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鏡玄回神,目光流轉(zhuǎn)斜睨夏清一眼,但很快又挪開。
她稍稍側(cè)身背對窗戶,手里書輕輕翻過一頁。
夏清眨巴眨巴眼睛。
好嘛,在賭氣,賭氣就還有救。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
夏清繞過矮幾來到白鏡玄跟前,大膽伸手,捏住書脊把它往下?lián)�,直至能看見白鏡玄的眼睛。
“師尊。”夏清又喚一聲,“理理我嘛�!�
白鏡玄神色淡淡的,故意不看她:“你不是應(yīng)當(dāng)在屋里修煉嗎?”
夏清可憐巴巴:“試過了,但進(jìn)度特別慢,感覺不如師尊在的時候順利�!�
白鏡玄聞言,唇角欲往上翹,險(xiǎn)險(xiǎn)被理智壓下,故作板正:“貪功冒進(jìn)不可取,修煉只能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
“師尊教誨的是�!毕那妩c(diǎn)頭如搗蒜。
白鏡玄瞥她一眼,端著架子說:“既明白了,就去修煉吧。”
夏清不僅沒走,還在白鏡玄身旁另一張蒲團(tuán)上坐下,大大咧咧地拍板:“今兒天色已晚,明天再修煉�!�
白鏡玄看一眼窗外明媚的日光,輕哼:“哪里晚?”
“誒,不要這么無情嘛!”夏清往茶幾上一趴,耍起無賴,揪住白鏡玄的衣袖,左一下右一下?lián)u晃,“師尊,白老師?”
白鏡玄看似無動于衷,夏清略受打擊,決定暫緩攻勢歇一歇。
順便給自己倒杯熱茶解解渴。
忽然,白鏡玄沒由來冒出一句:“……我很老嗎?”
夏清頓了兩秒才明白過來白鏡玄為什么這么問,一時繃不住,噗嗤笑開,剛飲的茶水全噴白鏡玄身上。
白鏡玄整張臉都黑了。
夏清笑得停不下來,被茶水嗆得連咳好幾聲。
好不容易緩過勁,提起衣領(lǐng)替白鏡玄擦擦衣擺,同時解釋道:“老師是一種敬稱,師父之于弟子就如老師之于學(xué)生,跟年齡沒有關(guān)系。”
白鏡玄面色稍霽,但還是不虞:“換個稱呼,我不喜歡�!�
頓了頓,補(bǔ)充說明:“也不要叫師尊�!�
她垂下眼眸盯著書上的字,別別扭扭開口,“換個……比師尊、老師聽來更親昵的。”
譬如“鏡玄”什么的。
“那我明白了!”
夏清了然,張口就來,“師尊,卿卿?”
白鏡玄:“!”
第10章
第十章
話音落下許久,對面的人半點(diǎn)動靜也沒有。
夏清狐疑。
細(xì)看,白鏡玄捧著書出神,眼神渙散,耳朵尖兒白里透紅。
夏清試探著再喚一聲:“卿卿?”
那雙粉粉的耳朵更紅了。
紅暈不止于雙耳,還有向臉頰迅速擴(kuò)散的趨勢。
夏清頗覺稀奇,得寸進(jìn)尺:“卿卿,卿卿?”
白鏡玄羞到極處,惱羞成怒。
她手里的書往桌上一放:“不許再叫了。”
“為什么?”夏清裝作不懂的樣子,真誠發(fā)問,“這么好聽的昵稱師尊也不喜歡嗎?”
白鏡玄:“……”
夏清明白了,咧嘴笑開:“卿卿不是不喜歡,是害羞了對不對?”
白鏡玄面泛薄紅,忍無可忍。
于是,她嗖地一下從夏清眼前消失了。
沒來得及帶走的書啪嗒一聲跌落在茶幾上。
“哈哈哈哈!!”
夏清安靜兩秒徹底不裝了,笑得停不下來,沒想到白鏡玄竟然這么不經(jīng)逗。
她撿起被白鏡玄落下的小冊子,翻開書頁,瞧瞧白鏡玄在看什么書。
《仙侶相處疑難雜解一百問》
夏清:“???”
