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沈山心?里含恨,
但是面上表現(xiàn)得平靜。他抬眼?看著坐在上方的徐紓言,
章臺歲坐在他斜下方。
徐紓言身后是一副畫,
赤紅的太陽從海平面上緩緩升起,照亮海面每一處。隱匿在黑暗中的臟污,
會因為光明的照耀,無所遁形。正上方的牌匾上刻著四個大字,明鏡高懸。
沈山直直的站著,挺立著脊梁,看著威武不屈的樣子?。其實心?里慌得很,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掌印派人深夜硬闖下官的府邸,驚擾下官家人,于情于理?都不合。不知出?了何事如此?嚴(yán)重,讓掌印和侍郎大人如此?大費周章,將下官押到衙門里來?”
沈山語氣雖然平靜,還是能聽見其中隱隱的責(zé)問之意。他的眼?神甚至沒有分給那些災(zāi)民半分,仿佛他們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
章臺歲沉不住氣,率先開口?。
“沈大人自己做了何事想必自己是最清楚的。今日喚你來,自然是事情查清楚了,證據(jù)確鑿,才會將你押過來,定是不會冤了你。”
沈山站在公?堂上,笑道:“證據(jù)?不知是何事的證據(jù)?”
“你汀州在任這幾年,朝廷每年撥下來的銀子?,是否被你貪污了?”章臺歲義正言辭,大聲問道。
“貪污?”沈山反問,一副疑問的樣子?。
“前幾日掌印和侍郎大人不是已經(jīng)在府堂,看過賬目了嗎?每筆銀子?的來去,上面記得清清楚楚,侍郎大人怎么誣陷下官貪污?”
外面來看熱鬧的群眾,聽見沈山貪污,而且上任以后每年都貪。百姓們都捂著嘴,議論紛紛。
“賬目可以作假,但是這些汀州的災(zāi)民做不得假。若是你沒做虧心?事,你就跟他們當(dāng)堂對質(zhì)。”章臺歲高聲道。
章臺歲看沈山老底都快被扒出?來了,還在撒謊,真?的是氣不打一處來。
貪得又多,臉皮還厚。
沈山這才將目光看向身旁的災(zāi)民。他們都穿得單薄簡陋,完全看不出?來是御寒的衣物。有些心?酸,當(dāng)然沈山是感覺不到這些的。
“是誰要狀告本官?說來聽聽�!鄙蛏匠谅暤�。他的眼?眸幽深,定定的看著那些災(zāi)民,隱隱透著威脅。
他本就在汀州多年,是汀州知府。威嚴(yán)深入人心?。他這般看著那些災(zāi)民,有人竟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若是這沈山?jīng)]辦法被定罪,那他們這些出?來揭發(fā)沈三的人,日后在汀州還有活路可走嗎?
一時?間堂下鴉雀無聲。
在巨大的生死威脅面前,人人都會變得怯懦猶豫。
“怎么不說話了?”沈山盯著那些災(zāi)民,尤其是那個病弱的女?人,他的眼?神猶如毒蛇一般,陰冷盤繞在他們身上。
“現(xiàn)在沒有話說了?那為何要污蔑本官?我沈山在汀州任知府這段時?間,敢說問心?無愧,無愧于汀州百姓!你們?yōu)楹斡忠莺Ρ竟伲。 ?br />
沈山聲音越說越大,到最后整個衙門都能聽到他質(zhì)問的聲音。
“啪”
上方驚堂木一拍,嚇得那些災(zāi)民一激靈。眾人回神,皆往高堂望去。徐紓言眉眼?間泛著冷意,看向沈山。
“沈大人這般咄咄逼人,讓證人如何發(fā)言?”
