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喲,還認(rèn)上臉了�!敝茏u(yù)是真有點(diǎn)驚奇了,“人家要過你微信的,你沒給。”
程嘉也噢了一聲,垂頭把外套穿上,隨口問,“那怎么他倆談上了�!�
“炮友變情侶唄。”周譽(yù)吐了吐舌頭,“又不少見�!�
“而且這女生不簡單呢�!钡热硕缄戧懤m(xù)續(xù)走了,周譽(yù)壓低聲音湊過來,“不是自從上次那個出事的After
?
party結(jié)束后,你就沒喝過酒嗎?”
程嘉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話題雖然是他挑起的,但好像也只是隨口一提,垂著眼,心不在焉地回應(yīng)道,“嗯�!�
“后來才知道,她們那時候的小動作,還不僅僅只在酒上呢�!�
他聲音壓低了,很輕,帶著點(diǎn)后知后覺的無語和感慨,隱隱夾雜著些不屑。
但程嘉也動作一頓。
幾秒后,他抬眼,看著他,“什么意思?”
周譽(yù)努努嘴,“本來沖著你來的咯,不單單是一杯酒。”
“據(jù)說還有其他東西吧。你記得那女孩兒有個朋友,不是在場地主辦方那邊工作嗎?可能后臺放的礦泉水也有點(diǎn)問題。”
“真他媽險(xiǎn)死了,怪說不得當(dāng)時都快走了,還專門追上了發(fā)了兩瓶水,不接就繞過人給放車上,還在車門那兒講話,沒有要走的意思�!�
“幸好當(dāng)時沒喝啊,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順手拿上樓了……”
周譽(yù)還在無休止地碎碎念,程嘉也打斷他,“你們怎么知道水有問題?”
“那女孩兒說的啊�!敝茏u(yù)莫名其妙,“她不是跟陽子睡了嗎?一開始說要錢封口,后面不知道怎么,又改主意了。兩個人一來二去糾纏了大半年,竟然談上了,是最離譜的。”
“她說水有問題?”
“對啊�!敝茏u(yù)回頭看他,覺得他這反復(fù)確認(rèn)的反應(yīng)屬實(shí)有點(diǎn)奇怪,但還是接著往下說,“談戀愛不得先坦誠么?他倆確認(rèn)關(guān)系之前就說開了,說是當(dāng)時覺得好玩,說以后不會了�!�
“其實(shí)我感覺,也不能完全說是好玩,多少肯定是有點(diǎn)心思的。要不然就是對你,要不然就是對錢�!�
周譽(yù)兀自分析著,把錄音棚簡單收拾好,彎身拿起桌上的鑰匙,忙忙碌碌,絮絮叨叨,幾分鐘過去后,身后依然鴉雀無聲。
他直起身,奇怪地往后望去。
程嘉也一個人站在原地,拎著外套的手依舊半舉在空中,保持著方才問話的姿勢,一動未動。
“……咋了啊這是?”周譽(yù)張了張嘴,有點(diǎn)懵。
好半晌,程嘉也才呼出一口沉沉的氣,像是在做什么最后的確認(rèn)。
“前年夏天的巡演?”
“……對啊。”
“白瓶礦泉水?”
“……好像是吧。”
“放進(jìn)車?yán)锪�?�?br />
“……我記得是�!�
周譽(yù)站在對面,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問句,陷入回憶,隨即皺著眉,感到莫名,但還是一一應(yīng)了。
時間,地點(diǎn),細(xì)節(jié)。
都是對的。
程嘉也倏然閉了閉眼,因缺覺和煩躁而長時間處于混亂的大腦,此刻仿佛更是一團(tuán)漿糊。
但他還是在這個荒謬的時候,從亂糟糟的念頭里,捋出了一條思緒。
很飄,很模糊,幾乎難以用言語表達(dá)。
紛飛的思緒像窗外的落葉,往下墜的時候,發(fā)出簌簌的聲響。
他驀然想起那天早晨,他站在窗前,側(cè)著身,周身被冷淡低溫環(huán)繞,沒有回頭地說出那些話。
……那時她的神情和心情是怎么樣的呢?
