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好笑到過往的一切都可以化為烏有，像湮滅的粉塵一樣，消失在虛空。
那些難過到反復(fù)糾結(jié)、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日子，好像都是一個巨大的笑話。
沒關(guān)系，陳綿綿想。
就當(dāng)是真心錯付，就當(dāng)是盡數(shù)付水東流。
她呼出一口長長的氣，竟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之所以現(xiàn)在還在忍你，還在接阿姨和奶奶的電話，還會到你家里去，不是因為我對你還有什么情誼，程嘉也。”
“我只是從小到大，都被教育說要懂感恩，要念舊情�！�
“跟你沒有半點關(guān)系�！�
程嘉也呼吸愈發(fā)沉重，垂在身側(cè)的手攥得死緊，垂眼，好片刻，才輕聲道，
“……我覺得你不能用這個來宣判我的死刑�！�
“我沒有出現(xiàn)在那里，只能是因為這個巧合沒有落到我身上而已。路過對你施以善意的，可能是任何人，這是命運的巧合，我不能責(zé)怪什么，但我只想告訴你……”
“如果我在那里的話，我也會停下來，做一樣的事的�！�
“是嗎？”
看似真心的坦誠并沒有換來什么情緒波動，陳綿綿輕飄飄地反問，“是出于什么呢？”
她甚至饒有興趣地歪了歪頭。
“憐憫嗎？”
“不是……”
“好了�！标惥d綿出聲打斷他，聲音依舊輕柔而緩慢，“就到這里吧�！�
她不相信什么命運的巧合，更不相信一句時隔多年的假設(shè)，“如果我在那里的話”。
如果說上天真的存在，那那個人不是程嘉也，何嘗不是一種命運呢？
她注視著程嘉也，一字一句道，“你以后真的，別來煩我了。”
“我不想再見到你�！�
說完這句話，她轉(zhuǎn)身欲走。
程嘉也的手剛下意識地抬起來，似乎又想去攥住她，頓了幾秒后，在空中蜷了蜷，又落下來。
“噢，對了�！标惥d綿倏然回過頭來，偏頭問他，“你剛剛想說的話，是什么？”
她在說他方才在餐廳門口屋檐下被打斷的話，和追上來之后試圖繼續(xù)的，未完的語句。1⒈〝0⑶，㈦⑨⒍8②1更多
程嘉也張了張嘴，卻沒再能說出什么。
陳綿綿幫他補充道，“你想說，不喜歡許意眠，喜歡我，是嗎？”
程嘉也眼睫倏然顫了顫，沒有開口。
“那真是謝謝你了。”陳綿綿注視著他，輕聲道。
嘴角有根本無法壓平的，帶著嘲諷的笑意。
她從大衣口袋里摸出那個黑色的盒子，沒什么情緒地扔進垃圾桶。堅硬的包裝碰撞金屬桶壁，發(fā)出巨大“哐”的聲，不知道在誰的心上狠狠剜了一刀。
然后她再度回頭，扯了扯嘴角，看著他。
不無嘲諷地輕聲道。
“程嘉也�！�
“我感恩戴德，多謝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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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未（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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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未（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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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續(xù)的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
陳綿綿換掉了電話卡，退掉了宿舍，在完成階段任務(wù)之后，辭掉了家教的工作，把后續(xù)的工作和計劃都轉(zhuǎn)給了張彤。
