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的,就是不小心被雷劈到了�!�
“……”
因為九尾狐那日對白澤的冷落,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白澤都不愿再同九尾狐講一句話。甚至龍依生辰的時候,白澤為避免碰到九尾狐,居然隔著山崖遙祝龍依生辰,而不當(dāng)面慶賀。
這個情況一直持續(xù)到某一日從凡間傳來消息,稱龍王獨子率領(lǐng)眾水族前往南海封印妖獸。白澤因每日在山中巡視,因而最早知道這件事。
“老九,龍獸的兒子要幫咱們昆侖封印妖獸,你知道嗎?”白澤說,完全將恩怨拋諸腦后。
此事確實出乎九尾狐的意料,而跟在她身后的龍依眼里卻突然一亮,只是亮光被藏在九尾狐雪白的絨毛之后,沒有教人發(fā)現(xiàn)。
九尾狐:“他召集水族的名義是什么?”
“逐月。”
九尾狐重復(fù)了一遍:“逐月?”
龍依驚喜地叫出了聲:“逐月!”
九尾狐瞇著眼,沒好氣道:“妖獸屆時自有昆侖去平,要他多什么事?”
“老九你真是古板,如今既然有人愿意做善事,你就不能說幾句好話嗎?”
“對呀,靈狐姐姐,既然有那樣的哥哥要去逐月,那我們也就在山上盼月好了!”
那天,九尾狐沒有任何理由地罰龍依去山里采野果,她一直從當(dāng)日的日落采到次日的日落,直到累的癱在地上休息,仰面朝天,大口呼吸著山里空氣。
望向天空的視線忽然被一片雪白遮擋,龍依爬起身,卻見九尾狐不知何時已來了此處,“姐姐……我就是歇一會,馬上就接著去采……”
“站��!”九尾狐喝住龍依逃跑的腳步,將她按在自己面前,俯下身來對她說,“你可知我為何罰你?”
“不知道�!�
“你不問問?”
“不問!只要姐姐不對我說‘對不起’,那她做的事情一定不會有錯!”
九尾狐心中陡然起伏,不知如何接下她的話,“你……那如果我要殺你,但是卻不同你說‘對不起’呢?”
龍依沒有思考,脫口而出:“那姐姐會陪我一起嗎?一起死嗎?”
“你希望我陪你一起死嗎?”
“如果死了之后去的地方里能見到你,我希望你和我一起,但如果不能,那我只希望你能長久活著�!饼堃老肓讼�,又說,“不過還是算了,不管能不能見到,我都不要你陪我了,萬一明天月亮升來昆侖,而我們都不在,那我們誰也看不見了。姐姐留在山上吧,幫我看著盼月長大,也幫我盼月來�!�
那時的九尾狐并不明白為何雨夜中的鮮血沒能使龍依減少對自己的信任,正如龍依也不明白九尾狐每次看著她時眼里的不忍。
九尾狐嘆了口氣:“龍依,你想要的月亮,得你自己去凡間看�!�
“這難道是姐姐罰我摘野果的原因?因為我說讓那個哥哥去幫我們逐月,而我們只需要呆在山上盼月?”
九尾狐不置可否,卻聽龍依繼續(xù)問:“姐姐,你覺得什么樣的人算是英雄?”
“山外那個要逐月的少年便是�!本盼埠f。
龍依低著頭偷偷笑了,“那我會成為英雄嗎?”
“我希望你永遠不要成為英雄。”說完之后,九尾狐轉(zhuǎn)過了身,自嘲地笑著——她真是自相矛盾,一方面不愿意龍依生為神裔而坐享其成,另一方面她又想將龍依護在羽翼之下,讓其此生都不必出去歷經(jīng)風(fēng)雨。
后來,人間過了許多年,龍依也在山上等了許多年,直到一日白澤上山來說:“龍獸家的那個少年將妖獸全部封凍在了東海下!”
彼時,龍依正在盼月樹上坐著,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從樹上跳了下來,“真的嗎?白澤姐姐,你說真的嗎?!”
白澤對龍依的反應(yīng)甚為不解,“怎么這么開心?”
龍依轉(zhuǎn)向身后,猛的跳進九尾狐毛茸茸的尾巴里,在里面快活地打滾,“姐姐,我們下山去吧!山下沒有妖獸啦��!我們?nèi)タ捶查g的月亮吧!”