是不是和搬走那天一樣。
蒼白,纖細(xì),單薄。
鼻尖和眼眶都微微發(fā)紅,眼角隱隱閃爍著淚光。
明明眨一眨眼,就會掉下淚來,還要努力裝作平靜和無事發(fā)生,以此不讓自己顯得太過狼狽。
……可惜當(dāng)時他沒有回頭,也并沒有在意。
只記得那天窗外的梧桐葉還是盛夏林蔭深淺不一的綠。
而現(xiàn)在秋風(fēng)席卷,寂寥的風(fēng)卷過街道,卷過每個人的身邊。
它們?nèi)悸淞恕?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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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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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也視角6
后來程嘉也是怎么回家的,他不太有印象。
好像機(jī)械地拉開車門,上車,下車,摁下電梯按鈕,打開密碼鎖。
在玄關(guān)處被客廳里的聲響驚動時,才倏然從一種無意識的發(fā)神狀態(tài)中回神,對當(dāng)下的處境感到些微的茫然。
感覺方才一路上的風(fēng)景,好像都從未存在過。
他像是午夜街上的游魂。
沒有記憶,沒有生命力,只是憑借著僅有的肌肉記憶,機(jī)械而規(guī)整地完成既定的路程。
客廳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程嘉也站在玄關(guān),頓了兩秒。
那一瞬間,大約是有些猶豫的。
公寓密碼鎖,向來只有他一個人的指紋,陳綿綿搬來后錄了她的,搬走后,他也忘了刪。
所以,可能是她嗎?
程嘉也站在原地,手指撐住黑色木質(zhì)柜面,很輕微地蜷了蜷。
方才才從三言兩語的對話中,拼湊出過往誤會的碎片與真相,他還沒有做好要面對的準(zhǔn)備。
……但是,如果她回來的話,是不是也就證明,
她也沒有那天走時表現(xiàn)得那樣絕情呢?
是不是意味著,他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呢?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海中懸浮,太陽穴發(fā)漲,鈍鈍地疼。
程嘉也閉了閉眼。
客廳聲響漸近,腳步聲輕而快速,隨后響起疑惑的女聲。
“嘉也回來了?怎么不進(jìn)來呢?”
中年女聲,吐字急促。
……是家政阿姨。
公寓這邊沒有另請,家里那邊的家政阿姨每周日下午會過來打掃一次衛(wèi)生,有把備用鑰匙。
一口氣倏然從胸腔處排出,輕了許多,但好像又有什么新的東西進(jìn)入了,令人感覺不到輕松。
程嘉也閉了閉眼,轉(zhuǎn)身跟阿姨點(diǎn)頭示意,穿過客廳,往房間里走。
阿姨是在家里做了許多年的,和老太太關(guān)系好,約莫也能算看著他長大的,所以也不太拘謹(jǐn),有點(diǎn)長輩的樣子,邊拖地,邊跟他搭話。
“最近好難見到你的,基本每次我過來你都不在。是不是好久沒回家啦?奶奶老念叨你,沒事也去一兩個電話。”
程嘉也雖討厭教條,但畢竟這是奶奶身邊的人,也沒什么壞心,于是他站定,看似安靜地聽她講,并嗯了一聲。
阿姨把拖把放進(jìn)衛(wèi)生間里,換了抹布出來,打量他兩眼,詫異道,“怎么看著這么憔悴��?一點(diǎn)精氣神沒有,生病了?”
說著她就想要上前來看一看,但程嘉也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拉開距離,身體輕微后仰,非常明顯的抗拒姿態(tài)。
阿姨收回手,嘆了口氣,“怎么還是這樣嘛。一點(diǎn)不知道照顧自己�!�
她回身去倒水,“之前就說過了,你一個人搬出來住,要多多注意身體,不要熬夜,按時吃飯,早睡早起,就知道你一點(diǎn)不聽�!�
“所以老太太才覺得說,有綿綿在,你可能會好一點(diǎn)……”話說到這兒,她倏然想起什么似的,抬頭看他,“哦,對了,綿綿呢?”
阿姨轉(zhuǎn)頭張望,“我平時過來她一般都在的,沒什么事的時候還會幫我一起打掃。很好的一個女孩兒�!�
程嘉也站在原地,張了張嘴,頓了兩秒后,又閉上了。
巨大的,黑色的緘默。
因?yàn)樗鋈灰庾R到,他甚至不知道陳綿綿搬去了哪里。
他那時只是站在那里,麻木地看著她的離去,時不時在接下來的兩周里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和不適應(yīng),但他竟然一點(diǎn)也沒想要了解,她到底去了哪里。
搬出去之后順利嗎。
有沒有找到房子住。群,還有其他H篇
安全嗎。
所有的所有,他通通不知道。
所以在這個瞬間,他只能在阿姨疑惑而又探究的目光下閉了閉眼,沉默半晌后,輕聲簡短地道,“她搬走了�!�
“啊?”阿姨很是詫異,重復(fù)道,“搬走了?”
