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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都沒有我的零頭多。

    說實話,

    我和李昭相處真的很不錯,

    起碼那方面很和諧。

    有時候聊天取笑,

    有時候陪他讀書,

    床笫之歡,

    每回約莫半個時辰左右,沒有嬤嬤、太監(jiān)在屏風(fēng)后盯著,也沒有宮庭、世俗、道德的嚴(yán)苛束縛,

    都很盡興。

    事后,我會先幫他清理干凈,用茉莉油幫他按摩放松。

    有時候,我會突然胡思亂想,瞎比較我這輩子真正意義上的兩個男人。

    梅濂,我大概真的愛過他,否則也不會如此失望難過。

    我們倆同樣很和諧,因為我們的目標(biāo)一致,起點(diǎn)一樣,都有顆渴望出人頭地的心,所以我們倆一起辛辛苦苦經(jīng)營小家,掙錢擴(kuò)大家業(yè)。

    除過這點(diǎn),我們不一樣的地方太多了。

    我其實很清楚,梅濂介意我非完璧之身,介意我被不止一個男人糟蹋過,還記得當(dāng)年他和劉玉兒洞房花燭夜之后,他很得意自己將一個黃花大閨女弄得起不來床,弄得被褥里到處都是血,偷偷把我叫來,面上雖帶著尷尬,但語氣里卻是炫耀,說:“去給玉兒抓些止疼的藥�!�

    他是個功利性很強(qiáng)的人,每做一件事,都是帶著目的做的,譬如讀經(jīng)世致用的書。閑暇時他也沒有什么高雅的愛好,不是和同僚吃酒,就是謀算著升官掙銀子,床上也很野蠻,沒錯,女人是喜歡比較強(qiáng)的男人,很盡興,可還是覺得缺少點(diǎn)什么。

    李昭呢?

    原本,我也會擔(dān)心他嫌棄我過往。

    有一回我坐到他腿上,摟住他的脖子,半分真心,半分假意地嘆了口氣:“真希望妾的第一個男人是殿下�!�

    他笑得溫柔,摩挲著我的背,勸慰我:“妍華,素日里都是你溫言寬慰我,今兒我也勸解勸解你,人是往前走的,那些不開心的都過去了,況且英雄莫問出處,你想,那范睢在得志前為人嫉恨,受到冤枉、鞭笞和屎尿淋頭之辱,人家最后也不成為強(qiáng)秦的相國嘛�!�

    有時候,我們倆正做的盡興,也會說些葷話。

    我撫著他發(fā)紅的側(cè)臉,逗他:“殿下既然出來偷情,何不玩的瘋些,咱把云雀那丫頭叫進(jìn)來,三人行……”

    李昭更用力,擰了下我的嘴,笑罵:“你的殿下又不是上林苑里發(fā)了情的禽獸,什么女人都要。”

    ……

    我想,李昭和梅濂還是很不一樣的。

    皇家出身和良好教育,給了他貴不可攀的高度和一種柔能克剛的溫和;

    而胸襟和眼界又給了他屬于帝王的手段,和不以高低貴賤論英雄的氣度。

    近幾日,李昭很少來我這里了。

    他真的很忙,而且焦頭爛額。

    聽大福子說,魏王的兵馬悍不可擋,已經(jīng)打到了江州,若是江州一破,不到三日就會打到長安城下。

    江州刺史謝子喬,也就是榮國公的二兒子被俘,左良傅在戰(zhàn)場重傷,折了兩千兵馬,得虧吳鋒忽然出現(xiàn),將渾身是血的左良傅背出了尸山火海。

    如今的江州城就剩一個袁文清死守著,他雖是一介儒生,手無縛雞之力,可氣節(jié)膽識卻堪比大將,三番四次抵擋住魏王的進(jìn)攻,據(jù)說魏王很是敬佩袁文清的赤膽忠心,派出使節(jié)入城招安,被袁文清喝罵了出去。

