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我可以叫你朝華么,我瞧著你比我還要小一些�!蓖袂逵X得很奇怪。
她在教坊司中待了許久,她知道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她知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懷好意,她若是不謹慎,便會被吃的骨頭都不剩。
可自從認識了江朝華,或許是江朝華一開始的坦誠讓她動容,又或者是后來江朝華不管不顧的將她從教坊司帶走又放了一場大火。
不管江朝華是什么背景,要是讓教坊司背后的人查出她放了大火,她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人這一輩子,凄苦的,幸福的,開心的,千百種姿態(tài)。
要是沒有江朝華,她將會是這個世道最爛的存在,她的人生,將會一直處于煉獄之中。
所以,不管江朝華讓她做什么,都要好過在教坊司內(nèi)做萬千男人的萬物不是么。
更莫要說,江朝華眼底那偶爾浮現(xiàn)的哀憫之情讓她覺得江朝華外表冷艷冰冷,其實她的心是火熱的。
這樣的人,其實便是她喜歡與之相處的。
“可以,我姓江,名為朝華,乃是當今陛下親封的福安郡主�!苯A沒隱瞞自已的身份。
若是一個棋子連她聽命之人的身份都不知道,那何嘗不是另一種悲哀呢。
她不得不利用婉清,卻矛盾的又想給婉清一束光。
“朝華�!蓖袂逡辉缇椭澜A身份尊貴,可從未想過這么尊貴。
但再尊貴的身份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江朝華這個人。
婉清莞爾一笑,杏眼瞇成月牙,看的江朝華猛的背過了身去。
“婉清,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的身世�!�
江朝華聲音低低:“之前我救了你,又給了你容身之所,這些都是我愿意的,如今我才是在與你談條件,每日待在那面墻后聽你彈琴的人便是我的目的。
他是梨水的豫章王,是世家藺家的繼承人,我要你接近他拉攏他,讓藺家與我站在一起,你要讓他喜歡你,離不開你,待你完成我要求的,我便告訴你你的身世好么�!�
江朝華聲音低沉。
白城一直在觀察她說話時的神色。
又是那種朦朧的神色,又是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可她明明在說著她的目的,說著她的計劃,可她的神色卻是那般令人看不懂。
江朝華,你究竟背負著什么,為何讓人覺得你時刻都活的那么艱辛呢。
艱辛到,很容易讓人共情,明明你身份高貴。
白城閉了閉眼,婉清坐著沒動,她盯著江朝華的背影,渾身依舊透著一股淡然:“好,我答應(yīng)你�!�
她什么都沒有,只有美貌。
她不想做一個沒用的人,倘若她能發(fā)揮些作用,也值得了。
“婉清,你若是相信我,便相信我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那些遭遇不公的人求一個公道,就比如那些在教坊司內(nèi)被玩弄的人,就比如那些明明很努力卻怎么都掙扎不破冰冷規(guī)矩的百姓。”
她之心,她所求,不過如此。
要想讓沈家人,要想讓她在乎的人永遠的脫離危險,便需要從爛透了的根源上解決問題。
而那根源之頭,便在那巍峨的宮墻之中。
“我明白,我雖不知你心里裝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朝華,我愿意。”
婉清站起身走到江朝華身后,她緩緩的伸出手,輕輕的扯了扯江朝華的衣袖。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讓我覺得我做的事也是為了讓更多人從水深火熱之中掙扎出來�!�
如此便也就夠了。
原本她就是一個浮萍隨風飄搖,她沒有目的,不知道自已活著干什么。
如此,有了目標有了希望,不是很好么。
“婉清,你的父母就在這長安城之中,他們很愛你,從未拋棄過你,但很抱歉我現(xiàn)在不能說他們是誰�!�
楚萱深得武威侯夫婦的喜愛,武威侯府的兩個公子也對這個妹妹喜愛無比,簡直是妹控。
所以,這個時候她告訴楚家人楚萱是假千金,誰會信她。
只有等楚萱自已暴露,才能扳回這一切。
因為盛唐,更看重的是證據(jù),是規(guī)矩,是那塊代表侯府真千金的信物。
哪怕婉清跟武威侯夫人生的很像,但也沒辦法證明她的身份。
“那我便繼續(xù)彈琴了,他一定很喜歡聽我彈琴吧�!�
婉清點點頭。
她很欣喜,她有父母不是孤兒,她的父母也沒將她丟棄。
如今不過是情況不允許她認親罷了,待以后世道安穩(wěn)了她會有機會的。
婉清想著又坐回了座位上。
“叮咚�!�
或許是心境不同了,這一次她的琴音中多了一絲喜悅,導致音調(diào)跟從前又不相同。
婉清的琴好似一本寶藏,越是翻看便越會給人驚喜,也越發(fā)的令人欲罷不能。
琴音婉轉(zhuǎn),
若叮咚水流落下浩瀚的大海之中。
也若漂泊在海面上的一艘小船,孤單卻又醒目,時刻在海面上掙扎著不被吞噬。
藺青陽背著手站在墻的那一面。
琴音響起,他聽的更加癡了。
聽著聽著,他腦海中仿佛有一段段陌生的記憶不斷涌現(xiàn)。
他依稀覺得婉清的琴音他前世好似聽過,且十分鐘愛,鐘愛的離不開。
安靜的梅花小街中,琴音渺渺宛若遺世獨立的仙境。
琴音響起沒多久,便有一道簫聲和了進來。
琴簫結(jié)合,曼妙動聽,像是仙樂,給這燥熱的夏日平添了一份清涼。
一炷香后,陶竹小院的門打開,這一次,只有江朝華一個人走了出來。
白城的身子還沒恢復好,江朝華也不打算讓他做什么,倒不如在這里保護婉清。
等幽藍幽狼收集夠了人馬再讓白城出面負責訓導那些人。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江朝華一步一步走在梅花小街上,沒一會就走遠了。
剛走出街道,只聽三三兩兩的行人在一起議論。
他們一邊議論一邊覺得不可思議。
“聽說了么,江家出事了,聽說是江賀的前未婚妻找上了門,那人說是沈夫人搶了她的夫君�!�
“真的假的啊,沈夫人當年非要嫁進江家,難道是搶了別人的丈夫這才達成心愿的?”
