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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馮玉貞詢問,他只肯彎起唇,神神秘秘不告訴她,只氣定神閑道:“嫂嫂放心,保管比先前的那間要好上數(shù)倍�!�

    總而言之,拋開崔凈空異于常人的性情,他和親哥哥崔澤一樣,都是極適合搭伴過日子的對象。

    除了他太粘人——馮玉貞一面難為情地想,興許他只是太年輕,從沒經(jīng)歷過,一下栽她身上,她又心軟好揉捏,叫崔凈空對男女碰觸難免新鮮上癮;一面手下利索地將用麻絡(luò)織成的漁網(wǎng)收緊。

    網(wǎng)小,但得益于編得密,雖然不容易捉到大魚,但能撈到半桶小魚小蝦,拿來炒菜還是滋味不錯的。

    離她幾步遠(yuǎn)的錢翠鳳也光腳踩進(jìn)河里,她前來取回擱在壘起石塊處的魚籠,將近夏末,溪流并不湍急,因而一晚上下來所獲不多,沒有鉆進(jìn)去幾只。

    兩人碰頭,自然閑聊幾句,錢翠鳳話音一變,神情避諱莫深,壓低聲音道:“聽說沒?就順著咱們這條河往下走的一個村,前兩天叫人撈上一具死尸,腫得分不清鼻子和眼了,胳膊和腿一般粗,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幾天�!�

    馮玉貞的心驀地一揪,她維持住臉上的神情,順著她的話道:“是嗎?怪瘆人的�!�

    “可不是嘛,不過他們說是個地痞無賴,成天醉醺醺的很招人厭,可能是半夜喝醉落水了,大家都睡著了,也沒人發(fā)現(xiàn)�!�

    錢翠鳳唏噓一會兒,見旁邊的女人有些心不在焉,大抵是被這樁駭人的命案嚇住,于是抹開話頭,不經(jīng)意道:“什么都不比命重要,誒,說起來哪天來著,我半夜起身,還隱約聽見對岸有說話之類響動,咱這片也不算太平,貞娘,你可得小心些�!�

    一句話下來把馮玉貞說得全身上下的血一息間涼透了,她低下頭,極力掩飾住自己的驚恐,將魚簍提在手里,像是隨意應(yīng)付道:“嬸子聽錯了吧?前不久空哥兒騎馬回來,恐怕是那馬夜里平白叫了兩聲�!�

    錢嬸子并沒有察覺異樣,她本就是隨口寒暄兩句。兩人各自回家,馮玉貞到家后才被崔凈空看出她發(fā)白的嘴唇,青年抬手為她倒一杯水,沉聲道:“可是官府找上門了?”

    馮玉貞驚魂未定,手里捏著茶盞,沒心力喝,只勉強抿一口,有氣無力道:“錢嬸子說那晚她聽見我們這兒有動靜�?崭鐑海倚奶摰脜柡�,不若早些動身去鎮(zhèn)上罷�!�

    “無事,嫂嫂放下心�!贝迌艨枕庖婚W,他將心頭冒出的殺念壓下,告誡自己這個關(guān)頭不要過于放縱,多生事端,安撫她道:“這兩日正是流言蜚語橫行之時,倘若不管不顧匆匆搬離,反倒加大嫌疑。嫂嫂只要記住,你自始至終都未曾見過他�!�

    他一向可靠,馮玉貞暫時平靜下來,卻見青年忽地轉(zhuǎn)過臉,像是想起什么,抬眼問道:“嫂嫂,九月鎮(zhèn)上燈會,我們不若也去看看?”馮玉貞被他突如其來的邀約怔了一怔,下意識點頭答應(yīng)下來。

    在她的惴惴不安中,醉漢這件事反倒沒有想象中鬧得漫天風(fēng)雨。村里的百姓純樸,興許一輩子也沒有走出過兩座山頭,一些雞毛蒜皮在舌頭上滾過,不痛不癢,可真要碰上駭人聽聞的慘事,反而噤聲不語。

