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漸漸地對她懷有了一些別的心思后,每當念及此事又會覺得有些歡喜。
可現(xiàn)在當覺得一切將要成真之時,他又寧愿不是她。并非不想要她做他的救命恩人,而是覺得那些往事對她太過殘酷。
做他的救命恩人有什么好?父母下落不明,她也必然受盡波折。
他情愿她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想到此,宋羨微微皺眉:“當日,如果我再多想些法子,找一找就好了�!�
謝良辰道:“程二爺與我說過,將軍被程老將軍救下之后,一直不肯離開,就是在找……那一家人�!�
“無論那恩人是誰,將軍做的已經(jīng)足夠多,不必因此自責�!�
她這是在勸慰他?
宋羨低下頭,遮掩住自己歡喜的神情,片刻之后道:“你母親遮掩自己的身份,如今陳家村和你也該如此,不能讓朝廷知曉這秘密,當年廣陽王屬地被圍,皇上沒有出兵解救,這其中或許還有些不為人知的內(nèi)情。”
謝良辰應(yīng)聲:“前世我阿弟的死,或許也不是表面上那般簡單,直到那時候我還什么都不知曉。”
即便是過去的事,想起來難免還會懊惱。
宋羨不會安慰別人,仔細想了想才開口:“我也不知還有這樣的內(nèi)情。”
想一想所有事的前因后果,謝良辰嘆口氣:“早知如此,當年我也不讓何三去給大爺送信�!�
反正她會回到十二年前,何必拖拽上宋羨?還欠下這么大的人情。
“你后悔了?”宋羨道,“即便是前世,子庚也是因季遠而死,當日沒有將季遠殺死,現(xiàn)在你才應(yīng)該抱憾,因為永遠無法回到那時候,讓季遠付出代價。”
謝良辰?jīng)]有反駁:“大爺說的有道理,只不過牽累了大爺�!�
多虧牽累了他,否則現(xiàn)在的他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只要想想就會覺得遺憾。
宋羨道:“你不是怕牽累我,是怕我讓你守諾、還債�!�
宋羨聲音與往常不同,頗有幾分怨懟,站在外面的常安都想要堵上耳朵,他家大爺竟然還有今天。
謝良辰本來略有些沉悶的心情,被宋羨這樣攪合攪合,忽然有了些變化。
宋羨接著道:“你只記得不好的,卻沒想到好的�!�
“我是不是還說過,我一向不虧待自己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常悅來尋我。只要你不會故意害我,我不會再威脅你和陳家村的性命�!�
“我有沒有言而無信?”
謝良辰抬起眼睛,宋羨目光中仿佛映著月光,格外的明亮,不知是不是因為燈光的緣故,他的眼稍和臉頰略微有些發(fā)紅。
本來宋羨說的是尋常話,可聽起來怎么有些哄著人的意思,聲音也比往常要柔軟,生怕嚇著誰似的。
謝良辰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宋羨接著道:“以后也是一樣,答應(yīng)你的都能做到,絕不會食言�!�
眼看著謝良辰神情微變。
宋羨道:“冤有頭債有主,當年遼人也向我下手,新仇舊恨早晚我會找蕭興宗算清楚,我在遼國也有眼線,我會讓他們?nèi)ゲ檎夷愀改傅南侣��!?br />
話說到這份兒上,生怕她覺得又虧欠了他,宋羨擺出債主的氣勢,她還能與他周旋,他如今這樣,她倒不知該如何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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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宋將軍軟的一塌糊涂。
第一百九十章
說不如做
宋羨始終看著謝良辰,望著她因為他的這番話,眼睛中閃過一絲遲疑,心中一陣慌跳,這就是他現(xiàn)在在她心中的位置了。
至少能讓她心煩意亂地遲疑片刻。
他摩挲著面前的白瓷茶盞,茶盞里的水還是溫的,暖著他的手,又因為他指腹逗留的時間太久,蘊出了火熱,將他灼得滾燙。
等待了許久,宋羨心中歡喜的能開出一朵花來,他也聽到謝良辰的回話:“那就謝謝大爺了�!�
她沒有拒絕。
宋羨嘴角忍不住上揚露出一抹笑意,更多的歡喜則留在心中,讓他擅自心中喟嘆,做了這么多努力,在她心里,他總算還有些分量。
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看似平靜,茶盞中的水卻一直微微起著波瀾。
