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和桃白眼一翻,默默說句:“真是被捧慣壞了,說得和你不是給人為奴為婢的丫頭一樣。”
得梅氣到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場面僵持際,一抹妃紅色身影帶著威懾,冷著臉,來到臉都氣紅到紫的得梅面前,用自己略高的身子護住她。
來人是個姑娘,五官高挺,似是異域之人般貌美深邃。
此時皺著眉頭,多添了幾分威壓。
她是意玉的小姑子,薛洺的親妹妹。
據(jù)意玉所知,和明玉是好姐妹。
她冷冰冰地對意玉叱逐:“管好你的丫頭,若是沒能力,就承認,我不建議替你管管。”
和桃很怕這位小姑子,畢竟傳聞她心黑手狠,自小就是個霸王,行事乖張無束,整日帶著自家丫頭無法無天。
并且還用雷霆手段納了贅婿,把人家贅婿的未婚妻殺了。
意玉只是來到得梅面前,不卑不亢,溫和道:
“我知道姐姐的管家模子很好,在當時的確很管用。但凡是要順勢而為,意玉只是為自己的目的做出自己的改變,并不是否認姐姐�!�
得梅嗤:“虛偽。”
意玉只是輕淺一笑:“得梅,其實你很有能力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小時候有豪族的教育,這很難得�!�
“雖說讓你接受我很難,但沒必要兩相對立。如若不能成友人,也希望你能一直很好�!�
得梅罵其假惺惺。
這法子或許有用,但人心,她絕對不相信意玉這個懦娘子能收攬!
沒有人心,法子實施下去,效率也提不上來!
明玉夫人都需要各種討好威懾,這懷意玉不愿討好,也沒有威嚴嚇唬人,如何管得了這園林?
*
意玉畢竟是園林管事,要是有個什么策略被壓住,不就做實故意不讓她管家?
況且大堂嫂很自信,被捧飄了,覺著意玉這個鄉(xiāng)下長大的懦丫頭成不了事。
這事的難點,無非就是人心和效率兩點。
首先人心,意玉并沒有像明玉一樣,刻意討好,和這些下人打好關系,也沒每夜威逼地巡邏。
只是以身份安排活,不搞那些七七八八,因她明白討好只管一時用,長久不了。
誰料這個月來,反而大家因為知道意玉是為了共同目標前進,她的指揮法子有效明智,自然就聽她的話。
沒有討好,沒有威逼,人心自然而然就有了,看得和桃嘖嘖稱奇。
本來還怕意玉長在鄉(xiāng)下,懦弱沒見識,治不了這些婆子的擔憂也就沒了。
比那個京城才女明玉夫人厲害多了,懷明玉為討好那些婆子,把嫁妝都掏得七七八八了,才換得一時安寧。
而懷意玉懂得,一味捧著,去講人情世故,終長久不了,只有真做事,才是真的好。
其次是效率。
為了效率,除卻為防止管事互相推卸責任而分小組,讓權力下放,她還為防止設置小組后,小組長話語權過重——
她還在每個小組,都設置了兩對人馬,相互競爭,攀比效率。
并且拿出自己嫁妝里的金飾鋪子作為勝利方的獎勵,很是大方豐厚。
這讓大家更加賣力,效率日漸增益。
讓得梅的臉這些天被意玉打得臉色鐵青,眼睜睜看著以前那些她以為冥頑不靈的刺頭如今都熱火朝天地干。
而在她主子懷明玉的管制下,園林效率低,人心亂……
仿佛更加作證她引以為傲,并且拿來諷刺意玉的才女懷明玉,理想書本的管家法子,在意玉的實干方法面前,是如此的幼稚可笑。
*
即便已然費盡心思,可無奈窟窿太大。
和桃擔憂。
她問:“夫人,園林翻修雖然快,但無奈之前拉下太多了,這真的能完成嗎?”
意玉淡然笑,“完成不了�!�
和桃訝然:“那該如何是好?”