“好�!本盼埠卮�,若仔細聽,或能聽出其中如磐石般的堅定和暗藏的隱約的不舍。
“不過……”白澤好像有些惋惜,“那個少年靈力耗盡,魂魄已經(jīng)去了地府�!�
“他死了?”九尾狐問。
龍依的眼淚倏的涌上來,卻被她忍住,“那個……哥哥,他……死了?”
白澤毫無察覺:“對,聽說他在鎮(zhèn)最后一批妖獸時,靈力已然不足,但還是撐著將其封凍了。”
龍依帶著哭腔:“我們可以救他嗎?昆侖山還有靈力,可以救回他的吧?”
白澤安慰她:“龍族不得上昆侖,這是后土定下的規(guī)矩�!�
“可是后土已經(jīng)走了,我們就算將他留在山里,后土也不會知道!”
九尾狐剛才一直默默聽著,這時才說話:“龍依,你要記住,這個想法日后不可再有,后土既然說龍族不得上昆侖,那便永不得上昆侖!”
九尾狐從后土手中接過龍蛋時,她以為后土不讓龍族上昆侖,是因為擔(dān)心龍族會利用新神去為龍族謀取什么�?墒呛髞�,她才知道,或許與自己想的一樣,后土也擔(dān)心龍依會困于與龍族的血緣糾葛而依戀紅塵,不愿赴死。
當(dāng)然,直至那時,九尾狐并不知道龍依在山腳下曾見過龍吾。
那天的日落來得很晚,龍依坐在山頂上,癡癡望著遠方的天空。
九尾狐走到她的身邊,將她含起丟到背上,并化出一顆珠子飛進龍依手中,她說:“龍依,再過幾年,待土里的濁氣盡消,你便下山,將世間的山河湖海都收入這顆珠子。”
龍依茫然地抱著九尾狐,“你不陪我去嗎?”
九尾狐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說:“龍依,明月升來昆侖時,我希望第一個見到它的人是你。”
龍依或許能意識到什么,或許什么都沒有察覺到,但她卻猛地將珠子丟了出去,“我永遠都不會再下山了!”
九尾狐笑了笑,沒說話,背著龍依走了,誰也沒有再回頭去撿那顆被丟掉的珠子……
后來的每日,九尾狐早早便離開山門,直至山林在黯淡的天穹下安眠時,她才帶著一身血污回來。
龍依每次都扶著她坐在大石頭上,幫她療傷,卻從來不問她做什么去了,也不問她在山外遇到了什么,怎么會弄成這副模樣。
這時候,九尾狐多么希望自己從未教過龍依要心冷心狠,她多么希望從龍依嘴里聽到一句帶著疑問的關(guān)懷。然而,她又擔(dān)心如果龍依真的問了,她該如何解釋,她要怎么告訴龍依自己每日在山外與濁氣廝殺,只為替她負重前行。
一日,九尾狐一如往常地下山,臨行時,她回身望向天邊,卻見山頂上站著一個淡綠身影,仿佛正目送著她離去。
鬼使神差地,她轉(zhuǎn)了步子,快速往龍依所在的山巔奔去,卻在半山腰迎面遇上了龍依。
龍依走上前來,將九尾狐的脖子勾著往下帶,“姐姐,今天是我七十歲的生辰,日落之前,你會回來嗎?”
