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程嘉也聞聲,有些茫然地抬眼,扶住門框的指尖蜷了蜷,還是遲疑著,沒有亂動。
“……”
行了,這下是真的燒傻了。
連話都聽不懂了。
好半晌,陳綿綿呼出一口氣,指了指書桌旁的椅子,“坐那兒去�!�
程嘉也才扶著墻,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挪過去。
陳綿綿也沒再看他,用水壺?zé)怂瑳_了包感冒沖劑,找了點(diǎn)退燒藥和消炎藥,“砰”一聲,藥片連水杯一起放在桌上。
“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你看看有沒有哪個是過敏的……誒!”肉雯釦裙⑦1零5⑧⑧5⑨零
陳綿綿話還沒說完,他已經(jīng)將伸手接過,看也不看,仰頭就將藥片塞進(jìn)嘴里,端起水杯,喉結(jié)滾動,咽下去了。
咽下去之后,還又喝了兩口水,他才抬眼看著她,眉梢輕揚(yáng),瞳孔漆黑,似乎在疑惑她剛剛在說什么。
“……”
陳綿綿沉默了兩秒,移開視線,覺得他可能已經(jīng)真的把腦子燒壞了。
“你別死我這兒,程嘉也�!彼f。
然后沒好氣地把水杯和剩下的藥拿走,放好,又繞回來,拉了張小板凳,坐在他旁邊,語氣不是很好,“手伸出來�!�
這次他倒是聽懂了,很是順從地把受傷的那只手伸出來。
陳綿綿攥住他的手腕,將袖口往上一撩,不算溫柔。
約莫是動作幅度太大,扯到傷口了,他眉毛皺了一下,身體生理性痙攣一瞬,下意識想抽回,但忍住了,指尖蜷了一蜷,倒也沒出聲。
傷口挺深,挺長的一道,皮肉翻出來,仔細(xì)看還有一些白色的碎片,可能是瓷碗打碎了之后劃的,沒有處理,邊緣泛著深的血色,已經(jīng)有些駭人了。
陳綿綿抿了抿唇,抬睫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沖動嗎?”
當(dāng)天晚上三兩句勸下來,還以為把他說通了,起碼能平平安安到離開,誰知道又出了幺蛾子。
程嘉也眼睫一垂,沒看她,良久才答道,
“……我就是看他不爽。”
他聲音悶悶的,有些遲疑,眼睛盯著地面,有些顧左右而言他。
陳綿綿看著他,“看他不爽,所以把他揍了一頓?”
“……嗯。”
陳綿綿掃了一眼他手臂上的傷,扯了扯嘴角,“還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
“……”
程嘉也不語,指尖蜷了一蜷,下意識想把手臂往回收,依舊垂著眼,沒看她。
耳根似乎更紅了。
陳綿綿沒讓他得逞,抓住袖口布料,沒讓他縮回去,看了他片刻,平靜問,
“是哪句話比較激怒你?”
“是他們的評頭論足,侮辱,還是對我們關(guān)系的揣測?”
“……”
程嘉也一頓,緩慢地眨了眨眼,然后才抬起頭來。
“……你怎么知道?”
陳綿綿呼出一口氣,撈過手機(jī),把學(xué)姐那條朋友圈點(diǎn)開,放到他面前。
“這就是你說的,‘告訴我’?”
陳綿綿看著他,語氣平靜。
“你是不是永遠(yuǎn)都學(xué)不會溝通啊,程嘉也�!�
“學(xué)不會坦誠,學(xué)不會開門見山,學(xué)不會好好說話�!�
陳綿綿看著他的頭又在這一聲聲輕描淡寫的反問里向下低去,還是輕飄飄地補(bǔ)了刀,問他。
“是這樣嗎?”
程嘉也不說話。
唇線繃緊,眼睫垂下,輕輕地顫動。
一副犯了錯,不敢抬頭的模樣。
陳綿綿看了他片刻,移開視線,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換了個說法。
“既然我已經(jīng)知道了,那你現(xiàn)在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不想告訴我?”
“是因?yàn)橛X得我太脆弱,承受不了那種評論,還是你那無聊英雄主義在作祟?”
