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肉是大唐吃，能讓我們喝點(diǎn)湯水就行！
清點(diǎn)軍械，清點(diǎn)物資，調(diào)動糧草，集結(jié)軍隊，發(fā)出檄文宣戰(zhàn)。
理由都不用想了，武德年間，吐谷渾沒少冒犯大唐邊境。
一個月后，六萬軍馬調(diào)動完畢，出征吐谷渾。
李道宗率軍擊敗吐谷渾軍。
侯君集追殲敗軍。
李靖親率李大亮等部切斷吐谷渾軍退路，并迂回至其首府。
吐谷渾名王數(shù)十人被俘斬，余眾西逃。
封德彝緊跟在吐谷渾王身邊，作為備受重任的親信，不停給李靖遞消息。
得知吐谷渾王逃亡路線，李靖領(lǐng)精騎千余奔襲，殲敵甚眾，繳獲頗豐。
吐谷渾王死去，其子率部歸順于唐。費(fèi)時半年，用兵六萬余，平定吐谷渾。
籠罩在李靖心頭數(shù)月的憋屈和郁悶，這才消散。
寒霜從他臉上退去，李靖暢快地笑著，對侯君集說：“這才是打仗，還是咱們陛下好�！�
沒有糧草供應(yīng)不上，沒有瞎幾把指揮，沒有腦子一熱，夜襲搞得人盡皆知，還非要兵卒按照計劃去襲營……
李靖由衷感慨——
他李靖能生在隋唐年間，真是幸事。
時間回到宴請山鬼后的第三天。
“氣死我了！”
李世民熟練地自己給自己倒水，仰頭一口喝干，袖子滑下，露出一小截勁瘦的腕。
樹木幽靜之處，山鬼蕩著藤椅，納悶：“你這是又怎么了？缺錢了？世家找你麻煩了？又被官員諫言？偷偷去西市那家酒坊買酒，被魏征看見了？”
“！！”李世民不由自主發(fā)問：“你怎么知道我偷喝……”
山鬼指著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了。”
邊上，只有宿主能看見的系統(tǒng)掃描界面，明明白白標(biāo)出李世民前天趁著魏征沒有下班，去西市沽了二兩酒——這一欄后邊寫著對李世民不尊醫(yī)囑，偷摸喝酒的身體應(yīng)該用什么食療的針對性建議。
李世民誤以為山鬼口中的“看到”指的是觀過去未來的“看到”，目光往那雙明凈的眸子上飄，嘀咕：“在你面前我真是一點(diǎn)秘密也沒有�！�
山鬼：“所以，你到底在氣什么？”
祂好奇地問。又道：“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發(fā)生了嗎？”
李世民帶來了一個縹囊，埋頭從里面掏出兩份卷書軸，扔到桌上，“左面這卷是今年的科舉記錄，一個寒門通過科舉的都沒有，更別提百姓了。”
唐朝科舉和隋朝不一樣，隋文帝創(chuàng)立科舉制，卻并非后世人熟知的科舉，隋朝的科舉類察舉制，沒有五品以上官員推薦，不得參加。然而，一般人哪有門路去拜訪五品官員？唯有世家子弟得以科舉。
而唐朝的科舉增了投牒自進(jìn)一項，允許任何人自行報名參加科舉，牒就是文書證件的意思。
“哦。”山鬼頓時沒興趣了，移開了視線。
李世民也并不意外，他本也不是來指望山鬼的，而是過來培養(yǎng)感情。
昔日他能在軍營里和士卒同吃同住，打成一片，如今就能一找到機(jī)會便在山鬼面前晃悠。他相信感情可以通過相處加深。
李世民付了茶位費(fèi)，徑直坐在三樓的食桌前，滾動冊子翻看，翻著翻著，手指便在桌面重重劃了一道，長長的摩擦聲拉響。.scjld.
