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這人如此富貴,分明跟那些權(quán)貴是一伙的。
這樣的江朝華,真的會幫他么,而不是將他推向更深的地獄之中。
可是他原本就已經(jīng)在地獄中爬不上去啊,哪怕是再卑賤一些,又有什么可畏懼的呢。
所以,他才鼓足勇氣爬了過來。
他害怕權(quán)貴畏懼權(quán)貴并且厭惡權(quán)貴,可剛剛江朝華眼底的那一絲動容給了他太大的勇氣,讓他站出來,能為自已征求一份光明。
“別怕,我不會再讓人傷害你了。”江朝華低聲說著,她伸手,慢慢的遮在了那男童的眼睛上。
好似她不希望這小小的孩童再看見那些充滿臟污的人。
她的聲音是那樣輕柔有力量,給了男童無限安撫。
男童的眼淚掉的更洶涌了。
他成為貴族的玩物時曾不止一次想過死亡。
他不怕死,可他怕他死了以后他妹妹也會走他的老路。
所以,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便覺得他妹妹還有希望。
如今他想著或許他的做法是對的,他也終于等來了他的那束光。
雖然他也是不確定這束光會不會將他從地獄中帶出去,可只要還看見光亮,便證明有希望,值得了。
男童嗚咽的哭著,他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孩子啊。
他什么都不懂,不懂為何那些權(quán)貴要這么對他,不懂為何人與人都生而為人,有的人卻能享受人應(yīng)該有的尊重,而有的人卻要做別人胯下的玩物。
他不懂,他也想不通。
他明明生活在盛唐這樣繁華的世道之下,為什么還要遭受這種非人的折磨。
或許是他年紀(jì)太小了思想懵懂,也或許是他根本不愿意往不好的方面想。
因為光是生活就已經(jīng)讓他們看不到希望了,若他們再往更壞的地方想,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最起碼活著,這個世道要給他們一點點的念想不是么。
“來人��!”
江朝華帶著江晚意出來貼身帶了五六個侍衛(wèi)。
這些侍衛(wèi)都是太后派給她的。
或許是那一箭當(dāng)太后怕了,也或許是讓皇帝怕了,所以這些侍衛(wèi)都是從宮中出來的,在皇帝的默許下被賞給了江朝華。
他們身上穿著金黃色的鎧甲,手上拿著長劍,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御林軍打扮。
江朝華伸手擋著孩童的眼睛,眼底藏了一抹血色。
她沉沉開口,那六個御林軍立馬沖了過來。
“將這些人全都給本郡主拿下,若有不服從者,就地處決了!”
江朝華抬頭盯著高放。
高放沒穿衣裳,侍衛(wèi)冰冷的劍上染著寒氣,還沒靠近他,他便怒了:“放肆,我乃高家人,爾等豈敢捉我!”
江朝華是郡主又如何,他高家沒得罪她吧,輪得到她來為這些賤民出頭么。
沈氏又如何,太后又如何,他高家乃是百年簪纓世家,乃是盛唐有名的土族,江朝華豈敢動他。
“今日我在這里,定會給你們做主,爾等有何冤屈,都可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清楚,在這青天白日之下,我看有誰敢堵這些人的嘴!”
江朝華緩緩起身,她的視線在卞鴻飛高放等權(quán)貴身上一一掃過。
她笑著,眼神卻是冷的。
這些人不懂江朝華的意思,可他們知道再不離開這里只怕事情真的要鬧大了。
“汴梁,走。”
卞鴻飛也深諳這個道理。
他喊了一聲汴梁,這是打算要離開了。
在官府的人還沒來前,他得走,在呂飛揚還沒指正他之前,他得走。
江朝華這個女人古怪,誰知道她下一刻要做什么。
“林洛,今日沒本郡主的準(zhǔn)許,誰也不準(zhǔn)離開這里一步!”
汴梁是個高手,但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動手。
江朝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汴梁渾身一震,下一瞬,六個御林軍便將后院的門給堵住了。
林洛是御林軍頭領(lǐng),是皇帝派給江朝華的。
在她傷勢未曾痊愈的這段時間她想做的便是皇帝默認的。
縱然高家跟卞家又或者是其他人出身再顯赫,也不敢對林洛動手。
“今日我在此,給你們做主,爾等的冤屈,現(xiàn)在便說,本郡主定會如實回稟給圣上與太后娘娘!”
“在天子管轄的地方,在皇城腳下,竟有此種駭人聽聞的事發(fā)生,這置盛唐的顏面于哪里,置陛下的威嚴(yán)于何地!”