    因而并未引起多大的波瀾,真正讓村里街頭巷尾每個人都面帶興奮、嘴中念著的,是九月初報喜人笑盈盈而來,祝賀崔凈空高中解元。

    敲鑼打鼓聲突然振響時,馮玉貞正在案板上切韭菜,猛地一驚,刀下一抖,好險沒切下手指。

    撂下手頭的事,她站在堂屋探身出去,卻見門外來了一個戴帽的男人不停彎腰作揖,臉上堆滿笑,崔凈空站在他身前不躲不避受著,面上沒什么特別的神情,只穩(wěn)穩(wěn)接過他手里的喜報。

    馮玉貞不明所以,往前走一步,可了不得:一隊腰間系著紅帶吹鑼打鼓的樂師,還牽著三匹馬,都喜氣洋洋站在院子里。

    再往外望——望不出去了,視野里觸目所及全是黑壓壓的人群,里外圍得水泄不通,她從沒見過這么多人,好像全村人都聚在一處了。

    報喜人粗噶響亮的一聲徑直射入她的耳膜,將所有人的神經(jīng)都扯斷了:“賀喜崔老爺高中解元!”

    一時間歡呼聲、討喜聲、口哨聲紛紛嚷嚷全炸開了鍋,如同舀起一瓢滾燙的沸水撒進(jìn)羊群,嘈雜聲四下奔逃開。

    馮玉貞總算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她十足錯愕,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聲浪震得腦殼疼,本能望向在場唯一熟悉的人。

    崔凈空也在尋她,扭頭一瞥,見著寡嫂怯生生站在屋里,同他相隔甚遠(yuǎn),像是不欲參與進(jìn)他的欣喜里,遂邁開腿兩步走到她身前,伸手要將人牽出來。

    馮玉貞打一個激靈,村里人現(xiàn)下可都在外面,眼睛直盯著新出爐的舉人老爺看呢,一個不慎便要身敗名裂。

    她晃了晃胳膊,不情愿之意溢于言表,崔凈空只得退一步,將人牽到門外便放手。

    好在袖子寬大,沒什么人注意到,馮玉貞站在崔凈空身后,感覺好似被熟的不熟的、認(rèn)識不認(rèn)識的人從上到掃上一遍,腳肚子都忍不住打顫。

    她聽見崔凈空鎮(zhèn)靜的聲音略帶一點喜悅,他向眾人拱手道:“某后日將于家中設(shè)宴,煩請各位鄉(xiāng)親父老賞光�!�

    一時間全是各式各樣的吉祥話,崔凈空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一一應(yīng)承下來。

    等人群總算散盡,他扭過身,卻見馮玉貞神色不對,短短一段時間她出現(xiàn)了兩次異常,崔凈空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問道:“嫂嫂,在想什么?”

    馮玉貞適時回過神,立馬抬頭笑了笑:“只是在想后天流水席怎么擺,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空哥兒�!�

    崔凈空靜靜望著她,出聲道謝,這件事算勉強揭過去,馮玉貞走進(jìn)廚房,獨剩她一人時,臉色才真正茫然起來。

    不自覺輕咬著大拇指,她忐忑地想,和話本里不一樣,全變了。其實自她重生搬來之后,這一世的變化已有許多。

    例如崔凈空往返于書院和村西,數(shù)次對她出手相助,甚至執(zhí)意糾纏她討要真心,馮玉貞都只覺得這是細(xì)微的變動,不會影響話本故事的主要走向。

    可這回卻不同,原本崔凈空將會被密謀同鐘昌勛調(diào)換成績,因而名落孫山。沉寂三年后,他第二次下場秋闈,這才一舉連中三元。

    這一世崔凈空不必忍受那段蟄伏的時光,她自然為他躲過陰謀、高中解元而歡喜,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導(dǎo)致今生出了如此大的變故?

    更何況,如今不過一介窮酸書生的崔凈空,是如何同鐘濟(jì)德手里的人脈抗衡呢?