他似乎很是不悅，又往后滾翻大長段，一張臉都板了起來�！霸趺次涞履觊g也！”
李世民不敢相信，回頭又重新看。
“武德五年，秀才一人，進(jìn)士四人。沒有寒門子弟，也沒有普通百姓�！�
“武德六年，無秀才，進(jìn)士四人。全被世家包圓了？”
“武德七年，秀才二人，進(jìn)士六人。一個布衣都沒有？退一步，寒門呢？也沒有？寒門不是破敗的世家嗎？”
“八年沒有布衣�！�
“九年還是沒有布衣�！�
山鬼又起了興趣，唯恐天下不亂地拱火，“有什么好氣的，不就是武德年間科舉記錄，全都是世家的人中舉嗎？書籍本來就在世家，你辦的官學(xué)，師資方面也比不過世家，寒門和布衣輸給世家太正常了，甚至都不需要世家動什么手腳。”
李世民聽了反而更氣了，五臟六腑火燎燎的，連喝了好幾碗水才壓下去。
“稍微好一點(diǎn)的學(xué)士，都被世家招攬去了，像孔穎達(dá)這樣毅然加入官學(xué)教書的儒生，還是少數(shù)�！�
靠寒門和布衣自學(xué)，那恐怕幾百年都不一定有幾個人能壓過世家子弟。
這一點(diǎn)青霓也清楚，根據(jù)現(xiàn)代學(xué)者統(tǒng)計，830名唐代進(jìn)士中，士族子弟達(dá)589人，占總數(shù)的70.96%；小姓約109人，占13.13%；兩者合占總數(shù)的84.10%，寒素子弟家132人，僅占總數(shù)的15.9%。
讀書？科舉？
世家最不怕的就是比讀書。想光靠科舉把世家打壓下去，很難很難。
李世民揉揉額頭，“兜來兜去，還是得靠錢�！�
為什么世家能有那么多讀書人去教書，除去他們自己培養(yǎng)的家學(xué)外，還因?yàn)橛绣X才能請來學(xué)問高的老師，不然，還真以為人家是看你世家包裝出來的名聲，然后趨之若鶩嗎？
李世民想了想，觍著臉問：“足下可知哪里有金礦銀礦銅礦？”
“一清二楚�！�
“可否……”
山鬼朝著李世民一笑。
那笑容美不勝收，然而李世民左看右看，只能看出上面明里暗里四個大字“你以為呢”。
李世民倒也不意外，他早就知道問不出來了，這一問只是做個嘗試。
他把卷書軸團(tuán)吧團(tuán)吧，紅繩系好，扔回縹囊里去，“算了算了，我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讓百姓種地，讓將軍打仗吧。李靖今日午時就和西突厥使臣出發(fā)了，我就等著他把吐谷渾打下來�！�
吐谷渾位于祁連山，擁有黃河谷地，單單說這個，顯示不出把它打下來的重要性。但，祁連山脈緊挨著河西走廊�。�.scjld.
李世民搓搓手，“河西走廊是通往西域的要道，打通后，絲綢之路就能夠重開�！�
那可是絲綢之路！
絲綢之路發(fā)展通往西域的貿(mào)易，就能給大唐帶來錢！
一時間得意忘形，李世民驕傲地對山鬼說：“也不知足下喜不喜歡胡椒，它來自西域，比金子都值錢，到時候世民上供給足下？”
——就當(dāng)是給神祇的貢品，如犧牲之流。
“胡椒？”
青霓一下子支楞起來了。
可巧，你要是說從西域帶回來汗血寶馬，那她沒辦法，但胡椒……這可是調(diào)味品！
李世民眼皮直跳。
藤椅蕩了過來，山鬼坐在上邊。
“胡椒？”
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是指……這個？”
手指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李世民的桌面，剎那間，一瓶胡椒出現(xiàn)在李世民面前，瓶子有他掌心那么長，李世民看得眼睛都直了。
這個時候前往西域的河西走廊還被吐谷渾占著，貿(mào)易難通，再加上很多稀罕東西沒到長安前，就先被各地域的世家搶先買過一輪，縱然他貴為大唐天子，也從沒一口氣見過如此之多的胡椒。
“這也是……”五鬼搬運(yùn)術(shù)帶來的？
“嗯哼？”