徐紓言表情冷,語氣也冷。這個沈山當(dāng)真?是冥頑不靈。如今在朝廷命官的眼?皮子?底下,還能如此?囂張,可見他日常在汀州是個什么做派。
徐紓言倒是可以直接將人殺了,但是這并?不能解決真?正的問題。徐紓言此?行的目的,是將沈山以及沈山背后的世家一起鏟除。
勢必要找到沈山與世家勾結(jié)的證據(jù),所以貿(mào)然殺了人,起不到真?正的作用。
章臺歲在望著下方的災(zāi)民,語氣放緩,道:“你們有何冤屈,放開說。在這里沒人敢拿你們怎樣�!闭屡_歲意有所指。
那個女?人最先跪下來,她?本來就被沈山盯上,又差點死了一回。所以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打算。
“求大人還民女?一個公?道,還汀州百姓一個公道!”女人跪在地上彎著腰,高聲道。
有一個人帶了頭,另外幾個災(zāi)民自然有了勇氣,跟著女?人跪了下來,齊聲高呼:
“求大人還汀州百姓一個公?道!”
徐紓言看著堂下跪著的人,道:“把你們的冤屈說出?來。天理?昭昭,自有公?理?王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自然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徐紓言的聲音清冷,如幽泉擊石般。
女?人抬起頭,咬牙切齒道:“沈山此?人就是一個惡魔!他多年來貪贓枉法,身為汀州知府,卻置汀州百姓性?命于不顧,可恨之極!”
“若不是你!”女?人抬手,憤怒的指著沈山,“若不是你!汀州不會死這么多災(zāi)民。若不是你......我的丈夫也不會死!”
女?人說到最后,話語里已經(jīng)帶上哽咽,她?整個人面紅耳赤,氣得眼?角都掛上了眼?淚。
衙門外不明就里的百姓,聽著女?人的斥責(zé),發(fā)出?陣陣驚呼。他們都是城內(nèi)人,只知道那段時?間城門緊閉,大家都出?不去。
不過下著大暴雪,也沒人想要出?門。自然也不知道城外發(fā)生了何事。倒是有些親朋好友住在城外的人,聽到一些風(fēng)聲,但那畢竟只是少數(shù),翻不出?什么波瀾。
堂上的這些災(zāi)民都是自愿來作證。他們在這次災(zāi)害中,家庭支離破碎。只是以前被沈山壓著不敢反抗,后來章臺歲帶人將災(zāi)民營接管過來時?。
詢問誰愿意去堂上作證,很多人是沉默。害怕事情辦不成,以后受沈山的報復(fù)。但還是有幾個隱忍許久的災(zāi)民答應(yīng)來作證。
跪著的災(zāi)民,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字里行間都是受到的折磨。聽得外面群眾眼?淚花花,不少人都在擦著眼?淚。
“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個人!虧我還覺得他是一個好官!”
“是啊!誰知道他貪了朝廷多少銀子?!這些本來都是應(yīng)該發(fā)給我們的!!”
“沈大人竟然是貪官,如果不是出?了這事,竟然完全看不出?來�!�
“貪官都能讓你看出?來,那他還怎么貪,早就被人抓住了!”
......
外面的討論聲十分清晰,大家都是湊熱鬧的,交頭接耳,人一多膽子?也大了,說話自然沒那么小心?。
沈山仍然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聽著,沒有半分羞愧。
“沈山,你可認(rèn)罪?”徐紓言問道。
沈山抬眼?看向徐紓言,勾唇一笑,道:“臣無罪�!�
“下官何罪之有?”沈山又重復(fù)了一句,語氣中皆是狂妄,他似乎一點也不怕的。
章臺歲在上面氣得不行,他猛地站起身,指著沈山的鼻子?罵:“你無罪?!你要是沒犯罪,他們這些人都是在冤枉你沈山不成?!”
“他們就是在冤枉我!”
沈山目光看向那些災(zāi)民,眼?神高高在上,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里。那些災(zāi)民怒目而視,看著沈山眼?睛里都快噴出?火了。
他完全不在乎,看向徐紓言道:“為何掌印要聽他們的一面之詞,萬事萬物都要講究證據(jù),若是幾個人的胡言亂語都能當(dāng)做證據(jù),那這天下豈不亂套了?”
是的,萬事萬物都要講究證據(jù)。若是只聽信一面之詞,沒有現(xiàn)實作為依據(jù),難免做出?錯誤的決定。
“污蔑的話張口?就來,他們可以說我有罪,那下官也可以說自己無罪。他們口?中所說之事,下官一件也不認(rèn)!”