    她思慮重重,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有人緩緩靠近。直到青年的兩條手臂從后環(huán)住她的腰身,微涼的臉順勢貼在她耳側(cè),聲音略帶失意道:“我以為考中解元,嫂嫂會為我高興的�!�

    馮玉貞拉回思緒,察覺他語氣里的消沉,忙轉(zhuǎn)過身面對面安慰他:“我只是一時被驚著了,沒料到空哥兒考這樣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崔凈空盯著她秀美的臉,兜捕到閃過的不自然神態(tài)。心下驟然一墜,他明明打一開始便明白馮玉貞有很多神異之處,可那時候他尚還運籌帷幄,自以為能將密閉的蚌殼磨開,寡嫂早晚要朝他打開心扉,自愿吐露柔軟的所有。

    可哪怕兩人唇齒相依,她就被抱在懷里,仍然如同隔著什么,始終摸不到、捉不住。

    崔凈空垂下眼,湊過去吻在她唇邊,含糊道:“嫂嫂,別騙我……”

    馮玉貞心中有愧,于是默認(rèn)了他的放縱。

    女人環(huán)住他的脖頸,溫順靠在他肩頭,任由他的唇一路向下,解開盤扣,探進(jìn)衣領(lǐng)內(nèi),在肖想已久的雪頸上落下片片紅印。

    慶功宴

    崔凈空將掌心間一截腰肢壓向自己,馮玉貞不能低頭,她一低頭,一顆黑乎乎的腦袋明晃晃探入微敞的衣襟里,心悸得緊,幾乎站不住。

    青年憋著暗火,嘴下自然不能輕饒她,羊脂玉似的皮膚若隱若現(xiàn),苦桔香愈發(fā)馥郁,留下一串濕漉漉的濕紅吻痕。

    可他仍不滿足,貪得無厭,還要再往下——馮玉貞見勢不好,遂匆匆虛攏起已經(jīng)敞至鎖骨底下的衣衫。

    推這人肩膀,半點推不動,崔凈空這會兒惡劣的本性一伙兒冒出來,大概是被拒絕煩了,沿著她的起伏張嘴咬了一口軟肉。

    馮玉貞頓時嗚咽一聲,眼眶都被激紅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干脆抬腳踹他,被一把撈住腿彎,又身形不穩(wěn)倒他身上。

    崔凈空這才不緊不慢起身,他將人扶正,又十分體貼地一粒一粒自下往上給她扣好。

    青年氣息不穩(wěn),微微喘著氣,馮玉貞氣得緊,垂頭不去看他。直到崔凈空勾起她的下頜,卻見他一雙往常沉冷的眼睛猶如被春日的霧氣打濕,只能尋到著迷和情熱。

    “求嫂嫂原諒�!贝迌艨樟⑵瘃T玉貞的領(lǐng)子,指腹順著布料上面的皮膚擦過,向她道歉,語氣真誠:“全怪我唐突,自是任嫂嫂差使,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哪怕嫂嫂是要在我身上做相同的事,我也……”

    “你別說了……”馮玉貞軟下陣來,白凈的面頰涌上春潮,她真是被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叔子弄怕了,知道他偶爾犯渾不著調(diào),更不敢再去搭理他,只轉(zhuǎn)過身接著做飯,暗示他出去。

    崔凈空盯著她的背影,慢慢平復(fù)情緒,總算說起正事:“設(shè)宴的事不必著急,更不用嫂嫂動手做�!�

    他自然不可能在自己的慶功宴上,委屈寡嫂汗流浹背悶在廚房里,顛鍋翻勺給這伙人做飯,累得手都抬不起來。

    馮玉貞尚還不解其意,以為他是要找?guī)讉親戚來幫忙,直到下午,又有一波人找上門,這回是鎮(zhèn)上的里正。

    他先是客客氣氣祝賀崔凈空此番高中,神情恭敬,崔凈空已然考上舉人,相當(dāng)于一只腳踏上官道,倘若不愿再考,憑借舉人身份,當(dāng)個主薄佐官仍是綽綽有余的。

    之后里正才湊近他耳旁道明來意,原是知縣離得遠(yuǎn),遺憾不能當(dāng)面向他賀喜,遂派人快馬加鞭通告里正,為表賠禮——贈予鎮(zhèn)上一處二進(jìn)的宅邸和三十兩紋銀,已安置好陳設(shè)與仆從,只待他入住。

