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就到這兒吧�!贝┻^教學樓和圖書館,宿舍樓清晰在望,陳綿綿回身對他說。
“就幾步路,不礙事�!背丶确浅W匀坏亟拥溃孟癜讶怂偷剿奚針窍率莻多么正常的事情一般。
陳綿綿頓了兩秒,看著他。
空氣安靜幾秒。
池既依然沒有要停的意思,挑眉看她,“怎么,送個宿舍樓都不讓?”
兩個人都揣著明白裝糊涂一般,誰也沒出聲。
這人也很堅持,一副理直氣壯的戲謔模樣,半點兒沒有心虛的情緒,一點也不退。
陳綿綿沒轍,呼出一口氣,索性由他去了。
手機在包里震動了一路,她摸出來看。
工作消息偏多。這段時間接了不少約稿,還有雜志社編輯約她寫專欄,陸陸續(xù)續(xù)給了返稿和審核意見,陳綿綿簡單回復了之后,退出去看另一個。
張彤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了,才分別不到兩個小時,又刷了十幾條。
“我艸!我艸�。。�!我他媽在回宿舍路上,碰到程嘉也了!我艸!”
“他他媽瘋了啊,站女生宿舍樓下干什么啊?��?!”
“我都上樓了,他竟然還在。。我室友說他起碼站那兒等半小時了。。論壇上都傳開了”
“【圖片】。艸,帥哥就是帥哥,俯拍都這么帥”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竟然還在。。站那兒都沒怎么動過。。我的天啊,到底什么情況啊??他到底在等誰啊?他那白月光也不是我們學校的啊”
陳綿綿快速地掃了一眼消息,又點開圖片看了一眼,心里猛然一跳。
照片是俯拍,一個高而挺拔的身影垂頸站在梧桐樹旁,就算模糊不清,也能一眼看出。
程嘉也赫然站在她宿舍樓下。
陳綿綿才不會有多余的心思,想什么程嘉也是不是來找她的,她只會覺得很麻煩,不管他是找誰,她都不想打這個照面。
眼看著照片里那棵梧桐樹近在咫尺,陳綿綿停步,喊了池既一聲。
偏趕上新生下課,陸陸續(xù)續(xù)回宿舍,人聲嘈雜,池既好像沒聽見,還在兀自往前。
情急之下,陳綿綿伸手拽住他袖子,“……別往前走了。”
“嗯?”池既從手機屏幕上抬眼,看了眼她攥住他袖子的手,停了兩秒,“怎么了?”
“……沒事�!标惥d綿說,“就是忽然不想回去了。我們再去走走吧�!�
池既沒說話,盯著她,看了兩秒。
那表情很耐人尋味,陳綿綿如果有閑心分析的話,應該能看出,他似乎在思考,是直接答應,還是說“可我有點累了”。
陳綿綿拽著他袖子的手指緊了又緊,池既垂眼看了幾秒,很輕地呼出一口氣,剛要妥協(xié)說好,就聽后面有人叫——
“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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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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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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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很輕。
不復往日冷淡清晰,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落在秋天的風里,像一聲嘆息。
兩個人站在宿舍樓下的小路中間,聽到這句喊聲,都是一頓。
陳綿綿一時沒有什么反應,只是眼睫倏然一顫,攥著池既衣袖的手指緊了緊,抿唇,沒有出聲,甚至沒有偏頭向聲源處看一眼。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這聲音對她而言,實在太熟悉。
她只是定定地看著池既,重復了一遍,“我們再去逛逛吧�!�
平靜,堅決,不容拒絕。
池既垂眼看她。
他很少見到這樣的陳綿綿。
記憶里的她總是溫柔而平和,對什么問題都安靜接受,并總能找到辦法處理。
她像是一顆自體旋轉的小行星,在龐大的宇宙中生澀地適應著規(guī)則,然后照單全收;又像月光下的海,溫柔而安靜,自成體系,仍然有力量。
她很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堅決地對他說,“我不想回去。”
池既倏然感覺心軟了一下,那點屬于雄性生物天生自帶的領地意識都散了。他摁滅手機屏幕,聊天記錄上別人發(fā)來的論壇八卦暗下去,連帶著照片上的人一起,變成一片黑。
他偏頭看了那顆茂密的梧桐樹一眼,應道,“好啊�!�
陳綿綿攥住他衣袖的手落下去,轉身就要往前走。池既卻站在原地沒動,安靜地等待著。
不出意外,梧桐樹下又傳來一聲喊。
“……綿綿�!�
該怎么去形容那個聲音落進耳朵里的感覺呢?
