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我牢牢地抱住他,從盤子里夾了點菜葉,和蛋黃攪在一起,將這小子放倒,給他喂:“你乖乖吃飯,娘親待會兒帶你去騎小木馬�!�
聽見小木馬三字,睦兒登時來了精神,小嘴張得大大的,黑溜溜的眼睛看著我,特別認真地用嬰語說:“多多的。”
“好�!�
我忙笑道:“讓你多多騎一會兒,今晚不給你洗澡澡啦,高不高興?”
這小子嘿然一笑,兩只眼睛登時瞇成了小月牙。
趁著給孩子喂飯的功夫,我偷摸瞧。
貴妃此時坐直了身子,飲了口酒,笑道:“陛下放心,臣妾親自挑選了兩個絕色美人,計謀武藝都是上佳,一個已經(jīng)爬到了王猛床榻之上,備受寵愛,另一個將會在年中的時候去其副將范希大跟前,王猛老賊驕悍勇猛,強攻不如智取。咱們效仿貂蟬美人計緩緩圖之,估摸著最多三年就能讓他后宅起火,同時他的部下也會離心,待他們內(nèi)亂分崩離析之時,咱們便可一舉拿下,幾乎不費一兵一卒�!�
“嗯�!�
李昭微微點頭,笑道:“你辦事朕放心。”
說到這兒,李昭給自己倒了些酒,舉起,與貴妃碰了杯,皺眉問:“趙童明那個孩子怎樣了?”
“臣妾安排他北上,去了曹縣。”
鄭貴妃吃了口菜,細思了片刻:“算算日子,估摸有小一年了。”
“曹縣?”
我不禁出聲。
一瞧,李昭和貴妃此時都在看我。
我緊張心通通直跳,皺眉望向李昭,擔憂道:“對不住,我不是有意插嘴的。梅濂是趙家哥兒的滅門仇人,他母親姬妾、庶子女都在曹縣,萬一趙家哥兒忍不住恨,去殺人怎么好?”
李昭噗嗤一笑,用筷子輕敲了下我的頭,對貴妃道:“你瞧,當娘的人就是心軟。朕知道你憐憫燕嬌,順帶心疼趙童明,無礙,如今朕派了李少趕赴邊疆為朕組織商屯,順帶讓他暗中教教趙家哥兒生存之道,長長見識。朕就是要讓他日日見到仇家,否則怎么學會忍辱負重,若是他沖動之下殺了梅家人,那朕覺得他不堪大用,倒也不必栽培了�!�
貴妃點頭微笑,緊著李昭的話頭:“陛下料事如神,童明果真是個能臥薪嘗膽的孩子,化名為安博,不僅刻苦讀書,還混入酒樓,做起了小賬房先生糊口,而且時常幫酒樓去梅府送吃食,與白老太太聊得好呢�!�
“那就好�!�
李昭點點頭,眸中含著抹狡詐之色,笑道:“朕真期望有一日能和他相見�!�
說到這兒,李昭忽然看向我們母子,莞爾淺笑:“這頓飯也吃了好久,讓睦兒抓周罷,你而今身子重,別太勞累了,完事后早些歇息�!�
“行呀�!�
我忙抱著睦兒起身,笑道:“炕上早都擺滿了東西,就等著咱們這位小壽星去抓�!�
說話間,我忙囑咐胡馬,去柜子里把睦兒的那身新衣裳拿出來,趕緊給他洗換。
……
我?guī)е鴥鹤尤ジ舯谛∥莶料磽Q,前前后后忙了小半盞茶的功夫,這才把他拾掇停當。
一切弄好后,我抱著這沉甸甸的小子快步走進上房的內(nèi)間,四下瞧去,屋里垂手侍立了好多人,有睦兒的乳母、云雀、胡馬等,而李昭此時有酒了,正閉眼窩在四方扶手椅里歇息,貴妃則站在炕邊,笑著同羊大學士說話。
許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李昭瞬間睜眼,抓住扶手站起,醉得沒站穩(wěn),身子踉蹌了幾下,他笑著沖我招手,示意我趕緊過去。
我朝前看去,炕上鋪了塊繡了百子千孫的大紅緞被,上頭擺了文房四寶、算盤、弓、繡春刀、金元寶、印章、奏札,還有本代表五經(jīng)的《尚書》。
我擔心這小子好巧不巧抓了朝堂上的東西,又惹得李昭多心,于是這些日子天天給他玩金元寶,而今他一看見元寶就高興,抓住就往嘴里擩。
抓銀子總不會出錯,世人誰不愛錢?
