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要是真見過,哪怕只是打個照面,鄔少乾都能有點印象。
可是,真的沒有印象。
修者的視力很好,鐘采剛才雖然隱藏著,卻遠遠地看到了那人的反應。
鐘采不由又說:“他還試圖遮住自己臉——要說是你的仇人吧,有這個本能反應還算正常,可壓根不是,他在搞什么啊�!�
這時候,向霖也到了,向兩人行禮。
——鄔少乾剛才直接拉弓,就是因為察覺到了自己的死衛(wèi)正在接近。被死衛(wèi)追逐的,自然就是那個鬼鬼祟祟的人。他斟酌過力道,射中以后那人也不會立刻殞命,照舊可以審問。
鄔少乾跟鐘采面面相覷,百思不得其解。
鐘采嘴角微抽:“難道說,這家伙是沖著你來的?”
鄔少乾皺眉道:“如果是沖著我,為什么那么關心西虎的事?”
鐘采覺得也對。
就連他也是剛跟外公相認的,而老鄔以前跟西虎根本就不搭邊,沖著老鄔的根本用不著研究西虎啊,何況那是那么仔細地研究。
鐘采忍不住斜睨鄔少乾,問道:“老鄔,是不是你以前出手時太狠,被那家伙遇見過,所以他這么怕你?”
鄔少乾額角爆出一根青筋。
“難道我給他一箭,傷勢還能比他耗掉那么多血肉更嚴重?”
鐘采無語。
的確啊,剛剛他看過一眼,那家伙為了逃命,連內(nèi)臟都要露出來了。
兩人互相對視,都想不明白。
就很離譜。
那人怎么想的?
鐘采搖搖頭,說道:“走吧,去水潭那邊坐會兒。向霖辛苦一場,也去吃點東西�!�
向霖自然道謝。
鄔少乾就收起弓箭,跟鐘采一起走了過去。
·
水潭邊。
向霖迅速稟報了自己的追逐過程。
鐘采有些咋舌:“準備了這么多疾行符啊,也真是夠小心的�!�
鄔少乾會意:“之后我也繪制一些,存點比那品質(zhì)更好的�!�
鐘采一樂:“那可就靠你了啊!”
鄔少乾說道:“放心。”
兩人閑聊了幾句。
不多會,青空傀儡回來了。
在它的手里,正拎著一團模糊的血肉。
鐘采:“……”
鄔少乾:“……”
——為了逃命,這都快不成人形了吧!至于嗎?
·
地面上趴著的“人”,氣息已經(jīng)極其微弱了。
打眼看去,他的骨頭已經(jīng)全部暴露在外,只附著了薄薄的一層血肉。而在他的身體腔子里,五臟六腑也很清晰地映了出來。
這人的臉面,呈現(xiàn)出半骷髏的模樣。
已經(jīng)辨別不出他長什么樣子了。
在他剛逃走的時候,失去的血肉還沒這么多,必然是一邊逃一邊又獻祭了血肉,才會變得這么慘烈……而且他還是沒忘了把臉給毀個徹底。
鐘采深吸一口氣,遲疑著想說“要不給他一個痛快吧”,但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這人的反應真的太古怪了,不僅對西虎有預謀,還對他哥們兒這么恐懼,要是就這么死了,那可真是迷霧重重了。
鐘采看著這一團血肉,有點問不下嘴。
不過,再不問,這家伙可能就沒了……
鄔少乾明白鐘采的心情,取出一個小瓶子來。
這里面,裝的正是百年靈乳。
鄔少乾取出幾滴,落在了那團血肉的身上。
肉眼可見的,腔子里心臟跳動的速度快了些,鼻子下面也有了更悠長的吐息。
·
紀博平勉強地睜開眼,又看到了鄔少乾。
……還是被抓住了。
他看到守在鄔少乾周圍的向霖,認出這就是一直追著自己的人。
……原來,想抓他的也是鄔少乾。
紀博平渾身都疼,心中泛起了濃濃的苦意。
他都這么小心了,為什么還會落到鄔少乾的手里?
然后,紀博平聽到了清越的少年嗓音。
“哎!你為什么調(diào)查我外公?還這么害怕老鄔?”
紀博平的眼前,又出現(xiàn)了一張滿是疑惑的俊俏面容,是一個少年。
這……又是誰?
他把鄔少乾叫什么?叫老鄔?
紀博平又看到,這少年將手隨意地搭在鄔少乾的肩頭,而鄔少乾不僅沒有排斥,還對他呈現(xiàn)出一種保護的姿態(tài)。
他的瞳孔劇震。
不對!不可能!
在鄔少乾的身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人!
·
原書里提起過,鄔少乾在被廢以后,鄔家威逼鐘家嫁嫡女過來,帶著能救治鄔少乾的固魂果。
鐘家不得不照做,中間好像還鬧出過什么風波,說是用嫡子替代嫡女過來,而嫡子因為什么事不滿,鬧得滿城風雨,無數(shù)人都在議論……
然后鄔家又不滿了,嫡子又換回嫡女,弄出了一樁大笑話……無論嫡子嫡女,連堂都沒拜成,也根本沒上族譜……
后來鄔少乾服用了固魂果,但是沒有用處,他只能自己熬著,也因為失望而臥床不起,很長時間都動彈不得。
他的死衛(wèi)知道后,將嫁過來的嫡女送到了鄔家家主的面前。
鄔家主勃然大怒,那嫡女被關押在鄔家,而鐘家也被鄔家找了幾個由頭狠狠打壓,整個家族的勢力都下降了很多。
·
紀博平努力地回想。
難道這個少年就是那個嫁過去的嫡子,沒有再換回嫡女的事?他沒鬧事,也心甘情愿,所以鄔少乾才能穩(wěn)住神魂?