然后在寒假結(jié)束之前辦理了休學(xué)手續(xù)，訂好了飛往西南地區(qū)的機票。
搬東西那天，張彤來幫她。打包完所有的紙箱，兩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寢室門口，停了一會兒。
張彤看著她，欲言又止，“……你一定要這會兒去嗎？”
陳綿綿看著窗戶外面光禿禿的梧桐樹，一時沒說話。
輔導(dǎo)員和各個老師也問過她這個問題。
你一定要現(xiàn)在去嗎？
開年就是大三下學(xué)期，重要的科研比賽一字排開，評獎評優(yōu)活動頻繁，保研工作更是開展在即，以她的成績和綜測，絕對足以去向一個更好的學(xué)校。
在所有人的眼里，這好像都是一個無論如何也不能缺席的關(guān)鍵時期。
可是有一天晚上，她站在陽臺上，抬眼看著南城泛紅的夜空，看著空無一物，連黑都不純粹，更遑論能看見滿天星星的天幕，忽然想問自己。
什么東西才是人生里最重要的？
是所有人都一模一樣，從一個龐大又繁雜的社會人生里克隆出來的生命模版嗎？
是一成不變的，從這里就可以望見終點的人生軌跡嗎？
陳綿綿不想。
她的人生并不算循規(guī)蹈矩。
從一個地勢圖上是綿密層疊的等高線的地方來，跨越幾千公里，到一個完全不屬于自己的地方，成為了一個別人眼中“成功”的人。
但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她想。
那時候她承載著奶奶的希望，蒙受著別人的恩賜，所以想要到更廣闊的地方去看一看。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過了。
盡管可能不全面，可能沒有真正探索到城市高樓大廈、鋼鐵森林深處的運行，但她可以確信，她對這些東西沒有興趣。
金錢，權(quán)勢，奢侈品，光鮮體面的生活。
她通通沒有興趣。
時至今日，她終于可以在體驗過另一種生活之后，坦然地說出：
也就那樣而已。
我并不喜歡。
安靜許久之后，陳綿綿收回視線，看著張彤，彎起眼角笑了一下，輕聲說，“我覺得這是值得我立刻去做的，重要的事情�！�
人生沒有多少個明天，沒有多少個以后，也不會有十成十準(zhǔn)備好的東西。
想要開始，就立刻開始。
頓了片刻，陳綿綿又道，“而且我這是休學(xué)，又不是退學(xué)，休息一段時間就回來了，就當(dāng)是短暫地給自己放個假嘛�！�
張彤嘆了口氣，肩膀往下塌，“好吧……我只是想到以后就沒有你陪我了，就特別傷心�！�
沒兩秒，她又正色道，“但我覺得你特別勇敢，很厲害。”
陳綿綿下意識揮揮手，想打斷她的夸獎，張彤卻認真地注視著她，繼續(xù)往下講。
“我說真的�！彼J真道，“一直以來，你都特別優(yōu)秀，特別真誠，特別勇敢�！�
“我很喜歡你。”
頓了幾秒，張彤又繼續(xù)道，“你也值得被好好喜歡�！�
陳綿綿怔愣片刻。
女孩的眼睛在面前發(fā)著光，神情褪去了往日的插科打諢，是難得的鄭重而莊嚴，很認真地告訴她，她是很好很好的。
良久之后，陳綿綿彎唇，輕輕呼出一口氣，唇角笑意溫柔，“好，我記住了�！�
去機場那天晴空萬里，出租車在寬敞的道路上飛馳，停在航站樓前。
車門打開又關(guān)上，后備箱開關(guān)“咔噠”一聲，黑色行李箱在瀝青的路面上滾動，滑輪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陳綿綿站在門口，回身站定，“好啦，別送了，就到這里吧。”
張彤眼淚汪汪，“那我以后有空就去找你玩，你不許不歡迎我。”
陳綿綿被她逗笑了，“行�！�
張彤又擦了下鼻涕，沖上來抱她。陳綿綿很是無奈，一邊有些無措地回抱，拍了拍她的肩膀，一邊目光越過張彤，向她身后使了個眼神。
池既插兜站著，也在笑，但還是接受了她的暗示。
“好了，再不進去就來不及了�！彼f。
張彤這才一抽一抽地松開她，往后退了兩步。
“我就不跟你說再見了啊，反正還會經(jīng)常見的�！标惥d綿說。
“好�！背丶赛c頭，手臂向前，把行李箱扶手遞給她，并低聲重復(fù)了一遍。
“會經(jīng)常見的�！�
陳綿綿接過行李箱，在兩個人的注目下走進機場安檢，最后對哭得稀里嘩啦的張彤揮了揮手，遙遙看著兩個人打車走了，才嘆了口氣，繼續(xù)往里走。
