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本來只是很簡單的一個事情，只是來避難所走?個過場，早都已經(jīng)打?好招呼了的。沒想到徐紓言抽什么風(fēng)，非要施粥。
現(xiàn)在?又跟著一個黃毛丫頭?走?了，他在?這里呆得越久，發(fā)現(xiàn)的端倪就越多。事情逐漸有些脫離他的控制。
徐紓言準(zhǔn)備跟著小孩進(jìn)去。喬昭攔在?他的面前，她沒說話，只是將徐紓言擋在?身后?，然后?掀開面前的簾帳。
喬昭踏進(jìn)去，守在?一旁。徐紓言和章臺歲才跟在?她的身后?進(jìn)去。
營帳格局一目了然，比較簡陋，最靠里有張床，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病氣纏身的女人。
“小囡，施粥棚里今日有粥嗎……你們要對我家小囡做什么��！”
女人聽見簾帳被打?開，以為是自家小囡回來了。女人說話氣若游絲，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但是看到小孩身后?跟著一堆人高馬大的官兵，瞬間肝膽俱裂，驚疑不定?。
表現(xiàn)得十分驚恐的模樣。
“阿娘！今日粥棚里有粥！明日也有��！”小孩撲到母親床邊，面帶喜色。
病弱的女人費(fèi)力撐起身子，將女兒拉到自己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戒備的看著眾人。
徐紓言向身后?示意，徐淮將手里的粥放到床邊的小凳上?。
那女人緊緊的盯著眾人，視線一直跟隨著徐淮，握著小孩的手不住顫抖。她看著徐淮將粥放下，又退回到徐紓言身邊，全程沒有別的動作。
沈山站上?前，道：“今日施粥，掌印從小友口中得知你病重，于是吩咐了大夫來給?你治病。”
女人仍然不敢放松，直到大夫背著藥箱上?前，安撫道：“你先躺下，我好給?你把?脈�！�
大夫看著面善，女人見過這個大夫，之前病倒的時候給?她醫(yī)治過一次。只是后?面太?忙，便沒再看過病。
女人緩緩躺下，大夫給?她把?脈。女人病弱，手腕纖細(xì)伶仃，皮包骨頭?的樣子，看著有些瘆人。
大夫皺著眉頭?，道：“長期膳食不均，導(dǎo)致脾胃虛弱。附加長久以來悶悶不樂，郁結(jié)在?心?，導(dǎo)致病倒�！�
膳食不均和郁結(jié)在?心?都能夠理解，畢竟天?災(zāi)面前，定?然無法活得太?好。很多身體弱的人，都撐不過這個冬天?的。
女人緩緩一笑，她的臉已經(jīng)瘦得脫相，笑起來自然也不太?好看，她望著徐紓言和章臺歲一行人，緩緩道：“你們是朝廷來的人？”
“為何遼西大雪，朝廷不撥賑災(zāi)款下來？難到要看到北齊的百姓凍斃于寒冬？！”女人驟然發(fā)難過大聲質(zhì)問徐紓言，含著恨意。
因為說話太?急，女人甚至捂著嘴咳嗽了起來。
沈山著急打?斷她，呵斥道：“朝廷早就撥了款下來，不然你們怎么穿得上?御寒的衣物，又怎么吃得上?熱騰騰的粥�。 �
女人低聲一笑，頭?發(fā)凌亂，狀似瘋癲。
“衣物？呵……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女人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山厲聲打?斷。
沈山沉聲道：“若不是朝廷，你女兒穿不上?這么好的衣服�！�
沈山直直盯著這個病弱的女人，只一句話便堵住了她的嘴。女人臉色一僵，嘴邊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她看著面前眼睛亮閃閃的小孩，又瘋狂搖頭?，頭?發(fā)糊在?她的臉上?，女人咳得仿佛要將心?臟肺腑都咳出來。
那個大夫忙上?前制止道：“病人要保持心?境平和，不宜情緒過激��！”
