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閻王還沒說話，便有一聲響亮的回答穿過云層落至大殿：
“正是本座！”
天宮周圍的云海緊隨著開始翻騰，如源源不斷的洪水決堤而出，烏泱泱向大殿涌來。
眾仙在下面竊竊私語。
“怎么回事？”
“這是哪位大神降臨？竟如此大陣仗？”
大殿瞬間被煙霧籠住，朦朧中一個龐大的身影扭轉(zhuǎn)著走出，不似人形，但那氣勢卻叫人敬而遠(yuǎn)之。
天帝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從不知哪路神仙是這種出場方式，而且他直覺來者不善。
一只通身雪白身形巨大的狐貍自翻滾的云霧中緩緩走出，停在大殿中央。
當(dāng)大家看清時，人群中不斷爆發(fā)出驚訝，甚至有仙人腿腳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沉穩(wěn)如閻王，都不禁心中一震。
這……這是數(shù)千年前便祭了大神木的——
九尾狐�。�！
火紅色的眼眸凌厲冷峻，周身極強(qiáng)的亮光晃得教人睜不開眼，狐尾輕掃，雪白的毛發(fā)在風(fēng)中舒展，掀起云海翻涌不斷。
“靈狐姐姐！”
龍依那洋溢笑容的臉如花開灼灼，這一瞬間，竟和在黃泉下記憶中看到的那個小姑娘完全重合了。
她一踮腳跳上了狐尾，令狐蘇還不太習(xí)慣這種裝扮，一下子有點(diǎn)往下墜，被她及時穩(wěn)住，臉上依舊是面不改色。
令狐蘇站在大殿中央，聲音卻從四面八方而起，伴著回響震徹天宮：“我見那令狐蘇天資聰穎，靈根深厚，文韜武略，虛懷若谷，相貌不凡，人見人愛，一鳴驚人……故此要保她一命，帶上昆侖修煉。”
“……”
閻王心里已經(jīng)翻了無數(shù)個白眼，‘這人怎么說得出口？！’
令狐蘇很滿意自己的表現(xiàn)，繼續(xù)說道：“且太初斬殺龍子，又在蓬萊作孽，騷擾東海，禍害黎民。今龍女奉昆侖之令誅殺太初，天帝緣何緊咬不放？！”
說罷，除了載著龍依的那條尾巴，其余八條劃破空氣猛劈向四周，在大殿中揚(yáng)起漫天塵霧。
氣勢相當(dāng)?shù)轿唬。?br />
眾仙家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九尾狐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們的仙生中，只有在古書上才會讀到有關(guān)九尾狐的零星記載，但是據(jù)說幾千年前便已身祭大神木。如今乍一出現(xiàn)在眼前，竟不知該驚訝還是該景仰。
天帝也還在震驚中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想看清來者，但她周身的光芒太過晃眼，即使身為天帝，但也不敢沖突上古神獸，尤其還是自昆侖而來的神獸，一時竟也只能愣在原地一言不發(fā)。
令狐蘇心里偷笑，‘傻了吧都！’
自從她遇到這些神仙，就沒挺起過腰板。自己畢竟曾經(jīng)也是人間朝堂上的一品大員，卻一直受那些神仙的氣，如今終于威風(fēng)了一把，心里舒服得不得了。
而且這次旁邊沒有那個白旭老頭，令狐蘇覺得清凈不少。
·
“你如何得知九尾狐的模樣？”閻王問。
此時他們已經(jīng)從天宮回來了地府，毫發(fā)無傷。
“黃泉下的記憶里，我看到了她在河水里的倒影，不過也只是個大概，所以我才把氣氛搞得那么亮，還加那么多煙霧�！�
令狐蘇一甩頭，驕傲地把頭發(fā)撩至腦后，暢然笑道：“只要我的光芒足夠耀眼，天帝就看不穿我！”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天帝會忌憚九尾狐的？”
“我不知道，不過我猜想，如果龍依是上古大神，那能從小陪著她的應(yīng)該也是背景很強(qiáng)的動物。畢竟我知道的在龍依小時候就認(rèn)識她的，一個是龍宮的老大，一個是地府的老大�！�
“……沒錯，天帝尚不知世間還有上古大神，因此上古神獸在人間的地位舉足輕重，你化作九尾狐算你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令狐蘇正沾沾自喜，卻聽到閻王又問：“你哪突然來的那么高的法力？”
“我找孟婆借了三十萬陰幣，買了三百年修為，還有龍骨……。”