值機和安檢都結(jié)束后，她尋到登機口，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
臨近夜晚的航班，落地已經(jīng)是天黑。
此刻明凈的玻璃窗外，正是璀璨的落日。橙色的余暉暈染了天邊的云，大片大片的晚霞深淺不一，美麗異常。
陳綿綿就那么安靜坐著，看落日西沉，一點一點地沉入地平線，最后只剩下一絲落幕的光彩。
在太陽徹底沉下去的那個瞬間，她望著倏然漆黑的夜空，忽然沒來由的想起程嘉也。
想起他總是深色系的外套，想起他深色調(diào)的房間，想起他漆黑的瞳孔。
她第一次來南城的那天，就與他密切相連，而她離開南城的這一天，也命運般的，斬斷了與他所有的聯(lián)系。
好奇怪，陳綿綿坐在那里，想。
現(xiàn)在想起這個人來，沒有憤怒，沒有難過，甚至也沒有荒謬。
只有無邊無際的平靜。
平和冷靜到，像在看另一個人的故事。
好像故事里那些受盡心酸委屈，錯把真心給予的人，并不是她一樣。
陳綿綿又望了許久的夜空，緩慢地眨了眨眼，低頭，從包里摸出耳機。
有線的，一圈一圈地纏繞在一起，她沉靜地將線團解開，接口插入手機，塞上左耳。
一切動作都平靜而緩慢，不帶任何情緒。
然后她點開音樂軟件，指尖敲擊鍵盤，輸入了再熟悉不過的兩個字。
指尖懸停兩秒，然后輕輕落下。
一秒，兩秒，鋼琴伴奏輕輕響起。
旋律涌進耳道，混雜著粵語男聲，歌詞在屏幕上滾動。
她安靜地聽著。
聽干凈輕緩的伴奏之后，那男聲低低地唱，講說“和你也許不會再相擁，大概你的體重會抱我造夢”。
講她“從前為了不敢失約，連病都不敢痛”。
講她“從前為你舍得無聊，寧愿休息不要”。
一幀幀，一句句，竟然都意外地應(yīng)景。
所以，這是命運嗎？
陳綿綿坐在那里，想。
他對她講的第一句話，提到的第一首歌，她終于在三年后的今天點開。
字字句句，竟然都像是寫實。
機場廣播從另一只耳傳來，講說請乘坐此次航班的旅客準(zhǔn)備登機。
座位旁的旅客紛紛起身，衣物和背包摩擦的聲音，混著廣播通知的女聲，在周遭反復(fù)響起。
一片嘈雜中，陳綿綿按下暫停鍵。
滾動的歌詞驟停，漸變色的光標(biāo)停在那句副歌的起始點。
“從來未愛你，綿綿。”
陳綿綿垂眼看了片刻。
那一瞬間，周圍的空氣仿佛都靜止了，旁人起身與談話的動作都停滯，好似開了一千倍的慢動作。
她仿佛聽到她這幾年的光陰，飛速地在歌曲暫停的間隙中流逝。
從耳機孔里流走。
流向不知所向的虛空，流向南城的夏天與冬天，流向塵封的過去。
然后被重重扣上。
一幀又一幀，一幕又一幕，全都化為遙遠的飛灰，再不能溢出半點。
有關(guān)程嘉也的記憶，永遠地留在了這個冬天。
南城不下雪的，看不見星星的冬天。
良久之后，陳綿綿起身。
穿過夜色下的長廊，走進靠窗的位置，關(guān)掉音樂軟件，開啟飛行模式。
巨大的轟鳴聲和強烈的推背感一同襲來，她偏頭看著窗外的夜色，在耳鳴中，神情平靜地想。
什么愛不愛的，不重要了。
她要回到屬于她的地方了。
⒎⒈0〉⒌⒏⒏…⒌⒐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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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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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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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地區(qū)，石橋村。
暖春三月，暮色時分。
從蜿蜒陡峭的山路往上，跋涉過狹窄的小徑，終于到達相對平坦的地界。
村莊的房屋錯落在平地上，群山環(huán)繞。房前院后種植著南瓜藤、絲瓜等綠色蔬菜，小蔥在株與株之間的間隙里生長，綠意和生機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