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多謝�!�
我哽咽著,用帕子擦去眼淚,苦笑:“讓你看笑話了�!�
大福子嘿然一笑,隔著車窗,說:“夫人是長安城的牡丹花,誰會笑話你呢,都在驚嘆您的美麗。”
我笑笑,疲憊地窩在軟靠里,閉眼養(yǎng)神,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我也醒了。
我揉了下發(fā)酸的眼睛,準備下馬車,誰知大福子忽然說了句:
“夫人,方才您睡著了,小人便沒打擾您,府里的兄弟傳來話,太子爺?shù)皆蹅兏狭�,說是來看左大人�!�
我心里一咯噔,李昭?
他來了?是來看左良傅,還是我?
第23章
王爺?太子爺?
你好,李昭
那瞬間,我竟沒法思考,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下的馬車。
我狠狠地掐了下大腿,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著急,慢慢分析。
李昭來左府,要么是來和左良傅商議軍政大事,要么來瞧我。前一種可能性更大些,否則我回長安近三個月,他為何遲遲不見?
那我現(xiàn)在是不是要找個機會,和他偶遇?
怎么偶遇,在他必經(jīng)之路等著?正巧撞在一起?
不行不行,李昭的心思難測,若是讓他覺得我是刻意的,會不會懷疑我回長安的目的。再說了,我今兒去看了四姐和八弟,妝容早都被眼淚沖刷掉,發(fā)髻也松散著,要見他,起碼得精心捯飭一番,讓他過目不忘。
想到此,我疾步走回屋子,讓伺候的丫頭全都出去,把蠟燭的燈芯挑亮了些,將脂粉釵環(huán)一股腦全都堆在梳妝臺上。
戴什么?玉簪高潔、金釵雍容
化什么妝?薄妝淡雅,紅妝艷麗
還是先梳頭吧。
我發(fā)現(xiàn)拿紅木梳子的手都有些抖,心狂跳,連呼吸都十分地短促。
等等,如今老皇帝病重,李昭監(jiān)國,他多年來做太子,手下的密探肯定多如牛毛,不可能不知道我今兒的行蹤,若是他見我刻意裝扮,會不會懷疑我的用心?可若我不裝扮,他會不會覺得我在博同情。
我從前沒有這么優(yōu)柔寡斷,只能說,逢著能決定榮辱命運的關頭,還是緊張。
最后,我將頭發(fā)梳順,略在唇上點了些胭脂,先靜靜等著。
誰知我沒有等到李昭,卻等來了左良傅。
他今夜穿著朝服,戴了冠,滿面憂容地來到我這里,支支吾吾的,仿佛不知怎么開口,最后,嘆了口氣:
“姐,太子爺已經(jīng)走了�!�
“哦�!�
我心里一陣失落,極力控制住情緒,強笑道:“他來是同你談魏王之事?”
“是,太子爺問我傷怎樣了,能不能上戰(zhàn)場,說了會子話,就回宮了�!�
“他沒問起我?”
我緊張地問,其實我心里有數(shù),應該是沒有。
“他……”
左良傅沒有說謊,他觀察著我的神色,擔憂道:“姐,如今魏王的兵馬勢如破竹,已經(jīng)打到了關中,太子爺日夜憂心,顧不上你正常,你也別多心。這樣吧,讓袖兒今晚陪你睡,解解悶�!�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要人哄�!�
我扶了下髻邊的簪子,笑道:“袖兒有了身孕,還是別讓她多勞神,我今日走了好幾處地方,著實累了,現(xiàn)下有些困,沒事,姐睡一覺就好了�!�
我面帶笑容地把左良傅送走,關上門后,眼淚就下來了。我反復告訴自己,這有什么的,很正常啊,十多年前李昭就不管你,如今戰(zhàn)事為重,他更不會顧及到你。
你,沒那么重要。
其實,道理想通是一回事,可痛苦是另外一回事,這個的過程是漫長而又煎熬的。
我在梳妝臺邊,坐了好久,看著滿桌凌亂的胭脂和釵環(huán),凄然一笑,我想喝酒,大概醉了就能麻木,逃避會兒現(xiàn)實。
我怕袖兒和良傅擔心,沒在家中喝,拿了些銀子,一個人從后院的小門出去了,誰知大福子卻緊跟著我,他不靠近,就在十步之外。
我明白,家里人都在擔心我,跟著也好,萬一我喝的酩酊大醉,還有個人能拉我回去,不至于出點什么事。
不論外頭如何兵荒馬亂,長安的夜始終繁華,秦樓楚館里總是燈火輝煌,大家拼了命似地跳胡旋舞、調(diào)笑取樂,今朝有酒今朝醉,皇帝誰做都行,只要不要誤了咱們唱歌就好。
……
我尋了個僻靜的包間,要了十來壺酒。
竹葉青微苦,花雕醇厚,高粱酒略嗆口……一杯接一杯,到后面,我直接拿酒壺喝,殘酒和眼淚沿著下巴流到了心口,衣襟濕了一片,暈暈乎乎間,我仿佛真忘了。
過去的十多年,我活的比誰都清醒,一步都不敢走錯。
“如意,你變了。”
我想起了梅濂的這句話,噗嗤一笑。
我也想像袖兒一樣,倚在心愛的人懷里,不用算計,歲月靜好;
我也想像蓮生一樣難得糊涂,不爭不搶;
可我能嗎?