·
接下來好長一陣子,夏清都沒有見到白鏡玄。
起先她還有點(diǎn)擔(dān)心是不是玩笑開得太過起了反效果,導(dǎo)致白鏡玄心態(tài)大崩,再也不理她了。
是秦長老找來,告訴她說,白鏡玄突然有事需要離開紫霄峰一段時間,讓她這幾天的修行任務(wù)自己安排。
哦,原來是出差去了。
白鏡玄身為紫霄峰之主,手下那么多長老執(zhí)事和弟子,哪可能真的這么閑,能天天圍著她轉(zhuǎn)?夏清表示理解。
天梁洲那魔人已死,危機(jī)暫時解除,白鏡玄也不在峰上,懸在夏清頭頂?shù)倪_(dá)摩克利斯之劍短時間內(nèi)不會掉下來。
夏清樂得輕松,她的逃跑大計(jì)也該提上日程。
之前的年比出了結(jié)果,紫霄峰報(bào)給九瑤川參與群峰試煉的名單和最初擬定的大差不差,只不過多了一個夏清。
通過群峰試煉的弟子有機(jī)會進(jìn)仙宮修行,夏清敲敲黑板,劃重點(diǎn)。
這就是機(jī)會。
時間很緊,只剩不足三個月。
夏清抽空回洞府清點(diǎn)了自己的東西,確保沒有留下引人懷疑的蛛絲馬跡,隨后便一心閉關(guān)潛修。
自上回雙修,白鏡玄替她打通周身經(jīng)絡(luò),她便明顯感覺自己的五官變得更加敏銳,爬坡上坎兒的速度和耐力也都大大增加。
夏清開始試著用白鏡玄教她的方法打坐修煉。
然而,在二十一世紀(jì)高科技時代受電子設(shè)備荼毒的年輕人,注意力很難長時間集中。
一開始夏清一次打坐冥想只能坐半個小時。
隨著她日日勤勉修行,入定的時間越來越長,從最初的兩個小時,慢慢地增長到四個小時。
兩個月后,夏清已能做到一坐一整夜。
修煉還是有諸多好處的,修煉的過程中,夏清思緒放空,注意力高度集中,她能清晰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越來越好,每天睜眼到天黑,不會輕易犯困。
精力充沛所帶來的最明顯效果,就是她卜卦的速度越來越快。
眼到就意到,意到心就到,幾乎意念一動便可成卦。
不過,她還是喜歡更傳統(tǒng)的起卦方式。
叮啷,銅錢落地成卦。
澤山咸。
欲遠(yuǎn)行而不利,需虛心以待人。
這段時間,每天早上夏清睜眼醒來之后都會給自己卜上一卦。
看天時和地利是否站在她這一邊。
夏清暗嘆一口氣,還不到時機(jī)。
既不到時機(jī),就再等。
夏清拍拍袖子起身,去洞府外面兒放放風(fēng)。
她穿越到此地已有兩個月了,長時間脫離現(xiàn)代社會,生活習(xí)慣都改了大半,偶爾在入定時照見前塵往事,還會產(chǎn)生似夢非夢的恍惚感受。
白鏡玄離峰外出還未回來。
她走得匆忙,具體去做什么夏清也不知道,但秦長老隱晦的言辭與夏清自己卜算的卦象來看,大抵與前陣子那名魔族臥底有關(guān)。
說起來,她穿來才認(rèn)識白鏡玄,攏共相處也不過兩三天。
白鏡玄對她而言,大抵算得上是一個長得漂亮又對她頗為照顧的頂頭上司。
誰不喜歡與美人相處?若不是她的隱藏身份暴露了必死無疑,她也愿意一直待在紫霄峰。
思緒萬千,夏清在院中踱了一圈又一圈方步。
某時,院門外忽然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
夏清倏地抬頭:“師……”
“師妹!”一道人影推開院門闖進(jìn)來,63*00
截?cái)嘞那宓穆曇簟?br />
夏清眼中喜色消退,意外道:“柳師姐?”
來人正是柳菡云。
她行色匆匆,一路小跑過來,氣喘吁吁:“夏,夏師妹!大事不好!”
“怎么了?”夏清一頭霧水,見柳菡云急得滿頭大汗,忍不住勸,“師姐,你別著急,慢慢說。”
柳菡云做了幾個深呼吸,喘勻了氣,這才開口:“江師妹失蹤了!”
夏清大驚:“什么?!失蹤?”
江梓秋之前與魔人交手受傷,雖及時醫(yī)治保住了性命,但醒來后下半身失去了知覺。
洲主湘憶顏替其診治之后判斷是因腰椎骨傷導(dǎo)致,骨傷不愈就無法起身,換言之,江梓秋這傷如果治不好,以后怕是會一直坐在輪椅上。
一個受了重傷,只能臥床不起的人,怎么會突然失蹤呢?