    之后,魏王索性發(fā)出懸賞令,誰第一個破江州城、砍了袁文清的腦袋,賞銀萬兩。

    袁文清亦有應(yīng)對,他動員城內(nèi)所有守兵和丁壯為國而戰(zhàn),拿出一半的糧草給了婦孺老人,讓親信將她們送去更安全的地方,這般大義凜然誰不動容,最后江州城內(nèi)一個人都沒走,婦孺皆兵,誓與袁大人討伐逆賊,守護(hù)河山。

    另一方面,袁文清將太.祖皇帝、高帝、先帝的畫像懸掛在城墻上,并立一木牌:同室操戈,不入祖廟,天下人可共擊之。

    這招果然又狠又絕,魏王氣得要命,可又不敢毀了先祖畫像,只能殺了周遭伺候的幾個謀士泄憤,暫退了三里。

    ……

    戰(zhàn)場上的驚心動魄,光聽聽就讓人害怕。

    左良傅重傷的事,袖兒知道了,又驚又怕,差點(diǎn)動了胎氣小產(chǎn)。

    我實在擔(dān)心的不行,想要去照顧她,誰知晚了一步,李昭為了體恤忠臣,讓太子妃帶著數(shù)位太醫(yī)親自前往左府小住,以便寬慰袖兒的擔(dān)憂。

    我做不了什么,只能出城去三清真人那里,給戰(zhàn)場上的親人們求道平安符,愿他們能平安歸來。

    在出城的時候,我聽見馬車外傳來一陣悲切的哭喊聲。

    我問了云雀怎么了。

    云雀說,衛(wèi)軍在抄兵部侍郎的家。

    我將車窗略推開些,往外瞧,頭皮陣陣發(fā)麻。

    兵部侍郎府外發(fā)生的一切,和當(dāng)年的高家何其相似。

    衛(wèi)軍進(jìn)進(jìn)出出地搜查罪證、抄家,喝罵聲不絕于耳。

    府里的人不論高低貴賤,皆被扒掉華服、冠釵,男子戴著鎖鏈,低著頭依次立在左邊;婦人孩子則綁了麻繩,立在右側(cè)。

    我看見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姑娘,生的窈窕貌美,倚在她母親跟前哭著問:“怎么了娘,咱們什么時候能回家。”

    她母親摟住她,柔聲哄:“沒事的燕嬌,別怕。”

    傻姑娘,回不去了。

    兩個多月了,李昭處置了許多主和派的高官顯貴,一則堅定他勢與魏王決一死戰(zhàn)的決心,二則,打仗其實就是在燒銀子,國庫支應(yīng)不上,只能另辟蹊徑,抄一個家,就能支應(yīng)十幾天的仗。

    我知道,這次的事牽連甚廣,會有更多的高門閨秀變成姝華、麗華還有妍華,她們會被賣,還會被踐.踏成豬狗,我只希望,她們能像我一樣,堅強(qiáng)些,甚至狠毒些,起碼活著,還能有來日可期。

    杜甫詩里寫過一句話,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日我有能力說得上話。

    我想給這些女孩子們爭取一個機(jī)會,建造一個干凈的屋子,教她們自食其力,教她們擦掉眼淚后好好生活。

    我知道,這樣的機(jī)會很渺茫。

    所以我只能祈禱,并在三清真人前幫她們求個平安符。

    ……

    天擦黑后,我才回到家里。

    離得老遠(yuǎn),就看見數(shù)個平民裝扮的衛(wèi)軍守在外頭,我一愣,李昭來了?他向來都是半夜來,今兒怎么這么早。

    我由云雀扶著下了馬車,疾步走進(jìn)院中,抬眼望去,上房燈火通明。

    胡馬公公見我進(jìn)來了,忙不迭地迎了上來,屈膝給我見了一禮,斜眼覷了下印在窗上的那個清瘦的黑影,嘆了口氣,低聲道:

    “殿下今兒不太高興,下午的時候就來了,喝了好些酒,夫人是最貼心的,開解開解他罷�!�

    喝酒?