我數(shù)了下桌上的酒瓶,空了六只。
在我拿第七只的時候,忽然有人敲了下包廂,緊接著,門被人從外頭推開,走進來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穿著月白色直裰,腰間懸著玉佩,身上披著件灰鼠大氅。
“你是誰?”
我有些醉了,手撐住發(fā)暈發(fā)燙的頭,笑了笑:“大福子哪兒去了,怎么不在外面守著�!�
我懶懶地抬眼,借著昏暗的燭光看進來的這個男人,他長得挺不錯,氣度相當從容,即便衣著簡樸也遮掩不住骨子里的高貴,是真正的溫潤如玉,他好熟悉,仿佛哪里見過似的……他是李昭!
我的酒瞬間醒了大半,連忙跪倒在地,額頭緊緊貼在地上,斗志重燃起,心又開始狂跳,他今晚果然也是來看我的。
“妍華,你、你還認得我?”
那聲妍華,讓我渾身一顫。
我是個很會做戲的女人,當入戲很深后,所有的動作、神情和言語都會變化,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我仍跪在地上,未抬頭,默默地流淚。
“妍華,快起來吧�!�
李昭嘆柔聲道:“你不必行如此大禮�!�
“罪婦不敢。”
我的聲音沙啞得厲害:“罪婦不敢直視天家�!�
“莫要當我是太子,便、便當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李昭的語氣溫和。
我稍稍抬起頭,看見他朝我走過來,那瞬間,我立馬又以頭砸地,不敢看他。
“哎�!�
李昭重重地嘆了口氣,退了幾步,坐在了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這些年,你過得好么?”他問。
我跪著往前行了幾步,低下頭,眼淚一顆顆砸到地上,形成朵朵深淺不一的暈痕。雖然喝了不少酒,頭眩暈的厲害,但仿佛比往臣宴飲,也絕不會喝超過兩杯,他需要有個清醒的頭腦來處理軍政大事和繁瑣多端的算計,今夜,他喝了三杯。
他走到了門口。
我猛地起身,肩膀撞到了桌子,將燭臺碰倒了,包廂內(nèi)登時陷入一片黑暗。
我沖過去,拉住李昭的腕子,將憋在心里十多年的委屈全都化成一句話:“王爺,我要您拉妍華一把。”
我感覺李昭的手抖了下,黑暗中,我看不清他有何表情,但我能聽見,他在斂住呼吸,忽然,他猛地轉身,將我抱住……
說真的,我們已經(jīng)不是少年了,沒有了那么多的扭捏和害羞。
他從暗樁密奏里了解我,我也一直在給他做戲,可以說,我們這一年來一直在認識對方,水到渠成。
“唔……”
酒氣上來了,我胃里一陣翻滾。
“怎么了?”
李昭呼吸有些急促,柔聲問。
“喝太多了,想吐�!�
我實話實說。
他笑了聲:“那去吐,門角落里有痰盂�!�
“不要�!�
我勾住他的脖子,指甲用力抓他的背,壞笑:“現(xiàn)下不想吐了�!�
……
一夜過去,模模糊糊間,看見李昭在穿衣裳,攏頭發(fā),他將大氅蓋在我身上,輕手輕腳地離去了……
實在太累,再加上心滿意足,我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我摸黑將衣裳尋著穿好,裹上那件長到拖地的大氅,微笑著從包廂走了出去。
出去后我發(fā)現(xiàn),酒樓其實昨夜就被清空了,門外此時站著幾個屏聲斂氣的宮人和侍衛(wèi),他們給我屈膝見了一禮后,端著水和掃帚等物,進去清掃。
我略掃了眼,見大福子亦立在一丈之外。
昨晚動靜太大,想必他們都聽見了吧。
驀地,我臉有些燒,低著頭直管往出走。
“夫人這是要回家么?”
