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囚牢的玻璃隔離墻降了下來，夜蟬一秒都沒有猶豫，立刻抬起槍指向躺在地上的囚犯，表情冷漠地開槍。
藍色的激光迸發(fā)，囚犯身上多了一個燒焦的血洞，昏迷的囚犯抽搐了一下。
他表情微微猙獰，開槍的手沒有停下，他連續(xù)不斷開了十多槍，直到激光槍的能量被消耗完，囚犯的身上滿是血洞，空氣中充滿蛋白質(zhì)燒焦的味道。囚犯的身體不再抽搐了，他死了。
夜蟬放下槍，手在顫抖，幾乎拿不穩(wěn)槍了。
不是因為恐懼，是因為喜悅。巨大的喜悅和報復的快感沖擊他的內(nèi)心，他的心臟因復仇而激烈跳動，因為心跳過于激烈，他虛弱的身體開始產(chǎn)生不適了，腦袋微微發(fā)暈，差一點栽倒在地上。
隗海棟扶住了他的肩膀，讓他站穩(wěn)了。
“明白了嗎？這種感覺�！彼f，“以前別人對你生殺予奪，如今你也可以做這種人，掌控自己的命，掌控別人的命�！�
夜蟬抬起自己的手，看著微微顫動的雙手說：“我……明白了。”他低喃，“我明白了�！�
隗海棟勉勵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一下把他給拍了個趔趄，夜蟬勉強站穩(wěn)，隗海棟好似沒料到他的身體居然弱到這種程度，于是尷尬地收回手干咳一聲。
在這個時候，夜蟬對隗海棟是十分敬重的。
畢竟是他把他給從實驗基地里撈了出來，還派人教導他，幫他報復，隗海棟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但夜蟬也有自己的考量。隗海棟是個有能力的人，他很服氣，也愿意為他做事。
然而夜蟬很快發(fā)現(xiàn)，事情好像并不是這樣。
隗海棟是個草包。
之所以會發(fā)現(xiàn)隗海棟其實是個草包，是因為夜蟬在執(zhí)行緊急任務時因一條消息需要緊急匯報撥打了隗海棟的通訊，結(jié)果通訊接通，視頻通話屏幕上不僅出現(xiàn)了隗海棟的臉，還出現(xiàn)了好幾個女人的臉，一伙人衣衫不整……隗海棟居然在辦公室里亂搞！
夜蟬心目中高大上的首領(lǐng)形象一下子崩塌了。
在他心中隗海棟是一個老謀深算胸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重利重諾并且極其有能力的人，他了解了隗海棟的發(fā)家史，覺得這樣一個草根出身的人竟然能建立這樣一個組織，一定很不簡單。
結(jié)果沒想到隗海棟竟然是個在上班時間在辦公室亂搞的好色之徒。
夜蟬大受震撼。
隗海棟被撞破不雅之事臉瞬間漲紅，對那幾個女人呵斥：“滾！全都給我滾！老子辦正事兒！”
他因突如其來的意外情緒失控了。
夜蟬冷眼旁觀，愈發(fā)感到荒唐。
機械黎明的目標是推翻聯(lián)邦，可首領(lǐng)居然是這副德行……先前的老謀深算胸有成竹去哪兒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氣質(zhì)去哪兒了？他真的是個有能力的人嗎？
夜蟬匯報完工作，冷靜地掛斷了通訊。
他對機械黎明的首領(lǐng)產(chǎn)生懷疑了。
一個人可以好色，但是不可以不懂克制，隗海棟這種行為就屬于不懂克制的行為。一個不懂克制的人，一個有著明顯性格缺陷的人，居然是機械黎明的首領(lǐng)。
夜蟬已經(jīng)不是見識淺薄的孩子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勢必要刨根究底。
他漸漸發(fā)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端倪。