放下茶盞,宋羨道:“狗子提及了屬地還有不少廣陽王的舊部,一直暗中蟄伏想要為廣陽王報仇,那位張渭河將軍如今六十有余�!�
宋羨說著向外看了看,這扇門沒打開之前,常安也不會擅自靠近,所以他能放心地提及前世。
宋羨道:“前世我拿回屬地的時候,張將軍已經(jīng)亡故了,屬地內(nèi)亂死了不少人,戰(zhàn)亂加上饑荒,整個代州幾乎沒有人了,我接手之后,不得不從北方各州遷戶過去�!�
前世宋羨是趁著屬地內(nèi)亂動手收復(fù),大兵打仗之人,心中總有輕重緩急,自己麾下的將士性命為重,那些前朝余孽治下的百姓雖然可憐,但宋羨不會為了他們?nèi)ッ半U。
更何況那時候的宋羨心腸并不柔軟,為達目的自然會有死傷,他并不放在眼里,現(xiàn)在卻不同了。
她知道她在意,而他也因為她不得不去正視那些性命。
謝良辰想不起宋羨收復(fù)西北是什么時候,但她大致知曉,北方平定之后,宋羨一直在西北戍邊。
宋羨道:“我早就想要拿回廣陽王屬地,在西北也安插了一些人手,這次至少能趕在屬地內(nèi)亂之前弄清楚那邊的情形�!�
又要查問她父母的下落,又要讓人去西北,宋羨還要防著橫海節(jié)度使和宋啟正。謝良辰道:“大爺?shù)娜耸植粔蛴昧税桑俊?br />
宋羨微微一笑,平日里冷峻的神情化開,如同吹過一陣春風:“是不夠用,鎮(zhèn)州這邊我會撤走些親信。有曲承美坐鎮(zhèn),我也能安心。”
謝良辰剛要點頭,宋羨接著道:“你若是能體諒,就多幫幫忙,鎮(zhèn)州的春耕我就交給你了�!�
謝良辰道:“大爺放心,周圍適合種藥材的山地,定然不會空閑,我與幾個村子……”
宋羨覺得自己可能被程彥昭影響至深,愈發(fā)沒有臉皮了,明知道謝大小姐心無旁騖只是與他說春耕之事,可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一直盯著她瞧,耳邊是她那悅耳的聲音,但說話的內(nèi)容他卻半點沒聽進去。
等到謝良辰停下來。
宋羨才回過神:“好,都照你說的去做�!�
謝良辰微微有些驚訝,卻沒有表露出來,宋羨這話算是問非所答了吧?她明明是在問,朝廷有沒有試種的種子?
宋羨卻回答:都照你說的做。
他是沒有聽到她在說些什么嗎?那他在做什么?神游太虛?
謝良辰想到這里,隱約有所察覺,周圍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局促,她想要重說一遍,念頭剛剛閃過就又放棄了。
春耕并不著急,先平了眼前的時疫再說,何況現(xiàn)在她的精神也有些倦怠,太多思量擠在腦海中,來不及去理清楚。
謝良辰起身向宋羨告辭:“我先回去了。”
宋羨將謝良辰送到門口,眼看著她提著燈越走越遠,他很想快步走過去擋在她面前,與她再多說幾句話。
剛剛的氣氛的確很不錯,可如果他開口說想要求娶她,她會怎么樣?
她才將身世的秘密告訴他,他這樣作為是不是以此為要挾,逼迫她應(yīng)允?或者以重生為借口,強行將她捆綁在身邊?
她捋清這些就要花費許多精神,豈能再分出心神好好思量這些?
更何況他要的不是一紙婚書,也不是勉強的逢迎,要的是她真正的歡喜。
尤其察覺到她對他的情緒波動之后,他更為相信,他們之間并非隔著無法逾越的天塹,總有一天那阻隔會消融。
與其空口說那些,不如做些什么真正的分擔她的憂愁。
謝良辰回到官藥局,梳洗之后躺在炕上。
閉上眼睛,她腦海中一片紛雜,今天知曉的還是太多了,前世今生種種都混在一起,外祖母、阿弟、父親、母親,太多人和事需要她去思量。
完完全全心平氣和地對待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要想到父母可能在遼人手中,她心里就像裝了一塊火紅的烙鐵。
廣陽王府的滅頂之災(zāi),還有屬地那些豁出性命要為廣陽王報仇的舊部,京中甚至還有一個嘉慧郡主。
太多要去做的事,但眼下只能一步步的來。
謝良辰強迫自己靜心,一定要睡著養(yǎng)好精神,明日還有許多事要做。
迷迷糊糊中,謝良辰睡著了,她甚至做了個夢,只覺得自己身處危險之中,面前依稀有只作惡的野獸在吞噬著她身邊人。
她不停地將手里的箭射向那野獸,那野獸中箭不倒依舊狂吼著向她撲來,卻在這時候忽然跳出只白毛大虎咬在那野獸脖頸上。
那種毛骨悚然的恐懼頓時消失殆盡。
第二天謝良辰醒來的時候,竟然覺得神清氣爽,回想晚上那場夢,不知道那白毛大虎是怎么回事?