“對……”
九尾狐本想說‘對不起’,可剛出一個字,龍依便按住她的嘴不要她繼續(xù)說,“如果你回不來,我會去山下找你,你要等著我,無論等多久,你都要等著我�!�
“好。”
九尾狐隨即轉(zhuǎn)身下山,一聲輕嘆飄散風(fēng)中,她說:“很抱歉,我不能陪你長大了�!�
那日的夕陽果然沒有將九尾狐等回來,只頹廢而落寞地懸在天邊,拉長了昆侖神女黯然歸去的身影……
第58章
昆侖神女
自從九尾狐的記憶與自身的記憶融合之后,她便再難想得起作為令狐蘇時的往事,脾性也同從前的九尾狐幾乎一樣,只是偶爾腦子里閃過的記憶碎片會提醒她,她的確曾以令狐蘇的身份活過。
她并不是失憶了,只是‘令狐蘇’的生涯在她的記憶中實在太短,短得如流星劃過,稍縱即逝。
然而,即使如此,她還是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與從前的九尾狐有所不同——有時候明明應(yīng)該對龍依無情說‘不’,卻會下意識地被一股莫名的沖動驅(qū)使著去縱容她,而這在昆侖山上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
這夜,白露滋生,月光冷冷,龍依躺著巖石,頭被令狐蘇的手托著安放在大腿上,山月獸趴在兩人腳邊呼呼大睡。
在這幽暗的夜色里,龍依仰面看著深邃天空中的光暈,那是她們在山上從未一同見過的場景。
令狐蘇心中欣慰,她不知道自己走后龍依在山上過得如何,但是見她的天真爛漫同過去一般無二,料想應(yīng)當(dāng)很好。
又或許龍依來了人間,獨自見過凡間的明月,走過世間的山川,蹚過潺潺的流水,聽過低沉的蟲鳴,將過去她所憧憬的生活都自在地過了一遍,將她所向往的山河湖海都收進了后土珠……
這也是九尾狐當(dāng)年決定離去時所設(shè)想的龍依未來的日子——屆時,凡間沒有妖獸,地間沒有濁氣,山清水秀,樹木蔥蘢,她所行過的每一片土地都不再泥濘,每一陣吹過她耳畔的風(fēng)都不含哀傷。
她想:“求仁而得仁,再無可怨�!�
一日,令狐蘇剛給學(xué)生們上完課,出來便見到韓湘眉頭緊皺,一個人悶頭走著,似乎被什么問題難住了。韓湘沉浸于自己的思慮,一時不察,竟直直撞上了一根木柱,房檐被撞得震動。
“啊……”他控制不住地叫了一聲,隨即說道:“令狐,你來得剛好,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令狐蘇點頭示意他說。
“你知道無盡海在哪里嗎?”
韓湘自從聽龍依說過‘無盡海’之后,立刻將所有能尋得到的古書都翻了一遍,卻沒有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無盡海的任何記載。
他這一問倒也提醒了令狐蘇,然而即便擁有九尾狐久遠的記憶,令狐蘇也仍然不知,“除了從龍依嘴里說出外,我從未聽說過,時至今日,我依然不知無盡海在何處,但是,龍依說她自無盡海來,卻尋不到去無盡海的路�!�
“龍依會騙你嗎?”
令狐蘇背過身去,語氣中帶著幾分咬牙切齒:“這一點上應(yīng)當(dāng)不會�!�
她曾以為龍依無論在任何事上都不會騙她,直到死后的許多年,她得知龍依曾偷偷去山下見過無數(shù)次龍族的太子,而且還同這樣一個不該與她有任何關(guān)系的哥哥相交甚密,她才知道龍依那時竟瞞了她這么多事!
想及此,不禁氣得渾身發(fā)抖。
不巧的是,龍依正好抱著山月獸從屋子里出來,撞上令狐蘇帶著火藥味的眼神,旋即轉(zhuǎn)身打算逃跑,卻被令狐蘇喝住,“給我滾回來!”
龍依見逃不過,只好耷拉著腦袋走到他倆面前,一臉討好的笑容,指著懷里的山月獸說:“姐姐,它又把月亮給吞了,我去讓它給吐出來!”
“不急。”說著,令狐蘇一把拎過山月獸交給韓湘,“我先問你,無盡海是什么?”
“就是無盡海啊……”之后,龍依手舞足蹈地給她們描述這個無盡海,大體意思是漆黑、混亂的海,而關(guān)于其位置、路線這樣的關(guān)鍵信息龍依一個也說不出來。
韓湘聽完之后更加混亂,干脆對令狐蘇說:“你不是說黃泉下的大神木能通昆侖嗎?干脆找個山上舊人問問,說不定這個無盡海是你離開昆侖之后才有的�!�
山上舊人……
那便只剩白澤了。
“你們要去找白澤?”閻王看著來人問道,“您既然想知道那些舊事,為何拿到記憶之后的一百年間從未來問過?”
韓湘其實也想問,那一百年里,令狐蘇……不,九尾狐呆在山里不是一個人立在山頂,就是一個人凝視著山間流水,卻從未追究過她所未知的那些往事。
而自龍依回來之后,她光來找閻王就已經(jīng)五六次了,更別提尋孟婆、下東海審問龍王、找古書……
只聽她說:“自然要等龍依來了人間,讓她自己看看背著我做過什么好事!”
韓湘憋笑,心道幸好龍依不在這里,否則聽到令狐蘇這么說,一定會茫然地睜大眼睛,一臉無辜地說:“啊?我沒干什么壞事啊!”
