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個年代的老人重男輕女,姜穗出生以后,她甚至提出過要溺死姜穗,姜水生真怕她把愛女殺了,這才搬出來住。
她不愛姜穗,姜穗自然也不愛她,她只為風雪中的姜水生擔心。
馳厭沉默著,他并不知道怎么與她說話。他看人剔透極了,姜穗分明就是不想和他有太多牽扯。所以她每次即便幫了忙,也跑得遠遠的。
姜雪家到了,姜穗松了口氣,小聲對馳厭說:“謝謝你,新年快樂�!�
馳厭點頭,臉上依然冷冷淡淡。
姜穗收起傘,蹬蹬蹬跑了。
馳厭在原地看她。
姜穗跑到三樓,敲敲門:“雪姐姐!雪姐姐!”
屋里沒人應,姜穗心道不好,姜雪這時候不會出門了吧。她一時有些茫然,姜雪也不在家,那她怎么辦。姜穗慢半拍一摸口袋,果然連自己家鑰匙也沒帶。
“……”反應慢就是這點不好,出門十次,她往往只有三次反應過來要帶鑰匙。
她心里一慌,大年夜這么冷啊。
姜穗硬著頭皮往樓下跑,想看馳厭還在不在。她跑下去,風雪中少年還未走多遠。他背影形銷骨立,穿著黑色風衣,看起來冷漠又消瘦極了。
姜穗也是沒辦法,想找個人商量,她追了幾步:“馳厭!”
馳厭腳步頓住,回過頭,舉著傘看她:“怎么了?”
姜穗鮮少有求于人,何況這人還是關系不怎么好的馳厭。她臉頰慢慢紅了:“我姐姐不在家,我回家的鑰匙也沒帶。怎、怎么辦呀?”
馳厭抿了抿唇,又幾步走了回來。
他低頭看她,少女絞著手指,耳朵尖兒羞愧地紅了。
馳厭脫了風衣,連同傘一起遞給姜穗,說:“傘拿著�!�
姜穗連忙拿好。
馳厭試了試一樓防護欄的結實程度,然后手臂一撐往上爬。
風雪落在他臉頰上,少年單薄的身體肌理分明,他踩著防護欄,很快從一樓爬到了二樓的位置。三樓沒有防護欄,只有陽臺,是可以翻進去的。
姜穗緊張地抱住他衣服,她有些后悔,這樣太危險了,下面就是冷硬的雪地,而他沉默著就往上爬,讓她嚇得不敢說話打擾他。
馳厭跳進三樓,沒一會兒他回到陽臺邊,淡聲道:“門開了,進來吧�!�
姜穗跑上樓,馳厭接過自己的衣服,他知道她想與自己保持距離,所以并不看她:“你姐姐家應該裝防護欄�!�
少女呆呆看著他,許久“噢”了一聲。
馳厭也知道翻進她堂姐家不禮貌,可是外面風雪那么大,他受得住來回走,姜穗?yún)s不能再走一段路回家了,因為天快黑了。他也并不問她,因為他猜她大概率會拒絕這個辦法。
屋子里比外面暖得多,他身上的雪頃刻化了,打濕了里面的衣服。
馳厭拿過自己的衣服和傘,就要下樓離開。
姜穗糾結地看著他的背影。
“馳厭?”
他回頭,用眼神詢問她是否還需要什么幫助。
她指指他衣服,小聲道:“你衣服打濕了,會冷嗎?”
馳厭說:“不會�!�
“噢,”她輕輕軟軟地說,“我姐姐家的東西我不能動,我自己的只有這個,你介意披我的披風走嗎?”
她解下自己的披風,走過去放到他臂彎。
他手指觸到她披風觸感,是仿兔毛的面料,柔軟極了,還帶著少女的溫度。
他抖開她披風,重新披回她身上,聲音和外面的雪一樣清冷:“不需要,你自己穿�!�
她裹在披風里,嬌嬌小小的,許久似乎不知道說什么好,于是露了一個有些羞澀的笑:“謝謝你�!�
像是冬天盛放的一朵花兒,美得有些驚人。
馳厭眼珠顫了顫,別開眼睛:“進屋去吧。”
姜穗覺得對不起他:“我上次踹了你,不是故意的�!�
馳厭說:“我沒生氣�!�
姜穗想了想:“你幫了我許多忙,我以后也可以幫你忙的�!�
馳厭不語,樓道暖黃的光,她長長的睫毛像是要化蝶一樣。
姜穗自告奮勇,眼睛清亮:“比如說,梁芊兒她還住在大院兒。我、我可以幫你送她東西�!�
“……”馳厭沉默地看著她,空氣冷了幾個度。
姜穗問:“你不高興嗎?”
馳厭冷冷看她一眼,看得姜穗抖了抖。
他轉身要走,姜穗道歉道:“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高興了。我說錯了話,你別生我的氣。我給你道歉。”她苦著小臉,難不成這時候馳厭還沒喜歡上梁芊兒嗎?