李世民看著胡椒的雙眼，簡直要發(fā)光。
山鬼喊來廚娘，問她：“會燉羊肉湯嗎？”
廚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
山鬼將那一瓶胡椒丟給她，廚娘手忙腳亂接住，臉嚇得發(fā)白——在她心中，手里捧的不是胡椒，而是一瓶黃金。
看著胡椒被丟出去，李世民甚為惋駭，頗像是想要沖上前幫忙接住，待胡椒被成功接住，提起的心才放下。
山鬼：“燉一鍋羊肉湯盛上來�！�
廚娘小心翼翼捧著那瓶胡椒，臉上迅速熱成火，顫抖著嗓音問：“主家當(dāng)真愿意讓我來烹煮？”
“嗯？”
“如此貴重的東西，當(dāng)請宮中大廚主刀，以金鍋銀勺烹之，我僅是會些家常小菜……”
李世民也是贊同，“足下若想品湯，世民立即讓光祿寺進(jìn)行烹煮。”
“等光祿寺過來？何必？”山鬼看向廚娘，“讓你去做你就去，”
祂語氣中的混不在意，沒有絲毫掩飾。
柔軟的絲綢如今就踏在祂足下做毯子，價值千金的胡椒也隨意丟進(jìn)鍋里，這時候還是香料的奢侈品，被祂當(dāng)做調(diào)味品。
李世民也分到了一碗羊湯，胡椒調(diào)和了羊肉該有的膻味，暖羹入胃，香醇的湯水令他長哼一聲，雙
眼舒服地瞇起來。
“這是我喝過最費(fèi)錢的湯水了。”大唐天子感慨。
廚娘也是臉頰燒紅，心情激動。
這是她烹煮的最值錢的一碗湯。
青霓低頭瞅著那碗羊湯，心說，以前還沒穿越時，這樣“價值千金”，加了胡椒的羊湯，她每過兩三天就要散步去店里，喝一碗暖胃。
李世民：“我有一個想法……”
廚娘識趣地離開——她方才留在此處，是為了那每個月高昂的薪水，給主家將羊骨上的肉剔下來。.scjld.
一只瘦橘貓正好從門口躥入，青霓往下邊丟了一塊生肉——從食材商店兌換出來，“嘭”地砸在它面前不遠(yuǎn)處，橘貓整只貓嚇炸了毛，警惕地瞅了很久，方才叼起來，往墻角一蹲，一絲不茍地咀嚼起來。
山鬼托著腮看野貓兒吃肉，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李世民一聲：“嗯？”
李世民也不意外，仍舊興致勃勃：“之前足下不是說了和珅被抄家的事嗎？在大唐，貪官肯定不會主動站出來，所以我有了一個想法，安排人去試探六部官員，偷偷賄賂他們，如果有人接受，能接受這一次，以前肯定貪過！”
山鬼扭頭，看向李世民。
青霓想起史書上的某件事，按照歷史，這應(yīng)該是發(fā)生在武德九年的事，看李世民這個樣子，他武德九年可能因?yàn)閯e的事情耽擱了，就沒有去做。
李世民擦了擦喝熱湯時暖出來的額頭細(xì)汗，眼睛黑亮亮的，“怎么樣，這是一個特別妙的辦法吧！”
咳……
青霓忍著沒有笑出聲，故作正經(jīng)地點(diǎn)頭，“你可以試試�！�
李世民就真的去試了。
“楊堅也是這么做的，現(xiàn)在我正學(xué)習(xí)楊堅開皇之治的治國方法，嚴(yán)防楊廣亡國的錯誤�！弊咧埃@么炫耀，“楊堅假如知道有我這么個好學(xué)生，繼承他的治國理念，一定很高興�！�
李世民掂量了一圈，覺得刑部的油水會比較足，就讓心腹準(zhǔn)備絹帛一匹去賄賂刑部的司門令史。對方可能打著燈下黑的想法，覺得剛說過和珅的事，皇帝認(rèn)為官員會老實(shí)一段時間，必定沒那么快讓人查官員廉潔與否，于是，他大著膽子收下了這份“死神的禮物”。
拿到了罪證，李世民立刻讓人叫來大理寺卿，讓他處理了這件貪污罪。
而民部尚書裴矩正巧在匯報事情，聽了一耳朵后，連忙攔著自家陛下。
“當(dāng)官的接受賄賂，罪的確應(yīng)當(dāng)處死；但是陛下派人送上門去讓其接受，這是有意引人觸犯法律，恐怕不符合孔子所謂‘用道德加以誘導(dǎo)，以禮教來整齊民心’的古訓(xùn)�！�
李世民：“……”
好像也對？
他鎖著眉糾結(jié)了一會兒，在抄家和不能釣魚執(zhí)法之間，還是忍痛選擇了后者。
