了過去,小心的翻著他的東西。

    還要給他復原,免得?引起注意。

    也不知道?為啥他的書?案就這么亂,東西胡亂擺著,七零八碎,喬昭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眼看?著時間緩緩流逝,迷煙的功效也在慢慢變?nèi)�,喬昭都找�?沒?脾氣了。

    直到喬昭在背后書?架的最底下,踢到了一個木箱。這木箱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喬昭蹲下身,將它輕輕的抽了出來。

    木箱上了一把銅鎖,將所有的秘密全部鎖在里面�?�?起來里面的東西挺寶貴的,所以才要鎖起來。

    喬昭微微勾唇一笑,她抬手從袖中取出一根鐵絲,然后插在鎖洞中。喬昭將耳朵覆在上面,一邊轉(zhuǎn)動,一邊聽里面的聲音。

    以前喬昭或許對這些旁門?左道?,不太了解。但是去肅州軍營磨礪五年?,喬昭已?經(jīng)?成為全能喬師傅了。正經(jīng)?的,不正經(jīng)?的,通通學?了個遍。

    開鎖更是不在話下。

    隨著“咔噠”一聲,聲音有些清脆利落,與剛才悶悶的金屬聲不同,對了!

    喬昭神色一喜,用力一轉(zhuǎn),鎖梁彈開,鎖打開了。

    第083章

    第83章

    喬昭緩緩將木匣子打開?,

    里面的東西有很多,七零八碎。不太有邏輯的樣子,反正什么都有。

    但是他既然用木匣子裝起來,

    還上了鎖。足以?可見陳裘真對這里面東西的重視程度。

    喬昭垂著眼眸,仔細的翻找著。

    直到她翻出?來一張泛黃的帖子。

    通關文牒。

    在北齊,在官員要住官驛,

    皆需要通關文牒。如果陳裘真是從中京回到的遼西,那么他這一路上一定?會住官驛。

    而通關文牒上,

    會將執(zhí)照人的名?字,

    官職,

    所經(jīng)過城池的官印,都一一記錄在上面。

    因此找到了通關文牒,也就能確定?陳裘真的身?份。

    帖子泛黃,看?起來已經(jīng)有一些年頭了。喬昭輕輕翻開?。

    上面寫道:

    北齊兵部令史陳裘真,

    以?父之逝世,須歸家守孝三年。自起于?中京,至止于?汀州。是年永和十三年十月。

    所以?陳裘真以?前在中京,

    是兵部的人。因為守孝,回了汀州。

    他走的時間如此湊巧,早不走,

    晚不走。偏偏喬愈年從邊塞傳急報來的時候,就走了。

    陳裘真此人沒什么背景,一路從汀州考到了中京,

    隨后入了兵部。在兵部也算不上一個多大的官,

    只是一個小小的令史。

    當然,

    在中京芝麻大點的官,在別的地方也能壓死?人。盡管沒有像陳裘真所想那般,

    在中京遇見伯樂,然后一飛沖天,平步青云。

    但是能夠慢慢努力?奮斗,一步一步向?上爬,在中京扎根,他也很滿足了。

    就這般,陳裘真在中京汲汲營營,過了兩三年。

    喬昭一開?始注意此人,是因為她回中京以?后。開?始排查周承遠身?邊的人,尤其是他的部下,以?及門生。

    他在北齊這么多年,身?居高位,提拔了不少自己人。幾乎滲透了北齊朝堂的大半江山。

    如果說各大世家,就像是割據(jù)一方的豪強。那么太后,周承遠一派,就是北齊朝堂暗處的掌權(quán)人。

    以?太后,周承遠為中心羅列出?來的人物,盤根錯節(jié),猶如蛛絲網(wǎng)一般,緊密相連。

    如此牢固,沒有缺口。

    一個小小的陳裘真,只能排在最末端,最不起眼的位置�;蛟S,正因為他只是一個邊緣人物,所以?沒人關注他,自然也沒人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