這世上還有生成這般模樣的大蟲?
……
比起鎮(zhèn)州的情形,瀛州儼然亂成一團。
秦茂行等著鎮(zhèn)州送來的藥材,簡直是望眼欲穿。
“宋羨會不會趁機對付我們?”
營中的將領(lǐng)低聲議論。
“節(jié)度使遠在京城,我們亂了,將來對宋羨只有好處�!�
“說送藥來,真的有藥?”
秦茂行皺起眉頭就要呵斥那些將領(lǐng),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在背地里耍陰謀詭計那一套。
“將軍,”軍頭稟告道,“從鎮(zhèn)州的藥材到了�!�
秦茂行心中一喜,顧不得別的,帶著人出了營帳向前迎去。
鎮(zhèn)州來的騾車浩浩蕩蕩進城。
旁邊的人數(shù)著:“二十三駕騾車�!�
立即有人道:“才這么點,能送多少藥材?”
秦茂行不理會他們,而是大步走上前打開了前面騾車上的箱子。
箱子里整整齊齊地摞放著幾只木匣。
秦茂行掀開木匣,里面是一顆顆大小相同的藥丸。
秦茂行的手略微有些發(fā)抖,這就是宋羨書信上說的成藥?陳家村謝大小姐和許郎中幫忙做出的成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感動
一顆藥丸比上一碗藥,這是宋羨信上說的。
秦茂行讀到信函時十分訝異,親眼見到這藥丸的時候更為震驚。
二十三駕騾車,如果拉藥材不會有多少,但換成這樣的藥丸就不一樣了。
秦茂行身邊的郎中上前道:“前朝有些藥是這樣做的,只不過很少,這樣多的數(shù)目我還是第一次見�!�
這郎中是蘇懷清留給秦茂行的,瀛州有了疫癥之后,蘇家藥鋪的郎中一直幫忙診治,其中一個郎中甚至不慎染上了時疫。
如今瀛州藥材不夠用處,患病的百姓越來越多,城內(nèi)人手不足,所有的大鍋都被秦茂行用上了,每日不間歇地煮藥,卻都不夠病患服用。
這樣直接服用的藥丸,簡直就是解了瀛州城的燃眉之急。
可是用藥丸是第一次,而且宋羨也有自己的條件。
宋家有一隊人馬就在瀛州城外,秦茂行決定用成藥,就要允許那隊兵馬入城,宋家兵馬入城后會與他一起看管服用了成藥的病患。
秦茂行明白宋羨的意思,宋羨是怕有人趁機暗中動手腳。
到時候這些成藥不是來幫瀛州的,而會變成宋羨蓄意“害”瀛州。
秦茂行吩咐身邊副將,先將騾車和押送成藥的將士送去事先準備的院子中,他則拿了一匣子藥丸向衙署走去。
瀛州知縣等人都坐在衙署二堂,秦茂行先將藥丸遞給幾個郎中查看。
郎中遲疑片刻,向秦茂行道:“可否讓我等嘗一嘗?”
秦茂行點頭,郎中試探著將藥丸送入嘴中,仔細品起來,就能嘗到其中依稀有大黃、防風幾味藥材的味道。
郎中道:“大黃、防風這些藥材對時疫有效,但做成這般模樣……一顆代替一碗藥,不知是否可行?”