章臺歲看著面前的鬧劇，他上?前一步，關(guān)切道：“這位夫人，若是有何困境，但說無妨。何所能助，定?當(dāng)?竭所能以相助也。”
女人躺下，搖頭?，低聲道：“汀州欣欣向榮，百姓安居樂業(yè)�！�
后?來無論章臺歲再怎么問，女人都不再開口，翻來覆去就是無事。
章臺歲也只能無功而返。
因為女人身體弱，營帳里盡量不要有太?多人，徐紓言他們都不再守在?那里，出了營帳。
喬昭臨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只見她握著小孩的手，眼淚滑落。
隨著天?色漸晚，沈山適時問道：“現(xiàn)在?天?快黑了，掌印和侍郎可還有需要了解的地方嗎？”
今日徐紓言和章臺歲在?這避難所里，只覺得這避難所有著說不出的詭異。但又很難一下子說明白。
再加上?今日確實晚了，沈山便護(hù)送他們回去。
徐紓言上?了馬車，車門關(guān)閉以后?，他雙眼微闔，眉心?蹙起。車轱轆碾在?雪地上?，搖搖晃晃的，往汀州城內(nèi)而去。
等?到沈山將他們送到官驛門口，沈山對著徐紓言和章臺歲彎腰行禮。
“掌印和侍郎今日辛苦，汀州雖然遭受雪災(zāi)。有朝廷相助，再加百姓萬眾一心?，想必定?能渡過難關(guān)�！�
沈山面子話說的好聽，表面功夫也做的好。
徐紓言沒精力跟沈山假模假樣的交談，轉(zhuǎn)身就往官驛里走?去。章臺歲倒是和沈山交談了幾句。
“今日去了災(zāi)民營里，才深覺沈大人災(zāi)情處理得當(dāng)?，實在?難得�！闭屡_歲笑道。
沈山假意惶恐道：“哪里哪里，這是下官應(yīng)該做的�！�
“沈大人做的好，日后?定?能平步青云，以后?在?朝廷恐怕要靠沈大人照應(yīng)�！闭屡_歲拍了拍沈山的肩膀，贊賞道。
“侍郎大人謬贊�！鄙蛏綇澭卸Y道。
隨后?章臺歲便轉(zhuǎn)身往官驛走?了，章臺歲臉上?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章臺歲推開喬昭門扉，徐紓言和掌印已經(jīng)坐在?了桌子兩邊。兩人涇渭分明，疏離的很。章臺歲管不了這么多，他焦急道：
“難道二位不覺得那個女人十分異常？”
章臺歲覺得那個女人明顯知道什么，或者說整個災(zāi)民營里都知道發(fā)生了何事，但只有那個女人表現(xiàn)出來異常。
喬昭沉思片刻，道：“她應(yīng)該知道很多事，但是礙于她還有個女兒，所以不敢把?事情說出來。”
兩人齊齊轉(zhuǎn)頭?看向徐紓言，讓他定?奪。
徐紓言抬眸看向喬昭，道：“喬都尉今夜把?那對母女一起帶過來，咱家要親自來問�！�
“是�！眴陶哑鹕�，正?色道。
兩人說話公事公辦，似乎只是上?下級的關(guān)系。
喬昭轉(zhuǎn)身出了門去，徐紓言叫住她，輕聲道：
“喬昭，要注意安危�！�
喬昭踏出門去，沒有回頭?，低低的嗯了一聲。
……
喬昭帶了一隊人馬，個個精兵奇銳，快馬加鞭的往汀州郊外的災(zāi)民營而去。
他們輕裝出行，自然比今天?上?午馬車晃晃悠悠的速度快。馬蹄踏在?雪地上?，堅硬的雪粒四處飛濺，安靜而沉默的向前方奔去。
很快，喬昭示意眾人停下。她目光堅定?冷靜，看向前方的大片營帳，凝聲道：“三個人和我一起，潛進(jìn)去，不要打?草驚蛇，把?人帶出來就點(diǎn)到為止�！�
“其?他人守在?外面，戒備著。若是情況有變動，以哨聲為信號�！�
喬昭神色沉靜，吩咐道。
“是�！北娙说吐暤�。
隨后?喬昭便挑了三個身手好的，跟在?她后?面，潛進(jìn)營帳里。
營帳里的燭火完全熄滅，連路上?照明的燈籠都滅了。黑黢黢的一片，從遠(yuǎn)處看過去，像是匍匐在?荒原上?的巨獸。
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覺得有些嚇人得緊。膽子小的，根本不敢靠近。
幾個人一襲黑衣，黑巾覆面。放輕腳步，往里面走?去。
營帳里十分安靜，安靜得有些異常。沒有一個人說話，連竊竊私語都沒有。甚至讓人覺得這營帳里就像是空無一人般，沒有任何聲響。