“沒想到啊，孟婆竟然存了這么多錢�！�
令狐蘇一想到自己剛剛又是發(fā)光又是造霧的，心里又涌起一陣得意，她湊上前去，一臉壞笑：“閻王大人，您看看，這錢能不能報銷？”
閻王從不跟她講這些情面，“不能。什么時候把錢還清，什么時候才能離開地府！”
第18章
昆侖
地府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此時，龍依殿中坐著閻王和龍王，一邊還站著穿著男裝的令狐蘇和許久不見的……龜丞相。
龍王開門見山，“我今日來是為了九尾狐大神�！�
閻王冷冷道：“她已回了昆侖�！�
龍王溫柔地問向龍依：“是真的嗎？”
龍依點(diǎn)頭。
令狐蘇暗道：‘這小丫頭什么時候?qū)W會騙人了？’
龍王轉(zhuǎn)向令狐蘇，目光冰冷，看得她一身寒意，“聽聞九尾狐親上天宮保你，還說你靈根深厚，要帶你上昆侖？”
“慚愧……慚愧。”令狐蘇尷尬地回笑。
“九尾狐既已回了昆侖，緣何你還在此？”
“這……”
令狐蘇真的不想同這岳父講話。
閻王在一旁說：“她還欠我地府三十萬陰幣，待她還清，才準(zhǔn)她離去�！�
龍王‘哼’一聲：“你不是戶部尚書嗎？來地府混成這樣�！�
“慚愧……慚愧�！�
除了‘慚愧’她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閻王看不下去令狐蘇這樣子，遂重起了話頭，“近日龍筋時不時會有些動靜，不知龍王可知為何？”
龍王眸中忽閃過一絲冷冽，“或許是太初死了，我兒終釋懷了。”
“龍吾是不是太初殺的您還不清楚嗎？”
龍王眼中流動著危險的光澤，“閻王為何舊事重提？”
“我只想問龍王一句，龍吾的魂魄現(xiàn)在何處？”
“自然是在東海底的萬年寒窟中。”
閻王嘴角輕揚(yáng)，“那便好�！彼靻緹o常送客。
臨走時，龜丞相才第一次開口，問龍依：“小公主，要不要隨我們回東海呀？”
龍依看著他，茫然地?fù)u搖頭，“我不認(rèn)識你�！�
龜丞相表情凝固在了臉上，一時口齒僵住。
龍王對著女兒總是脾氣很好，耐心說道：“龍依啊，蓬萊那次是龜丞相欺負(fù)你了，你別理他，你也好久沒回東海了，要不要回家看看？”
龍依跑到令狐蘇身邊，一把抱住她的脖子，“我不要去海里，我要在這里陪靈狐姐姐賺錢�！�
令狐蘇苦笑，“我……我還欠孟婆一點(diǎn)錢�！�
龍王面無表情道：“陰幣龍宮幫不了你，其他的若有需要，你盡管張口�！�
天吶，這是令狐蘇第一次感受到岳父的慈愛，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暖意和……不自在。
送走龍王，令狐蘇大松一口氣，“閻王哥哥，你們今天又在打什么暗語呢？”
閻王白了她一眼，“不準(zhǔn)這么叫！”
令狐蘇偷笑：“孟婆和龍依都這么叫，怎么我就不行了？閻王哥哥……”
還故意把最后一句拖得長長的。
“閻王哥哥！”
后面?zhèn)鱽硪宦晿O其柔媚的呼喊。
令狐蘇立刻蹲到一旁，扭過頭假裝沒看到她，生怕她是來要債的。
果然，孟婆搖曳著腰肢緩緩走來，沒有注意到令狐蘇。
“閻王哥哥，聽說九尾狐大神來了地府，我能不能見見？”
“她有什么好見的？”
“上古的神獸誒，讓我這沒上過昆侖山的開開眼嘛！”
閻王下巴一揚(yáng)，瞥向令狐蘇說：“那你看吧，神獸就蹲你旁邊呢�！�
令狐蘇撩亂幾縷發(fā)絲，轉(zhuǎn)身朝孟婆拋了個媚眼，故作嬌羞道：“姐姐……”
孟婆頓時鐵青了臉，“令狐蘇，你最好安分點(diǎn)。姐姐我只喜歡男人，對你沒興趣�！�
令狐蘇佯作委屈，“你剛剛還說想見我……”
“姐姐，我想見你�！饼堃啦恢朗裁磿r候蹲到了她對面，撲閃著大眼睛對她說。
令狐蘇透過她的明亮的眼珠，看到了自己的面龐。
突然，她盯著龍依眼中的自己問道：“你想見的是令狐蘇還是九尾狐？”
龍依骨朵著嘴，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都要！”
好吧，看在她沒說九尾狐的份上，暫時還可以繼續(xù)生活下去。
實(shí)際上，令狐蘇在看到眼前這只可愛的小龍時，她的回答是誰也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在九尾狐記憶里看到的幼年時的龍依，肉肉的臉蛋兒，稚嫩的笑聲，叫人忍不住想抱在懷里輕聲哄著。