“來,小木頭抓周了�!�
李昭從我懷里抱走兒子,愛憐地用大拇指揩去兒子唇邊的口水,忽然眉一挑,抬手將自己頭上二龍戲珠金冠拆下,丟在炕上,扭頭看向貴妃和羊羽棠,笑道:“你們也丟兩件上去,朕倒要看看這小子最后會抓什么�!�
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這狗東西放什么不好,偏放皇帝的冠。
“哎呦,就沒聽過抓周抓冠子的�!�
我白了眼他,忙要將那個金冠拿走,誰知被李昭抓住了胳膊。
這狗東西仿佛真喝大了,渾身的酒氣,單手抱著睦兒,另一手瀟灑一揮:“你甭管,朕倒要瞧瞧,帶著祥瑞出生的孩子究竟能抓個什么�!�
說罷這話,李昭環(huán)視了圈四周,目中含著抹狠厲殺意,冷聲道:“今兒小皇子抓周的事,只能了結(jié)在這屋里,若是日后讓朕聽到什么不該聽的,族誅�!�
話音剛落,屋里立馬黑壓壓跪了一地人,一個個連頭都不敢抬。
貴妃瞧見此,搖頭笑笑,從懷里掏出塊晶瑩剔透的玉璧,輕輕地放在炕上,笑道:“當初臣妾遠赴云州會見東海王和楚王,誰知被魏賊探子知曉。魏賊立馬派騎兵追殺,臣妾帶人徹夜逃亡,哪知背后冷箭直朝臣妾的頭射來,當時臣妾身穿鎧甲,冠子上鑲嵌的就是這塊玉璧。臣妾命大,那只冷箭射穿了冠子,將這只玉璧的角也射掉了。陛下既然放了冠,臣妾就放塊玉,待會兒將此物送給睦兒,希望他以后能做忠臣良將,為國為民奉獻一生。”
聽見這話,我總算稍稍松了口氣,貴妃果然機敏。
我笑著上前,倚在李昭身側(cè),斜眼覷向炕上的金元寶,抿唇偷笑:“妾沒娘娘那般厲害的經(jīng)歷,妾是生意人,便只能放個俗氣的金子,希望這孩子日后富足一生,永不缺銀錢花�!�
李昭聽了連連無奈地笑,嗔我:“他本就是天潢貴胄,怎么會缺銀錢,瞧你這當娘的小氣勁兒,也不說給兒子放個貴重的東西。”
說罷這話,李昭看向羊羽棠,笑道:“羊大學士準備給朕的小兒子放什么?”
羊羽棠肥胖的身子一顫,癡愣了下,忙俯身,將他帶來的那兩捆書解開,抽出本,雙手捧著放到炕的最邊上,恭敬笑道:“微臣身無長物,便放本《史記》,望皇子日后多讀書、讀好書、好讀書。”
“也行。”
李昭嫌棄地看了眼。
他將睦兒放在炕上,大手輕拍了下睦兒的小屁股,俯身湊到兒子跟前,柔聲哄:“好兒子,去給父皇抓個了不得的東西瞧瞧�!�
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兒了,緊緊地注視睦兒。
這小子趴在炕上,茫然地看他爹爹娘親,忽然咯咯歡笑,朝前爬去。
抓金子、抓金子!