    喬昭看?著手里的文碟,垂眸沉思。

    是什么東西,讓他避之如蛇蝎。

    現(xiàn)在不是輕舉妄動的時候,沒到最要緊的關頭,不確定?這個人會講全部實話說出?來。

    遼西的夜,透著一種蒼茫的冷寂孤獨之感?�,F(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亥時末,越發(fā)的冷。冰冷,從腳下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喬昭連呼吸都變成白氣?。

    隨著前塵往事,慢慢揭開?神秘的面紗。一個隱匿在黑暗中的龐然大物,不經(jīng)意間漏出?了它的爪牙。盡管只是細枝末節(jié)的地方,但是喬昭仍然從中窺見了它的鋒利。

    喬昭將通關文牒原原本本的放好,然后將東西恢復原位,又將木匣子鎖上,然后把?東西放了回去。

    臨走時,喬昭看?了一眼在昏迷中的陳裘真。盡管陷入昏迷,陳裘真的眉頭依然緊鎖,萬千愁緒埋在心間。

    喬昭沒有多停留,片刻,便翻出?高墻,隱匿在黑暗中。月光照在如影子般無聲無息的身?影上,見證人世間的秘密。不過一會兒,連月亮也無法再捕捉到她的身?影。

    喬昭回到官驛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

    因為遼西冬日天黑得早,再加上又冷。一到太陽落山,街道上便空無一人,只有風刮著地上的雪粒。

    因此喬昭回來的時候,只有官驛外面的燈籠還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

    喬昭推開?大門,帶進來滿身?寒氣?。守夜的驛夫,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聽到門開?的聲音,忙驚醒過來。

    看?到是喬昭回來,冷得很,發(fā)絲間都凝結(jié)著冰霜。驛夫忙將煨在爐子上的熱茶給喬昭倒了一碗。

    “大人怎地這么晚才回來。喝點熱茶,去去寒氣?。”驛夫?qū)⑹掷锏臒岵柽f給喬昭。

    喬昭接過,笑?了笑?,道:“多謝熱茶,今日在外面處理點事,有點麻煩,所以?回來得晚了些�!�

    驛夫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問,這些大人物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一個驛夫來過問。

    “大人快收拾收拾,回屋里睡覺吧,這天夜里冷得很。哪怕是我烤著爐子,都覺得腳底發(fā)涼,更何況您從外面回來�!斌A夫關切道。

    喬昭頜首,隨后轉(zhuǎn)身往自己房間而去。

    喬昭一進屋里,就覺得暖風撲面而來。屋里燒著地龍,暖和得很。喬昭還以?為自己是走錯了,因為她睡覺,向?來不會燒這么旺的地龍。

    掃了一眼屋里的擺設,喬昭確定這是她的房間。她斂眸,眼底眸光流轉(zhuǎn),在門口駐足片刻,才踏進門去。

    喬昭緩緩的往床榻而去,輕輕掀開?床簾,隨后看?到里面?zhèn)壬硖芍纳碛啊?br />
    很難描述她現(xiàn)在的心情。既不是憤怒,憤怒于?徐紓言利用她。也不是難過,難過于?兩人之間感?情不純粹。更不是無所謂的平靜。

    是一種很復雜的,難以?言說的情感?。猶如細密的絲線捆綁住她的身?軀。絲線看?起來亮晶晶的,光華流轉(zhuǎn)。

    這些絲線是如此的脆弱,顫巍巍的。明明喬昭只要輕輕用力?,就能掙脫開?來。

    但是她沒辦法掙脫,因為那些由?徐紓言愛意而凝結(jié)成的絲線。會隨著喬昭的掙脫,而碎裂開?來,變得黯然失色。

    喬昭只是覺得有點累。

    心累。

    她看?著徐紓言寧靜的睡顏,眉宇間的冷厲也疏淡了許多。額前的發(fā)絲,垂落在他的臉上,呼吸淺淺的。

    只是他好像睡得并不安穩(wěn),眉心微蹙,似乎有什么煩惱擾人清夢。

    喬昭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可能是因為天氣?真的太冷了,凍得人腦子都想不起來東西。此時的喬昭,就這樣看?著徐紓言白皙的臉,腦袋放空。

