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于景煥不過閉目養(yǎng)神了片刻后,接著就又處理起公務(wù),將近十幾個小時的航行,讓他的眉眼盡顯疲憊之色。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看完面前這份報告,桌上的手機忽地震動了一下。于景煥略去一眼,瞧見發(fā)信人是薛理,便沒有再理睬。
但緊接著,一連好幾條訊息又跳了出來,手機震動的“嗡嗡”聲響個不停,于景煥被這動靜吵得心煩意亂。
又找他干什么?
他現(xiàn)在也沒有再跟外公外婆拱火讓他們給他安排相親了,他還有什么不滿的要來找他?
不是都說好,他去維伊黎這段時間,只要他不帶滿滿離開莊園,他就允許他正常去找她嗎?他好端端的,又發(fā)這么多消息干什么?總不至于是真關(guān)心他這個外甥吧?
看著屏幕上顯示的那些未讀信息,于景煥就覺著心頭惱意正盛。
一個星期前,于景煥剛跟薛理吵了一架。
那天他收到他外公薛祿和讓他回薛家一趟的消息,還以為是薛理相親的事情有眉目了,有哪個女的能受得了他那股渾然天成的爹味,薛理要被壓著跟人戀愛結(jié)婚了。
“于景煥,慫恿外公給舅舅找女人,你就是這么對從小照顧你的長輩的嗎!”
坐在主座上的男人,神情嚴肅、目光冰冷,說話的語氣也是義正言辭,好像是真的對他的所作所為有多么失望一樣。
但是于景煥知道,不是這樣的。
薛理的憤怒一部分是因為作為外甥的他,竟然敢挑釁他。而另一部分則是因為……
“給我找女人也就算了,你還跟滿滿說了什么亂七八糟的話?想生女兒想結(jié)婚?這些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于景煥,你別以為你馬上要接手于家,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沒有我,沒有你爺爺你外公,你以為你坐得穩(wěn)這個位置嗎!”
而另一部分則是因為林滿杏。
于景煥無比清楚這個事實。他一邊撿起地上那些,薛祿和準備安排和薛理相親的女生的照片,一邊用著平靜如水的聲音回應(yīng)道:
“可是舅舅,你已經(jīng)三十二歲了。你早晚有一天要結(jié)婚的。你不可能永遠陪在我跟滿滿身邊。”
“而且等結(jié)婚之后,我跟滿滿會單獨搬出去住,我們可能還會有自己的孩子。舅舅,難道到時候你也要每天過來找我和滿滿嗎?”
說到這里,于景煥不由地冷笑了一聲,他糾正道:“不對,我說錯了,應(yīng)該是……難道到時候你也要每天過來找滿滿嗎?”
“……”聽到他的話,薛理蹙眉,再開口時,他的語氣比之前緩和了幾分,但依舊能聽出里頭的憤怒,和不容置喙的強硬:
“我結(jié)不結(jié)婚也輪不到你說話。更何況就算是你們結(jié)婚了,那又怎么樣?你難道覺得我會跟你你搶老婆?”
薛理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冷聲道:“于景煥,你少想那種齷齪事情。我是你舅舅,我對滿滿,對你,都是長輩的關(guān)心。你不尊重我也就算了,你還跑到滿滿面前亂說話。于景煥,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該讓你爺爺打死你!”
長輩長輩長輩。
不知道多少次聽到這個詞語,于景煥恨不得把這兩個字嚼得碎爛,然后吐在薛理臉上。
一說到這些事情就是長輩,每次都是長輩!
可是哪有長輩對別人的老婆這么關(guān)心的?哪有長輩會跪在只比自己小十歲的,外甥的老婆面前,摸她的頭,捏她的耳垂的?!
哪有長輩會做成他這種勾引人的下賤樣子的?!
他明明就是頂著長輩這個由頭接近林滿杏,被他發(fā)現(xiàn)了卻不承認,還冠冕堂皇地說什么這是長輩的關(guān)心!
可去他大爺?shù)陌�,去他大爺�(shù)拈L輩!