沈山語氣越發(fā)強硬:“若真?要讓我認(rèn)罪伏法,就要拿出?能讓人信服的證據(jù)出?來,而不是口?頭幾句污蔑之語�!�
章臺歲氣死了,他們都知道沈山有罪,沈山自己也知道自己有罪。這都將人給抓到堂上來問話了,若是功虧一簣,章臺歲覺得自己估計氣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
事情一時?陷入兩難之中,堂上一片沉默。
女?人看沈山這個無恥之徒,壞事做絕!竟然這般輕易逃脫。那她?的丈夫死得何其冤,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心?閉眼?!女?人氣急攻心?,直接站起身,猛地向沈山?jīng)_過去。
“沈山你這個奸臣不得好死�。 迸�?人不知何時?袖里藏了一把匕首,她?攥著匕首往沈山的胸口?刺去,用盡全身力氣。
沈山大驚,忙伸手抵擋。他實在是沒想到,竟然有人在公?堂之上如此?大膽,竟然敢殺朝廷官員。沈山的防御還是太遲,匕首已經(jīng)插進(jìn)了他的胸膛。
所有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都驚呆了。徐紓言最先反應(yīng)過來。
“徐霽!”徐紓言厲聲道。
徐霽立馬出?手,他扯住女?人的后領(lǐng),將女?人扯開,按住。
女?人不斷掙扎,眼?淚猶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了下來,她?徹底崩潰了。
遼西?的風(fēng)雪好大,向她?鋪面而來,冷得要命。丈夫被銬住手,高聲求救。她?抱著孩子?上去阻攔,被那些官兵推倒在雪地上,孩子?在耳邊哇哇大哭。
她?想,遼西?的風(fēng)雪一輩子?都不會停了。
......
女?人的這一鬧,堂上的審判也停了下來。
沈山被嚇得不輕,匕首就這樣坦蕩蕩的插在他的胸口?上,看著都讓人冷汗直冒。所幸冬日里衣服穿得厚,匕首扎得這么深,竟然只是堪堪劃傷皮肉,流了一點血。
真?是禍害遺千年。
沈山被扶進(jìn)去,讓醫(yī)官進(jìn)行包扎。而堂上的那個女?人,呆愣愣的坐著,眼?淚止不住的流。她?精神恍惚,嘴里不停低語著:
“沈山不得好死。”
“沈山不得好死�!�
在場之人看向女?人,無不唏噓。
等沈山將傷口?包扎好以后,他又被下人扶著出?來,因為受了傷,徐紓言還必須拿把椅子?給他坐著。
沈山表面上裝得痛苦,但是眼?里的得意之色都快壓不住了。
“現(xiàn)下掌印看出?來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了吧!掌印和侍郎大人可別?被這群刁民給騙了,他們貪得無厭,厲害的很!”
徐紓言沉默,堂上事情陷入僵局之中。徐紓言和章臺歲自然不能就這般輕易放過他。但是又不能在證據(jù)不足的情況下,當(dāng)著眾人的面,直接給他定罪。
“二位大人還要思考多久呢?下官這還受著傷了�!鄙蛏娇粗戏降男旒傃院驼屡_歲,語氣越發(fā)囂張。
“若不是二位大人,夜闖下官的府邸。不清不楚的將下官押到衙門里審問,下官不至于受這無妄之災(zāi)!”
這意思就是在怪徐紓言和章臺歲將人硬抓過來。
沈山的氣焰越發(fā)囂張狂妄,章臺歲已經(jīng)氣得說不出?來話了!
實在是兩難境地。
......
“他有罪!”清朗干凈的聲音從衙門外傳來。
徐紓言抬眼?往府門外看去,只見喬昭帶著滿身寒氣,騎著馬從外面回來。百姓紛紛為其讓道。
喬昭走進(jìn)來,笑道:“知府還真?是能言善辯,不過天理?昭昭,沈大人所做之事,可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
“五六個人定不了沈大人的罪,那幾千災(zāi)民難道都是冤枉沈大人嗎?”