    崔凈空早已料到,他面色如常,當(dāng)然推辭不受,最終還是被迫塞進(jìn)手里。他接過那張房契和一兜沉甸甸的錢袋,順勢掛上笑意,拱手道:“過些日子,某必定去知縣大人府上登門道謝�!�

    這下銀錢充足,他直接找了一家專備村落間舉辦酒席的食肆,采買食材、搭灶生火之類的流程他們一并包攬,除了具體菜品需要馮玉貞過目確認(rèn),其余的都不必她操心,到日子坐著只管吃便是。

    自村里人都知道崔凈空成了舉人老爺,馮玉貞半年下來見的人,都沒有這兩天路過磚房的人多。

    倘若只是看一看,倒也相安無事,偏偏他們非要送物件,從雞蛋、魚肉、酒水、布料,囊括衣食住行,幾乎無所不包,還有人拎著捆住腳、翅膀撲棱的大鵝,趁不注意倏忽間扔進(jìn)院子里的。

    實在鬧得雞犬不寧,崔凈空尤為不耐,倒不若先去外面避避風(fēng)頭,恰好借著辦酒席一事,馮玉貞早就想給他置辦一身喜慶點的顏色。

    崔凈空的所有衣衫,大抵均是鐘濟(jì)德穿舊的,樣式色澤無外乎都給人以暮氣沉沉之感。先前縫制的那身白袍又過于素靜,不適合酒宴上穿,于是隔日晨起,趕去鎮(zhèn)上的成衣鋪相看一件。

    可巧,老板娘瞧著有些眼熟,原來恰好是先前買那匹白緞的布莊。老板娘記憶模糊,但馮玉貞的跛腳顯然給她留下了些許印象。

    回憶起來,轉(zhuǎn)眼瞧見這回同馮玉貞并肩而來的俊秀青年,老板娘眼珠子那么一骨碌,很討巧地笑道:“妹子,帶你男人來了?”

    馮玉貞面上神情一僵,暗自犯難到底要不要模棱兩可認(rèn)下,免得費些沒必要的口舌之爭,哪知崔凈空不等她回復(fù),微微頷首認(rèn)下,兩人走進(jìn)店里,他突然喚一聲:“玉貞?”

    沒大沒小。馮玉貞不應(yīng),臉頰發(fā)紅,側(cè)過臉去全當(dāng)沒聽見。布莊的成衣樣式不算多,好在崔凈空身板筆直,寬肩窄腰,哪件套上去都難看不到哪兒去。

    崔凈空本就無所謂,倒是很乖巧地任由寡嫂擺弄,馮玉貞節(jié)儉慣了,仔細(xì)比對一番,挑中黛藍(lán)寶相花錦袍,黛藍(lán)類似瓷瓶般透亮,將崔凈空周身的冷清都映襯得溫潤了。

    老板娘連連點頭,直言這可算是衣服找對了人,馮玉貞也瞧著十分滿意,顯得小叔子精神,越發(fā)豐神俊朗,于是抿唇笑了笑。

    正要去柜臺結(jié)賬,一直沒什么話的崔凈空卻忽地扯住她的手腕,說給馮玉貞也買一件,要和同他這身花色一致的。他的意圖不言而喻,要和她明日席上一齊穿。

    馮玉貞當(dāng)即就明白他又要犯渾了,只覺得胡鬧,趕忙掐了掐他的手,可崔凈空不管,他瞥見女人透露出一點懇求的神情,卻仍在堅持道:“給她挑一身�!�

    當(dāng)真是油鹽不進(jìn),馮玉貞正想不如干脆甩手走人,卻不料崔凈空只是抬眼,站定不動,以只能兩人聽到的話音輕聲道:“嫂嫂若還是不肯,我便只得將兩件都直接換成紅的了。”

    男女花色一致的紅衣……馮玉貞心口一跳,莫名有些慌亂,她不愿細(xì)想下去,只得退讓,生怕這人今晚真敢捧回來兩身大紅喜袍,那明日可就不是舉人老爺?shù)膽c功宴,該變成叔嫂拜堂成親的吉日了。