白日里的熱鬧，就仿佛幻象一般，讓人覺得恍惚。
喬昭自然記得白日里走?過的路，那對母女住的位置比較偏。喬昭帶著人，左拐右拐，往里面快速奔去。
眼看著就快要到了，突然。
黑夜中傳來高聲尖呼。聲音凄慘，像是從嗓子里憋出來的！
“放開我！救命��！”
“你們要干什么！為什要抓走?我們！！放開我的小囡！！”
女人的聲音如此凄慘，在?深夜中十分瘆人。盡管如此，營帳里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看，連一句話都沒有。
死一般的寂靜。
喬昭神色一凜，摸著手里的刀，快速向前面跑去。
第085章
第
85
章
“你還問為什么？！”男人的聲音低沉。
有幾個男人，
身型高大?，扯著病弱的女人往外面拖拽。女人不停掙扎著，想要起身，
但是又?jǐn)巢贿^那些人的力道。
為首的那個男人，似乎是這一群人的頭，陰鷙毒辣。他甩手直接給?了女人一耳光，
女人的臉?biāo)查g被打偏了過去?，嘴角開始溢出鮮血。
“你知道他們是朝廷來的人，
你還多嘴？！”男人扯住女人的頭發(fā)，
女人的臉仰了起來，
眼睛里全是恨意。
“真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如果沒有汀州，沒有沈大?人，你能活下來嗎？！早就被暴雪給?壓到閻王爺那里去?了！！”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臉，
態(tài)度輕慢，臉上?帶著嘲諷和不屑。
“你要是老老實實的，自?然?能活著。而你卻想把事情捅出去?，
那我?告訴你，這汀州就容不下你！！”
女人雙目怒睜，狠狠的盯著面前的男人，
仿佛要生啖其血肉，恨意猶如烈火般熊熊燃燒。
“呸！”女人一口唾沫吐在男人臉上?，然?后大?笑，
笑聲尖利刺耳：“這汀州就是虎狼窩，
你！還有你們！”女人看著面前的面目猙獰的士兵。
“你們都是沈山的走狗！而沈山就是一個利欲熏心的魔鬼，
他殺了那么多災(zāi)民?，貪了這么多銀子！現(xiàn)在想要捂住所有人的口？！”
“不可能！天理昭昭！不會放過沈山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這個災(zāi)民?營就是一個魔窟�。 �
女人目光灼灼，呼吸急促，仿佛要燃盡所有的生命，把黑暗中的臟污一把火燒得干凈。
男人擦了擦臉上?的口水，臉色冷得嚇人。他向前擺了擺手，冷漠道：“死到臨頭了還這么嘴硬，把她帶走，找個沒人的地方?解決了。”
男人身后的屬下，大?步上?前，將女人拖在地上?，往外面拉拽。
而在一邊目睹一切的小?女孩，被嚇得說不出話，眼淚直流。又看到自?己的母親快要被拖走了，小?孩上?前，撲了過去?，想要拉住母親。
“你們……你們要干什么！快點(diǎn)放了我?阿娘！！”
小?孩力氣小?，哪怕拳打腳踢，對那些男人也造不成什么影響，蚍蜉撼樹。小?孩大?哭，張嘴狠狠咬住男人的手。
男人吃痛，眉頭一皺，拂手直接將小?孩甩了出去?。他擦著手上?的傷口，有些不耐，道：“還忘了有個小?兔崽子，一起帶走，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就這樣，母女兩人都被拖著往營帳外面去?。慘叫聲在黑夜中如此清晰，嘶啞的尖叫聲響徹整個營帳。
盡管如此黑夜依然?冷寂沉默，沒有一點(diǎn)聲響。沒有人出來過問，也沒有人替她們主持公道。
地上?拖行的痕跡明?顯，幾個人速度很?快，哪怕女人費(fèi)力掙扎，也沒有用。
喬昭幾人的身影隱匿在黑暗中，觀察事態(tài)發(fā)展，她沒有輕舉妄動的沖進(jìn)去?。畢竟他們?nèi)诉�在汀州，在別人的地盤，沒有確切的證據(jù)，實在不好動人。
等幾人出來以后，喬昭向身后的人示意。幾人心領(lǐng)神會。