令狐蘇悄聲問，“想不想去看看小時候的你？”
“想下黃泉可以直說�！遍愅跎馈�
他們怎么還在��！
令狐蘇竟然忘了這倆電燈泡還駐在一邊。
“我就是覺得有些地方很蹊蹺，想下去看看�！�
“走吧�！�
一入黃泉，眼前再次漆黑，熟悉的窒息感向令狐蘇襲來，幸好這次有龍依牽著自己，才沒有上次那種全無著落的不知所措。
落到熟悉的泥濘地面，令狐蘇清了清嗓子，才問：“不是說我喝過龍血就不怕水嗎？怎么兩次過黃泉都覺得要溺死了�！�
“黃泉往北通向弱水，自然不似人間凡水�！�
“弱水？”
令狐蘇記得龍依在看到洪水時曾問小狐貍，那像不像弱水逃了天堤。
閻王說：“它在昆侖之北，鴻毛不浮，飛鳥不過。若有一日能尋得昆侖山，你便會在山腳下看到那三萬里弱水�！�
令狐蘇讓龍依到自己背上，三人順著之前的路繼續(xù)向前走著，熟悉的大樹再次出現(xiàn)，只是這次樹下多了一個冷若冰霜的無�！┗�。
“主人啊，您可終于回來了�！逼辽降廊巳缫娋仁乐�。
“……”
令狐蘇完全忘記屏山道人和雪花被留在了黃泉之下，還是強(qiáng)撐著臉面，“這是你對我不忠的懲罰�！�
屏山道人雖然被打下了奴隸符，然而這種符咒只能讓奴隸無法違抗主人發(fā)出的特定命令，卻阻止不了屏山的那些小動作。
令狐蘇有時候想一腳踹死他，但是一想到他曾經(jīng)好心提醒自己，還送了未央給自己，便圣母心泛濫覺得暫時不至于趕緊殺絕。
當(dāng)然，只要他不觸碰到自己的底線。
樹干的傷口已經(jīng)完全愈合，沒有光芒外泄，令狐蘇有些失落，她看不到過去的龍依了。
閻王說：“龍依，你再感知一下，龍吾的魂魄真的在昆侖嗎？”
龍依還在令狐蘇背上，確定地點(diǎn)頭，“真的，不會錯的�！�
閻王問：“大神木枝還在嗎？”
龍依垂下眼簾，把頭埋進(jìn)令狐蘇脖頸間，嘟著嘴道：“我把它弄丟了……”
令狐蘇想到什么，一只手勾住龍依，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一棵樹枝，“是這個嗎？”
龍依眼睛倏然發(fā)亮，“是我送給姐姐的嗎？”
“……”
令狐蘇已經(jīng)習(xí)慣了龍依這破碎的記憶，懶懶道：“對啊，可不是你送我的嗎？”
大神木枝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忽然從令狐蘇手中掙脫，飛到泥濘中的樹干里，然后融了進(jìn)去。
從樹干中發(fā)出吭吭哧哧的聲音，漸漸的，這種聲音越來越大，直至黃泉轟鳴，令狐蘇聽著覺得馬上要七竅流血，卻被人從后面捂住了雙耳。
“……”
柔軟的手掌輕覆在耳朵上，龍依的臉就貼在自己臉邊，溫?zé)岬暮粑湓陬i畔，不禁讓令狐蘇心旌蕩漾。
她抿了抿嘴唇，盡力讓自己別想些有的沒的，然而越是克制，心里邪火越盛。
正在這時，耳邊的聲音似乎靜了下去，龍依從背上跳下來，打斷了令狐蘇的想入非非。
龍依跑到剛剛木枝融入的位置，把耳朵貼上去，閉著眼睛，好像在聽什么東西。
令狐蘇低聲問：“神木枝有什么用？”
“那是九尾狐生祭大神木的時候留給龍依的，上通昆侖下達(dá)黃泉，說不定可以聽到昆侖的聲音�！�
令狐蘇疑惑，“可龍依給我的時候說這是從無盡海里折的�！�
閻王更加疑惑，“無盡海？無盡海在哪里？”
“我哪知道，龍依說大神木自昆侖山倒著往下長，過黃泉，下至無盡海�！�
“無盡海……”閻王思忖片刻，才皺著眉頭說：“……你面前這棵樹就是大神木，可是你看它有哪一根樹枝是往下伸到了無盡海呢？”
“什……什么？”
這棵樹便是大神木？！
之所以能在大神木的傷口里看到九尾狐的記憶，是因?yàn)殪`狐當(dāng)年祭的正是這棵神樹？
只聽閻王又嘆息，“再者，大神木枝豈是說折便能折的，天地間所有的靈皆來源于此，且不說難以折斷，便是真要折斷，也得顧慮地上有多少生靈會遭殃�！�
“那這枝是？”
“這一段樹枝曾承載眾狐之靈，你可以認(rèn)為是九尾狐神靈隕落的殘骸�！�
大神木里嗚嗚發(fā)出聲音，好像人在說話，卻是一種聽不懂的語言。
龍依驀然睜開眼睛，驚喜道：“白澤姐姐�。 �
“白澤是什么？”令狐蘇細(xì)聲問。
閻王：“上古神獸，我離開昆侖的時候，山上就剩一只白澤和九尾狐陪著龍依�！�
那邊又傳出幾句聲音，不知說了什么，只見龍依眸色暗淡了一些，“我想回昆侖……”
聽著竟有幾分可憐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