江朝華語氣凌厲,卞鴻飛一直壓抑著怒氣,見江朝華一直攔著他不讓他走,眼底有兇色凝聚:“福安郡主,你以為你是誰,憑何攔著我們,你以為你是京兆伊還是大理寺卿�!�
“刨除身份,我什么都不是,我跟他們一樣,都是人,只不過有些人是人,有些人是畜生,我與畜生,自然是無話可說的�!�
江朝華撇了卞鴻飛一眼。
她瞇著眼睛,像是看見了什么臟東西一般厭惡。
她的身份比世家權(quán)貴都要高,卞鴻飛氣壓平民,那是因為他沒被權(quán)勢欺壓過。
如今,他也嘗嘗這滋味。
“郡主救命,救救我們,他們將我們關(guān)在昏暗的房子中,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郡主救命,我們不是自愿的,我想是被抓來的,我們是被強迫的,他們強迫了我們,我們想回家�!�
孩童們單純且膽小,他們害怕那些欺負他們的人,如今看見有人站出來跟那些人叫板,孩子們一股腦的都朝著江朝華爬了過來。
孩子的數(shù)量不多,但也不少,他們每一個面色稚嫩,渾身傷痕累累,讓人看了心中不禁壓抑,還覺得十分酸楚。
一道道稚嫩的童音不斷的在呼救,他們都在地上艱難的爬著,有傷重的孩子,甚至雙腿已經(jīng)殘了,在地上拖著一雙斷腿爬!
“畜生啊,竟將孩子們折磨成這樣�!�
百姓們實在忍不住了,他們紛紛脫下自已的外衫披在那些孩童身上。
“郡主給我做主啊,是他,是他命人將我打暈了帶到這里,他妄圖,妄圖對我行不軌之舉,求郡主給我做主�!�
呂飛揚的手死死的扣著地面,他不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江朝華既然站出來了,他怎么會不抓住這個機會。
哪怕現(xiàn)在不指認卞鴻飛,卞鴻飛跟卞家也不會放過他的,說不定還會殺他滅口。
所以,他得站出來,不站出來就沒命了。
呂飛揚抬手,惡狠狠的指著卞鴻飛,一字一句的道:“這些貴族將我們這些平民抓到這里玩弄,他們高高在上,以權(quán)勢壓人,視人命如草芥,如此不將人命放在眼中,求陛下給我們做主啊,求天子給我們做主啊!”
呂飛揚幾乎是吼出來的,他雖不如那些孩童跟男子們一樣慘,可看樣子也是受了委屈的。
他喊著,喊的在場的書生們紛紛跪在地上,跪在江朝華腳下:“求郡主給我們做主!”
“求陛下做主,求蒼天給我們做主!”
第548章權(quán)貴的丑事,江朝華再立功
“求郡主如實回稟圣上跟太后娘娘,給這些孩子做主啊,他們還小什么都不懂,便要遭受這些非人的折磨�!�
書生們義憤填膺的說著,他們一個個飽讀詩書,在親眼看見這些臟污時,再也忍不住了。
或許,人人心中都有一口正義的井,在沒有波瀾時那口井是沉默的。
一旦有了波瀾,井中噴出來的水凝聚在一起,可成河,可成江水,波濤洶涌,一發(fā)不可收拾。
書生們讀了許多圣賢書,也知道很多大道理。
可這些東西無法成為保護他們對抗不公的利器,他們只能批判不公,只能用犀利的言語去指認不公。
以前他們的武器沒什么用,可如今在貴族丑事暴露的當(dāng)前,那些武器便比鋒利的刀劍更能殺人見血。
天下悠悠之口,就連皇帝都怕,這些貴族難道就不怕呢。
一個兩個平民他們不怕,可若是天底下千千萬萬的百姓聚集起來反抗他們,縱然皇室顧忌土族,也不敢不傾聽民聲!
“郡主,給我們做主啊�!�
懷天才跪在地上,期盼的看著江朝華。
他剛到京都沒幾日,根本不認得江朝華,也不知道江朝華是何身份。
可他看著百姓們對江朝華很是擁戴很是尊敬,他想著,這位郡主可能是一個好人,可能跟那些吃人的權(quán)貴不一樣。
他也看見了江朝華眼底的憐憫,就是如此,他將希望寄托在江朝華身上。
“放肆!我等要走,誰敢攔著我們,福安郡主,你莫要以為你有沈家撐腰,便能為所欲為了,我們不過是來教坊司排憂解悶的,正好撞上這大火,我們也是很冤枉的。”
高放身后有一中年男人,此人生的倒是一臉正氣,若非他也是從密室中出來了,倒是讓別人以為他是個好人。
他名為李連,乃是攏西望族李家的人。
皇帝大壽、科考在即,李家從攏西一路來到盛唐。
李連有些特殊癖好,原本他不準(zhǔn)備來教坊司的,可實在是教坊司內(nèi)調(diào)教的小童太會伺候人了。
如此,他才沒忍住來了。
可那曾想到今日才來了第二日便碰上了這樣的事,當(dāng)真是晦氣。
江朝華他認得,如今長安城中的人,有幾個不認得江朝華的。
可再怎么樣對方也不過是個女娃娃罷了,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
她囂張,還不是仗著沈家跟太后撐腰。
沈家,便該跟先太子當(dāng)時一樣被全門流放問斬才好。
這些人總是喜歡跟他們土族之家作對,果然沈家這種戰(zhàn)場上殺出來的世家跟他們不一樣。
不是一路人,根本不會維護他們的權(quán)益。
所以,沈家人都不該在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李連想著,眼底露出一絲排斥,那絲排斥被江朝華捕捉到,她的臉上忽的浮現(xiàn)一抹戾氣。
“刺啦�!币宦暋�
她猛的抽出了林洛腰間的長劍。
劍很重,她得拖在地上拖著才能靠近李連。
一股腦的將劍拖過去橫在李連脖頸上,江朝華猛的大叱出聲:“閉嘴!爾等土族,食天子恩惠,享百姓尊崇,卻不做人事,光天化日之下行此天理不容之事,便該死,今日我若是將你殺了,也是為百姓除害了!”