    李昭從來不貪杯的,想來江州和長安的所有事,已經(jīng)壓得他喘不過氣了。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胡馬公公先下去休息,一切有我呢。

    我提著裙子,快步上了臺階,推門進(jìn)了屋。

    朝前瞧去,李昭懶懶地坐在西窗邊的方桌上,今兒穿了身月白色的直裰,烏黑的頭發(fā)隨意用一支玉簪綰在頭頂,發(fā)絲有些凌亂,似乎有時間未梳理了,他面前擺了碟鹽炒花生,一壺酒,一只酒杯。

    不知喝了多少,他的臉有了酒色,人雖未垮,可眉眼間透著疲憊,看見我進(jìn)來了,他一笑,還像往日那樣,拍了拍肩膀,示意我過來給他揉肩。

    “今兒去哪兒了?”

    李昭笑著問。

    我洗了手,將小荷包打開,把里面的平安符一股腦都拿出來,一一擺在方桌上,笑道:“去三清觀求了幾道平安符,這個是袖兒的,這個是妹夫左良傅的,這個是我丈夫梅濂的,這個是袁文清的、這個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袁世清的�!�

    李昭一一看過去,故作吃味:“都求了,單單不給我求�!�

    我用食指點(diǎn)了下他的額頭,從抹胸里拿出個紅色的小布包,按在他手里,笑道:“怎么會忘了你,喏,這是你的�!�

    我這次并沒有給他揉肩,而是從梳妝臺上拿了只紅木梳子,站在他身后,將他的頭發(fā)解開,給他通發(fā),用梳子齒給他按摩頭皮。

    李昭閉上眼,脖頸仰靠在椅子欄上,良久之后,他忽然嘆了口氣,問:“妍華,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

    他又一次自稱朕。

    我若無其事道:“怎么了?”

    李昭苦笑了聲:“江州快守不住了,如今朝野上下都在指摘朕,要么逼朕跟魏王低頭,要么勸朕攜帶文武百官和后宮遷都�!�

    說到這兒,李昭長出了口氣,大手用力地搓著面,凄然一笑:“朕的側(cè)妃曹氏已經(jīng)開始籌謀將來了,她和父兄多番商議后,私底下聯(lián)絡(luò)魏王,若是魏王來日擁立她兒子為帝,過幾年,等風(fēng)聲平靜些,她兒子愿禪位給王爺,只求王爺能庇佑她曹氏滿門;朕的太子妃和長子還算有點(diǎn)良心,可暗中也是埋怨朕剛愎自用,苦苦求朕放棄長安,遷都金陵,以期來日。妍華,你也是朕的女人,你怎么勸朕�!�

    我忽然覺得李昭很可憐。

    我從后面環(huán)抱住他,吻掉他眼角的淚,只說了句話:“君王死社稷�!�

    李昭一笑,手按住我的手,嘆了口氣:“妍華,你走吧,若來日長安城破了,朕就護(hù)不住你了�!�

    我噗嗤一笑,或許在做戲,或許真的有些情動,竟流淚了:“這天地間,妍華始終是一個人,您讓妍華去哪兒?我哪里都不去,長安挺好的�!�

    “好、好�!�

    李昭連說了兩個好字,癡癡地盯著桌上的酒,手指點(diǎn)著桌面,打著韻律,吟唱項羽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轉(zhuǎn)而,他將酒一飲而盡,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妍華,朕會寫一道罪己詔,然后自盡以謝天下,咱倆好了場,你幫朕把尸骨收了吧,朕這樣的好戰(zhàn)之人是不配進(jìn)祖廟的,你在長安外隨便找個山頭埋了,朕舍不掉這江山,想一直看著�!�

    我行到他面前,站在他兩股之間,看著他:“還未到最后一刻,你怎么能有烏江自刎的念頭?魏王是什么人,為了一己私欲燃起戰(zhàn)火,害黎民百姓易子而食,流離失所,別的不說,妾知道一事,他迷信長生之說,取處子心頭之血當(dāng)藥引煉金丹,害苦了多少可憐女孩,這樣的人當(dāng)皇帝,誰能睡安穩(wěn)覺。”

    李昭沉默,低下頭。

    我輕撫著他的側(cè)臉,柔聲道:“殿下是最堅忍頑強(qiáng)的人,妾近日也聽大福子等人議論戰(zhàn)場上的事,別的不說,左良傅拼死抵抗、袁文清堅守江州,為的都是殿下,殿下莫要為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愁眉不展,妾會陪殿下走到最后�!�

    “好�!�

    李昭莞爾,眸中重新燃起了自信的神采,他攬住我的腰,笑道:“是我太頹靡了,放心吧妍華,咱們會贏的。”

    “嗯�!�

    我重重地吻了下他的額頭,腦中忽然冒出個念頭。

    我掙脫開他的環(huán)抱,擰身跑到柜子那邊,從里頭取出個錦盒,我緊張地心砰砰直跳,咬咬牙,從盒中拿出條軟鞭。

    我將身上的薄衫褪盡,走到他跟前,將軟鞭塞到他手里。

    “怎么了?”