意玉看開:“這次無非是考察我和大堂嫂之間的效率對比,又沒說一定要完成�!�
和桃:“一個月能看出什么呢?差距不可能特別大�!�
意玉指了指手里的賬本:“看不出什么。”
“但誰讓大堂嫂先前為了挪錢,做了假賬呢?屆時一對比,差距不就大了�!�
第6章
第
6
章
把她送的當狗食一樣倒了……
意玉很怕薛洺的狀態(tài)不對。
她想讓他走出來。
可她其實很明白,自己位卑人低賤,做不到讓薛洺忘記那般明媚如驕陽的長姐。
人得了病,不可能只說幾句話散個心就好了。
心病也是病。
所以得用藥
這個月以來,她每日一處理好園林的事,就跑去尋醫(yī)問藥。
但意玉不敢隨便給薛洺用藥,怕把他的身體搞壞了。
意玉就找上府里的醫(yī)師,名叫莫離。
莫離堪稱京中最好的醫(yī)師,全京城的醫(yī)師加在一起,都比不過他的一句指點。
她說,她曾有和薛洺相同的境遇,可以做那個試藥的人。
初見時,這醫(yī)師一身天藍夾裙,氣質(zhì)內(nèi)斂冷峻,和意玉給人的感覺很像。
最讓人記憶深刻的,是她明明身著女裝,卻足足比意玉高一個頭的個子。
莫離看著意玉柔順瑟縮的模樣,愣神會。
后冷著一張臉,面對她的禮貌也通通不理。
此后幾日,意玉一直同莫離一起試藥。
雖莫離態(tài)度不好,但意玉態(tài)度好啊,她很尊敬有本事的女子。
久而久之,莫離雖冷漠,但兩個人形成了一種詭異的“煎藥友”默契,不說話,但配合極佳,也因莫離不說話,還少了很多矛盾。
為了試藥,本來都努力忘記那些痛楚事的意玉,甚至刻意回想小時候的憋悶事。
直到把自己緊緊裹在被子里,狀態(tài)極為差,讓自己盡可能地共感失去妻子的薛洺。
總算把精神搞得萎靡,于是開始試藥。
試藥這些日子,吃得藥雜,經(jīng)常夜半失眠,眼下有了濃重的眼圈。
吃不進飯,會不自覺地吐,吐得胃里整日整夜地難受。
頭發(fā)也略微脫落。
活像一個逃荒的餓莩。
意玉不在乎自己變成什么樣。
她不在乎外貌的。
每個女子都愛美,她也不例外。
不過。外貌這種東西,就像如今時代,男人總要為裝點門面識個字一般,普遍。
但于她而言,不敢求。
這樣林林總總二十日,總算制出了藥。
她開心,總算歇下氣來。
迷迷糊糊間,她直接暈在床上。
意識不清楚之際,還呢喃說給薛洺送去。
直到她清醒過來,看到和桃抱著碎盤子,看著她,竟鼻子一皺,要哭卻。
意玉也顧不上身體才休息好的酸軟了,忙安慰問:“和桃,乖和桃,怎么哭了?給我講,看看我能解決嗎?”
和桃哭哭啼啼把原委說了出來。
意玉這才明白,和桃見她暈倒,但仍說要給薛洺送藥,便趕忙急慌慌去給薛洺送過去。
結(jié)果薛洺不但不領情,連人都沒見到。
和桃哭啼:“而且那個大塊頭侍衛(wèi),還把您辛苦試出來的藥,給和倒狗食一般倒進了梅花樁底下,我要理論,他卻直接把碗給摔碎了�!�
意玉垂下頭。
是啊,薛洺防備她,不愿接受她的任何好。
她拍著和桃的肩膀,輕輕安慰道:
“本身就是我的孽,如今讓你受委屈了,實屬不該,以后不會讓你和他們碰面,我會護好你的。和桃,你受委屈了,一會帶你去白礬樓,有新出的好菜,吃點好吃的,嗯,就當安慰一下。”
和桃在她瘦弱的懷里,抬頭:“我倒是沒事,只是這樣踐踏的是夫人的一片真心,將軍如此,夫人不怨嗎?”
