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腳步聲拍打著地面。
他走到她在的隔間,居高臨下看她。
姜穗一抬頭,就看見一雙淺灰色的眼,像是落進(jìn)世界塵埃,他眸中沒有剛剛接吻時的譏誚,里面只映出她仰頭看他的模樣。
馳一銘面無表情。
姜穗愣了好半晌,終于憋了出來:“這是女廁所!”這個小變態(tài)!
馳一銘:“哦�!�
“你進(jìn)女廁所做什么!”
馳一銘嗤了一聲:“你告我啊,誰信?”他揚了揚下巴,“出來,我們來算個賬�?次矣H嘴看得爽嗎?”
姜穗臉通紅。
她拉緊書包帶子,死活不肯出去。馳一銘當(dāng)她傻嗎!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最后沒忍住,終于笑了:“姜穗。”
“嗯?”
“姜穗�!�
姜穗不回答她了,他喊得她心里發(fā)毛,叫魂嗎?
他嘴角笑意蔓延開:“姜穗。”
姜穗毛骨悚然:“你早戀!還腳踏兩只船,還進(jìn)女廁所,你完了!”
馳一銘笑得不可自抑:“哦�!彼S手搭在隔板上,“有沒有人說過你……”
姜穗打死也不接他的話。
“雖然還是丑�!彼粗Τ磷�,又猛然笑開,說,“但真他媽可愛�!�
姜穗瞬間絕望,她話都不想和他說。
馳一銘突然問:“為什么討厭我?”
姜穗可以列舉出一萬個理由,但是馳一銘這種人,冷暴力才有用。
馳一銘嘴角的笑果然淡了,他輕飄飄說:“行吧,那我也討厭你�!�
他似乎是覺得沒意思,手插回兜里,又走了出去。
姜穗吃過他的虧,真怕他殺個回馬槍,她耐心等了許久,這才小心出去。
小雨淅淅瀝瀝,校園里空無一人,她像打了一場仗一樣,無比心累。
太可怕了,馳一銘還不是未來的馳少呢,就猖狂成這樣,再過幾年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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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穗心驚膽戰(zhàn)等了好幾天,馳一銘竟然沒有絲毫動靜。姜穗不敢掉以輕心,十一月初,學(xué)校公告欄貼了一封情書。
陳淑珺氣喘吁吁跑回教室,眼睛都?xì)饧t了:“姜穗,公告欄那里有你寫給馳一銘的情書!”
姜穗握筆的手都不穩(wěn)了,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陳淑珺說:“你不會真給馳一銘寫了情書吧?”
姜穗心里憋了一口氣,等她去公告欄前,那里已經(jīng)擠了一堆人。
一封情書被粘在公告欄上,上書——
“馳一銘,我仰慕你的才華,也喜歡你笑起來的模樣,可是我一見到你就很緊張,希望你也喜歡我�!跞�7)班,姜穗”
周圍的人說:“姜穗是你們說那個姜穗嗎?”
“對,比以前林雯雯還好看那個�!�
“假的吧�!�
“天啊她竟然給年級第一名寫這種情書,我就說,她長得就跟個妖精似的,完全不像林雯雯學(xué)姐那么清純�!�
姜穗一把將情書扯下來,周圍的同學(xué)紛紛看著她。
說“假的吧”那個男人尤其呆滯,等姜穗拿著情書走遠(yuǎn)了,他才滿臉通紅,恨不得咬掉舌頭。
但是確實長得……不清純,很勾人啊。
姜穗拿著那封情書,心情非常糟糕。陳淑珺擔(dān)憂地說:“這會是誰的惡作劇��?”
姜穗一聲不吭,又垂下眼睛寫作業(yè)了。
她知道,馳一銘躲是躲不掉了。
這小變態(tài)猶如跗骨之蛆。
她得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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馳一銘等著姜穗來找自己,他們班在發(fā)月考成績,同學(xué)們紛紛擠在前排去看,只有馳一銘沒有動。
不用看,他也知道第一是誰。
他難得有些走神。
一支筆在指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姜穗,他心里念了幾遍,有些煩躁,別他媽躲起來哭了吧?