“對!”柳菡云神態(tài)焦急,“今兒一大早我去看望江師妹,發(fā)現(xiàn)她洞府中空無一人,我在洲內(nèi)問過一圈,沒人見到她�!�
柳菡云話音落下,一只紅色的鳥兒忽然振翅飛起,在空中盤旋一圈,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最后往西飛去。
夏清心念一動。
離火在上,兌金坐下。
火澤睽,金火相戰(zhàn)之象。
睽者,心意相悖,二女同行,其志卻異,非吉兆。
互卦水火既濟(jì),辰時變四,變卦為損,其勢先吉后兇。
好在上卦離火變艮山,由金火相戰(zhàn)之局化作金土相生之象。
損中有益,益中有損,并非毫無轉(zhuǎn)圜之機(jī)。
“柳師姐,你別著急�!毕那宄雎晞裎浚�,“江師妹的輪椅還在不在?”
柳菡云想了想,回答:“不在�!�
夏清嘆息一聲,無奈道:“那就是了,江師妹是因愁緒郁結(jié)于心,一時想不開,自己出去的�!�
柳菡云驚訝:“這你都算到了?”
“不錯�!毕那妩c(diǎn)點(diǎn)頭,“眼下尚不需擔(dān)心,我們?nèi)ノ鬟厓嚎吹玫饺章涞牡胤降人�。�?br />
柳菡云聞言琢磨:“西邊,看得到日落的地方……溪云臺!”
溪云臺位在紫霄峰西側(cè),是一片植被比較稀疏的土坡,因?yàn)橹車鷽]有什么遮擋,所以視野遼闊,可以看到很遠(yuǎn)之外的山景。
但從夏清的洞府到溪云峰還有段距離,她們徒步走過去得要好幾個時辰。
夏清算了算時間:“即刻便走,我們要在酉時之前趕到,還得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被江師妹發(fā)現(xiàn)�!�
柳菡云被夏清這幾句囑咐說蒙了,愣怔道:“這是為何?”
“來不及解釋了。”夏清推搡柳菡云,催促道,“你按我說的做,別問那么多為什么�!�
柳菡云一頭霧水。
但自她認(rèn)識夏清以來,夏清的卦從未出錯。
夏清如此急迫,必然有其緣由,柳菡云不再多問,當(dāng)即與夏清一同前往溪云臺。
抵達(dá)溪云臺時已是申時過半,臺上空空,沒有人來。
柳菡云抹了把額前的汗:“沒人,夏師妹,江師妹她真會來嗎?”
夏清不答,繞著溪云臺四處打量一圈,物色藏身之處。
斜陽漸漸西落,臨近酉時,柳菡云率先聽見山坡下傳來異響。
是輪椅在法力作用下,艱難爬坡的聲音。
柳菡云精神一震:“來了!”
夏清一把捂住柳菡云的嘴,推著她躲進(jìn)臨近崖邊的一塊大石頭后面。
她們在石頭后等了片刻,輪椅滾動的聲音越來越近。
不多時,今早失蹤的江梓秋終于出現(xiàn)在夏清二人視野中。
她傷在腰,下肢已沒有知覺,行動不便,好不容易來到崖上,座下輪椅已磕碰出許多損傷的痕跡,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不知多久沒有整理了。
見江梓秋如此,柳菡云滿眼愧疚。
如果不是她懶睡晚起,江梓秋不會獨(dú)自遭遇魔人,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江梓秋驅(qū)使輪椅來到崖邊。
這里是整個溪云臺風(fēng)景最好的地方,能看得最遠(yuǎn)。
柳菡云與夏清對視一眼,夏清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在此時妄動。
下一秒,石頭后面卻傳來聲音:“柳師姐�!�
柳菡云嚇了一跳,猛地回頭。
身后,江梓秋神色哀傷,望著遠(yuǎn)處漸漸墜落的夕陽,自言自語。
“柳師姐天賦異稟,實(shí)為人中龍鳳,而我資質(zhì)有限,十世苦修也未必能追趕師姐,如今蒼天又收走我一雙腿,是要告訴我,別再執(zhí)念么?”
江梓秋面露苦笑:“可我……放不下,也等不了�!�
“今生無緣,就來世再見吧�!�
話音落,她閉上眼,屈指掐訣,用僅剩的一點(diǎn)法力驅(qū)動輪椅。
木輪滾動,載著座椅上的人沖向山崖。
柳菡云臉色驟變。
身旁夏清一個箭步急躥出去,扯著嗓子大喊:“你愣著干什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