“……不是的。”
程嘉也閉了閉眼,喉結(jié)在薄薄的脖頸皮膚下滾動,抿了抿唇,終于抬頭,看著她,低聲道。
“我并不在意他們怎么說我,也并不覺得你會脆弱到承受不了這些評論�!�
“我只是覺得……”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不想讓你失望�!�
這句來得莫名其妙,但陳綿綿竟然只頓了一瞬,然后就毫無障礙地聽懂了。
“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然后產(chǎn)生一點(diǎn)和她類似的,對這個地方失望的想法�!�
“因?yàn)槭悄愫芟矚g的東西,很認(rèn)真在維護(hù)的東西,所以希望你看到的,聽到的,遇到的,都是很好很好的�!�
“是你覺得很值得的�!�
——
本章啟示:
不會好好說話的人就該挨罵
98
春日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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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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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很輕,還帶著干澀感和啞意,但卻無比清晰。
陳綿綿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神情一頓,然后緩慢地收回了手機(jī)。
……很難去描述那一刻的想法。
像是自以為不用動腦子都可以提前預(yù)設(shè)出一百種原因,但他偏偏就是能講出第一百零一種。
之前從未想過的,確實(shí)能夠觸及到心里其他柔軟地方的想法。
因?yàn)椴幌胱屗X得自己堅(jiān)持的東西沒有意義,不想讓她產(chǎn)生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失望的想法,所以堅(jiān)持什么都不說,哪怕最后讓她感到失望的,是他自己?
高燒帶傷跋涉,坐在門口,連央求的話都說得出口,反而是這種話講不出來,要反復(fù)逼問。
……人吶。
片刻后,陳綿綿移開視線,彎身從衣柜里翻出床毯子,往地上一扔,沒看他,“衛(wèi)生間在后面。”
說完她就起身上床,背對著程嘉也側(cè)躺著,把被子往身上一裹,一副不打算理人的樣子。
只有剛拿出來的那床毯子還躺在地上,明晃晃地留下“自己鋪”的信號。
程嘉也緩了緩,扶著桌面起身,盡量輕手輕腳地繞到后面去洗漱。
路過那床毯子,他有些費(fèi)勁地彎身,伸手摸了摸。
指尖在細(xì)絨的毯面上摩挲,細(xì)膩,柔軟,觸手生溫。
陳綿綿的房間,陳綿綿的藥,陳綿綿的毯子。
頓了片刻后,他才又緩慢地起身,一步一步、放輕腳步,在黑暗里向后走去。
雖然還在燒著,大腦還混沌,臉也仍發(fā)紅,但就是能從他的動作里看出一絲愉悅來,像小小心愿被滿足后的得意,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隱秘的、偷偷的心滿意足。
-
許是真的累了,又許是心里懸而未決的東西墜下來了,盡管有窸窣的聲音,陳綿綿還是睡著了。
并在次日一早起來,按照正常流程洗漱、換衣服、收拾東西、出門去上課,對睡在房間里的另一個人熟視無睹。
中午午休,在辦公室碰到池既,他看了她幾眼,“不是讓你回去好好休息,怎么黑眼圈還是這么重?”
陳綿綿擺擺手,坐下,打開飯盒,“那就是那個作息了,睡不著,有什么辦法�!�
學(xué)校沒有食堂,學(xué)生和老師都是自己帶飯,部分會選擇回家去吃,但這里的飯菜都簡單,原生態(tài)居多,方便攜帶,所以大多還是在辦公室解決。
池既看了眼她的飯盒,“就知道你懶得做午飯,應(yīng)付就過了,哪有人天天啃紅薯的?”
學(xué)姐路過,瞥了一眼,銳評,“就一根紅薯,還搞個飯盒,還怪精致的嘞�!�
??
??
陳綿綿:“……”
“午飯那不是能吃就行了嗎……”
她有點(diǎn)不好意思,還在兀自逞強(qiáng),話音未落,面前又遞過來一個飯盒。
“早上沒課,做的時候就順便又裝了一份。”池既說,看她下意識要拒絕,加重聲音重復(fù)道,“拿著。”
“做都做了,你不吃可就浪費(fèi)了啊。”
“……”陳綿綿只好收聲,頓了兩秒后,接過看起來比她自己的要豐盛得多的飯盒。
“噢對了,”她倏然想起什么,“你們那兒還住得下人嗎?”
“我們那兒?”池既有點(diǎn)疑惑,但還是想了一想,“應(yīng)該可以吧。最近人少,兩個人擠一間也不是不行�!�
陳綿綿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池既看了她一眼,十分敏銳,“怎么,誰要來��?”