    好在男女制衣的用料總歸不甚相同,包括針腳紋路在內(nèi)并沒有全然一致的。馮玉貞選定的是靛青富貴花煙羅衫,兩件衣服大抵也只有顏色相近,花紋倒是關(guān)系不大。

    崔凈空點點頭,這才抬腳去柜臺結(jié)賬。

    *

    當(dāng)天,村西這座小小的磚房十足熱鬧起來,擺置了不下二十桌,一桌**個人,院子里盛不下,干脆挪到柵欄外。

    飯菜有魚有肉,比過年時還要氣派許多,村人于是拖家?guī)Э趤聿渌母猓T口的那顆樹又遭了殃,被好多小孩悄悄摳下一兩塊樹皮,捏在手心帶回家里,當(dāng)個吉兆。

    雖說不用做飯,但到底就他們兩個人操持,還是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本來馮玉貞和崔凈空都站在門口迎賓,然而逐漸人多起來,小孩吱哇亂叫不安生,院子里關(guān)于落座次序偶有矛盾,一派亂糟糟的景象,馮玉貞立刻進(jìn)去挨個安排下來。

    好在過不多久,老宅的人也來了,劉桂蘭和一眾妯娌便上手幫忙,很是得力。

    院里院外逐漸落座,等第一席的人吃到一半,鐘府馬車才姍姍來遲,停在門口,探出身的正是住著拐,明顯顫顫巍巍、身體每況愈下的鐘濟(jì)德。

    他臉色瞧起來很差,像是這幾晚都睡得不好,只無言望著崔凈空如在書院里一般恭敬的神情,長吁道:“玩鷹的被鷹啄了眼。”

    崔凈空仍舊喊他夫子,然而話語間卻若有所指,意味頗深道:“某對先生這些年來的傾囊相授,自是感激不盡。先生年歲漸長,或許只是力不從心罷了。”

    一把老骨頭了,能收拾誰?別一時逞能,把自己也折進(jìn)去。

    鐘濟(jì)德聞言總算拉下臉,他使勁抬起拐杖拄了拄地,想發(fā)出“放肆!”之類的警告,可惜因為腳下是厚實的土地,沒發(fā)出多少聲音。

    他兀自冷笑道:“你神通廣大,攀上了京城里的哪個人物,可小心萬一與虎為謀,最后連皮也不剩�!�

    這句話徹底撕破了兩人之間看似平和的表面,他扔下這句話便轉(zhuǎn)身離開,崔凈空的聲音不慌不忙地傳來:“多謝夫子提醒,學(xué)生自當(dāng)小心,望夫子也多加注意,莫要半夜磕絆到石子什么的摔一下……那便不妙了。”

    崔凈空到底是崔家的子嗣,老宅巴結(jié)都來不及,雖然不久前方才同他和馮玉貞有過齟齬,但解元的名聲仍然壓過了那些不愉。

    老宅人這兩天在村子里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很有幾分與有榮焉的架勢,逢人便說起以后的狀元崔凈空來,換來對方一陣熱絡(luò)的巴結(jié),今天自然也沒有缺席。

    女眷幫馮玉貞忙活去了,自有一桌預(yù)留給她們,然而很是自傲的崔家男人們,不僅沒有坐到意料中的主位——卻被門口的崔凈空隨手一指,扔到不顯眼的角落里呆著去了。

    不僅沒有意料中的歡迎,迎著四面不時投遞來的眼神和竊竊私語聲,崔大伯的臉色很不好看,只是礙于崔凈空顏面不好發(fā)難。可崔四叔今日居然也腆著一張厚臉皮來了,他和崔二伯肉眼可見的憤怒不滿,并且見沒人搭理他們,很快便高聲鬧著要坐到主桌去。

    馮玉貞正在把第一波剛走的人碗筷收拾下來,便聽見院子里傳來響動,她抬頭望見崔凈空正在門口同鐘夫子交談,不欲打擾他的要事,便徑直向老宅那伙人走過去。

    崔大伯一看來人是她,一改方才沉默不語的樣子,皮笑肉不笑問道:“侄媳,你就把我們安置在此處?”

