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程嘉也3
程嘉也視角3
時間倒回王軒生日那天。
嘈雜昏暗,燈影晃動,觥籌交錯。
酒意在周圍蔓延。
窺探的欲望也在夜色中展露。
周譽向來不是話多的人,也不喜歡在不熟的人面前侃侃而談。
只是可能當(dāng)時的氣氛恰好到這里,平日里窺見的蛛絲馬跡都再按耐不住,在旁人發(fā)問時,沒有擺手拒絕,而是偏頭看了程嘉也一眼。
程嘉也坐在最里面,沒什么反應(yīng)。
破天荒的。摳摳群七醫(yī)聆午吧吧午久聆每日>穩(wěn)定更新H文
他沒有拒絕。
他沉默地允許了這一切的發(fā)生。
于是他的朋友看了眼酒杯,視線上移,開始對不相干的人揭開隱秘背后的冰山一角。
他就那么坐著。
聲音在耳邊響起,明明是他身邊發(fā)生的事,卻完全不入耳。
腦子里虛空一片,像是耳邊灌了水,潺潺流過寂靜夜色。
程嘉也說不清那時他是什么心態(tài)。
可能是話題剛好到這兒了,可能是一眾人起哄王軒的聲音聽著煩,又可能是陳綿綿那張拒不看他的臉太刺眼。
總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緩慢地在霓虹色光影照不到的地方滋生了。
人都是不完美的。
他當(dāng)然知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為什么他單單坐在那里,看她望向別人的側(cè)臉,就會產(chǎn)生一種不太愉快的情緒。
明明不是她先讓這一切發(fā)生的嗎?
明明不是約法三章,三令五申地講,說要保持單一的關(guān)系,為什么她還是可以毫不在意地掛掉電話,然后奔向別人的懷抱?
是真的,誰有用,就向誰投懷送抱嗎?
關(guān)于她的想法早在那時就破碎過一次。
還有什么比好友一場局,聊到他家里資助的人,在別人說要小心這種看起來就很有野心的女孩時,不太耐煩地擺了擺手,說想多了,那是你而已,然后第二天醒來,發(fā)現(xiàn)那個女孩躺在他床上,還要更可笑的呢?
那天清晨,程嘉也看著她的側(cè)臉,感到一種荒謬的可笑。
生在名利場,他并不覺得成人世界和兩性關(guān)系有多么見不得人,并不覺得一夜情是什么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個人自由罷了。
身邊玩咖朋友不少,他之所以沒有加入這個行列,并不是因為畏懼所謂流言蜚語或者清規(guī)戒律,單純因為自己不喜歡而已。
但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以卑劣的手段往上爬的行為。
前夜刑肆弋拎著酒瓶往沙發(fā)上一坐,冷眼驅(qū)散暗自看他笑話的人,回頭頓了兩秒,對他說,你不要小看那些看起來好像很普通的女孩。
他們那樣的人,身邊當(dāng)然不缺女孩,好的壞的,心思一眼寫在臉上的,如此種種。
“總說女孩看多了古早偶像劇,會做王子愛上灰姑娘的夢,其實我們又有什么區(qū)別?”
刑肆弋扯了扯嘴角,看著他,笑了一下,“虛張聲勢地說對方最好圖錢,不要圖愛�!�
但是當(dāng)對方真的不圖愛,甜言蜜語地哄上你,一點一點侵入你的生活,獲得利益后,再毫不留情地踹掉時,你又會感到一種怪異的、夾雜著憤怒和無力的茫然。
……然而,然而。
那時程嘉也冷淡瞥他一眼,明顯不以為意。
“總之,你小心點吧�!毙趟吝幌朐偬�,偏頭點了根煙,含糊不清道,“你們家?guī)Щ貋砟莻,心思不要太明顯。”
周譽在后搭話,“你少操心他了。程嘉也身旁還有什么女孩兒?多擔(dān)心一下自己吧,二十多歲了,還被壞女人騙……”
兩個人于是一言一句,不太愉快地拌嘴,聲音嘈雜,而程嘉也坐在另一側(cè),倏然想起了那雙眼睛。
那雙如同小鹿般清澈,清亮單純?nèi)鐣缫熬`的眼睛。
會在山野樹屋前背對著炊煙微笑,會在課堂上抽空捋過耳邊散落的發(fā)絲,會在燈紅酒綠的地方獨自撐開一片太平地。
那時他以為,她是不一樣的。
他甚至都懶得去追問刑肆弋話里的“心思”,只是不以為意地移開視線,覺得不過是好友受挫后杯弓蛇影的勸誡。
直到次日天蒙蒙亮?xí)r,異常清醒地睜眼,對著桌上那杯水和床上的人發(fā)愣。
毫無疑問,她是漂亮的。
身影纖細,睡顏恬靜,發(fā)絲散落,側(cè)身微蜷在他深色的床上,整個人顯得嬌小而素凈。
然而。
散落的衣衫和凌亂的床單,被子下露出來她一截小腿,甚至還有他紅色的指印。
程嘉也站在床前,冷眼垂睫。
半晌,他視線上移,盯著她的臉。
淫靡嗎?活色生香嗎?