我雙手按在胸口,心里默念,慌地口干舌燥,用余光瞧去,李昭也有些緊張,身子甚至往前探了些,急得罵:“別碰胭脂,若是長大變成個好色之徒,瞧朕打不死你,往左、往左爬�!�
睦兒沒聽他父皇的,偏偏往右爬,一路推開什么玉璧、金元寶、文房四寶,一把抓住那本《史記》,歡喜地抱在懷里,小嘴還去啃,口水流了一書。
這個結(jié)果,是我們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抓了本書,這算什么?日后本本分分讀書識禮?
也行吧,如果睦兒長大后真能像鯤兒那般懂事溫厚,是我的福氣。
我笑著扭頭,看向李昭。
他難得癡呆住,嘴半張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轉(zhuǎn)而板起臉,手伸向兒子,沉聲命令:“把這破書給父皇,重新抓�!�
睦兒還當他父皇跟他搶,嗯咦地搖頭拒絕,甚至將書藏到背后,就是不給。
“再說一次,給父皇。”
李昭直接動手去搶。
“不、不要。”
睦兒死死地將書抱在懷里,擰身就往后爬,扶著墻站起來,樂得直揮舞那本《史記》,口里發(fā)出咯咯笑聲。
李昭瞧見此,氣得愣住,轉(zhuǎn)而頭痛地撫額,連連往后退了好幾步,一會兒嘆氣一會兒笑,最后扭頭,瞪向一旁不知所措的羊羽棠:“瞧見了沒,這個徒兒你可算收好了!”
第118章
胎夢
如題
兒子的周歲宴,
就這樣過去了。
有喜,無險,一切如意順遂。
……
入夜后,
天開始飄起了冷雨,
將檐下懸掛著的紅燈籠打濕,點點滴滴,
如同美人的胭脂淚。
沐浴后,我穿著輕軟的寢衣,
坐在梳妝臺前,
仔細地往臉和脖子上抹潤膚、防紋的膏子,
透過大銅鏡往后看。
此時,
李昭正坐在炕上,懷里抱著睦兒,
他跟前的炕桌上擺了厚厚一摞章奏、筆墨和茶點,這狗東西喝了口茶,用筆頭將蠟燭的燈芯往亮挑了些,
往奏疏上批自己的意見。
“知道這是什么?”
李昭垂眸,把睦兒手中的小木馬奪走,
從桌上拿了封章奏,
遞到兒子手里,
臉貼著兒子的臉,
筆頭點著上面貼著的一張墨書小票,
煞有介事地教:“這個叫票擬,
六部閣臣把他們的意見用黑色的墨寫在紙上,
貼在章奏背后,然后送來給父皇,最后父皇用朱筆批閱后,
方才生效,然后就可以發(fā)下去啦,這就叫票擬,聽懂了么?”
睦兒兩只小胖手抓住章奏,一把將那張小票撕下來,涎水流了老長,興奮地揮舞著:“票票�!�
“對,對,吾兒真聰明。”
李昭用袖子擦去兒子嘴邊的涎水,接著教:“六部有吏部、禮部、戶部、兵部、刑部、工部,其中呢,以吏部最要緊,次重要的是兵部、戶部,記清楚了?”
“奶~奶~”
睦兒仰頭看他父皇,小嘴兒聳動。
“不是奶�!�
李昭搖頭一笑,親了下兒子肉乎乎的小臉,耐心地教:“跟父皇念,六部�!�
“木頭,吃、吃。”
兒子手指向炕桌上的一碟蜂蜜糖酥,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父皇:“要那個�!�
“那個不能吃�!�
李昭按下兒子的胳膊,佯裝虎著臉:“你現(xiàn)在往出長牙呢,吃甜的會壞小乳牙,不可以吃。跟父皇念,吏部,吏~”
“壞!”
睦兒惱了,居然小手啪地打了下李昭的臉。
“嘿,你小子竟敢罵君父!”