意玉淺笑:“我這樣的人,向來沒什么脾氣,既然如此低微了,別人待我刻薄些,也正常�!�
“我不怨恨他�!�
和桃:“那夫人這藥,就不送了嗎?”
意玉只道:“這事,我可以用婆母的身份送,如今父母大過天,薛將軍就算再生性倔強,也會接受的�!�
自此后,意玉明白薛洺不能接受她的任何好。
意玉便日日熬藥,然后用婆母的名義送過去,薛洺果然不倒了。
果然只是厭惡她。
意玉不生氣,只是開心他能收下。
能收下就有希望病愈。
薛洺盡力走出來,放棄那種與亡妻同生同死的頹喪死志。
*
過了亞歲,至了冬日年節(jié)。
但大凡士庶家族,在元旦前日便要準備了。
歲時,府里不論丫頭婆子,還是主君主母,都樂得很,貼好了對聯(lián),提上了大字,讓雪厚成墻,攢了煙火暖熱氣。
今日便是園林這事盤問的時候,意玉抱著涂涂改改好些詞的稿紙,看向外面丫頭婆子嬉戲打鬧,幾房妯娌小叔的孩子都跑出來不習功課,總算露出會心一笑。
是啊,年節(jié)很好,大家都在期待變到年節(jié)歲時,期待變好。
她這個迂訥的悶葫蘆,也在年節(jié)這日,被環(huán)境影響,脫了往日的心死如水,好刮起孩童的期盼癢意。
熱鬧到除夕晚,吃年夜飯。
薛府人多,如今年夜飯,薛家三兄弟齊聚一堂。
薛府是一家人,互相親昵問候得很。
意玉也做好了被為難的準備。
但薛洺卻比她來得都早。
意玉不敢看他的臉,只低著頭,透過袍角就知道是他了。
心臟莫名急劇跳跳。
薛洺恰巧來了,侍女把她往薛洺身側(cè)引。
意玉知道薛洺不喜歡她,便趕忙拒絕,打算離他遠點,別讓他看她心煩。
然而,在她動身時,薛洺卻動步,冷冰冰地攔住了她的去路。
意玉抬眼,撞進他黑霧的眼睛里。
冰冷冷的,看著心情很不好,很恐怖。
薛洺微微瞥眼,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原先沒大長開,如今瘦了特別多,瘦得只剩骨頭,五官就顯露出來,和完全長開的明兒更像了。
他眼神更冷了。
意玉以為他要生氣,但下一瞬,他兀自走開,來到座位那,挺直腰板,也不看她,只命令地說了句:“過來�!�
意玉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慌張走過去,她覺著自己現(xiàn)在磕磕絆絆跌跌撞撞得緊。
薛洺看她躡手躡腳地坐他旁邊,但還是離了他八尺遠,和大房挨得很近。
嗯,很適合被找麻煩的位置。
他瞥見:“確定坐這?不怕被人找麻煩嗎�!�
意玉不明白他的意思,有點懵。
薛洺收回眼神。
木頭。
后微微側(cè)身,讓出自己身后的位置:“坐這�!�
“別多想,只為堵嘴。”
“旁人若因我薄待你,同我搭話,心煩�!�
意玉坐在薛洺身后,被他的身影完全擋住。
被薛洺這尊戰(zhàn)場上殺下來的煞神擋在身后,沒人敢來找意玉麻煩。
意玉沒有遭到預料中被人找茬的煩心事,反而快樂舒心地吃宴。
她侍坐在薛洺身后,默默看著薛洺冷冰冰的背影身軀發(fā)呆。
她很開心。
別看薛洺嘴上刻薄,戰(zhàn)場上手段殘忍,兇煞得緊,以為竟是不羈的殺神。
可意玉知道,他就是心腸軟。
看似冷漠,但對那些脆弱到可悲可嘆的東西,他總是不屑于欺負,總甚于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