又或是溫情嗎?
并不。
他只覺得好笑。
覺得十幾歲驚鴻一瞥過的曠野精靈只不過是他的錯覺,覺得往日賦予的諸多種種都不過是個笑話。
那些夜色下的對視,走廊處的擦肩,黑色的外套,校園里的遙遙一瞥,還有某些心臟倏然跳動一下的瞬間,都付諸東流。
要說一點類似于喜歡的情緒都沒有嗎?
倒也沒有。
但從此之后。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
50
程嘉也
50
程嘉也4
程嘉也視角4
所以程嘉也一直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對。
他甚至還覺得自己是慷慨的那一方。
沒有將那夜的事情揭穿,給她留了點或許根本用不上的臉面,甚至從酒意昏沉中清晰片刻,還記得幫她打發(fā)掉下樓來看的母親,難道還不慷慨嗎?
他覺得她想要錢,想要名,想要利。
能給的,他都給了。
獎學(xué)金有關(guān)系戶作祟,落不到她頭上,他輕描淡寫地問了兩句,此后的國獎年年準時打到賬戶里。
學(xué)生會官僚主義濃重,每次指派任務(wù)、推諉責(zé)任都必然會落到她頭上,幾次躲在電腦屏幕后面嘆息落淚后,那些莫名其妙的指控就都消失了,從此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br />
大創(chuàng)、國賽課題老師資源緊,她感興趣的題目找了導(dǎo)師三五次,統(tǒng)統(tǒng)吃了閉門羹,發(fā)郵件想再約師姐聊聊天的時候,他從身后路過,瞥了一眼,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導(dǎo)師的郵件回信。
這些都是巧合嗎?
或許她看來是吧。
他當(dāng)作饋贈,從來沒講過,從自己無趣而又一團亂的生活中抽身,冷眼看她在社會機器里浮沉,隨心情給予一點幫助。
好像跟從前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不再有那種單純好心的舉動了,此后種種,都是標(biāo)好了價格的命運回饋。
至于為什么那天清晨他冷然的憤怒之余,還會有一點難以說清的失望;為什么他脫口而出的是如果她還想要維持這段關(guān)系,應(yīng)該怎么做,而不是從此斷了聯(lián)系;為什么他會下意識幫她隱瞞,讓這段關(guān)系至今是一個秘密——
程嘉也至今不知道。
他做事很少完全思慮清晰,人生的大部分時候,都是憑借直覺。
然而很幸運的是,他的直覺往往都是對的,想要的也全都能得到。
……但這次好像不一樣。
當(dāng)他坐在遠處,看她和別人對坐,笑意盈盈的時候,當(dāng)她向來發(fā)來的消息和留在桌上的早餐都逐漸消失的時候,當(dāng)她拒接電話,拒回消息,卻大方展示自己的笑容,彎起笑眼,讓其他人失神的時候。
他能夠感到有什么東西在壓住他的心臟。
輕微,渺小,微不足道。
但它確實存在,并且在與日俱增。
思維慣性作祟,他從未深思,還兀自以為是所有物品被侵占染指的不悅,是約法三章被打破的不虞。
天之驕子有什么不能得到的東西呢?
沒有吧。
所有別人渴望、為此苦苦奮斗的東西,他全都信手拈來,并時常棄如敝履。
想要,然后得到,這些都不過是生命中的常態(tài)罷了。
至少在陳綿綿搬走前,他是這么覺得的。
搬來本來不是他本意。他習(xí)慣獨身,不喜歡有人以一種無法忽視的姿態(tài)侵入生活,哪怕她足夠安靜,幾乎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忙碌或閉門不出,他依舊覺得困擾。
或許是搬來的原因不太愉快,有前科而又富有心機的“隨意一提”,父親絲毫不問他意見的大手一揮,種種因素疊加,讓他無法不抵觸這個行為。
又或許是搬來之后的生活太有她存在的痕跡,客廳里永遠醒好的花會在每天綻放出不同程度的漂亮,冰箱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迈r食材,柔軟的抱枕和毯子偶爾會搭在沙發(fā)邊,陽臺上晾曬著黑灰白色調(diào)以外的淺飽和度色彩。
還有大多數(shù)時候穿過夜色回家時,客廳角落里亮著的一盞暖色的燈。
一種無法忽視的,另一個鮮活的人,進入了安全線范圍以內(nèi)的怪異感。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他開始習(xí)慣那盞燈的亮起,開始習(xí)慣逐漸變得富有生活氣息的客廳和廚房,開始習(xí)慣聽見隔壁房間細小窸窣的聲音,也能睡個好覺。
這些全都是他在陳綿綿搬走后,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的。
可是哪又如何?