當(dāng)他們下到黃泉底時,發(fā)現(xiàn)孟婆已經(jīng)等在那里,韓湘好奇:“孟婆,你怎知我們要來?”
孟婆低壓著眼神看了一眼令狐蘇,抿了抿嘴,鼓起勇氣說:“自從百年前您刺傷了神木,我每日都得下來修復(fù)傷口,如今已差不多了,您……不會……又是?”
九尾狐回來之后,孟婆一直不敢直視她,雖然當(dāng)年在弱水畔送龍依去對岸見龍吾時,她并不知道龍依不被允許下山,但說到底,若不是她,很多事都不會發(fā)生,因此她總心懷愧疚。
“多謝。”令狐蘇淡淡說了一句,隨即化出一段神木枝,使其融入大神木中,而后緩緩走到樹旁,附耳過去聽著從里面?zhèn)鞒龅奈⑷醯穆曇簟?br />
“是龍依來了嗎?”白澤的聲音混在一片窸窣中,她可能正在草叢中走著,帶起草木簌簌聲。
“白澤?”令狐蘇用記憶里的曾使用過的語言問道。
“啊啊�。±暇�!”一聲震破耳膜的驚訝聲突然傳來,嚇了眾人一跳,只可惜,除了令狐蘇,其他人都無法聽懂白澤在說什么。
“你真的是老九?龍依真的將你救回來了?”白澤驚喜地說著,雖然其他人聽不懂,但是從她的語氣里可以聽出來她此刻萬分激動。
“是我。”令狐蘇依然平淡,聽不出任何故人重逢的喜悅。
“既然回來了,為什么不回山?!”
令狐蘇沒有說話,她自然不是故意要流連人間,只是龍依封山所用的法咒她解不了,而封山之人自己完全不知該如何解咒。
白澤一直沒聽到回音,于是試探地問道:“老九,你還在嗎?”
“在�!绷詈K說,而后再次陷入沉默。
圍觀者等得著急,于是低聲提醒她,“無盡海�!�
令狐蘇瞥了他們一眼,繼續(xù)問道:“我走后,龍依可有下山去過一個叫無盡海的地方?”
“下山?”白澤語氣里滿帶著疑惑,“沒有,龍依至死都沒有下過山�!�
至死?
令狐蘇腦中一震,忽然像有幾道天雷在其中轟然炸裂,話出口帶著極難察覺的顫抖,“至死……是什么意思?”
“老九?”白澤沒聽清令狐蘇的問題,只自顧自說道,“你當(dāng)年祭了大神木之后,凡間的濁氣都被鎮(zhèn)了下去,但卻生出了一種毒草。因為沒有濁氣的制約,那種毒草很快便長滿了凡間的土地,連河里湖里也都長滿了,所以我?guī)е街衅溆嗌`去了凡間除毒草,留龍依一人在山中�!�
“后來呢?”令狐蘇問得從容,但等在身后的幾人都能看出她的身軀在微微顫動著。
白澤:“后來,我都記不清我在凡間呆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天,我正在河邊安置中毒的百姓,卻見到天空變成了藍色。我太驚訝了,要知道自盤古開天地伊始,人間的天便一直灰蒙蒙的,你雖然鎮(zhèn)住濁氣,但那些凡人還是無法平安地度過一生,還是要飽受饑餓、毒草、野獸的傷害。”
“當(dāng)時我盯著天看了很久,直到有人叫我看身邊的河水。我再一次驚訝,因為我看到河水竟然完全變成了紅色,像血一樣的紅色,從我身邊流過,而我們費盡力氣想要除掉的毒草突然全都枯萎了,遠處的那些荒山慢慢變綠,中毒的百姓忽然能站起來行走好似無事……我第一反應(yīng)便覺得是不是龍依做了什么,于是立刻往昆侖的方向趕去,而當(dāng)我回到弱水邊時,竟然看到三萬里弱水完全變成了血紅色,從山上流淌下來。昆侖山在云霧中若隱若現(xiàn),馬上便要消失了,我迅速上山,卻發(fā)現(xiàn)龍依坐在盼月樹下,身上落滿了花朵,血是從她身體里流出來的,沁入泥里,往山下滲去�!�
令狐蘇怔住了,這是她前所未知的過往,是她從未想過的,她不知道為何會這樣,她甚至無法再思考,只聽到‘血從她身體里流出’,她便覺得胸口鉆心地疼。
只聽白澤繼續(xù)說:“我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在朝我笑,她說她長大了,該落在她肩上的責(zé)任,她會自己去承擔(dān),不需要我們護她。她離開之后,我將她葬在盼月樹下,那之后,昆侖山便從世間消失了,我也再沒下過山,但是我能感覺到,人間必是一番生意盎然的景象。哎……龍依還是走了五行大神給她安排的路。”
令狐蘇再也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她忽然很后悔,后悔自己為什么要走得那么早,如果那天她回去了,如果她能多陪龍依幾年……
突然,她心中竄起一陣恨意,眼里充斥著焚燒的怒火,她恨不能立刻沖上山,將樹下葬著的人拉起來,狠狠質(zhì)問她——
“我為了你,以生魂祭大神木,你竟然如此糟蹋自己?!”