可是白月光這種東西,不是年少就刻在了骨子里么?
馳厭猛然回過頭,抬手重重捏了一下她的臉,他難不成就沒脾氣么!
他目光冷冷涼涼,下手也頗重。
她反應不過來,也來不及呼痛,就呆呆看著他。等他捏過了,她捂住那個紅印子,眼睛泛出水光。
可憐又無辜。
他心里的火終于散了個干干凈凈。
姜穗委屈極了,他們都是瘋子,為什么都喜歡掐人家臉?這個人太奇怪了,她踹他臉一腳,他還從舞臺上抱她下去,一點兒都沒脾氣的樣子。可她不過說了一句話,他就心狠手辣掐她。
馳厭抿唇,涼涼地說:“不需要你幫這種忙,痛就長點教訓�!笨v然沒有未來,可是年少時,她說這話無異于踐踏他的心。她怎么會認為他喜歡梁芊兒?他要是真喜歡梁芊兒就好了。
這回馳厭離開姜穗什么也不說了,她捂住臉頰,心想未來傳言果不作假,馳厭脾氣真壞。這種壞脾氣的人,萬一還掐她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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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回來以后愧疚極了,連聲給姜穗道歉:“我當時在同學家呢,還好你進屋了,不然凍病了怎么辦?咦,你臉怎么了?”
姜穗悶聲道:“不小心撞的�!�
“唉,真是笨。盛世美顏都不知道愛惜,給我就好了�!�
“……”
這晚兩姐妹說了一會兒話,姜雪說:“反正我不擔心奶奶,我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女人偏偏瞧不起世上所有的女人。她自己經(jīng)歷了磨難,心腸不但沒有柔軟,反而變得更加冷硬,她不愛咱們,覺得我們斷了姜家的香火,用她的原話說,恨不得把我們在尿桶里溺死。如果不是我們的爸爸媽媽,我們肯定活不到現(xiàn)在。這樣的奶奶,我一點也不為她難過,穗穗,你難過嗎?”
姜穗搖搖頭。
姜雪稀奇道:“喲你竟然不難過?”
姜穗茫然道:“我為什么會難過?”
姜雪:“你這種臉,通常來說都有一顆圣母心,就是全世界對我不好我都要愛它包容它!為她傷神為她悲春傷秋跪著盡孝�!�
姜穗被她逗樂了。
姜雪抱住她:“妹妹喲,所以我超級喜歡你!”
年后,姜家奶奶還是挺過了這一關。姜家姐妹雖然不喜歡她,可是也為她感到高興。
姜穗初二下學期了。
有一天放學前,陳淑珺表情非常怪異。她小聲給姜穗說:“我聽說,馳一銘早戀了�!�
姜穗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你聽誰說的?”
“班上都在傳,他被隔壁六班一個女生倒追,昨天下午,有人看到他們在學校石子路上親嘴�!�
姜穗瞪大眼睛。
陳淑珺心里又煩又悶,她既不是滋味,又有些恨馳一銘,她說:“我就說這種人不是什么好東西,等著吧,總有人會去老師面前揭發(fā)他�!�
姜穗過了震驚期,隨即心里就是美滋滋的。馳一銘有了喜歡的人,這真是……太棒了!這是不是證明他不會再看上自己了,也不會發(fā)神經(jīng)病非得要她嫁給他。
過了幾天,姜穗才發(fā)現(xiàn)這個傳言并非空穴來風。
馳一銘是真的一直和一個身材高挑的小女生在一起,那個女生還是校長的女兒,叫做呂青。
姜穗心情復雜,但是相當愉快是真的,她躲了他半年多,終于不用苦巴巴躲閃著做人了。馳一銘不管喜歡誰都沒問題,只要不是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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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青挽住馳一銘的手臂,親昵地說:“放心吧,獎學金和助學金還是你的�!�
馳一銘笑笑,示意她把手松開,被人看見了不好。他面上笑著,眼里卻沒有溫度。
呂青連忙松開了,臉頰上出現(xiàn)些許粉暈。
馳一銘笑著摸摸她的頭,呂青臉徹底紅了。
馳一銘漫不經(jīng)心地想,真好收拾。
呂青的青梅竹馬是朱峰。
那個被馳一銘劃破過數(shù)學書和作業(yè)本、后來關在男廁所潑冷水的朱峰。一開學呂青就惡整他,她想要折騰他太容易了,馳一銘住校,他蒸飯的盒子里常常會出現(xiàn)沙子,有一次還出現(xiàn)了蟲子。
馳一銘表面很平靜,心里把她的下場想了一萬遍。
然而身份懸殊太大了,這個女生就像是哥哥身邊的段玲,他們都動不得。但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他讓呂青喜歡上了他,他知道每次他打籃球,呂青就會去偷窺。這個年紀幼稚的女孩子,心思太好猜了。
她不止是因為朱峰針對他,還因為朱峰注意到了他。
馳一銘笑著想,既然喜歡他,那就任他宰割了,敢惹他就要付出代價。早晚夾了沙子和蟲子的飯,他要呂青吃下去。
他哥哥冷著一張臉,從未想過對段玲用這樣的方法,一直被段玲支來喝去。哪怕在馳一銘看來,段玲那樣自卑的人,要引她動心再操控容易不過了。
馳厭不做的事,他馳一銘來嘗試。
反正他骨子里就壞透了,也沒誰能治得了他。
第25章
陰鷙
馳一銘和呂青的戀情維持了一學期,
放暑假前的五月,姜穗和陳淑珺去學校林子里納涼,外面體育課熱火朝天,
姜穗咬著小冰棍,和陳淑珺坐在廢舊小樓的樓梯口。
陳淑珺突然問她:“你有沒有聽到哭聲?”