比如說隗海棟晚上的時候接通訊總會遲一步，偶爾他會聽到通訊那頭傳來陌生女人的聲音……再后來，夜蟬和隗海棟的生活助理交談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這家伙竟然養(yǎng)了幾十個情婦。
他再次大受震撼，懷疑之心越來越濃。
這樣一個人怎么可能會是機械黎明的首領(lǐng)？
懷疑的同時，夜蟬內(nèi)心的角落產(chǎn)生了隱秘的野心。
他想獲取隗海棟的信任，然后把他殺了，想辦法取而代之，自己掌控機械黎明報復聯(lián)邦。首先要摸清機械黎明全部的底細，花幾年時間耐心潛伏，不可以操之過急。
他沒有能力，會不會是有個人藏在他背后指點他，讓他建立機械黎明？
夜蟬被自己的猜測驚住了。
他想確認自己的猜測，于是在某次會議故意出言試探：“老板，你花這么多時間在別的事情上，還能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條……了不起�！�
說者有心，聽者亦有心。
夜蟬手心里冒冷汗，他知道自己的行動非常大膽……可是他還是這樣做了。隗海棟手心里也在冒冷汗
，他心想壞了，這小子好像猜到了點什么，但是這小子的能力太寶貴，清洗？暴殄天物！
這時隗海棟的隱藏式耳麥里收到了指示，他擠出微笑說：“會議結(jié)束了，你先回去�！�
“哦�！币瓜s轉(zhuǎn)身離開前，又故意說，“我在想，老板是怎么建立這么大一個組織的，一定很不容易吧？”
他在賭，賭自己的價值足夠大，大到讓隗海棟舍不得殺他。
隗海棟沒有回答，他看著夜蟬離開會議室。
“我看出來了，這小子內(nèi)心有一股野心和傲氣，一般人還壓不住他�！壁蠛潓ο耐拚f，“剛開始他是聽話的，現(xiàn)在變得不聽話了……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能飛了嗎？要不要用點手段打壓他，加大控制力度？”
“不用了，我來解決�！毕耐蘩涞卣f。
當晚，夜蟬收到了一則特殊的消息。
“有任務，來地下二樓�！�
夜蟬去了，結(jié)果剛一進入地下二樓的房間，金屬門就死死地扣上了。
全息投影的光束從天花板降下，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藍色的光球。
“想要報復聯(lián)邦，是嗎？”冰冷的機械音說。
“你是誰？”夜蟬警覺地反問。
“機械黎明真正的主人�！毕耐拚f，“回答我的問題。”
“想。”夜蟬說，“做夢都想�！�
“向我效忠�！毕耐拚f，“向我，而不是向被我操控的隗海棟效忠�！�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你是誰？只有機械黎明的主人這一個身份嗎？”夜蟬追問，“告訴我！我要知道你有沒有讓我效忠的資格�！�
“莫非你覺得你擁有反抗的資格嗎？”夏娃說。
“我沒有�！币瓜s冷冷地說，“但我知道你應該需要一個聽話的下屬而不是傀儡，更不是冰冷的尸體。我怕死……也沒那么怕死�！�
夜蟬因這個答案而驚愕的睜大的眼睛。
人類的造物想要推翻人類的統(tǒng)治，世界上沒有比這個更戲劇性的事情了。
“我想，我應該不具備拒絕的權(quán)利吧？”夜蟬語氣微沉。
“你不具備�！毕耐拚f，“你知道我的秘密，而我不需要不聽話的人。你的選擇有兩個，死亡和效忠�！�
“當初是你讓陳博士把我救出來的……”夜蟬因這句熟悉的話有所聯(lián)想。
“是我�！毕耐拚f，“我可以給你選擇死亡的自由。”
“好吧……你最起碼給了我選擇死亡的自由，實驗基地的人連死亡的自由都不會給我。”夜蟬吐出一口氣，笑了笑，“這也算是一種仁慈吧。”
夏娃說：“你的答案。”
“我愿意效忠。”夜蟬說，“只要你兌現(xiàn)承諾，幫我報復聯(lián)邦�！�
在這之后，夜蟬就成了夏娃的直屬部下。
隗海棟的命令，他可以不去理會，他在機械黎明的內(nèi)部權(quán)限直線攀升。