    看著這張瘦削的臉,馮玉貞心里還殘留著上輩子的畏懼,她合眼深吸一口氣,很快穩(wěn)下心神道:“人來了又走,況且空哥兒父母沒得早,不分主桌次桌,菜都上的一樣,大伯你們……何必在空哥兒的慶功宴上討嫌呢?”

    崔大伯陰惻惻望她一眼,倒是一旁的崔四叔本就看不慣她,砰一聲拍響桌子:“他崔凈空再厲害,還不是我們崔家人!怎么,現(xiàn)在發(fā)達(dá)了就想甩開我們這些窮親戚是吧?”

    “澤哥兒確實被老宅養(yǎng)育長大,可空哥兒,不若大伯四叔說一說……他到底受了老宅什么恩情?”

    這里的動靜大了些,周圍的人飯也嚼得慢了,對于十三四年前的舊事,都已然不甚清晰。大多數(shù)只記得大概,即之后崔澤由老宅扶養(yǎng),崔凈空不知怎么被和尚領(lǐng)走了,現(xiàn)下才意識到原來那時候老宅還拒收過。于是都不說話,光豎著耳朵聽。

    馮玉貞嗓音并不算嘹亮,然而吐字清楚,一字一句道:“上回在老宅還說過,空哥兒當(dāng)時才五歲,無父無母一個孤兒,老宅將他拒之門外倒也罷了,可今日這番話果真不覺得心虛嗎?難道叔伯們只能做到有福同享,有難卻不得同當(dāng)嗎?”

    她的身形瘦弱,語氣堅定,辯駁得對方啞口無言。

    不遠(yuǎn)處送走鐘濟(jì)德后的俊朗青年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本要走過來,驀地聽見她的話,站在原地。

    崔凈空靜靜聽著她的維護(hù),嘴里咀嚼著她的每句話,拆成字眼在舌尖上反復(fù)滾過,心尖也好似酥軟成了一片咕嘟嘟冒泡的溫水。

    搬家

    崔四伯吭哧吭哧半天,冒不上話,一看他敗下陣來,崔大伯迅速接上話頭,又要拐到族譜上說事:“無論如何,老宅和他都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倒是貞娘你,畢竟連我們家族譜都……”

    “大伯既然心懷不滿,何必在我這兒受氣?”淡漠的聲音隨著青年而來,崔凈空站穩(wěn)在寡嫂身前,為她遮擋去一半隱隱投射到此處的視線。

    他面上神情平淡,話語里卻流露出嘲諷之意:“畢竟……某這十余年來,從未承蒙過你們分毫的恩情。叔伯執(zhí)意胡攪蠻纏,所謂血脈相連的親眷,不若今天斷了為好�!�

    一番話毫不留情,像是一記大棒砸在他們頭上,幾個人當(dāng)即如同秋風(fēng)掃落葉般耷拉著腦袋灰溜溜走出去。

    連帶著從屋里出來探看情況的老宅女眷們都覺得臉上掛不住光,很多當(dāng)即臉一沉,撂下手里的活就跟著跑出去了。

    尤為劉桂蘭為甚,她實在想不到這群男人居然在崔凈空慶功宴上找茬,馮玉貞再三挽留,她鐵了心要走。

    馮玉貞和崔凈空只好來門口送她,劉桂蘭是個待人寬厚的好人,只是光憑她一人,還是無法改變已然根朽枝枯的老宅。

    馮玉貞已同她說過不日后搬去鎮(zhèn)上一事,劉桂蘭站在門口與他們仔細(xì)打聽兩句,囑咐他們不要落下東西,又替崔大伯他們好聲好氣道歉,之后才離開了。

    她走出去沒一段路,知道以后可能見不了幾回面,沒忍住回頭一望。門口的叔嫂二人并肩而立,身上穿著一色的衣衫,領(lǐng)口和胸前都繡著大片花紋,遠(yuǎn)瞧著好像扯了一匹布做的。挺拔的青年略微垂下頭,像是在聽身前的女人說些什么,一手將剛收的隨禮遞給她。

