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穿好衣后，我和李昭坐在炕上，各自懷抱心事，誰都不說話，忽然無奈地相視一笑，隨后，默契地各做各事，他大步走去外間花廳，而我則繼續(xù)照看兒子。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我聽見外頭傳來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胡馬公公沉穩(wěn)恭順的聲音率先傳來：“袁大人小心腳下，仔細(xì)被冰滑倒，陛下在花廳等著您呢�！�

    我湊到炕邊的紗窗，往外看，果然看見胡馬在前頭躬身打燈，后面跟著個(gè)身量高大的男人，離得遠(yuǎn)，黑乎乎的看不清模樣，不多時(shí)，我聽見他二人進(jìn)了花廳，我亦挪了地方，讓云雀稍稍將簾子打起些，以便能看清外頭的人和事。

    袁文清還似往日那般俊朗，不喜奢華，戴著儒冠，穿著燕居常服，襟口別著朵小白花，側(cè)臉的傷疤看著好多了，眉頭皺著憂國憂民，進(jìn)來后給李昭見了禮，并未四處打量，入座后接過胡馬倒來的香茶，沒有喝，放在跟前的矮幾上。

    而李昭呢？

    我脖子略往前抻，這狗東西懶懶地側(cè)身窩在椅子里，腿上蓋著灰鼠皮，似笑非笑地瞅了眼袁文清，抿了口茶，神色輕松怡然，笑著問：“愛卿怎么……”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袁文清給打斷了。

    “陛下啊�！�

    袁文清低著頭，拳頭緊緊攥住，忽然看向李昭，臉上寫滿了氣、無奈還有擔(dān)憂，最終嘆了口氣：“陛下怎么到這么個(gè)清幽地方休養(yǎng)，今兒前朝后宮都震動(dòng)了，擔(dān)憂您龍?bào)w是否有恙，臣起初也疑惑貴妃娘娘和胡馬公公是不是把您軟禁了，甚至想冒死闖宮一探究竟，好在最后鄭貴妃放臣進(jìn)了勤政殿�！�

    李昭頗有些不好意思一笑，問：“是貴妃告訴你，朕的去處的？”

    袁文清默然，嘆道：“陛下莫要責(zé)備娘娘，當(dāng)時(shí)臣進(jìn)到勤政殿，瞧見空無一人，極震驚，但想著您應(yīng)該別有深意，于是順著貴妃娘娘演下去，出去把皇后和朝臣打發(fā)走了�？沙紝�(shí)在是擔(dān)心，于是冒死逼著貴妃娘娘給臣說了您的去處，臣、臣一定要見到您圣躬安康，這才放心�！�

    聽到這般肺腑之言，李昭重重地嘆了口氣，眼里竟有幾分愧疚，忽然，這狗東西狡黠一笑，問：“愛卿，你難道不問朕為何躲在此處？”

    “陛下自有深意，您不說，臣便不問�！�

    袁文清朗聲地回復(fù)。

    聽見這話，我松了口氣，想來袁云清看見李昭沒事兒，坐坐就會(huì)走吧。

    可就在此時(shí)，我兒子忽然哇地一聲哭了。

    我嚇得一咯噔，忙要去捂兒子的嘴，可又怕把他弄得無法呼吸，只得忙解開衣裳，把他抱懷里，用奶去堵他的口。

    在哺乳的時(shí)候，我讓云雀用被子將我和孩子堵住，緊張地斜眼往外瞧。

    果然，李昭這會(huì)兒臉通紅，笑得極尷尬，不知該喝茶還是吃點(diǎn)心。

    而袁文清聽見嬰兒啼哭，身子一震，瞬間了然，他拳頭輕錘了下腿，眼里似有埋怨和無奈，但仍給帝王留有顏面，沒說什么，重重地嘆了口氣：“哎，陛下，您、您！哎！”

    李昭舌尖舔了下唇，手背抹了把臉，干咳了兩聲，岔開話頭，避開尷尬：“愛卿今兒都做什么了？”