那一刻,于景煥是真的想沖到薛理面前給他來一拳,讓他離林滿杏遠點,有多遠滾多遠。
可他最后還是冷靜下來了,他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飆臟話、摔東西,歇斯底里得像頭野獸,從來不去考慮后果怎樣。
倒不如他不說,就讓薛理繼續(xù)自欺欺人、“光明磊落”下去。至少現(xiàn)在,薛理還沒有對滿滿真的做出什么出格得過分的舉動,至少現(xiàn)在他還能記住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是他的舅舅,能說出“這是長輩的關(guān)心”這樣的話。
于是,于景煥最后還是選擇了暫時妥協(xié)。只要薛理不帶著林滿杏亂跑,他就由著他去找她。
剛好這段時間他要去維伊黎了,他也一直擔心他不在的時間,有哪個消失已久的廢物會找上林滿杏……有薛理在,真要是有什么突然情況,他也能處理。
于景煥覺得面對薛理,自己做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足夠?qū)捜荽蠓搅�,但凡換成其他任何一個男人,他都只會想著怎么弄死他。
可是現(xiàn)在他看到了什么?
于景煥看著屏幕上的信息,只覺得臉上那張平靜從容的面具搖搖欲墜。
他說他要帶滿滿回他家住,他要重新教她怎么做好于家未來的夫人?
薛理他是瘋了嗎?!
*
“薛理,你是瘋了嗎!”
要不是還記得薛理是薛祿和的兒子,已經(jīng)是現(xiàn)在薛家的主人,于塍早就氣得拿拐杖砸過去了。他沉沉地敲了兩下拐杖,警告道:
“這里是于家,你給我搞清楚了。你一個姓薛的搬過來做什么?”
“老爺子,雖然我姓薛,但是論輩分,您是我姐姐的公公,我還得叫您一聲伯父。既然小煥不允許滿滿到我那邊住,那我直接住在這邊照顧她一段時間,不也是理所應(yīng)當?shù)膯�?�?br />
手里頭的手機還在不停地震動著,薛理不用想都知道那都是于景煥發(fā)來的,目無尊長的話。
他沒有去搭理,依舊雙腿交疊坐著,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林滿杏把盤子里最后一顆西蘭花吃掉后,他這才略顯滿意地重新看向于塍,道:
“而且我也不是說借住在這里,該付的錢我肯定是會付的。雖然薛家跟于家是親家,但是賬我們還是得算得清楚些�!�
“這是錢的事情嗎!”
于塍被薛理氣得指著他的鼻子就罵:“你住在這里,別人會說什么閑話你知不知道?薛理你還讓不讓這丫頭跟那兔崽子做人了?”
“這跟別人有什么關(guān)系?”
薛理不過擰了擰眉,輕描淡寫一句話揭過去后,再開口時便是對著女仆長菲奧娜說話:“小煥是住在三樓,你隨便幫我安排一個三樓的客房就好�!�
“不行的�!�
卻在這時候,林滿杏冷不丁地說了這三個字,讓薛理和于塍皆是一愣。
西蘭花實在是太難吃了,林滿杏很艱難地咽下去,又喝了好幾口湯,這才慢吞吞地開口說:
“這里沒有其他房間可以住了。我剛來的時候,于景煥就說沒有了,他還說,女仆都是三四個人睡一個房間的,所以我后面才跟他一起睡的�!�
雖然現(xiàn)在她跟于景煥也有兩個房間了,但是她也不想讓薛理住那個房間,那樣他可能會看到她丟臉的樣子的。她才不要。
后面的話林滿杏沒有說出來。但僅僅只是前面的那兩句話,就已經(jīng)讓于塍和薛理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古怪了。
于塍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轉(zhuǎn)過頭去,戰(zhàn)術(shù)性地清了清嗓子,又咳嗽兩聲,想著緩解此時的尷尬。
而薛理的臉色卻是肉眼可見地沉了幾分。
這混賬東西一天天的都在跟林滿杏說什么?難怪她被養(yǎng)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想到這里,薛理幽幽地看了于塍一眼,“要不是小煥教不好她,她怎么到京市三年都是這么沒規(guī)沒矩的樣子?挑食也就算了,就連吃個飯都要看視頻�!�
于塍:“……”
聽到他這話,于塍頭一會兒覺著原來自己也可以這么開明。
薛理他今年到底多大?怎么比他還老迂腐?
這兩年來,于塍每每琢磨著,薛理別不是惦記上了他親外甥的老婆的時候,薛理的行為總是用一個耳光把他這個猜想扇到地底下去。
誰惦記別人老婆會是這個樣子?人養(yǎng)女兒都沒他這么管教。要不是他是薛理,早被人罵不知道多少回了……他現(xiàn)在看他都煩得很!
“她都多大了?你還要管教?”
于塍這時候也忍不住替林滿杏說兩句話:“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本來就是個……”
說到這里,于塍卡頓了一下。
可薛理卻沒有放過他,他明白于塍話里的意思,立刻就又反問道:“那又怎么了?不試試怎么知道能不能教好?”