    過了良久,喬昭才回過神來。她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自嘲,似乎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這個行為有點蠢。

    大冬天的不睡覺,在這里守著徐紓言睡覺,看?人家大半宿。

    她將床簾輕輕放下,然后轉(zhuǎn)身?出?去,準備另外找個房間,湊合一晚。

    她還沒忘記兩人現(xiàn)在處在何種矛盾之中。

    喬昭放輕腳步,往門口走去。

    直到將門打開?的時候,方才還闔眼淺眠的徐紓言微微睜開?眼。

    “喬昭你要離開?嗎?”徐紓言聲音很輕,有些抖,很輕微。

    喬昭搭在門扉上的手頓住,一時停住腳步,沒再動作。

    她垂著眼眸,沒有回答。

    “喬昭你要去哪里?這才是你的房間啊。”

    徐紓言纖纖素手掀開?帳幔,穿著單薄的里衣,往喬昭走去。他的臉色很蒼白,一雙眸子,有些壓著沉郁的黑。

    似乎是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涌上來的痛苦,寒冬的深夜中,尋找到最薄弱的缺口,傾瀉而出?。

    “你為什么不轉(zhuǎn)身?看?我?”

    徐紓言越逼越近,有些陰沉的聲音,在喬昭的耳邊響起。冰涼如寒玉般的手,搭在喬昭的手腕處。

    遼西的冬夜,本就很冷。徐紓言就這樣穿著一件輕飄飄的衣服,從床上下來。渾身?變得冰涼,手更是冷得嚇人。

    “喬昭,你厭煩我了,對嗎?”

    徐紓言要很困難,才能抑制住喉間的哽咽,完整的將這句話說出?來。

    喬昭心里很慢很慢的嘆了口氣?,隨后轉(zhuǎn)身?,看?向?身?邊的徐紓言。

    “去將衣服穿上,夜里冷,免得著涼了�!�

    喬昭眉眼平和,看?著徐紓言,自然也沒帶什么感?情。

    徐紓言與喬昭雙目對視,眼眶瞬間就紅了,淚意涌了上來。他的手緊緊握住喬昭,語氣?中帶著恨意。

    “你不是厭惡我嗎?你還管我做什么!我就是冷死?在這夜里,”徐紓言語調(diào)不穩(wěn),他吸吸鼻子,“你也不會心疼的,不是嗎?”

    徐紓言的脾氣?是真的很差,一生氣?就會放狠話。就像是一個缺愛之人,要不斷的推開?愛人,來以?此來證明對方的愛,是否真摯。

    他就這樣眼含淚意的望著喬昭,眼神兇巴巴的,看?著又可憐。

    喬昭看?他說不通,也不想再解釋什么。直接握住徐紓言的手,將他往床榻方向?拉過去。

    她心里煩得很,也沒收著手里的力?道,將徐紓言拉得一踉蹌。

    喬昭沉著臉,將徐紓言的衣服,一件一件給他裹上。又看?著他赤著的腳,玉白修長,就這樣踩在地板上,凍得腳趾蜷縮。

    喬昭憋在心里的火蹭蹭蹭的涌了上來,她將手里徐紓言的衣服,扔在床榻上。

    沉默的看?著徐紓言,神情有些冰冷:“所以?掌印為什么要深夜出?現(xiàn)在我的房間?”

    “為什么要用這種語氣?來質(zhì)問我?好像犯了錯的人是我。”

    喬昭眸色疏離冷淡,一字一句的說著。

    “你又是站在何種立場來質(zhì)問我?兩情相悅之人,還是陷害昌敬候府之人?”

    徐紓言被喬昭眉眼間的冷漠,冰得血液都涼透了。已經(jīng)說不清是遼西的冬天冷,還是喬昭的話更冷。

    徐紓言的單薄的身?軀都在微微的顫抖,控制不住的,因為很難過。徐紓言沒有去拉喬昭的衣角,也沒有說著軟話撒嬌討好。

    他就這樣直直的看?著喬昭,緊繃著臉龐。眼神中的強撐著冷意搖搖欲墜,脆弱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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