    袁文清喝了口茶，道：“宮里的事忙完，臣就去了梅侍郎家里，他原配夫人如氏今兒出殯�！�

    說到這兒，袁文清眼圈忽然紅了，嘆道：“如夫人和臣是舊相識，雖說從前因表妹盈袖的婚事弄得不太開心，但到底是親戚，且她的確含辛茹苦地養(yǎng)大了臣的表妹，這份恩情，臣實(shí)在難報(bào)。今兒她出殯，臣的表妹哭暈在靈前，叫下人抬了回去，方才臣路過左府的時(shí)候，本來想去看看表妹身子如何了，誰知府門緊閉，下人說表妹誰都不想見。哎，那丫頭估摸著傷心壞了，長嫂如母，她一直把如夫人當(dāng)娘的。”

    聽到這兒，我心里酸酸的，卻也欣慰。

    盈袖果然向著我，出殯這出戲幫我做足了。

    我把兒子輕輕放下，給他蓋好被子，將衣裳穿好，接著往外看，而就此此時(shí)，李昭那狗東西猛地朝我看來，壞笑了聲，起身行到袁文清跟前，輕拍了下袁文清的肩膀，笑道：“愛卿，你隨朕進(jìn)來，看看朕的兒子�！�

    我大驚，李昭到底想怎樣。

    我躲避不及，朝前看，袁文清好似不敢動(dòng)，低頭杵在原地，誰知被李昭強(qiáng)拉了進(jìn)來。

    驀地從簾子后撞進(jìn)來兩個(gè)男人，屋里仿佛都變擠了不少。

    我剜了李昭一眼，尷尬地抬頭，望向袁文清，而此時(shí)，袁文清好似守著禮，壓根不敢看我，可不經(jīng)意間還是用余光看到了我的臉，他登時(shí)怔住，直面過來，一邊看著我，一邊看著我旁邊的嬰兒，驚得話都說不出。

    “你、你”

    他扭頭看向身側(cè)的李昭：“陛下，您、您……哎，你們這是怎么回事�！�

    袁文清其余的什么話都沒說，重重地跺了下腳，甩了下袖子，擰身就走出去了。

    而李昭呢？唇角勾起抹笑，看了我一眼，亦緊隨著追去了。

    我真是又臊又慌，可冷不丁一股寒意升起，按照這狗東西的性子，估摸著又要開始給臣子挖坑試探了。

    想到此，我忙正襟危坐起來，皺眉往外瞧。

    李昭這會(huì)兒坐回到椅子上，讓胡馬給他倒杯牛乳茶來，慢悠悠地品著，而袁文清呢？眉頭都皺成了個(gè)疙瘩，板著臉，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愛卿，就是這么個(gè)事�！�

    李昭笑得有些不自然，眸中帶著抹感傷，十指交疊住，長嘆了口氣：“朕這去年一整年都和她在一起。”

    “陛下啊�！�

    袁文清俊臉扭曲得厲害，壓低了聲音：“您什么女人不能找，怎、怎么偏找她呢，她是梅侍郎的……哎！”

    李昭眼里閃過抹狡黠，可卻無奈一笑：“朕也不知怎么了，像被勾了魂兒似的，她、她本不叫如意，叫……高妍華。”

    “什么？”

    袁文清大驚，不可置信地直退了兩步：“那她豈不是您從前的……？”

    袁文清一會(huì)兒隔著門簾看內(nèi)間，一會(huì)兒看李昭，連連嘆氣：“臣表妹向來老實(shí)，可今兒卻幾次三番拒絕見臣，原來如此。陛下，您實(shí)不該，她也……您叫臣說什么好呢�！�

    李昭一臉的無辜，反問袁文清：“而今我倆都有孩子了，朕不知該怎么安排她和孩子，愛卿，你有何建議？”