陳綿綿搬走的第一個星期,偌大的公寓隨著深秋的來臨一起恢復(fù)安靜和寂寥的時候,程嘉也把客房的門關(guān)上,將鑰匙隨手扔進垃圾桶,順手關(guān)掉那盞燈。
他站在漆黑的客廳一角,盯著窗簾縫隙里的一絲路燈光影,喉結(jié)滾動,無所謂地想。
都會過去的。
早晚而已。
像他習(xí)慣生活中多一個人出來一樣,習(xí)慣失去一個人也需要時間。
沒有什么是無法失去的,人沒了什么都能活。
哪怕她走之前眼眶發(fā)紅的那番話,實實在在地讓他感受到了無法言喻的心臟脹痛,哪怕她神情平靜地說喜歡他,他此刻回頭一看,也依然覺得像一場笑話。
這算什么?
一場不愉快的開始之后,她決定從這場關(guān)系里抽身,還要試圖留下一個讓他愧疚的結(jié)局嗎?
真是高明至極。
直到后來,不經(jīng)意地從蛛絲馬跡中窺見一角,意外揭開陳年累月下埋藏的真相時,程嘉也才忽然發(fā)現(xiàn)。
……他好像錯了。
51
程嘉也
51
程嘉也5
程嘉也視角5
陳綿綿搬走兩周之后,F(xiàn)lipped錄新歌。
是程嘉也退后的第一張專輯,沒了主心骨,剩下的人對流程和設(shè)備都不太熟悉。恰巧錄音棚老板不在,周譽記得程嘉也那兒有一把備用鑰匙,于是一通電話好說歹說,把他請來坐著。
“你順便幫我們聽聽新歌怎么樣唄�!敝茏u給他搬椅子,遞上譜。2長褪咾,啊ˋ姨,制作
“懶得�!背碳我搽S手把鑰匙拋給他,都沒接他遞過來的譜,神情倦怠,伸手把帽子往下一扣,坐在那兒,就闔上了眼,看著似乎困倦異常。
整個人穿著一身黑,靠在椅子上,仰著頭,一股撲面而來的冷淡頹然。
“不是,什么情況�。俊敝茏u看了看他,又納悶地看了眼表,“這都下午了,怎么著也該睡醒了吧?”
那人頭仰著,黑色衛(wèi)衣帽檐蓋住臉,只露出小半張臉,呼吸平穩(wěn),沒回應(yīng)。
“奇了怪了。”周譽看了他一會兒,皺著眉,郁悶地走開,低聲喃道,“最近也不知道在干嘛,一點精神沒有。平時還能見到人,現(xiàn)在根本聯(lián)系不上……”
鼓手探了個頭,“咋了?失戀了�!�
貝斯手在邊上檢查設(shè)備,嗤了一聲,“想多了吧。你被甩三百次,程嘉也都不可能會失戀的好吧。”
“什么意思?”鼓手不爽,“我跟我女朋友現(xiàn)在好著呢�!�
“差不多得了�!敝茏u一邊調(diào)試設(shè)備,一邊嘲他,“你那女朋友怎么來的,心里沒點數(shù)�。俊�
貝斯手拉長尾音附和,“騙騙別人可以啊,別把自己也騙了。”
鼓手張了張嘴,下意識想反駁,頓了頓,好像又無話可說,最后貌似不屑地切了一聲,坐回架子鼓后。
一下午過去,歌錄完。程嘉也大約也半靠著睡了一會兒,靜了兩秒,伸手掀開帽檐,保持著那個姿勢坐著,神情平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譽最后確認了一遍成品,摘下耳機,說還可以,“收工吧�!�
“蕪湖�!惫氖謿g呼一聲,背著包就往外走。
“你走這么快干嘛?趕著投胎啊。”
“你懂個屁�!惫氖终f,“我女朋友在外面等我�!�
周譽往外看了一眼。玻璃窗明凈,外面站著一個漂亮女孩,身材姣好,打扮時髦,背著logo明顯的包,也在往里面看。
玻璃窗阻隔,目光有些不清晰,但落下的方向和錄音室大相徑庭,顯然不是對著正在往外走的人。
兩秒后,周譽收回視線,點到為止地勸道,“你注意著點吧�!�
玻璃門輕響,鼓手已經(jīng)推門出去了,不知道聽沒聽見他這句話。
貝斯手也看見了,搖頭嘖了兩聲,“戀愛腦,講不清楚�!�
周譽收拾完東西走出去時,程嘉也已經(jīng)站起來了。
他拎著外套,眉眼還是有幾分懨懨的頹氣,但竟然難得抬睫,沖外面的人投去一眼。
“怎么?”周譽問,半開玩笑似的,想活躍點氣氛,“覺得漂亮?”
程嘉也頓了兩秒,移開視線,不在意道,“有點眼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