那張臉一瞬間垮了下來，“裴卿，這個人真的不能抄家嗎？”
裴矩堅定地?fù)u頭，“陛下，這個頭不能開�！�
李世民遺憾嘆氣。
然后把在長安五品以上的官員都叫了過來，把這事一說。
其他大臣：“……”
冷汗“唰”地流了下來，感激的目光偷偷投向裴矩。
這要是真的被他們陛下嘗到甜頭，以后官場豈不是人人自危？家里下人外出買肉，人家不小心多給了二兩，他們都要嚇?biāo)�，腦補(bǔ)這是不是被人暗算了。
李世民沒有發(fā)現(xiàn)臣子的不對勁，自顧自往下說。
“裴矩這樣就很好，沒有一味順從我。你們覺得呢？”
那雙黑亮的眼睛一個個看過去。
——你們之前夸過我了，快來夸夸我的大臣！可棒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辦法行不通，故意看我笑話？”
李世民往山鬼對面一坐，眼眸充滿控訴地注視祂。
“你不會真的去做了吧？”山鬼瞅著李世民滿臉寫著不高興，頓時……
“噗——”
山鬼樂不可支。
“你真的去玩釣魚執(zhí)法啦？”
釣魚執(zhí)法這個用詞，李世民是第一次聽到，卻也能理解意思。
李世民瞪起眼睛，“你果然是準(zhǔn)備著看我笑話！”
太過分了！虧他興致勃勃，以為自己想出了個好點(diǎn)子！還第一個分享給祂！
山鬼狡辯：“怎么能說看你笑話呢？我又不是你的大臣，難道還要負(fù)責(zé)對你諫言？”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李世民總覺得哪里不對。
他眼角余光又瞥見了白日里看到的那只橘貓，從大門躥進(jìn)來，蹲在一樓，搖著尾巴，“咪～”廚娘正在樓下，瞅見了，蹲下去輕輕摸了一下橘貓腦袋，拎著貓的后脖頸往后院去，不一會兒就聽見了打水的聲音。
“這只貓兒是前段時間來的，第一次被喂了后，隔三五天就過來一次，有時候看它臟了，廚娘就給它洗個澡�！鄙焦硗兄�，盯著李世民看，“我瞧著它可愛，就索性隨它接近了�！�
李世民想了一下那只橘貓圓溜溜的眼睛，點(diǎn)頭贊同，“是挺可愛的�！�
山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一個合格的好演員，哪怕對方什么都沒察覺，也要表現(xiàn)出自己角色情緒的漸變性，一切發(fā)展都有起因，現(xiàn)在意識不到，說不準(zhǔn)某天回憶起來，對方就“恍然大悟”了呢？
祂的手指掂起果盤里青翠欲滴的提子，笑意吟吟地咬進(jìn)嘴里，咀嚼咽下后，仿佛隨口一說，“你想找布衣的大才，不如去常何那邊看看。”
李世民驚訝地?fù)P眉。
山鬼嘴角微微上揚(yáng)，也不解釋，卻能明顯看出心情很好。
李世民琢磨一下，覺得……可能是因?yàn)榈k看到了一只可愛的貍奴，又見他煩惱科舉之事，便順帶做了提示？反正，神祇的心情他總是摸不準(zhǔn)，像極了小孩子，陰晴不定，總是很忽然就天晴了。而心情一好，祂就會給周邊人分“糖果”。
李世民心情復(fù)雜，總的來說，卻是高興的。
“世民在此多謝了�！彼笆肿鞫Y。
又與祂說近來長安發(fā)生的趣事，措辭風(fēng)趣，倒也讓神祇聽得津津有味。只說一兩件，說完就離開，沒有半分遲疑。
小樹苗的樹枝從旁邊跳出來，困惑：“他是來干什么的？”
青霓吃著甜甜的提子，慢悠悠回答：“來交朋友。你沒發(fā)現(xiàn)嗎，自從山鬼開了滋味樓，他就時不時過來，但是不會太頻繁，保持著一個友好卻又不稀少的頻率，有時來吃個飯，偶爾聊兩句，有時帶來一些有趣的事情分享，山鬼就喜歡那些趣味橫生的故事�！�
李世民跟秦始皇不太一樣，他很懂怎么和人打成一片。
換句話說，“他很會社交，又把持寫一個度，不會讓人覺得煩�！�
小樹苗半懂不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