    聽到這兒，我大驚。

    壞了，李昭這狗東西太鬼了，若沒猜錯(cuò)，他在試探袁文清見到我，會(huì)不會(huì)生出爭儲之心！袁文清若是提議接我進(jìn)宮，那就壞了！

    我無法再安穩(wěn)地坐下去了，掙扎著下炕，不論怎么說，袁文清都是個(gè)很不錯(cuò)的人，我實(shí)在不能將他扯進(jìn)來。

    可正當(dāng)我走到簾子跟前的時(shí)候，忽然看見袁文清挺直了腰桿，氣惱地看向李昭，但仍相當(dāng)恭敬：

    “此乃陛下家事，臣著實(shí)不知如何回答。”

    李昭一笑，緊著道：“那你幫朕想想，你是朕最信賴的人�！�

    我雙拳緊緊攥住，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接著往外看。

    只見袁文清略微思索了片刻，忽而抬頭，看向李昭，躬身行了個(gè)禮，沉聲道：“陛下，臣有一事啟奏�！�

    “你說�！�

    李昭兩指點(diǎn)著桌面，面帶微笑。

    “今兒張皇后召見臣，說想讓臣做大皇子的師傅，教皇子讀書做人的道理�！�

    袁文清身子又躬了幾分，正色道：“下午的時(shí)候，張閣老又給臣下帖子，邀臣過府一敘，也是想讓臣教大皇子。”

    我手心都生了汗，張家好快的反應(yīng)，立馬開始拉攏袁文清了。

    “那你怎么說？”

    李昭轉(zhuǎn)動(dòng)著大拇指上的扳指，笑著問。

    “臣無話可說�！�

    袁文清挺直了腰桿，擲地有聲：“臣是陛下的重臣，一切全聽陛下的安排�！�

    我心里喝了聲彩，暗道袁文清果然是個(gè)聰明絕頂?shù)娜�，把所有的事兒全都拋給李昭，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張家和高家，他誰都不站。

    李昭面色已經(jīng)有些不自在了，耳根子紅的要命，身子前傾，笑著問：“那朕要你去教璋兒呢？”

    話音剛落，袁文清立馬跪下，磕了個(gè)頭，直面李昭：“若陛下有此意，臣便去當(dāng)皇子傅，定當(dāng)竭盡全力，將所學(xué)傾囊相授，不敢說能將大皇子教成學(xué)貫五經(jīng)的通儒，但忠君愛民這四字，必定讓皇子學(xué)會(huì)�！�

    李昭定定地看著袁文清，嘆了口氣，起身，親自將袁文清扶起，眼里已經(jīng)沒了算計(jì)，他輕撫著袁文清的手，重重地拍了幾下，點(diǎn)頭稱贊：“文清不愧是文清，天地間坦坦蕩蕩的一抹正氣，朕將璋兒交給你，很是放心�！�

    ……

    瞧見此，我終于松了口氣。

    還好袁文清是個(gè)君子，才能從容應(yīng)付過這一劫。

    可轉(zhuǎn)而，我又焦心起來，若袁文清去教李璋，豈不是把我后頭的關(guān)系網(wǎng)扯斷一根？

    李昭啊李昭，可真有你的。

    我返回到炕上，讓云雀給我倒了杯熱姜汁紅糖水，接著往外看。

    此時(shí)，國事似乎不談，君臣二人開始閑話家常。

    李昭瞧著歡喜無比，讓袁文清坐到跟前來，他食指在牛乳茶里蘸了下，在紅木桌面上寫了個(gè)“穆”字，笑道：“朕極喜歡這個(gè)兒子，此前想了許久，不知到底該給他取個(gè)什么名，擬了好些字，都不太滿意，今兒閑著翻《詩經(jīng)》，忽然在《泮水》里看到句話，‘穆穆魯侯，敬明其德’，說的是那魯僖公能修文德，有威儀，李穆，李穆……”

    李昭嘴里咂摸著這個(gè)名兒，連連點(diǎn)頭，頗有些興奮地看向袁文清，笑道：“原本皇子公主的名字，都是交由禮部辦的，可朕這回想自己給兒子取，愛卿是禮部尚書，學(xué)識淵博，覺得這名兒可好？”