但陳綿綿中午約了學(xué)生補(bǔ)習(xí),時間上快要來不及了,忙埋頭吃飯,擺擺手,沒來得及回他,于是就此作罷。
下午六點(diǎn),放了學(xué),有個學(xué)生過生日,邀請他們?nèi)ゼ依锍燥�,又是許愿又是拍照的,快九點(diǎn)才完,池既硬說天黑了不安全,要把她送到門口,陳綿綿沒轍,也就由他去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趙墩墩都十二歲了,小學(xué)馬上就要畢業(yè)了�!背丶雀锌拔覄倎淼臅r候,他還是個小胖子呢�!�
陳綿綿有些疑惑,緩緩皺起眉,“現(xiàn)在不也是嗎?”
“現(xiàn)在……”池既遲疑了一會兒,“不算小了吧?”
“……”陳綿綿無言,“你就是想說人家變成大胖子了唄!怎么還人身攻擊的呢?”
池既笑,“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明天去給墩墩小壽星道歉�!�
陳綿綿也被逗笑了,無言地瞥了他一眼,“你最好是�!�
聊著聊著,就走到了院子口,陳綿綿站定回身,跟他道別,“那我先進(jìn)去了�!�
“好�!背丶葢�(yīng)道,視線掃過她身后的院子,頓了兩秒,又收回來,叫住她,“等一下�!�
“嗯?”陳綿綿有些疑惑地回身。
池既往前走了兩步,站到她身前,約莫小半步的地方,抬起手臂,指尖觸上她發(fā)頂。
有些猝不及防,陳綿綿正下意識想躲,池既就十分有分寸地輕扶住她肩膀,輕聲道,“別動�!�
于是陳綿綿一頓,秉持著對他的信任,有些僵硬地由他。
直到大約半分鐘后,池既退開,指尖夾著一片落葉。
“新發(fā)夾嗎?”他晃了晃那片葉子,笑著道。
很漂亮的梧桐葉,春日新生,嫩綠蓬勃,脈絡(luò)和顏色都清晰,帶著春天的氣息。
陳綿綿垂下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池既問,“送給我?”
她頓了頓,“……你要這個做什么?”
池既努努嘴,“拿回去養(yǎng)著,當(dāng)擺件,做書簽,什么都可以�!�
“……”陳綿綿噢了一聲,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
一片葉子而已,沒什么送不送的必要。
“我真回去了啊�!彼f著,踩上院子的一級臺階,聽池既在背后應(yīng)好。長腿老,阿<姨證理〉
剛走兩步,還沒到院子的中央,抬眼看見房門半開著,半明半暗的燈光從里面透出來。
屋檐下站著一個人。
程嘉也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視線平靜地從池既身上,還有他手里那片葉子上移開,回到陳綿綿身上。
視線落在她發(fā)頂,方才被觸碰過的人地方。
好幾秒之后,才視線下移,落到她的眼睛。
四目相對。
好半晌,他神色自若地問,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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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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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要跟你報備的必要吧�!标惥d綿同樣平靜地說,繼續(xù)往前走,從他身旁擦過,進(jìn)了門。
程嘉也站在屋檐下,一時半刻沒有說話,只是隔著一個夜色下的小院,和池既遙遙對視。
目光平靜而冷然,好像方才那個貌似無事發(fā)生的人,還有昨天那個坐在臺階上仰頭輕聲說話的人,都不是他一樣。
兩個人誰也沒有退,隔著一段說近不近,說遠(yuǎn)不遠(yuǎn)的距離,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視。
一個嘴角帶著點(diǎn)笑,溫潤清朗的模樣,眼神卻沒有那么友好,一個周身上下都是冷的,眉眼情緒極淡,眉骨下壓,一錯不錯地盯著他。
好半晌,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止,程嘉也轉(zhuǎn)身進(jìn)了門。
“砰”一聲,他把門關(guān)上,并轉(zhuǎn)了個向,正對著室內(nèi),借外套遮擋,反手握住門鎖,不動聲色地把門鎖上。
陳綿綿已經(jīng)進(jìn)來了,把包放在書桌旁,看了他一眼,“好了?”
“……”
程嘉也沒說話,兩秒后,手握成拳,抵在唇邊,低低地咳了兩聲。
陳綿綿沉默兩秒,上下掃他兩眼,垂眼把電腦從包里拿出來,“好了就回家或者搬到下面去,別賴我這兒。”
程嘉也不語,指了指另一張圓桌,轉(zhuǎn)移話題道,“……我做了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