“你以為自己很偉大嗎?!你以為你做的這些,別人會感激你嗎?!愚蠢!”
令狐蘇恨得渾身發(fā)抖,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其余幾人見到,圍上去,韓湘擔(dān)憂地問:“怎么了?白澤說什么了?”
令狐蘇推開他們扶住自己的手,冷冷走上前去,一字一句問道:“盼月如今是何情形?”
白澤未能感受到黃泉底下的怒意,仍以平常語氣回答:“老九,你大概不知道,你走之后,龍依給它改了名字,叫水中盼月,如今已長成了昆侖山最高的樹,只可惜她自己見不到了。不過,百年前龍依曾利用神木枝聯(lián)系過我,你若在凡間找,說不定能尋到她,雖然我不知那個她是誰,是她的魂,還是靈,抑或是其他什么?”
第59章
無盡之海
那晚,九尾狐回到山中,化出冷劍直指龍依,眼里充滿恨意,似要當(dāng)即將她斬殺于此。
閻王他們并不知白澤到底說了什么,但見九尾狐當(dāng)時怒火中燒,便也跟著一起來了山里,現(xiàn)在正擋在龍依面前,盯著九尾狐,“九尾狐大神,無論龍依犯了什么錯,您都不可傷她!”
韓湘走過去按住令狐蘇的手臂,“令狐,白澤到底說什么了?”
令狐蘇狠一扯下脖子上的香囊,丟給龍依,“把它打開,告訴我,那是什么!”
龍依乖巧地打開,從里面倒出幾朵小花,放在手心數(shù)著,“一,二,三,四。是四朵盼月花!”
令狐蘇盯著她,不知道龍依腦子里到底裝著什么,然而她卻清楚記得——
第一朵,是她從棺材里醒來時手里緊緊攥著的。
第二朵,是她還是人時,龍依離開那晚留下的。
第三朵,是她在東海的血衣珊瑚叢中撿到的。
第四朵,是那日在東海畔的漫天紅霞中伴隨著血雨落入她手中的。
那么,會不會還有第五朵、第六朵,它們都將會在何時出現(xiàn),屆時又會是何情形?
令狐蘇咬牙問:“它到底叫盼月,還是叫水中盼月?”
眾人皆不知此問何意——包括龍依。
韓湘查閱古書時曾見過對這種花的描述,因此他回答道:“此花名為水中盼月,據(jù)說只生長在昆侖山�!�
龍依反駁:“不是,它叫盼月!月亮只會在天上,不會在水里,為什么要去水里盼?”
是啊,為什么要去水里盼?
——那自然是因為水中月、鏡中花,可望而不可即,人世間觸摸不到的,只能訴諸于幻象。
令狐蘇死死盯著龍依,妄想從她清白的臉龐中窺探出她所經(jīng)歷的過往,和那株樹下將死之人最后的想法。
或許,再也無人會知當(dāng)時取這個名字的人心中所想,因為那人此刻正站在眼前,問著同樣的問題,有著相同的疑惑……
那天之后,九尾狐將書院留給韓湘,自己帶著龍依和山月獸離開了。閻王擔(dān)心九尾狐會再次對龍依下手,便命各地鬼差時刻注意她們的行蹤。
令狐蘇沒有故意隱匿,因此閻王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收到鬼差來報,說他們?nèi)チ四淖�,又去了哪條河,在哪處客棧歇腳,又在哪里見了日出日落……
仿佛她們只是漫無目的地在人間行走,四處游山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