    袁文清淡淡一笑：“陛下只知《泮水》里有‘穆穆魯侯’，怎不知還有個(gè)詞，叫‘昭穆相承’？說的就是宗廟繼承�！�

    說到這兒，袁文清頷首，抱拳恭敬道：“恕臣直言，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前有四皇子李冕的一場變故，問題就出在那個(gè)冕字上，陛下給五皇子取穆何意？莫不是想讓小皇子繼承宗祧？臣認(rèn)為，您似乎把小皇子置身烈火之上了�！�

    “朕真沒那個(gè)意思啊�！�

    李昭臉?biāo)查g紅透了，窘迫不已，磕磕巴巴地解釋：“原是、是朕疏忽了，只看到穆穆魯侯的好意頭，竟沒想到昭穆相承。”

    說到這兒，李昭忙用袖子抹額上的冷汗：“若非愛卿提醒，怕是朕就害了兒子�！�

    袁文清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李昭，微微搖了下頭：“陛下多年來勤勉于朝政，從未因私耽誤過一樁事，今兒小皇子出生，您撂下一切來到此處，可見心里多喜愛小皇子。恕臣冒昧，平民父母尚且知道一碗水端平，陛下身為君父，怎能偏愛至此呢？”

    李昭半張著口，笑得極尷尬，連聲說愛卿所言極是，可隱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他用力抿了下唇，平復(fù)心緒，笑著問袁文清：“那依愛卿所言，朕的這個(gè)小兒子，該取什么名兒呢？”

    他一把抓住袁文清的手，目光顯然比先前誠懇許多，急切道：“愛卿不必避忌朕，暢所欲言就是。”

    袁文清垂眸細(xì)思了會(huì)兒，手指伸到自己茶杯里，蘸了些水，在桌面上寫了個(gè)“睦”字，笑道：“臣覺得，睦字好，既同陛下擬的穆同音，且有兄友弟恭、溫和相愛之意�！�

    “嗯，好，好！”

    李昭連說了兩個(gè)好字，笑著點(diǎn)頭：“愛卿果然比朕想得更透�！�

    他雖這般說，可眼里的不滿和不甘卻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瞧見此，我搖頭一笑，李昭這狗東西，今兒可算遇到克星了。

    “李睦，睦兒�！�

    我喃喃念著這個(gè)名，俯身，看著熟睡的兒子，手指輕撫著他柔嫩的小臉，輕聲笑道：“臭寶寶，咱有名兒了。”

    第64章

    混賬東西

    你好狠的心

    袁文清坐了一會(huì)兒，

    就走了。

    走之前放下包散碎銀子，隔著門簾，沉聲對我說：“你如今在月中，

    千萬得照顧好自己，

    別著涼了。我知道你而今手頭寬裕，不短銀子使，

    但這也是我的一點(diǎn)心意，便是看在袖兒的面子上，

    你也得收下，

    回頭讓丫頭出去買些補(bǔ)品，

    補(bǔ)補(bǔ)身子……”

    袁文清是個(gè)正直的好人，

    對他，我向來很敬重的。

    他胸懷抱負(fù)，

    憂國憂民，為國家九死而未悔，所以，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他會(huì)幫我和兒子爭奪儲位，可今夜，

    李昭卻讓他做大皇子李璋的師傅，

    這什么意思，

    不是打我臉么。

    師生多年相處，

    難免會(huì)生出情誼，

    若是日后袁文清偏向張家……

    越想越頭疼，

    我感覺左.乳也開始微微發(fā)脹。

    我沒有將情緒表現(xiàn)出來，

    仍然將全部心思放在兒子身上，手輕輕地隔著被子撫.摸他。

    此時(shí)，我聽見一陣沉重腳步聲傳來，

    抬眼瞧去，李昭從外間進(jìn)來了。

    他陰沉著臉，顯然非常不高興，略瞅了眼我和兒子，默默走到書桌前，雙手背后，盯著桌上的一摞宣紙出神，老半天，一句話都不說。

    胡馬和云雀都感覺到了他的陰森怒氣，兩人互望了一眼，云雀退縮到我跟前，低下頭不敢吭氣，而胡馬則弓著身走到李昭，笑著問：

    “陛下，夜深了，要不要老奴伺候您寬衣就寢？”