    兩個人挨得很近很近,手臂都好似貼合在一塊,只看見寬大的袖口若即若離,被微風(fēng)掀起一角,赫然揭露出兩只緊緊交纏的手,大手將嬌小一些的裹住——

    腦門突地一跳,劉桂蘭忙扭回頭,已經(jīng)晚了,覺察出遭人窺視,一雙鷹目直勾勾凝視在不遠(yuǎn)處那道驚慌加快的身影上,她腦門冒汗,如芒在背。

    怪不得,這一下就打通了,崔凈空那天為何為馮玉貞撐腰,也頓悟所謂搬家的真正用意。但直覺告訴她,此事不宜出口,只適合當(dāng)個永遠(yuǎn)的秘密,爛死在肚子里最好。

    雖小有插曲,但接下來崔凈空親自舉杯輪著桌子敬酒,氣氛還是照樣活絡(luò)起來。

    從早到晚,等最后一桌撤下,這一天才落下帷幕。馮玉貞本想趁著天還沒徹底黑下來,清點清點堆在桌子的隨禮。村里家境好些的送碎銀,大多數(shù)人都過來討彩頭,遞過來四五個銅板走個過場。

    抽出一條細(xì)麻繩,數(shù)足三十個銅板算作一吊串起來,大半個村子的人都來了,因而這個活計還不算小。

    忙到半截,身后傳來同往日不同,略微滯頓的腳步聲,知道是崔凈空回屋,她便沒扭頭看,只嘴上問一句:“回來了?”

    過一會兒沒聽到回應(yīng),她才疑惑轉(zhuǎn)身,被崔凈空迎面貼身摟住。

    藍(lán)衫上兜攬了一股清醉的酒香,一天輪桌下來,他的確喝了不少,剛才她還瞥見這人臉上微微泛紅,見他仍然神志清醒去送客,還以為沒醉。

    馮玉貞由他抱著,熟練地將他的束發(fā)解下,兩手輕揉著他的太陽穴,力道適中按揉,跟哄鬧脾氣的小孩似的柔聲道:“喝醉了?快洗洗去歇著罷,我來收拾�!�

    青年卻沒有言語,只趴在她肩頭悶悶說了一聲什么,良久才抬起頭,緩緩將額頭抵住她的,手穿過她身側(cè),撐在身后的桌上。

    那雙眼睛不復(fù)往日的沉冷,像是一身嶙峋鋒利的硬骨都被燙軟,青年啟唇道:“嫂嫂今日所言,我聞之……甚為歡喜�!�

    他不提沒事,這樣特意一說,馮玉貞倒有些不自在,只道:“你聽見了?”

    奇怪的是,從前那些表明心意的話他信手拈來,此時真情流露,反倒愈顯笨拙,像是喉嚨里墜著一塊鐵,再漂亮的話也在她面前說不出口,只想看看她的眼睛,再親一親她的臉才好。

    前兩天放肆的人突然轉(zhuǎn)了性子,青年側(cè)過臉,兩人鼻尖略一蹭,只一指之差,他忽然躊躇起來,語氣誠懇地問她:“嫂嫂準(zhǔn)我親嗎?我想親�!�

    馮玉貞只當(dāng)他耍酒瘋,想盡早把這人哄睡,難為情點了點頭。

    崔凈空才滿足地覆上來,撬開她的唇齒,勾住舌尖一并癡纏,呼吸紊亂之際,馮玉貞聽見他喃喃問道:“嫂嫂……何時才愿意同我真正結(jié)為連理?”

    聽聞這句話,馮玉貞倏忽間心口錯落一拍,她下意識回避這個話題,好在崔凈空吃多了酒,只念一句又纏上來不依不饒要親,這才僥幸逃過去。

    結(jié)為連理……

    馮玉貞把神志不清的人扶到床邊躺下,為他擦了擦臉,又想起方才無意間的那句話,目光復(fù)雜。

    *

    過了三日,把村里的事情都理料清了。他們帶走的東西不算多,崔凈空說不必帶碗盞桌椅,于是只收拾了衣裳。那幾只雞不便帶走,直接送給這半年來很倚仗他們牛車的錢家。

    鎮(zhèn)上里正特意派來的馬車就停在磚房前,,看兩天請人向隔壁村捎信,周芙匆匆趕來為她送行。只是她有些畏懼崔凈空,遠(yuǎn)遠(yuǎn)朝馮玉貞招招手,兩人一湊面,周芙便興致沖沖地?fù)ё∷母觳驳溃骸坝褙懡悖莻赤腳大夫答應(yīng)收我為徒了!”