姜穗側耳去聽,
果然隱隱約約有女孩子的哭聲,
是從樓上傳來的。陳淑珺吞了口唾沫:“不會鬧鬼吧?聽說我們學校是建在墳地上的�!�
姜穗說:“別怕,都是傳言。”
陳淑珺道:“那我們?nèi)タ纯��!?br />
她拉著姜穗,
還沒走兩步,
就聽見了一個含笑微痞的聲音,他懶洋洋地出聲:“再堅持一下啊,你漂亮很多了�!�
姜穗和陳淑珺聽見他的聲音,
再也不敢往上走。
兩人驚疑不定地對視一眼,馳一銘竟然翹課了?
樓梯上,
轉角另一頭,
呂青捂住嘴,她眼眶都紅了:“可我很餓,我真的太餓了,我兩天沒有吃飯了�!�
馳一銘嘆息一聲,
他揚起下顎,矜貴地摸摸她臉頰:“雖然我覺得你的堅持很有效果,現(xiàn)在漂亮了許多,可我舍不得你挨餓,吃吧�!�
他從兜里摸出巧克力,
呂青見到眼睛都要綠了。她伸手去搶,馳一銘笑盈盈看著她。
呂青的手突然頓住,她看看馳一銘。
少年輕笑著,眉宇精致極了,他薄唇黑發(fā),明明看著她,可是又不像在看她。他很好看,特別是專注看著人的時候。
他是年級第一名,溫柔又體貼,打球的樣子酷斃了,她遠遠見過他戴著護腕投三分的模樣,讓她心跳個不停。
他人緣也好,幾乎全班都很擁戴他。這樣一個人,是她男朋友。可她知道,自己明明不怎么討喜的,不漂亮,成績也很差,甚至有一點點胖。
呂青觸電似的縮回手,她嘴唇顫抖著說:“我不吃,我可以堅持的。我真的瘦了很多嗎?”
馳一銘暗暗輕嗤,說:“當然�!�
呂青死死咬著唇,又把自己兜里準備拿來買午飯和晚飯的錢交給馳一銘:“我能堅持的�!�
她想要抱抱他,少年腰身勁瘦有力,她需要一點力量。
可她才觸碰到,馳一銘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肩膀:“青青,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呂青有些崩潰,但還是點點頭:“我沒忘,要努力學習,減肥,和你考一所高中,然后我們再在一起�!�
馳一銘眼底沒有感情,靠在墻上,輕慢地垂眼看她。
真是蠢。
他突然朝樓下看了一眼,這一眼,正好對上兩張震驚的臉。一個有些眼熟的女孩子憤怒地看著他,他記憶力好,想起了這個小學同學陳淑珺。還有一個……他臉上的笑僵硬了幾秒,漸漸變得詭異而難看。
姜穗哪知道這個變態(tài)突然低頭,她和陳淑珺跑都來不及,就被他逮個正著。
她臉色白了白,連忙低頭拉起陳淑珺就走。
馳一銘眸色不明,看著她們的背影。
呂青拉拉他袖子:“馳一銘,你在看什么?”
馳一銘說:“看一只蝴蝶�!�
呂青也探頭往下看:“哪里來的蝴蝶?我怎么沒看見�!�
馳一銘懶得應付她:“飛了,你快回去上課吧,以后不要在上課時間找我�!�
呂青連忙說:“我下次不會了�!彼I的沒有精神,手腳都是軟的,她只是想問問馳一銘,她能不能放棄,可是一看到他,她又什么都說不出口了。
馳一銘收起她的錢:“我給你攢著,走吧�!彼_實懶得動這筆錢。
馳一銘擦擦自己手指,有幾分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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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聽到這個秘密,陳淑珺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想起小學的時候,自己情竇初開,馳一銘也是這樣對自己的。只不過那時候他刻毒極了,說出來的話只剩下傷人,陳淑珺落寞了一陣就放棄了。
然而呂青這個樣子,顯然已經(jīng)很不對勁了。
姜穗能有什么反應?她自然是不敢有什么反應的。
她只能企盼離得遠馳一銘看不真切。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們都感受到了馳一銘那種陰鷙刻毒。
沒幾天,學校里出了件大事,校長女兒呂青在音樂課上暈倒了。有人說,不久前還看見過呂青吃餿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