“你是李家人又如何,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子民是陛下的子民,你如此殘害陛下的子民,是你,還是李家對陛下有何不滿之心么,你李家便覺得殘害了百姓還能逍遙法外,吃官司么,還是你覺得你又或者是爾等土族能一手遮天,越過天子了不成��!”
江朝華怒斥,她言之鑿鑿神色幽幽。
后院鴉雀無聲,從沒有人能想過江朝華一個嬌弱的女娃娃能爆發(fā)出這么大的力氣。
書生們呆呆的看著她,貴族們呆呆的看著她,百姓們更是嘴唇蠕動著。
他們想說話,可他們卻說不出來,他們怕打擾了江朝華。
盛唐等級森嚴(yán),從未有過哪個貴族世家之人像江朝華這樣護著他們,從來沒有過。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心情,這一刻,百姓們都是感謝她的。
“陛下對沈家有恩,對我有恩,我既看見了,便不允許任何人踐踏天家的威嚴(yán),便不容許任何人挑戰(zhàn)陛下的威嚴(yán),更不允許有人欺負陛下的子民!”
江朝華說著,手上的劍抵著李連的脖子已經(jīng)見了血。
李連眼睛都瞪大了,他覺得江朝華瘋了,他也害怕江朝華過于激動下手一抖他的小命就沒有了。
江朝華,可真是個瘋子。
“將門堵死了,林將軍,還煩請你命人去進宮通知陛下,將這里的一切都告知陛下�!�
江朝華拿著劍說著,林洛抿了抿唇,他看著拿著長劍的那少女,忽的覺得有些看不懂她了。
但怎么說呢,他也是參加武舉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的。
這些年他沒少被權(quán)勢打壓,貴族們抱團,仿佛堅不可摧的銅墻鐵壁。
以前他從未想過有哪個人有什么事能撼動那些土族的權(quán)勢,可看著江朝華,他恍惚間覺得這個少女能做到。
她很纖細,很瘦弱,但她卻好似有無限磅礴的力量。
“是�!绷致鍝]揮手,一個侍衛(wèi)立馬走了出去報信了。
“來人,我們要離開這里。”
眼看著事情鬧大了,高放也坐不住了。
他喊了一聲,高家的侍衛(wèi)立馬沖了進來。
這里的權(quán)貴大概有十二個人,他們每個人都帶了一個侍衛(wèi),就是十二個侍衛(wèi)。
每一個侍衛(wèi)都武功高強,江朝華的人根本攔不住他們。
“攔住他們!”
“不能讓他們跑了,貴族欺負人,絕對不能讓他們就這么走了�!�
百姓將教坊司圍的水泄不通,卞鴻飛紅著眼睛。
他已經(jīng)動了殺意,此時只想全身而退,他可不管有誰會喪命。
“動手。”他給汴梁使了個眼神,汴梁立馬飛身而起,這便要動手了。
“你不能走,你欺負了飛揚兄,還沒給他一個交代,今日我哪怕是死了也絕不讓你走�!�
卞鴻飛心虛,懷天才紅著眼睛抱住了他的腿不讓他動彈。
今日呂飛揚賠出去了自已的名聲賭上了自已的前途。
若是讓卞鴻飛走了,呂飛揚還有活路么。
“不許走,今日哪怕我們死了,也要爾等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是酸臭書生,可也是參加了鄉(xiāng)試一步步走到京都的,我等都是各自家鄉(xiāng)的解元,我們便是再卑微,殺了我們,爾等也要給這天下人一個交代��!”
懷天才一動,李開跟童斌等書生也紛紛出手將貴族們給圍住了。
“貴族魚肉百姓做下這滔天惡行,我等都是證人,求陛下懲處貴族,還無辜之人一個公道�!�
“貴族玩弄孩童,惡行滔天,請陛下懲處他們。”
“貴族草菅人命無視天家律法,無視道德禮教,請老天給我們做主�!�
喊聲充斥在教坊司的后院。
書生們一個個言辭激動,百姓們也無比激動。
越來越多的百姓從外面沖進來將貴族們的路攔住了。
他們做下的丑事暴露,傳的長安城沸沸揚揚。
江朝華扭頭,看著扭打在一起的人,神色越發(fā)的晦澀了。
她給皇帝找了一個瓦解土族權(quán)勢的入口,也算是又立下了功勞,皇帝不僅不會懲處她,還會將這件事發(fā)酵的越發(fā)厲害。
亂吧,盛唐安靜了那么久,該是亂的時候了。
只有亂,才能撥亂反正,還眾生清白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