如果陳綿綿是一個碰巧路過的人,會覺得這個聲音好像抓住了腦袋里的某根神經(jīng),帶著莫名寥落的意味。
像一根直擊神經(jīng)的針,盡管他聲音里帶著一些猶豫與彷徨,但仍然能尖銳地擊中她,讓人想要停下腳步,回頭看一看,這個人到底想怎么樣呢。
可是她不是路人。
她是在這場戰(zhàn)爭里滿盤皆輸?shù)臄》健?br />
她不想看這一眼。
腳步停滯了一瞬之后,陳綿綿神色如常地邁出遠離他的第一步,背對著他,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
盡管那個方向是她最終要回到的地方,她也愿意背道而馳。
這個認知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中的時候,像腦子里的某根弦崩斷了一樣,程嘉也倏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jīng)邁出了步伐,從那顆梧桐樹下走到林蔭路邊,攥住了她的手腕。
像那天她要搬走時一樣。
陳綿綿下意識就要往回縮。
纖細的手腕霎時就要往回收,應激似的生理反應,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生生停了下來。
修長的指尖虛虛扣在她手腕上,隔著若有似無的空氣,再度觸到那抹溫度。
程嘉也頓了兩秒,抬眼,輕聲道。
“我們能談談嗎?”
陳綿綿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有什么好談的呢?她盯著遠處晃動的樹影想。
她想不出來她和程嘉也之間,有什么需要談話的必要。
是談他們夏夜里那場不愉快的誤會,理所當然的誤解,還是談她是怎么誤入這場他和他那位從小喜歡的人的鬧劇呢?
她真的不太懂他。
耳邊傳來竊竊私語。日落時分,宿舍樓下,人群往來眾多,挽著手臂的女孩們抱著書本,裝作不經(jīng)意地路過,放慢腳步,進行好奇而八卦的窺探。
陳綿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疲憊。
她輕輕地把手抽出來,終于回頭看他。吃肉群〉⑦
零⑤〉⑧﹔⑧⑤﹒⑨零
有很久沒見嗎?
也沒有。
距離她從公寓里搬出來,不過半個月而已。
他們從前保持著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時,半月不見,或不聯(lián)系,或發(fā)出的消息石沉大海,都是常事。
為什么這次不一樣呢?
陳綿綿安靜地看著他。
臉龐依舊是那張臉龐。
瞳孔漆黑,眼尾向下,鼻梁高挺,下頜線清晰而鋒利。
音樂節(jié)上攝像師永遠不舍得移開的一張臉,光是站在臺上就會引來尖叫與歡呼的一張臉,僅僅是出現(xiàn)在女生宿舍樓下,就能在論壇上刷屏的一張臉。
她從前夢里的那張臉。
……但也只是從前了。
陳綿綿呼出一口長長的氣,低頭看了眼表,說,好啊。
“你找個地方吧�!彼f,聲音平靜得毫無波瀾,“我九點之前有空�!�
腕上表的指針一圈一圈緩慢地轉動,她站在程嘉也面前,秋日晚風吹過梧桐樹,落葉簌簌作響。
她倏然無端想起那天張彤約她看電影,與Flipped樂隊同名的影片,中文譯名叫做《怦然心動》。
一片黑暗里,女生在她旁邊問她,有沒有什么關于愛情的想象或幻夢。
陳綿綿沉默了很久,看著一幀一幀閃過的、美好得像是被套上濾鏡的電影畫面,良久,才輕聲道。
“沒有什么夢不夢的。”
“我早就不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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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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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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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的咖啡廳很安靜,太陽慢慢沉入地平線,只留下輕緩的音樂在室內(nèi)回響。
靠窗一側,兩個人極其生疏地對坐著。
像什么第一次見面時的欲言又止。
很奇怪,又很荒謬的一幕。
陳綿綿從未想過,她和程嘉也還會有這種隔著一張桌子對坐,貌似舉案齊眉的和睦模樣。
所有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這種安安靜靜,狀似約會的對坐,卻還是第一次。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多荒謬。
陳綿綿垂眼,停住發(fā)散的想法,盯著咖啡上的漂亮拉花,率先開口。
“有什么事嗎?”