喬昭話音未落,衙門外就傳來浩浩蕩蕩的腳步聲。大家都驚愕的望過去,只見幾千個災(zāi)民,齊刷刷的往衙門而來。他們臉上都是憤慨之情。
沈山猛地轉(zhuǎn)身往衙門外望去,全是黑壓壓的身影。原本怯懦的汀州災(zāi)民,竟然都出?現(xiàn)在衙門外,長街上都堵滿了人,竟然無一人缺席。
沈山心?臟一緊,全完了。
第087章
第
87
章
方才的沈山還趾高?氣揚,
等著徐紓言將他放了。現(xiàn)在他的心已?經(jīng)徹底涼了。
萬萬沒想?到這幾千人竟然都來?狀告同一個人。
那些災(zāi)民,原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只能溫順怯懦的接受圈養(yǎng)者?給他們選擇的結(jié)局,
生死都由不得他們。
但是現(xiàn)在那些羔羊竟然敢反抗,去挑戰(zhàn)圈養(yǎng)者?至高?無上的地位,要把?圈養(yǎng)者?推翻。這于沈山而言無異于滅頂之災(zāi)。
坐在高?位上的人,
時間久了,會因為濫用權(quán)力?而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沈山被關(guān)到了汀州大牢,
因為他曾經(jīng)是汀州知府,
所以牢獄里?的獄卒并沒有讓他吃太多苦頭。
但是也與沈山曾經(jīng)奢靡的生活相差很多。他畢竟是一個心臟強大之人,
哪怕是到了現(xiàn)在,沈山也并沒有表現(xiàn)出十分驚慌。
牢獄里?很黑,只有一小面窗可以透光,可以照到監(jiān)獄里?的床上。沈山就每日坐在那一小片光里?,
閉目不言。
徐紓言和章臺歲,目前沒有來?找過他,也并沒有嚴(yán)刑逼供。不知道?他們下一步棋,
到底如何走。徐紓言他們越是沉穩(wěn),沈山心里?就越慌。
因為心里?根本沒底。
......
從公堂上下來?,三人會晤。
“沈山被抓,
何氏坐不住。先將各個城門口?派重兵守著,免得人跑了。”徐紓言道?。
“他們百年基業(yè)在這兒
,恐怕沒那么容易跑吧�!闭屡_歲回復(fù)道?。
遼西何氏一族,
在汀州已?有數(shù)百年之久。王朝變遷,
更新迭代,
對?于這個偏遠(yuǎn)的世家都沒有過多的影響。
“以防萬一,還是先守備著。”喬昭同意?徐紓言的觀點。
第?二天。
喬昭帶人搜了沈山的府邸,
搜了兩?三遍,翻了個底朝天。就連他府里?,結(jié)冰的池里?,都將冰敲碎,水放干了。但是都沒找到沈山吞掉的銀子,還有那本真正的賬目。
“怎么會沒有東西呢,會不會是藏到別院里?去了?”章臺歲問道?。
喬昭搖頭,道?:“沈山名下的別院我們也去搜了,沒有別的東西�!�
“不可能啊!按理?說他應(yīng)該是藏了很多銀子才對?�!闭屡_歲有些疑惑,看著桌上擺著的那張沈山府邸的圖紙。
沈山的府邸看著簡簡單單,但是沒想?到還挺大的。他府內(nèi)裝飾,看起來?低調(diào),但是都很名貴,這也只是一部分而已?。
徐紓言將桌上的圖紙拿著細(xì)細(xì)的看,斂著眼睫,道?:“分頭行動,我去審人,章大人和喬昭再去沈府搜一遍。”
“東西是一定要找到的。只抓一個沈山根治不了,必須要將他后面的世家鏟除。若是就這樣?淺淺收手,這次抓了沈山,以后還會有張山,李山,后患無窮�!�
徐紓言抬眼看向喬昭,眼神有些淡。他們兩?人現(xiàn)在除了公事,幾乎沒有別的交談。徐紓言也克制自己不要去多想?那些事情。
只是午夜夢回時,還是覺得冷。還是覺得,如果喬昭在身?邊,或許能睡得更安穩(wěn)些。
“是�!眴陶押驼屡_歲齊聲回答。
她視線坦蕩的注視著徐紓言,眼眸又清又亮,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倒是徐紓言不自在的垂下眼眸,與喬昭撇開視線。
......
章臺歲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喬昭已?經(jīng)等在一旁。章臺歲性子急,完全沒了在中京當(dāng)官時的禮節(jié),他兩?三下就跳下馬車,快步走到喬昭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