另一個郎中道:“雖然藥丸不大,但藥量夠的話,應(yīng)當能起效用,每人一日只需兩三顆,再加上我們直接熬煮的藥湯,至少病患都能吃上藥了�!�
瀛州知縣、縣尉盯著那幾個郎中。
縣尉忍不住道:“你們真覺得此舉可行?不是宋羨拿來……拿來……”
秦茂行冷冷一哼,替縣尉將話說完:“你以為宋羨會拿成藥來害那些患了疫病的百姓?不要說朝廷容不得這樣的事發(fā)生,還會壞了宋羨在北方的名聲。”
瀛州縣尉被秦茂行這樣一挫,聲音弱了幾分:“之前沒聽說鎮(zhèn)州府用成藥,也許是宋羨想要用瀛州試藥�!�
秦茂行皺起眉頭:“那是因為鎮(zhèn)州疫癥不重,如果郎中能及時改方,何必用成藥?瀛州的情形就不同了,能吃上藥的病患恐怕都不到一半,就算鎮(zhèn)州送藥材來,瀛州也沒有多余的鍋灶煮藥�!�
經(jīng)過這次時疫,秦茂行才看出鎮(zhèn)州與瀛州的差別,在鎮(zhèn)州連村中百姓都會幫忙巡視,但凡發(fā)現(xiàn)了病患立即送去疫所。
瀛州卻不一樣,發(fā)現(xiàn)疫癥愈發(fā)嚴重,甚至有官員攜家眷逃離,患病的百姓更是寧可躲藏在家中,也不肯知會衙署,那是因為他們知曉去了衙署的疫所也是死路一條。
沒有郎中,吃不上藥,就是在等死。
秦茂行拿定主意:“讓宋羨派來的兵馬入城,按照鎮(zhèn)州的法子給病患用成藥�!�
二堂中的知縣和幾個副將紛紛將目光投向秦茂行。
知縣道:“若是出了事……”
秦茂行神情堅定:“真的出了事,本將會上奏朝廷領(lǐng)罪,公文上就寫列位出言阻攔,我一意孤行不肯答應(yīng),甚至動用了節(jié)度使的家將,總之列位不必驚慌,有我項上這顆人頭頂著,天塌下來先砍我的�!�
秦茂行站起身,二堂中的副將仍舊低聲議論此事。
秦茂行停下腳步道:“宋羨都敢將成藥送來,你們卻不敢用,是自覺敵不過宋羨?還是滿腦子的陰謀詭計以己度人?”
“秦茂行節(jié)度使對你不薄,你不要趁著節(jié)度使不在吃里扒外�!�
“你是想要與宋羨聯(lián)手,害節(jié)度使不成?”
秦茂行聽著這些話,伸手撫平身上的官服:“我可以什么都不管,瀛州這攤子你們誰來接?”
屋子里一片安靜。
秦茂行早就料到這樣的結(jié)果:“好,你們誰也不肯接,那么從現(xiàn)在開始瀛州時疫交給我處置,若是有人暗中行不軌之事,不要怪我不顧情面�!�
秦茂行走出衙署之后,先將宋羨兵馬迎進城,然后吩咐郎中準備發(fā)藥。
疫所一片喧鬧之聲,送藥,發(fā)藥,郎中和醫(yī)工配合著將藥丸送入病患口中,吃不下藥的就將藥丸化開服用。
跟著鎮(zhèn)州送藥騾車一起來的還有鎮(zhèn)州的郎中。
這些郎中都曾在鎮(zhèn)州疫所照顧病患,對疫所的事自然十分熟悉,進門之后就忙碌起來。
瀛州疫所的郎中見到這一幕,忍不住鼻子發(fā)酸,他們還以為疫所的人都會死,已經(jīng)沒有了指望,沒想到突然來了這么多人,還有這么多藥。
秦茂行站在疫所外,眼看著眾人從白天忙到太陽落山,疫所的一切才算是安排妥當。
府衙送來了飯食,秦茂行招呼大家用飯。
“秦將軍,您也坐下來歇歇吧!”
秦茂行發(fā)現(xiàn)說話的人十分年輕,大約只有十四五歲左右,身上沒有穿官服,于是坐過去低聲問道:“你是……”
那少年笑道:“我叫孫長興,是鎮(zhèn)州孫家村的人,這次過來幫忙押送成藥,我們村子里來了三個人�!�
孫長興笑容雖然靦腆,做事時手腳很是利落,力氣也大,一個人能搬起兩只箱子。
“秦將軍,”孫長興道,“您吃藥了嗎?阿姐說我們沒生時疫也要吃藥,這藥可以治病,也能防病�!�
“阿姐?”秦茂行不知道孫長興嘴里的阿姐是誰。
孫長興點頭:“這藥丸出自官藥局沒錯,卻是我們阿姐在官藥局沒日沒夜守著做出來的。
我們在疫所幫忙的時候,就看到許先生和阿姐試藥,吃了一顆又一顆,疫所的郎中看不過去也幫忙一起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