聲音很輕,疏離,禮貌,而又沒有情緒。
對面的人頓了幾秒,搭在深色木桌上的雙手指節(jié)輕輕動了一下,像是一種近鄉(xiāng)情怯般的游移。
情緒與話都滿懷,但遲遲說不出口。
陳綿綿也不催他,她很平靜地望著他,等待著這次談話過去。
好像她并不在意他要說什么,或好或壞,或有關或無關,她全都不在意,只是迫于方才的形勢,才例行公事般答應這場約會。
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頭升起,跟方才看見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一樣。
很難說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
微弱,卻綿長,像是有人堵住了心口,無法呼吸一般。
可他無暇細想。
良久,程嘉也垂了垂頭,緩慢開口。
“……我不知道不是你�!彼f。
聲音很輕,還帶著淺淡的呼吸,略有些啞。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沒頭沒尾,莫名其妙。
但陳綿綿竟然瞬間就聽懂了。
他在說那天晚上的事情。
像她隔了很久才知道這件事一樣,他大概也是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
但不一樣的是,她知道自己的一腔真心被誤解,知道這么多年的喜歡,被毫不猶豫地摧折,而他是知道,他就是那個,輕輕松松就把別人美夢戳破的人。
很奇怪的是,隔了一段時間回想這件事,陳綿綿已經(jīng)沒有什么波瀾了,她只是停頓了兩秒,然后點了點頭,說“嗯”。
她捧著溫熱的白瓷杯,安靜地聽程嘉也解釋。
聽他垂著眼說樂隊之前的事,聽他說巡演那天前夜的突發(fā)事故,聽他說那兩瓶水是怎么從巡演現(xiàn)場帶回家,被隨手擱置在一旁,成為之后那場誤會的導火索。
他聲音很低,字與句之間停頓昂長,緩了又緩。
但依舊是她聽過他說過最多話的時候。
世界上的事情都是這樣的嗎?
低緩的聲音響在耳邊,陳綿綿看著他,偏著頭,無法抑制地想。
想要的時候得不到。
萬般渴望與自我折磨。
然而過盡千帆,當想要的那個人,再次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時,你會有幾分悵然地發(fā)現(xiàn)。
你已經(jīng)不再再意了。
咖啡廳在放一首很老的粵語歌,她偏頭聽了聽。
唱說生活好像從未放過可悲的人類,看人在痛苦掙扎中浮沉,從前未參懂半分。
“這樣啊。”他話音落下的時候,陳綿綿輕聲接了一句,還輕輕地點頭,一副終于厘清事件經(jīng)過的模樣。
有回應,但很淺淡。
不是那種肉眼可見的冷心冷意,而是你講話的時候,她會很安靜地望著你,一雙小鹿眼澄澈干凈,必要時還會點頭互動,聽得很認真,也很有禮貌。
但她不在意。
她像是客觀地凌駕于這一切之上,仿佛那些讓他難以出口的、那些讓他感到愧疚和猶豫的事情,全都是別人的故事,與她沒有半點關系。
程嘉也停頓了片刻,后面的話語像是被堵住了喉嚨,統(tǒng)統(tǒng)沉默著咽了下去。
甚至能感到鋒利的棱角劃過食管,一路冰冷著流淌到胃。
很抽象,又很沉默的一些話。
陳綿綿安靜地等了一會兒,任由沉默像漸沉的夜色一樣在兩個人之間流淌,直到手表指針指向八點半,才禮貌地輕聲發(f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