    這實在是一樁新鮮事,馮玉貞從沒聽說過女子行醫(yī),又怕她受騙,有些擔(dān)憂:“阿芙,那個赤腳大夫可信嗎?別是把你騙去……”

    周芙卻咧開嘴,兩個淺淺的酒窩露出來:“他來村里將近兩個月,大家都知道他醫(yī)術(shù)高超,卻分文不收。這兩天許多外鄉(xiāng)人聽聞他的名號還遠(yuǎn)遠(yuǎn)趕過來,我娘歷來脖子疼的頑疾叫他兩幅藥下去就治好了,這樣有本事的人,他要是真圖錢,又何必來我們這種窮鄉(xiāng)僻壤行騙?”

    聽起來的確是個積德行善、懸壺濟(jì)世的老大夫,馮玉貞放下心,好奇問道:“那他怎么肯收你的?”

    周芙如實告訴她,原來老大夫一直在榕樹底下坐診,她沒事便跑去旁聽,一旁的藥童年紀(jì)太小,瞧著才十歲出頭,藥柜足有他半身高,上門分出幾十個小方格,每回大夫開出藥方,小藥童總尋不到藥。

    過去聽了小半個月,有一日見那藥童手忙腳亂翻找半天,忍不住出聲一指,引得老大夫和藥童側(cè)目,順著她指的方向打開,果然就是那副藥。

    這下老大夫來了興致,之后旁敲側(cè)擊問過好幾回,周芙雖偶有錯處,但大體都對,連最常見的發(fā)熱流涕之類的藥方她聽多,都記背下來。

    直到前些日子又被說了一門親事,她頗為煩躁,一路跑到榕樹下,乍見那赤腳大夫捋著長長的白胡須笑瞇瞇看著她。周芙不知怎么腦子一激靈,脫口而出,說自己比那藥童稍微頂事些,能不能拜他為師,日后跟他從醫(yī)?

    那大夫自然不準(zhǔn),可周芙像是福至心靈,驟然打通任督二脈——既然那個走路還摔跤的小藥童都行,自己又為何只能拘束于這片淺洼庸碌一生?

    軟磨硬泡一個月,每日都問上七八遍,赤腳大夫好似被她吵煩了,前兩日沉吟片刻,居然點頭答應(yīng)下來。事情就是這樣的經(jīng)過,昨日磕頭奉茶,算是正式的師徒了。不過周芙自己也知道離經(jīng)叛道,因而還沒敢和爹娘說。

    周芙歷來膽子大,但先斬后奏拜師仍然叫人驚愕。拜師可不是隨便叫一聲師父就像——弟子要將老師視作父母一般尊敬照料,逢年過節(jié)上門祝賀自不必說,過年是要結(jié)結(jié)實實跪地上磕頭的。

    可周芙看上去十足欣喜,笑容明媚,可比前兩回愁眉苦臉的樣子好看不知道多少。

    馮玉貞初初聽聞此事時被無外乎感到震驚,可到底為她高興,忽地回憶起那日她不愿意成親的言論,那個原本模模糊糊的答案現(xiàn)在清晰地浮現(xiàn)了上來。

    她握住周芙的手,鼓勵道:“阿芙,我雖比你大不了幾歲,也從未聽聞過女子行醫(yī),可我覺得——只要你高興,哪怕不嫁人,興許也沒什么�!�

    之后又簡短聊兩句,周芙詢問她在鎮(zhèn)上的地址,說改日去看望她。和周芙分開后,馮玉貞轉(zhuǎn)身走回去,臉上溫煦的笑意還沒有卸下,被崔凈空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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