大福子跟過來,笑著問。
“嗯�!�
我點點頭,摸了下肚子:“有些餓了,咱們先去吃點東西,我想吃餛飩�!�
“好,小人陪夫人去�!�
……
清晨的長安很美,闊別十幾年,我又能好好欣賞這座古城,臺閣聳立,鐘聲悠悠,小攤販的籠屜里散發(fā)出濃白香甜的霧。
宿醉過后,我頭有些疼,一只熱乎乎餛飩入口,燙的我喉嚨發(fā)緊。
我看向立在一旁的大福子,沖他招招手:“小兄弟,你也過來吃點�!�
大福子搖頭笑道:“小人不敢�!�
“這有什么的。”
我笑笑,忽然想起昨夜,我叫的聲太狠,李昭急得直往住按我的口,大福子估計聽了個全程。
我的臉燒的厲害,尷尬道:“又讓你見笑了�!�
“��?”
大福子刻意避開話頭,笑道:“夫人還要吃粥么?要不要加糖呢?”
我莞爾,沒再說話。
忽然,我聽見街道傳來身急促的馬蹄聲,抬頭一看,原來是個穿著華服的太監(jiān),他年紀瞧著不大,蠻面熟的,手里提著個食盒,下馬后給我見了個禮,上下打量了番我,笑道:“十多年未見,夫人還認得奴么?”
我細細思索了番,笑道:“你是王爺跟前的胡馬公公,那時候,我們都叫你小馬�!�
“是,夫人好記性�!�
胡馬笑著再次給我見禮:“夫人風采更勝往日哪,依舊傾城�!�
“公公說笑了�!�
我側著身,讓出個座兒,笑道:“這家的餛飩好,您要不要用些?”
“多謝夫人的盛意,奴待會兒還要回宮伺候太子爺呢。”
胡馬說話的同時,將食盒放到桌上,打開,將里頭的藥端出來,笑道:“昨晚風深露濃,爺擔心夫人受了涼,特叫奴拿些驅(qū)寒湯給您�!�
我一愣,驅(qū)寒湯,想必是避子湯吧。
“多謝爺�!�
我心里難免有些失落,但還是笑著,朝東宮的方向行了一禮,端起藥,當著胡馬的面一飲而盡。
沒關系,我相信總有一天,不會再喝這東西。
第24章
和離書
我給梅濂寄了封和離書
回到左府后,天已經(jīng)大亮了。
我像做賊似的,從后門摸進去,誰知還是撞上了盈袖夫婦。
袖兒還穿著昨天的那身蘭色小夾襖,妝容半褪,眼里帶著困倦和擔憂,一看見我就疾步走了過來,語氣頗有些不好,問:“你昨晚一夜沒回來,上去哪兒了?為什么身上酒味兒這么重?”
“沒去哪兒�!�
我到底沒做什么好事,心虛,避開袖兒的灼灼目光,看向左良傅,偷偷給他使眼色求救,嗔怪:“你也是的,她如今有了身孕,怎么能熬夜?”
我順勢打了個哈切,抬步往里走,笑道:“昨兒情緒有點不好,就出去喝了幾杯,現(xiàn)下有些困,我先回房瞇會兒�!�
“等等,事沒說清楚,不許睡�!�
盈袖一把拉住我,不依不饒,忽然,她身子一震,眼睛盯住我的脖子,揮手讓跟前的所有丫頭都下去,逼問:“你脖子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我摸了下脖子,暗道不好,昨夜李昭在我脖子和鎖骨嘬出來好些紅斑,怎么就叫這丫頭看出來了。
“哦,大概吃壞什么吧。”
我試圖避開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頭,佯裝惱了,訓斥盈袖:“你不要管好不好,我這么大的人了,出去喝點酒又怎么了?”
“我不管你,誰管你!”
盈袖紅著眼,壓低了聲音吼出這句話。
那瞬間,我鼻頭又開始發(fā)酸,真沒白疼這丫頭,原來這世上,還會有人徹夜不眠,擔心我、等我回家。
“你脖子,分明就是……”
盈袖咬了下唇,又羞又氣:“分明就是被人親出來的,你是不是和別的男人……”
“是。”
我下巴高昂起,直接承認。
“你哥哥可以三妻四妾,進進出出逛窯子,連賣的娼婦都能納成妾,我為何不能找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