“可是我不想讓你教我�!�
只是下一秒,林滿杏的話卻讓薛理的表情一僵,眼神都跟著愣了一下。
“我也不想你住在這里�!�
林滿杏一字一句說得無比清楚。她看著被薛理倒扣壓著的平板,又想起剛才差一點點就要看完的節(jié)目,臉上滿是不情愿和不開心。
她的話也說得直白:“雖然你每次都給我?guī)|西,我很喜歡�?墒悄阕≡谶@里,我就不能一邊吃飯一邊看節(jié)目。你還會讓我天天上課,我聽不懂,你就要說我笨,說我什么東西都學不會�!�
說到這兒,林滿杏的語氣更加悶悶不樂了,她道:“我不想你住在這里,薛理,你不要住在這里,你住在這里我會不開心的�!�
……她說什么?
她說他不想他住在這里,她會不開心?
這一刻,薛理臉上的表情徹底消失了。
?[47]小村姑的老公也能進橘子嗎?
自上次收到薛理那發(fā)神經(jīng)的要求信息,已經(jīng)過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于景煥每次想到菲奧娜轉(zhuǎn)述的林滿杏把薛理氣走的那些話,他的心情都不由地好了幾分。這也就使得,當他聽菲奧娜說,林滿杏今天下午想要一個人去京大看銀杏,他也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
“幫她把東西都收好,確定她手機有開好定位……腳上的鏈子也記得再檢查一下,萬一她不小心把手機弄丟了,起碼還有這個能查�!�
京市還是早晨,維伊黎這邊卻已經(jīng)快到深夜。于景煥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充滿了紙迷金醉的街景,又對著手機囑咐了一遍后,這才掛斷電話。
接著,于景煥坐回到辦公桌前,看著房間里那個因為他剛才打電話,而一直保持沉默著的喬斯佰,順著電話前說的事情,他開口問:
“你剛才說什么?你說現(xiàn)在維伊黎這邊的航運,是個姓孟的華國人在負責?”
“那他叫什么,你現(xiàn)在都還沒查到嗎?”
*
林滿杏到京大,是下午兩點的事情。
在這之前,她只來過兩次維京大學,都是陪于景煥來的。不過那時候林滿杏也不知道于景煥是過來干什么,她只知道雖然于景煥是這里的學生,但是他卻沒有來過這里幾次,因為他要去公司上班,上一整天的班。
……還好她不用上班。
林滿杏一邊蹲在地上挑好看的銀杏葉子撿,一邊這么想著。要是上班,那她就不能在這邊撿葉子了。
每年的十一二月,京大的銀杏樹就會開始落葉,飄飄灑灑的銀杏葉掉在地上,像是鋪了一路金黃的地毯,漂亮又夢幻。
林滿杏就是在視頻軟件上看到的,所以她才跑過來的。
只是在來之前,林滿杏沒想到在這里竟然也能遇見那個人。
面前突然停下一雙皮鞋,林滿杏仰頭,她順著男人修長的褲管往上看,就瞧見那人雙手撐著大腿,正低頭用著稀奇的目光看著她。
“……我記得你�!�
林滿杏蹲在地上,她看著那張漂亮昳麗的面孔,腦子空白了好幾秒后,她才反應(yīng)慢半拍,說:“你是那天要摸林元寶的人�!�
“是我。”
柴寄風朝著她風情一笑,上挑的狐貍眼中帶著撩人心弦的惑意,他朝林滿杏挑了下眉,又問:“你蹲在這里干什么呢?”
“我在撿葉子�!闭f著,林滿杏張開右手心讓他看,“你要嗎?”
“不用了,謝謝�!�
柴寄風的眼神短暫地停留在那只和林滿杏瘦瘦小小的體型完全不相符的肉手后,很快就又重新對上那雙干凈通透的眼睛。
他又說:“你要不要先站起來?你蹲在這里別人會不小心撞到你的�!�
林滿杏:“喔,好的,你等一下�!�
于是,柴寄風就看見她又在地上挑了幾片葉子往手心里放,這才站起來。而站起來后,她把那一把葉子小心翼翼地往大衣口袋里放,然后又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心,呼了兩下上面的灰。完事再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好像里面藏了什么寶貝。
……怎么看上去好忙的樣子?
