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殘酷的則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剩下多少秒多少分。
最近偶爾下雨,經(jīng)常天晴。
顧宅院子里的一排櫻花樹開滿了粉色花朵,溫和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的美好。
顧恩宇早已動彈不得,以前還可以通過別人的幫助,坐在輪椅上,如今即便是有人將他抱起來,骨頭就像是碎裂了一般,痛得不行,腰間根本無法使力,坐不起身。
他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看著窗外高大的櫻花樹延伸上來的幾根樹枝上面的一抹粉色,偶爾有風會將花瓣穿進窗子落到顧恩宇的白色床邊。
所有一切,在顧恩宇的眼前,都是美好的。
回到顧家的這一個月,身體開始惡化,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
只能憑靠著藥物,還能為他減輕一絲絲痛苦。
可是,這一個月,顧恩宇確實覺得自己最幸福的一個月。
即便是心中的那股對顧家的愧疚絲毫不減,即便是沒有改變?nèi)魏螝埧岬默F(xiàn)實,可是顧恩宇卻找到了內(nèi)心底里那最真實,最欠缺,最溫暖的歸屬感。
他不再害怕黑暗,不會在夢中驚醒然后期盼著回到顧家。
如今,他已經(jīng)放下所有過往的傷痛和絕望,他想在最后一段時間好好的生活。
暖和的風吹起輕薄白色的紗簾,掛在窗子上的風鈴傳來一陣清脆的響聲。
顧恩宇收回思緒,他臉色蒼白戴著氧氣罩躺在床上,側(cè)頭看著窗外飛舞的粉色花瓣,不自覺的勾起嘴角笑了笑。
“沒睡嗎?”門被推開了,穿著白色襯衫的李昊陽走了進來,將手里提著的便當盒輕輕放在桌上。
顧恩宇轉(zhuǎn)眸將目光落在男人的臉上,雖然李昊陽回歸了正常生活,但是仍會隔一天就來看自己,顧恩宇費力的扯著嘴角,朝著男人笑了笑,想開口說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多余的力氣也沒有。
“上次你說想吃這個土豆餅,我花了幾天學習了一下,你嘗一口,看是不是你想吃的那個味道�!�
李昊陽將桌上的便當盒打開,一股土豆的清香味隨即而來。
顧恩宇最近特別懷念母親小時候經(jīng)常為他做的土豆餅,上次和李昊陽說了,沒想到他今天就送了過來。
李昊陽剛幫顧恩宇把氧氣罩別開了一點,只露出嘴巴。
顧恩宇剛剛張口接過食物,胃里便猛烈的洶涌了一番,泛起一陣疼痛,這種感受牽扯著渾身上下的感知神經(jīng),在身體里叫囂的痛了起來。
顧恩宇將食物含在嘴里,沒有力氣咀嚼,只將這熟悉的香味貪婪的留在記憶中,閉眼便是母親溫柔的笑容。
“李醫(yī)生�!鳖櫠饔铋]著雙眼擰緊眉頭,倏然費力張口,輕聲喊著身旁的男人。
李昊陽立馬應(yīng)道,雙手握住顧恩宇:“我在這里,在這里�!�
“你……你是一個……溫暖的人,所以,這輩子一定會平安幸�!鳖櫠饔钫f話有氣無力,他緩緩睜開疲憊的眼睛認真的看著李昊陽,嘴里含著的那一小口土豆餅,讓他吐字不是很清晰:“我顧恩宇,欠下你的實在太多……太多,人如果真的有下輩子,那我定會雙倍的償還給你……”
第45章
人的預(yù)感總是來的很及時,也來得很特別,顧恩宇的眼皮一直往下掉,他看著男人的眼中滿含熱淚。
“我們?nèi)メt(yī)院,你保留力氣,不要說話。”李昊陽是個醫(yī)生,他看著顧恩宇此刻的模樣,他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也預(yù)想得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心急將顧恩宇把氧氣濃度調(diào)高,拿出手機迅速的聯(lián)系好救護車,將在外有事的顧陸成也喊了回來。
沒多久,房間里便占滿了人。
顧恩宇眼皮往下掉后,又費力的睜開來。
一陣一陣,斷斷續(xù)續(xù)。
他的身體開始變得輕飄飄的,好似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當身邊的人視圖將自己從床上抬起來送進醫(yī)院的時候,顧恩宇倏然費力搖了搖頭。
“恩宇,我是爸爸,你乖乖聽話,咱們?nèi)メt(yī)院�!鳖欔懗傻难蹨I遏制不住的在流,他的聲音都在顫抖著。
顧恩宇好不容易再次睜開眼睛,入眸的便是父親掛著淚水的臉。
心口不自覺的顫動了一下,顧恩宇無神的雙眼也溢出眼淚來,最近這段時間發(fā)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以至于才五十幾歲的父親頭發(fā)將近全白,心中壓抑的愧疚全都翻涌而來:“爸……爸爸�!�
“我在這�!鳖欔懗闪ⅠR緊緊握住顧恩宇的手。
“我不想去醫(yī)院……我想留在顧家……”顧恩宇知道隨著醫(yī)生這次離開之后會意味著什么,他知道如果今天走出顧家,以后恐怕自己再也沒了機會回來,他淚光泛濫的眸子,深刻的看著顧陸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太多太多心里話,匯成一句對不起。
顧恩宇知道自己說再多也彌補不了自己對顧家的虧欠。
“恩宇,我不怪你,你永遠是爸爸的兒子,我求你不要讓自己這么痛苦。”顧陸成看著此刻仍舊自責的顧恩宇,覺得自己心口一陣絞著發(fā)痛,他抬手溫柔的在顧恩宇的額頭上摸了摸:“不要再這么痛苦,爸爸原諒你�!�
這個世界總是有太多訣別,離開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有些人總是還沒來得及好好的告別,好好的擁抱,好好的說再見。
窗外的陽光在此刻更是燦爛了一番,暖和的風刮過來,那一排櫻花樹搖曳著樹枝,粉色的花瓣在此刻漫天飛舞,渲染著濃重的情緒,氣氛也傷感了一番。
顧恩宇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淚水卻一點一點的從緊閉的眼角中溢了出來。
恍然之間,他看到了江邊的那塊蘆葦叢,他看到了坐在長椅上的岑恒屹和自己。
微風緩緩吹過,花色的絨花在空中肆意的飄舞著,天色越來越暗,坐在身旁的岑恒屹站起身來,轉(zhuǎn)身留給自己一個背影,而后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清,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恩宇抬手沒有去抓,去挽留,他費力的揮了揮手,再見了,曾經(jīng)那個視如生命的愛人,再見了,岑恒屹。
“恩宇,別怕,爸爸在,恩宇你別怕�!鳖欔懗梢呀�(jīng)手足無措,他撕扯著喉嚨看著床上身子瑟瑟發(fā)抖的人,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可以為顧恩宇再做點什么,他此刻有的只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安慰和寵愛,他溫柔的抬手在顧恩宇的手臂上輕輕的拍打:“爸爸在這,你別怕,睡一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