很有可能,但是跟發(fā)展不符……
這個少年,是不是跟他一樣,也是穿越的?
·
鐘采眼睜睜看著這個剛恢復了呼吸的家伙,眼珠子不知在想什么似的緩慢移動,身上的氣息也越來越亂。
“……這是在想什么,那么難措辭嗎?”
鄔少乾對這團血肉有些不滿,眼里緩緩帶上殺意。
兩人都沒想到的是,這人的氣息亂著亂著,竟然用一種很可怕的眼神,死死地看向了鐘采。
鄔少乾眼里閃過一絲戾氣。
鐘采也納悶,這么看他干什么?突然他變成仇人了?
·
紀博平不甘心。
憑什么?
憑什么同樣穿越到書里,這人卻可以跟鄔少乾打好關系?
是了,是了,他是靠出賣色相!
一個賣身的而已,無恥,下賤……
而他卻被鄔少乾抓住了,還很快就會死在他的手里。
·
紀博平嘶啞地笑著,嗓音里仿佛帶著風聲,充滿了嘲弄與怨恨。
“鄔少乾,你以為有人對你真心嗎?”
“……他跟我一樣……都是穿越到書里……”
紀博平太激動了,瘋狂地咳嗽著。
“他也知道劇情……沒有提醒你,你還是廢了……”
“就是為了借此接近你……”
紀博平的嗓音甚至有些凄厲了。
“你這種人……怎么可能有人不怕?”
“他就是想抱大腿!”
“哈哈哈——”
說到這里時,紀博平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自己給自己斷了氣。
·
紀博平?jīng)]有發(fā)現(xiàn),在自己瘋狂發(fā)言的時候,鐘采壓根就沒有阻止他的意思,反而任由他說。
甚至期間鄔少乾要對他動手,都被鐘采抓住手阻攔了。
紀博平最后殘留的意識隱約聽見了一道抱怨的聲音。
“怎么不把話說完……”
紀博平恍惚明白了一點什么,他好像可以做點什么而活下來的,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自己把自己弄死了。
·
其實,鐘采和鄔少乾的心情是很震撼的。
誰能知道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抓心懷不軌的人,居然聽到了這么詭異的事?
鄔少乾并沒有完全聽懂紀博平在說什么,但他卻對其話里的挑撥之意嗤之以鼻。
他跟鐘采一起長大,鐘采是什么樣的人,難道他不比區(qū)區(qū)一個外人清楚?
至于什么“放任他被廢,再借著嫁過來而接近他”的,也未免太愚蠢了。
提前告訴他消息,讓他能有所防備,即使他還是無法阻擋被廢的結果,也會更記住這份情誼,不比什么拿著固魂果嫁過來強嗎?固魂果又不能幫他恢復資質(zhì)!
何況這還是鄔家對鐘家的逼迫,他頂多就是對嫁過來的人有一絲憐憫,跟他相安無事。
但對方要是覺得因此就對他有了什么恩情,就很可笑了。
·
鄔少乾清楚得很,要是阿采真的早就知道他會被廢,絕對會提醒他的。這些年來,阿采沒什么好東西的時候,都會盡量給他最好的,到他身邊以后,更是為他有種種付出。
真情假意,他怎么可能分不清楚?如果有人分不清楚,那也必定是自欺欺人,故意為之。
鄔少乾很快拉住了鐘采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他,安撫他。
他想,阿采現(xiàn)在一定很生氣。得讓阿采消消氣,再商量其他的。
·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鐘采真的很憤怒。
這家伙早就知道老鄔會被廢掉是吧?有時間偷偷摸摸地打聽狩獵團的事,怎么就不能暗中傳遞消息?難道老鄔還會不給他報酬嗎?
行,就算這家伙不知怎么地害怕老鄔,所以不想冒險……他能理解……
但他還是很憤怒!
伴生寶物被廢多痛苦啊,老鄔不知掙扎了多久,那么絕望,后面還被人那么羞辱。
鐘采明知道地上這廝沒有報信的義務,卻依舊對這廝生不出一絲“同鄉(xiāng)”之情了。
不過這廝對他也沒什么同鄉(xiāng)情分。
沒看他還特意要擺他一道就自殺嗎?不就是也想讓他去死?
可惜啊,這家伙壓根不明白,他跟老鄔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
別說鄔少乾了,就是也在一旁的向霖,也壓根不信紀博平的話。
他是聽不太懂什么劇情、穿書的,但他能聽懂對方的意思是:采公子故意接近主子,早就知道主子被害而不說。
向霖想:太蠢了。
接近公子的人這么多,公子卻只認可采公子,公子又不瞎,能分辨不出采公子是不是真心嗎?
采公子和公子是生死之交,以當時的狀況,公子越好,采公子也會越好。
腦疾嗎,采公子用廢了公子來增進彼此的感情?
·
被鄔少乾安撫一會兒,鐘采才兇狠地呼吸幾次,平復了心情。
鄔少乾揮退向霖,讓他留意四周,不要讓其他人過來。
向霖領命而去。
鄔少乾才微微笑著,給鐘采拍了拍背。
“阿采,消消氣,消消氣。如今我也算因禍得福,這種不知所謂的人,用不著搭理�!�
鐘采悻悻地坐在巖石前,順手拉了鄔少乾一把。
鄔少乾坐在他的身邊,關切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