行人的議論聲傳入耳朵中,江朝華的眼神瞬間冷了。
許家原本說要收江婉心為義女,因為沈氏不同意這事便耽誤了。
江婉心著急,這才想了法子想損害沈氏的名聲,一旦輿論大了便讓沈氏自請下堂將林嘉柔接進江家是么。
蠢貨。
太蠢了。
還沒等到江老太太的法子,江婉心便坐不住了,她到底還是太著急了。
這么著急,那她就成全江婉心好了。
第555章人要作死是攔不住的
“我看這事大概率是真的,畢竟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知道當年沈氏為了嫁給江賀不惜跟太后生了嫌隙,她連娘家人都能舍棄,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呢�!�
“你這么說也沒錯,畢竟當年兩個人愛的死去活來的,如今江賀的感情淡了,真真是世事無常�!�
議論的百姓越來越多了。
看著他們走的方向,江朝華心中明了肯定是此時的江家大門口鬧出了事端,否則這些人不會都往那邊涌去。
看樣子,是有什么人找上了門來。
不過也沒關(guān)系,人要作死是攔不住的,收拾了便行了。
江朝華冷著臉跟著人群也往相同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江家大門口。
消停了幾日的江家好不容易安生了許多,可還沒過幾天消停日子,眼下又出事了。
只見繁華的街道上,江府所處的整條街道上都圍滿了人。
因為宅院的地段好人原本就很多。
因而謠言傳出時,迅速集齊了一批看熱鬧的人。
“求夫人可憐可憐我吧,這么多年我都在蘇北老家獨自撫養(yǎng)孩子,如今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這才來的京都,還請夫人可憐可憐我。”
江家大門口,一個身穿麻布衣裙,神色憔悴的中年婦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控訴著。
婦人頭發(fā)凌亂,衣裙也好似因為連日趕路皺在一起,離的近了,好似還有一點酸味。
除了寒酸的打扮,那婦人偶爾抬頭時模樣倒是被人看了個真切。
長相還算清秀,比普通人倒是好了一些,但跟沈氏一比,那就沒有看頭了。
“夫人,求夫人可憐可憐我吧,二十三年前我已經(jīng)將丈夫讓給了夫人,如今若非我兒病入膏肓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我也不會找到京都來�!�
余光瞥見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了,那婦人長嘆一聲,眼淚像是水流一般嘩啦嘩啦往下掉。
一邊掉眼淚,那婦人一邊含糊不清的控訴沈氏。
是控訴沒錯,雖然她一句指責的話都沒說,可話里話外都說當年是沈氏威逼她,她這才將江賀讓給了沈氏。
李嬤嬤跟張嬤嬤是跟著沈氏出來的,親耳聽見那婦人空口白牙的污蔑沈氏,她們兩個都氣的不行,恨不得沖過去撕了那婦人的嘴。
這婦人好狠毒的心,她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還有她旁邊那個破草席躺著的男人又是誰。
口口聲聲說那男人是江賀的孩子,那林楓跟江婉心又是誰生的。
不用多想,這肯定又是林嘉柔的詭計,要么就是江婉心。
江老太太狠毒,趙嬤嬤還沒回來呢,這人肯定不是江老太太找回來的。
“夫人,求你看在我當年還算痛快的答應(yīng)你的份上,救救奮兒吧,奮兒他也是江家的孩子啊�!�
身后的議論聲都傳入耳朵中,鐘淑蘭跪著又往前挪了幾步,迫切的看著沈氏。
她哭的跟個淚人似的,在江家門口不斷的吸引人來看熱鬧。
沈氏知道鐘淑蘭是想毀了她的名聲,給她安上一個奪人夫君以身壓人的名頭。
很好,這些人這么快便找上門來了,她今日便先收拾了她們開開胃。
“你是誰,本夫人并不認識你,我乃當今圣上親封的吳國夫人,你可知污蔑我是什么罪名,輕則被帶進官府收監(jiān),重則,是要被問責的,究你祖上三代,連累家族父母兄弟,你也都不在意么�!�
沈氏絲毫不慌,她就站在江家大門口,冷眼看著鐘淑蘭啜泣。
她太嚴肅,也太冷靜,冷靜的好似鐘淑蘭是個小丑。
鐘淑蘭一頓,眼神對上沈氏的,她忽的低下了頭,咬了咬唇。
沈氏果真不好對付了,今日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
可是若她不這么做,她如何救她妹妹。
“夫人,你也知道我當家破人亡,父親教了他讀書十幾載,在他高中探花后,已經(jīng)去世了。
您又何必拿所謂的家人來威脅我,我家人都不在了,還有何好怕的呢,如今我只剩下奮兒一個親人了,若他有事,縱然是魚死網(wǎng)破,我也不在乎了。”
鐘淑蘭很快調(diào)整好了情緒,她苦笑一聲,大有豁出去的姿態(tài)。
“原來她是江賀老師的女兒啊,如此我可算明白為何她說跟江賀原本定有婚約了�!�
“是啊,那這么看,確實是沈夫人搶了別人的夫君,人家孩子都有了�!�
鐘淑蘭自報家門,先是挑明她跟江賀的關(guān)系,后又指責沈氏威脅她,還隱晦的表明當年她爹死了可能是沈氏害的。
否則為何江賀一中探花她爹就死了,這難道不是很可疑么。
“我可以不要名分,我也不想追究當年的事,我知道我出身貧寒,自然比不過夫人您身份顯赫尊貴,當今太后是您的姑母,您有太后有沈家撐腰,我是萬萬不敢得罪您的,二十三年了,我從未來過您跟前一次找您的不痛快。”
沈氏不吭聲,鐘淑蘭醞釀了一下,垂著頭啜泣聲更大了:“可是如今奮兒他病重,要是再不醫(yī)治,只怕是要……求夫人收留奮兒就好,我絕不進江家的門,夫人,當年您只口頭告誡我不可再來尋他,這么多年我一個人做工撫養(yǎng)奮兒,如今實在是負擔不起了,求夫人可憐可憐我們母子吧。”
鐘淑蘭哭的可憐,哭的人心酸。
她單單是跪在這里,便將沈氏說成了一個仗著身份奪人丈夫的人。
李嬤嬤跟張嬤嬤氣的臉色鐵青,心道沈氏幾乎都沒怎么出過長安城,又如何會見過這婦人。
“太過分了,縱然是奪人丈夫,也不該不給人些銀子,這些年人家?guī)е⒆釉趺椿畎�。�?br />
女人最是同情女人。
聽到鐘淑蘭的遭遇這么慘,有人已經(jīng)開始同情她指責沈氏了。
江朝華來的時候便聽到了鐘淑蘭的一番話,她笑了笑,徑直走到那草席子邊,指尖捏了一根銀針。
銀針很細很長,刺到人身上很痛。
江朝華知道人體的哪個穴位最敏感,她彎著腰,直接用銀針在江奮百會穴上狠狠的刺了一下。
“啊。”
江奮覺得自已的頭被人刺了一下后好似靈魂出竅一般。
他不受控制的掀開草席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因為疼痛刺激,他喊的中氣十足,可一點都不像是病重快要斷氣的樣子啊。
“病重?病重的人怎么喊的這么有力氣,你是誰,來我江家門口招搖撞騙,倒是有膽子。”
江朝華淡淡的笑著。
她的眼神一一掃過鐘淑蘭跟江奮,臉上的笑透著兩分漫不經(jīng)心三分寒涼以及五分殺意。
鐘淑蘭扭頭看去,待看見江朝華眼中的幽幽神色,忽的覺得身上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一樣。
江婉心說,江朝華最不好對付了,一定得小心她。
這個少女,莫非是懂醫(yī)術(shù),否則怎么會讓江奮從地上跳起來了?
第556章你們這叫無媒茍合
“嚇我一跳,喊的這么大聲,哪里像病重的人?”
江奮忽然跳起來,離的近的百姓都還以為是詐尸了,猛的倒退了幾步。
江奮很年輕,長相倒是有些秀氣,倒是跟江賀有一點像。
“奮兒,你又好了,這么多年你一直在問你父親是誰,莫非是母親如今帶著你認祖歸宗,你感應(yīng)到了這才恢復了一些?”
鐘淑蘭反應(yīng)快。
江賀在蘇北老家讀書時確實是鐘淑蘭父親的學生。
那時鐘先生也確實動過要將鐘淑蘭許配給江賀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