    李昭仍陰著臉，手抬起，指頭微微動(dòng)了下：“打盆滾水來，朕想泡泡腳�！�

    胡馬聞言，立馬去做。

    因我坐著月子，小廚房里的滾水不間斷地?zé)�，不多時(shí)，胡馬就端著盆冒著熱氣的水進(jìn)來了，他單膝下跪，小心翼翼地要幫李昭脫鞋子。

    誰知就在此時(shí)，李昭一腳踢開胡馬，憤恨地將身上披著的錦袍脫下，直接摜在地上，不僅如此，他從桌上抓起幾本書，想要摔，忽然想起屋里還有個(gè)睡著的嬰兒，硬生生將火氣按捺下去，撕扯了幾本書，俊臉含著冰霜，咬牙切齒地咒罵：

    “什么東西，不過區(qū)區(qū)禮部尚書罷了，竟敢踩在朕的頭上！”

    他這一發(fā)火，嚇得胡馬和云雀兩個(gè)瞬間跪下。

    我淡淡瞅了眼他，沒理會(huì)，繼續(xù)擺弄兒子。

    “不過是江州立了點(diǎn)小功，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成朕的救命恩人了�！�

    李昭氣得胸脯一起一伏，原地來回?cái)Q，罵道：“朕忍了他一晚上，哼，居然敢拐彎抹角地揭朕的短�！�

    他雙眼危險(xiǎn)瞇住，獰笑了聲：“好呀，什么忠君愛民，又什么李冕變故，擺明了罵朕陰險(xiǎn)毒辣，謀算臣下！等著吧，朕遲早要把這迂腐書生的嘴縫起來！朕就喜歡穆穆魯侯，那是朕的兒子，朕想要他叫什么就叫什么，干你袁文清什么事�！�

    聽見這話，我抿唇偷笑。

    向來是他打壓旁人，如今竟然被臣子給打壓了。

    狗東西，你也有今日！

    驀地，我瞧見胡馬殺雞抹脖子地沖我求救，示意我安撫一下陛下，我裝作沒看見，合上眼，輕揉著發(fā)痛的太陽穴，由著他發(fā)邪火。

    果然，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情緒漸漸平穩(wěn)了下來，坐到椅子上，讓胡馬去給他擰了個(gè)熱手巾，敷在臉上，隨后叫胡馬給他脫鞋泡腳。

    他脖子擱在椅子欄上，大口地呼吸，等再次將熱手巾扯下來時(shí)，他又恢復(fù)那個(gè)平和冷靜的李昭，笑吟吟地看向我，問：

    “朕方才是不是將你嚇著了？”

    我笑笑，搖頭：“你心里憋著火，除了在我跟前發(fā)，又能發(fā)泄在哪兒呢？”

    說話間，我手肘撐著炕，吃力地坐起來，吩咐云雀，去沏壺子清明節(jié)收的六安瓜片來。

    “你也別氣，袁文清他就是那么個(gè)耿直性子，雖然話不好聽，可不諂媚不虛假，是個(gè)忠臣。”

    我將垂落的頭發(fā)別在耳后，細(xì)思了片刻，笑道：“你這么想，若是再有一次三王之亂，我和睦兒的性命，你是放心交到袁文清手里？還是梅濂這樣的人手里？陛下，你還記不記得妾曾往您嘴里吹氣，是要您……？”

    李昭笑著白了我一眼，臉色已然沒有方才那般陰沉了。

    他兩指夾了塊燕窩糕，嘆了口氣，大手摸著自己平坦結(jié)識的腹部：“你要朕大肚能容天下事，嗨，朕知道文清什么人，放心，這事兒就此翻篇了�！�

    此時(shí)，我瞧見跪在地上的胡馬公公松了口氣，轉(zhuǎn)身，擠眉弄眼地沖我豎起大拇指。

    我微笑著點(diǎn)頭，沒再言語，垂眸注視著兒子。

    燭火搖曳，寒風(fēng)輕輕地敲打著紗窗。

    夜已深，萬籟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