他想那雙濕軟清透的眼睛,覺得還真有可能。
一直到周五放學(xué),姜穗也沒來找他。學(xué)校里傳得沸沸揚揚,他現(xiàn)在的女朋友屈潔倒是忍不住了,放學(xué)堵住他:“馳一銘,你和姜穗怎么回事?”
馳一銘心里煩死了,語氣也沖:“你說呢?”
屈潔說:“你是我男朋友,她還貼那種情書,她簡直不要臉�!�
馳一銘偏了偏頭:“不要臉?”
屈潔見他沒笑,也不知道他什么心情,她有些慌:“你不會看上她對吧。”
馳一銘扯了扯嘴角:“是啊�!�
屈潔不放心地看他一眼,她問:“你喜歡我,對吧?”
馳一銘笑笑不說話,眼里卻冷冷的。屈潔突然什么也不敢問了。
到了周一,馳一銘終于知道了姜穗做什么去了。
他眸光沉沉,聽著升旗儀式教導(dǎo)主任唾沫橫飛批評:“有些同學(xué)惡作劇,以別人的名義在公告欄貼情書!這種行為極其惡劣,要是被我們逮到,一定會重重處罰,舉報也有獎勵。”
好得很,馳一銘聽著聽著笑了。
她還真是,極度討厭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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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穗明白,謠言雖然澄清了,她也不用去找馳一銘,可是這樣根本治標(biāo)不治本。
她也許是最冤的人了,別人好歹惹過馳一銘,可是她什么都沒做,馳一銘一見到她就像瘋狗見到肉一樣。還特別莫名其妙。
現(xiàn)在還是他偶爾惡毒一把,要是未來成長起來的馳少,霸王硬上弓都干得出來。
比起馳一銘,什么段玲、梁芊兒,根本排不上號。
十一月清秋,校園里銀杏黃了一片。
姜穗有些焦急,她悶悶不樂踢了一腳路上的石子,最近去練平衡操都沒有精神了。
山林的小藥鋪郁郁蔥蔥,眼看著他們家日子也越來越好,也自己努力攢下了些許積蓄。等她上高中,就該年年拉著姜水生去檢查、預(yù)防肝硬化了。
可是這種平靜的日子,突然被這么個變故攪亂。
怎么辦?
給教導(dǎo)主任說,給姜水生說,都沒有任何作用。哪怕這兩年有作用,可是過幾年呢?
誰能治得住馳一銘�。�
姜穗嘆了口氣,清風(fēng)吹起她的衣角。
街道盡頭,一個身高頎長的少年咬牙在幫忙搬運貨物。
他微微喘著氣,背上一片汗水打濕的痕跡,然而周圍的人偶爾會對他友善地點點頭。他沉默如山,卻也點頭回禮。
車子是段氏的貨車。
姜穗愣了好半晌,不知道怎么的,想起馳厭之前說過的話——我有什么可以為你做的嗎?
如果還有個人治得住馳一銘,那就只有未來的馳厭先生了。
她苦了一張小臉,可他不喜歡自己,會幫她嗎?
第29章
卑微
姜穗沒有想過她反悔會這樣快,明明不久前才拒絕了馳厭的蛋糕和言語,
可是現(xiàn)在又輪到她求他了。
她腳步十分猶豫,
干脆躲在樹后看他。
少年手臂上一層薄薄的肌肉,
幫著周圍的人上貨。
可他不是應(yīng)該陪段玲讀書的么?為什么會來做這些?這條路是她回家的路,
遇見馳厭讓她十分意外。
他們沒一會兒就裝好了貨,
車子開走,
馳厭抹了把汗,
也要順路回家了。姜穗注意到,工人們大多都帶了水壺,只有馳厭沒有。
短短這點時間,他因為動作利落,
比別人多裝了好幾袋。
工人三三兩兩散盡,
最后夕陽下只有少年高高瘦瘦的身影。
他一個人朝著李子巷走去。
姜穗還沒想出對策,身體已經(jīng)下意識跟著他往前走。
他似乎一無所覺,
繞過了街道,
姜穗腳步了下,還是決定跟上去。她總要掙扎下的,
不能讓時光倒退這件事變得毫無意義。
然而她走過街道,少年便已經(jīng)在那里默默看著她。
馳厭眼瞳漆黑,
額上碎發(fā)被汗水打濕。他冷厲的表情在看到她以后微微僵�。骸霸趺词悄�?”