接著就是一連串的追問,“什么時候的事情呀?為什么呢?怎么都沒通知家里一聲呢?”
“這孩子……”或許是程嘉也的表情太淡,阿姨倏然意識到,可能他知道的也并不比她多,于是嘆了口氣,搖搖頭。
“上個星期奶奶給她打電話,她提都沒提,還說最近挺好的�!�
程嘉也沒什么表情,只是垂著眼,聽了兩句阿姨邊擦桌子邊發(fā)出的感慨,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
“沒什么事的話,我先進(jìn)去了。”
“……噢,好�!卑⒁讨逼鹕韥恚粗麘�(yīng)道。
程嘉也一步一步地走,步伐邁過灰色的方塊瓷磚地,呼吸聲在空氣中清淺地飄蕩,覺得這段路好像前所未有的漫長。
終于,終于,在要觸到房門把手的時候,身后傳來一聲嘆息。
“嘉也啊�!卑⒁毯八�
程嘉也一頓,手懸空停在原地。
“……嗯�!�
“有些話,我是不該說的。但阿姨年紀(jì)大了,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感覺不說的話,又有點(diǎn)不合適�!�
“綿綿呢……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不怪老太太喜歡她。”
“暑假那會兒,她在家里暫住,會到廚房幫我的忙,還悄悄問過我,你喜歡吃什么�!�
“你金貴,喜歡的菜都不好做,被刀切出口子,被油濺。能看出她在家都不常做飯的,來這里之后為你學(xué)�!�
“一道菜來來回回學(xué)了小半個月,每天抽空到廚房給我打下手,就為了不耽誤我的時間,讓我有空教教她。”
“可是后來不知道怎么,菜學(xué)會了,但她不怎么愿意做了,你也不回家吃飯了。”
沉默片刻后,身后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雖然說這姑娘確實(shí)沒有很好的家境,但人善良又勤勉,富有同情心,對誰都很好�!�
“你不應(yīng)該欺負(fù)她的。”
她人到中年,又在這樣的人家里做家政這一行,形形色色的人見過太多。
人居高位久了,自然就會把普通人當(dāng)成螻蟻,雖不表現(xiàn)出來,但一舉一動間很難不透露出輕慢的意味。
登門拜訪的也有稱不上顯貴的,拎著一大堆貴重的禮物求見,阿諛奉承間,流露出的也是對權(quán)勢、利益或是所求之物的渴望,即使還未獲得,眼里卻也容不下她們這種普通人。
這些年來,極少有人真心叫她一聲阿姨,彎起笑眼,以商量的語氣提出請求。
盡管她是客人,是有資格提出任何要求的客人。
但環(huán)境和從小生活經(jīng)歷使然,她就是天然沒有高貴的架子,平和地看待所有人,真心實(shí)意地想為她幫忙。
也是真心實(shí)意的,想要對他好。
程嘉也背對著,站在房門前。
眼前是有著黑色紋理的木材,他垂著眼,視線只虛浮地落在某一處,看不清眼底的神情。
他對人的態(tài)度向來不太好,那次誤會之后,對陳綿綿尤其。
阿姨約莫是誤會了,以為他因?yàn)椴幌矚g有人同住,而有意無意地欺負(fù)她,所以才說出剛才那一番話。
程嘉也也沒有反駁。
因?yàn)樗矝]有說錯。
陳綿綿的確是在他這里受了委屈。
是他的錯。
好半晌過去,清淺的呼吸聲在空氣中沉浮,來來回回?cái)?shù)次后,程嘉也才輕聲開口。
“什么菜?”他問。
“�。俊�
阿姨頓了片刻,似乎沒想到這就是他沉默良久后的回應(yīng),張了張嘴,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緩慢道,“文思豆腐。”
……文思豆腐。
程嘉也閉了閉眼。
以考驗(yàn)刀工而出名,光是備菜就需要耗費(fèi)極長時間和耐心的淮揚(yáng)菜。
于他而言,可能只是餐桌上一道平平無奇的豆腐湯,只是長輩口中隨口一提的你從前喜歡的菜。
于她而言,卻可能意味著在忙碌生活里努力擠出的時間,低垂僵硬的脖頸,滿是傷口的手指……
還有一顆不求別的,只是想安靜對他好的赤誠真心。
良久之后,程嘉也睜開眼,盯著眼前一片黑色,輕聲道。
“知道了,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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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寥而安靜。
夏季的蟬鳴早就消失得無聲無息,風(fēng)也有停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