    李昭有些錯愕,笑道:“你想做什么?”

    我輕咬了下唇,跪在他跟前,抓住他拿鞭子的手,壞笑:“殿下就把妾當(dāng)成魏賊,拿鞭子打殺妾身,越用力越好,別把不開心堆積在心里。”

    “你這丫頭。”

    李昭笑笑,把軟鞭放在桌上,要往起扶我,柔聲道:“朕知道你想開解朕,但你何苦這般作踐自己。”

    我把釵環(huán)解下,讓黑發(fā)披散了一身,仰頭看著他,撒賴:“你這個傻子,這玩意兒又不是羽林衛(wèi)的刑具,專門用在房里玩兒的,一點(diǎn)都不疼,你就當(dāng)滿足滿足我吧�!�

    “不行不行�!�

    李昭臉微紅。

    “那就只打一下�!�

    我搖著他的腿:“求你了�!�

    “好……吧�!�

    李昭有些難為情,拿鞭子輕輕抽了下我。

    “殿下沒用飯?”

    我癱坐在地上,斜眼覷他:“再用些勁兒。”

    許是酒亂情迷,李昭笑了聲,揚(yáng)手打了下來。

    我佯裝躲,媚聲道:“把我的衣裳打爛,快些�!�

    李昭咬咬牙,狠狠心,又兩鞭子下來,最后,他舉高臨下地看著我,笑著將直裰脫掉,俯身將我橫抱起來,朝繡床走去,他指尖摩挲著我身上微微發(fā)紅的鞭痕,柔聲問:“疼不?”

    我摟住他的脖子,眉一挑:“我還想更疼些。”

    ……

    這一夜,云雀進(jìn)來換了四次水。

    ……

    次日醒后,繡床上依舊只剩我一人。

    我渾身酸軟,回想著昨夜的瘋亂,不禁笑出聲。

    轉(zhuǎn)而,我又嘆了口氣,起身掀開床簾,準(zhǔn)備喝避子湯,誰知小凳上空空如也,我心狂跳不已,大聲喚云雀。

    不多時,云雀小跑著進(jìn)來,屈膝給我行禮,笑道:“夫人醒了啊,奴這就給您端水,伺候您梳洗�!�

    “藥呢?”

    我手捂著心口,輕聲問。

    云雀這次給我行了個大禮,臉上堆著喜悅:“恭喜夫人,主子說了,以后再也不用給您端避子湯了。”

    第28章

    李昭的一天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今夏炎熱,

    蟬玩命似得叫喚,惹得人心煩。

    長安那場紙醉金迷的夢仿佛一夜間被人驚醒,大家竟都忘了尋歡作樂,

    目光都被江州的戰(zhàn)事吸引去,

    袁文清拼死抵抗終于有了轉(zhuǎn)機(jī),重傷的左良傅帶援兵殺去,

    將魏王擊退百里。

    另一面,冉冉升起的小將也耀眼,

    袁文清的胞弟袁世清勇悍無比,

    屢立奇功,

    不過一月間,

    就收復(fù)數(shù)城,并且屢次偷襲魏王軍隊,

    有一回,甚至一箭射穿了魏王的坐騎……

    雖說有了好消息,但總的來說,

    朝廷還是敗的,李昭身上的重壓依舊存在,

    并且與日俱增。

    饒是如此,

    他也隔三差五地深夜來我這里,

    用罷宵夜后,

    他總會笑著拍拍肩膀,

    讓我?guī)退茨Ψ潘桑?br />
    離得近,

    我發(fā)現(xiàn)他才三十出頭的人,竟生出了些許白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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