柴寄風一時覺得有些好笑。他是真的感覺林滿杏很忙,但他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反正就是很忙。她忙的時候,動作也是慢悠悠的,就跟個上了年紀的小老太太一樣。
“你特地跑到這邊,不會就是來撿這些葉子的吧?”柴寄風忍不住開口問她。
他實在是太好奇了。
在周圍一堆拍照出片直播的人中間,林滿杏簡直奇怪得清新脫俗。他找不出第二個跟她一樣,像個小傻子似的蹲在撿葉子玩的人。
尤其是他剛才站到她面前,看著她頂著那張巴掌大的臉蛋子,呆呆地仰著頭看他的時候,他覺得更詭異了。
可那時候,他和她對上眼神,只覺得他好像都被她傳染了一樣,大腦空空,有種淡淡的弱智感。
“不只是撿,我也要看的�!�
并不知道短短的幾秒鐘,柴寄風會有這么多心理活動,林滿杏誠實地回答之后,還問他:“你是過來撿還是過來看的?”
柴寄風:“……”
“不是,我就是過來找我弟弟。”說話的同時,柴寄風的眼皮不受控地跳了兩下。
他今天過來,本來是要接他弟羅光霽回去的。根據(jù)他媽柴女士的夸張描述,羅光霽幾天沒回家,好像就要猝死在實驗室里了。
果然,他一到實驗室,屁股都還沒坐熱乎呢,就看見他弟板著張臉,對他喊了聲“出去”。
得。
出去就出去。
他就說柴女士多慮了,羅光霽這哪里是要猝死的樣子,他看他強壯得能一拳砸下來,送他這個哥哥上西天。
所以柴寄風就想著先去這附近走走,等羅光霽實驗做得差不多了,再回去接人走。但他也沒想到,他不過逛了幾步,就看見路邊蹲著個人。而他好奇多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那頂著頭金燦燦葉子的家伙有些眼熟。
這就不是那天拒絕他的好友申請的人嗎?看著老老實實呆呆傻傻的,結(jié)果一連給他兩個暴擊,差點讓他以為自己沒有雄性魅力了。
原本柴寄風是準備當沒看見的,畢竟他還記著仇�?墒撬玖撕靡粫䞍海紱]見這妹妹要起來的樣子。
她就蹲在那里,專心致志地低頭撿她的垃圾,就跟朵超級馬里奧里的蘑菇一樣。好幾次旁邊有人沒瞧見她,差點沒一腳踩上去。
到底還是怕她待會兒真被人踩到,所以最后柴寄風還是忍不住過來了。
“弟弟?”
聽到他這么說,林滿杏有些好奇地問:“那你的弟弟是在這里上學嗎?”
“對啊�!辈窦娘L不假思索,他接著又很是自然地順著這個話題問:“怎么了?你也有家人在這里上學嗎?”
“有�!�
林滿杏頂著那張讓人覺得很乖巧很稚嫩的臉龐,平靜地說:“我老公以前在這里上學,但是他現(xiàn)在不上了�!�
“……”這一刻,柴寄風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
她……她說什么?
她老公在這里上學?完了現(xiàn)在還退學了?
她成年了嗎她就結(jié)婚了?現(xiàn)在小年輕都這么大膽的嗎?!
這一句話下來,直接給柴寄風的腦子干宕機了。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然而林滿杏的這句話槽點實在太多了,他壓根不知道該說什么才能表達自己這操蛋的情緒。
“你,你老公還挺,挺牛的哈�!�
不用照鏡子,柴寄風都能想象到自己現(xiàn)在笑得有多么丑,他眼神復雜地看著林滿杏,一肚子的千言萬語,化成了一句:“那你老公現(xiàn)在沒上學,不會是去坐牢了吧?”
“沒有去坐牢,為什么他要去坐牢?”
林滿杏不明白柴寄風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問,她一邊覺得很奇怪,一邊澄清道:“他去上班了,他說要給我賺錢�!�
“哈、哈哈,是嗎?那你們,你們感情還挺好的哈。”
柴寄風尬笑了兩聲,他沒想到自己出了趟國,回來之后祖國的結(jié)婚文化就變得這么先進開明了。
壞了,他成守舊派了哈哈。
柴寄風現(xiàn)在總算是知道為什么上次這女的要找借口不跟他交換聯(lián)系方式了。
估計是人家怕他對她圖謀不軌,畢竟人家已經(jīng)是有夫之婦了哈哈。
哈哈。
艸了。
短短的幾分鐘讓柴寄風心路歷程拐了得有好幾個彎,他看著面前林滿杏一副搞不清狀況,不明所以的樣子,到底還是該死的好奇心作祟,沒忍住問她:
“我問你個問題啊,你今年,你今年幾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