姜穗:“……”她有些尷尬。
姜穗腳尖輕輕點了點地,
這是她不安的小動作。
這一刻她腦海里想了很多話,最后一句也沒法說。總不能說,
你能不能幫我治治你弟弟?她是馳厭什么人啊,哪來的臉說這話?馳一銘和他才是親人。再說曾經(jīng),
他不也沒阻止過馳一銘么?
馳厭沒有走過去,他滿身汗水,他知道自己身上很臭。
眼前的少女穿著干凈的黑色小皮鞋,淺藍(lán)色的上衣還有只振翅欲飛的蝶,她整個人明亮又溫軟,奶白的膚色,像是象牙塔里走出來的小公主。
馳厭抿抿唇。
小公主突然慢吞吞把書包放在膝蓋上,然后拉開拉鏈。
她在里面找了一會兒,然后找出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她又把書包拉好背上,走到他面前時,他僵住身體才沒后退一步。
姜穗說:“你吃蘋果嗎?”
馳厭看著她,沒有伸手接。
少年的汗水順著臉頰落下來,姜穗突然覺得自己好無恥。她確實是在青澀又茫然地討好他。
這樣尷尬的邀請,她本來都以為馳厭不會要了,沒想到下一刻他伸手接住。
馳厭手指握住蘋果,又看姜穗一眼:“你想要什么?說吧�!�
他敏銳得可怕,她的“不懷好意”仿佛無所遁形。
馳厭說:“你說吧,我看看自己有沒有�!�
姜穗有片刻茫然,他語氣很平靜,卻似乎她提什么過分要求都可以。明明只是一個蘋果的交換,她隱約覺得,也許是重來一次的緣故,馳厭或許沒那么討厭自己。
她小心翼翼問:“周六我要去貼宣傳單,你可以和我一起嗎?”
馳厭默了默,許久才道:“嗯�!�
姜穗松了口氣,她不解地看著他,似乎不能明白為什么他會因為一個蘋果答應(yīng)這樣莫名其妙的要求。
馳厭轉(zhuǎn)過身:“我答應(yīng)了,你回家吧�!�
“噢�!彼似^,看著少年的背影。他往李子巷的方向走,步子邁得很大,那個蘋果他握著,沒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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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姜穗要去貼宣傳單。
她以前為了康復(fù),每天都要練習(xí)平衡操,而念了初三以后,就只需要每個周末去了�!俺段璧赴唷币呀�(jīng)成立很多年了,她們的老師不再年輕,可是善良溫柔。
姜穗當(dāng)初那樣的情況,許多人不愿意收,亦或者要價很高。
只有朝露舞蹈班的連老師愿意教導(dǎo)她,并且收費很低。連老師認(rèn)真幫她治病,姜穗一直很感激她,因此每年舞蹈班的招募工作,都被姜穗攬下來了。
她需要在整條長青街允許貼報的地方貼上宣傳單。
而姜穗周三的時候看到,數(shù)學(xué)競賽會在長青街舉行。
這種競賽馳一銘是一定會去的,他如今代表了整個初三的臉面。其實姜穗也大可以換個時間去貼單子,然而她思忖,馳厭愿不愿意治馳一銘,越早知道越好。
所以她干脆不更改時間,周六去貼宣傳單。
出發(fā)前,姜水生讓她把粉色的小水杯帶著,還給她塞了一個面包。
姜穗全部放在書包里裝好,八點就到了舞蹈班外面。
她拿出鑰匙打開門,把印刷好的傳單拿出來,然后打算去找馳厭。
小城的早晨漫了一層薄霧,她才出門,就看見榆樹下的少年。馳厭衣衫和頭發(fā)半濕,沖她點點頭:“走吧�!�
姜穗愣愣看著他:“你什么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