喬昭轉(zhuǎn)瞬間出現(xiàn)在男人身后，像是沒有影子的幽靈一般。她控制住力度，用刀柄在男人的腦后狠狠一敲。男人的身子瞬間軟了下去?，兩眼一閉躺在地上?。
同行的士兵一驚，正要戒備，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喬昭帶的人打暈過去?。
“先不要把人殺了，綁起來，堵住嘴，一起帶回去?�！眴陶殉谅暦愿赖�，越是這種時候，喬昭越是沉著冷靜。
喬昭蹲下身，將地上?的一對母女?dāng)v扶起來：“還能走嗎？跟我?離開這里�！�
她雖然?黑巾覆面，看不見她的臉。但是喬昭的一雙眸子熠熠生輝，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病弱的女人，渾身都是臟污，血糊滿了臉。她摟著自?己的女兒，戒備著，渾身都在顫抖。又在看著喬昭的眸子時，內(nèi)心瞬間松懈下來。
“是你�！迸寺曇羲粏。ǘǖ目粗鴨陶�。
是白日里跟著那群朝廷命官一起來的，不是汀州的人。
喬昭頜首沒答復(fù)，攙扶著女人，往營外而去?。
……
喬昭他們回到官驛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后半夜。黑夜沉沉，夜色濃稠，汀州城內(nèi)早已寂靜無聲。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中，除了……
章臺歲在屋里焦急踱步，走來走去?，雙手交疊，緊緊握著。他心里不知為何，實在是不安定，根本坐不住。
“怎么這么晚了還不回來，莫不是喬都尉遇到了何事？”章臺歲語氣有些焦急，眼睛一直盯著門口。
后來實在忍不住，又走到門口，將門輕輕打開。探頭往外面望去?，一片寂靜，沒人回來。
章臺歲沒辦法，又將門關(guān)?上?，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徐紓言沉默的坐著，垂著眼眸，沒有說話。他比章臺歲鎮(zhèn)定許多，但是遇到跟喬昭有關(guān)?的事情，徐紓言還是很難保持平靜。
他一只手不住的摩挲著手上?的紅色細(xì)線，是喬昭除夕那晚送給?他的。
章臺歲真的是一刻也停不下來，在徐紓言面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得徐紓言頭暈。本來徐紓言就心情不佳，現(xiàn)在更差。
“侍郎能坐下來嗎？”徐紓言抬眼看著章臺歲，冷冷道。
章臺歲這才回過神來，訕訕笑道：“好的好的，下官這就坐著�！�
他不得已坐在徐紓言旁邊，人雖然?坐著，眼睛還是牢牢盯著門口。心更是恨不得飄到汀州郊外，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安靜不語。
又過了一刻鐘，走廊才傳來腳步聲，輕盈的，虛浮的，七零八亂。聽這聲音，估計不止一個人。
徐紓言和章臺歲齊齊望向門口，目光中含著期待。不過一會兒，門口傳來敲門聲，有規(guī)律的叩門聲。
三聲一停，再重復(fù)一次，是喬昭。
“我?去?開門！”章臺歲猛的站起來，一刻也等不及，三步并兩步，往門口而去?。
徐紓言坐著沒起身，目光直直望向門口，手指蜷縮。
章臺歲一打開門，就看見喬昭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頭發(fā)凌亂，全是臟污的泥土。章臺歲一驚，著急道：
“喬都尉，這是怎么了？！怎么這么嚴(yán)重！”章臺歲沒控制住音量，驚呼。
喬昭扶著的女人實在是讓他嚇了一跳。
徐紓言聽見喬昭似乎出了問題，他坐不住了，連忙起身，走了過來。徐紓言將擋在門口的章臺歲扯開，這才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喬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