李昭揚起手,嚇唬睦兒:“快給父皇賠罪,否則父皇可就要打你的小屁股了�!�
聽見打屁股三個字,睦兒哇地一聲假哭,兩條小胳膊伸向我:“娘~~”
我沒理他,用紅木梳子通微潮的黑發(fā),由著他撒嬌。
“娘~”
睦兒見我不來,居然真哭了,四腳亂蹬,要從他爹爹懷里掙脫開,發(fā)現(xiàn)他爹爹不松開,也不安慰哄他,哭了幾聲后,漸漸止住,安安靜靜地窩在他爹懷里,小口吮吸著大拇指,同時委屈地摸自己的臉,含糊不清道:“木頭,乖乖�!�
嚯,居然自己安慰自己。
我和李昭瞧見此,同時忍俊不禁。
我往發(fā)梢抹了點護發(fā)的茉莉油,用蠶絲帶綁起頭發(fā),這才施施然往炕那邊行去。
我脫了鞋上炕,盤腿坐在李昭跟前,拍了下手,張開雙臂,看著我這個比丫頭還俊的大兒子,柔聲笑道:“好啦,娘來了,看把小木頭委屈的,快過來吧。”
誰知這小子居然“哼”了聲,扭頭拒絕看我,身子緊緊貼在李昭身上。
“嘿,還有脾氣了�!�
我身子湊過去,手輕輕地撫著平坦的小腹,故意道:“你就倔吧,等年底娘生了小妹妹后,疼她,不疼你了,哼!”
“不要不要�!�
睦兒立馬推開他父皇,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緊緊地抱住我的頭,難過地哼唧:“娘要木頭,要�!�
“哈哈哈!”
我一把將他放倒在懷里,頭搖著沖向他的臉,這小子高興得咯咯直笑。
李昭笑著看我們母子玩兒,從盤中拈了塊酥,掰開,遞到我嘴里,剩下的他吃了,嗔我:“你可別在他跟前說不要他,甭覺得孩子聽不懂,他心里明鏡兒似的。”
說到這兒,李昭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笑道:“還沒生出來呢,就胡亂給睦兒說什么妹妹,萬一到時候生了個兒子……”
“肯定是女兒�!�
我嚼著酥,挺直了胸脯,信誓旦旦:“前兒晚上,我夢見懷里沖進去只小羊,哎呦,雪白可憐的,太好看了。當初我懷睦兒的時候,有段時間什么都吃不進口,吐得昏天黑地,可現(xiàn)在懷的這個特別乖,不鬧騰,而且我最近特喜歡吃辣,民間不都說酸兒辣女么,肯定是個丫頭�!�
說話間,我垂眸看著兒子的小牛牛,捏住輕搖了下,笑道:“一兒一女湊成個好,你不樂意么?”
“樂意樂意�!�
李昭搖頭笑笑:“便是你真生了頭羊,朕都喜歡�!�
忽然,李昭大手撫著兒子的小腦袋,笑道:“小孩的眼睛靈,咱倆在這兒爭沒意思,何不問一下這小子�!�
說到這兒,李昭手指輕戳了下我的小腹,煞有介事地問睦兒:“兒子,告訴爹爹,你娘肚子里懷的是弟弟還是妹妹?”
“弟弟�!�
睦兒脫口而出。
“好兒子�!�
李昭眉梢一挑,眼里盡是歡喜,看向我:“聽見了沒?”
“你居然問傻小子,他除了吃奶,什么都不懂�!�
我撇撇嘴。
“誰說朕的兒子傻�!�
李昭扁著嘴,湊近睦兒,柔聲道:“咱們精著呢,對不�!�
“起開,讓我問�!�
我白了眼李昭,從盤中拿起塊酥,在兒子面前晃,柔聲問:“告訴娘,娘肚肚里是妹妹還是弟弟?”
我慢慢地用口型給他教:“妹~妹~”
“弟弟�!�
睦兒拍了下手,歡喜地叫喚:“木頭,弟弟~”
“聽見了沒?”
李昭挪過來,摟住我,壞笑。
“行啊,竟敢挑釁老娘�!�
我哼了聲,一口吃掉酥,故意吧唧吧唧地吃給睦兒看。
睦兒看見我不給他,氣得直哼哼,手指忙從我口里摳,居然急得改了口:“妹妹呀,木頭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