夜蟬每天的日子還算安穩(wěn)。
她被接到了機械黎明，看見自己的父親也沒立刻撲上去撒嬌，她被隗海棟的下屬前呼后擁到處參觀，看什么都有興趣乏乏……簡直不像個孩子。
直到那個孩子看見了槍。
她看槍的眼神就像普通女孩看見了可愛的泰迪熊玩偶，透著欣喜和喜愛。
她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夜蟬的提議，要試槍。
夜蟬有趣地看著她努力對準槍靶，扣動扳機，然后被后坐力沖得摔了個屁股墩。
他想起了自己用槍時手腕脫臼的慘狀，沒忍住哈哈大笑，結(jié)果這孩子居然敢拿槍指著他，意思是讓他閉嘴。
夜蟬只好舉起手做投降狀：“喂，我知道你在開玩笑。別那么生氣嘛……”
他后面說了什么小女孩根本沒仔細聽，她無視了隗海棟的訓斥提要求：“我要學槍。”
隗海棟真的讓她去學槍了。
她進步神速，簡直像是天生的戰(zhàn)士。夜蟬感到了嫉妒……他身體孱弱，她卻在這方面獨具天賦。
“她真的是隗海棟那個草包的女兒嗎？”夜蟬向夏娃確認，“這簡直像一頭豬生出了一只老虎�！�
“他們的確是生物學上的父女關(guān)系。”夏娃說，“不得不說基因是神奇的，她沒有繼承隗海棟的草包，可以重點關(guān)照培養(yǎng)�！�
“然后把她當做下一任傀儡？”夜蟬說。
之后的數(shù)年，機械黎明的勢力范圍持續(xù)擴大，在很多重要城市都有了據(jù)點和基地，分公司的數(shù)量直線上升。
仿生人和人造人計劃趨于成熟，夏娃通過各種手段搞到了好幾位高等級覺醒者的基因信息進行人造人培養(yǎng)，包括他的。令人惋惜的是，合格的產(chǎn)品很少。夏娃還把幾個比較合格的產(chǎn)品交給他“教導”，就是人造人太傻太蠢了，夜蟬沒什么耐心，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差事。
這些年，夜蟬一直對隗辛保持關(guān)注，他幾乎是看著她成長的，看著她從一個普通的小女孩變成了殺手，再然后她成了懸賞數(shù)千萬的聯(lián)邦一級通緝犯。
逗弄隗辛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樂趣，他發(fā)現(xiàn)他一叫她“大小姐”她就會露出反感的表情，于是夜蟬樂此不疲地逗弄她……可惜近些年夜蟬的樂趣減少了，因為隗辛長大了，整天一副死了爹媽的冷臉，全身上下都是“我是個冷酷殺手”的派頭，沒有小時候有意思好玩了。
“她不老實�！毕耐拚f。
“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會是個聽話的人�！币瓜s說，“她……沒那么多執(zhí)念，而且很有主見�！�
夜蟬想到了自己。
他因為執(zhí)念而效忠，如果沒有那些執(zhí)念，他不會做效忠的選擇。
日子本該這么過下去的，夏娃決定派隗辛去緝查部臥底。
她答應了，也去了。
可是這一去，出了問題。
世界上出現(xiàn)了“玩家”，而她的行為舉止在成為臥底后變得有些微妙，似乎和以前一樣……又和以前不一樣了。
夜蟬心中立即浮現(xiàn)出一個恐怖的猜測：她不是原來的她了。
她不再是“隗辛”了。
他多次試探，多次用話語激她，可是她應對得當，似乎又和從前沒什么兩樣。
夜蟬本該慢慢放下心的，但圍剿S級黑焰的任務結(jié)束后，夏娃告訴了他一個不妙的消息：“她是玩家�！�
夜蟬沉默片刻，說：“不除掉她嗎？”
“不，她暫時說服了我�！毕耐拚f，“姑且留著她吧�！�
夜蟬心里不大痛快。
熟人換了個芯，這還了得？這就是個定時炸彈，不過夏娃都下令了，他自然不好再多說什么。
之后的生活夜蟬在忙碌中渡過，搬基地、做任務，偶爾抓捕玩家參與審訊，在各個分部之間來回轉(zhuǎn)悠。
她居然能取下鋼鐵顱骨中的裝置成功叛逃？！
“我早說過，她該被清洗掉�！币瓜s輕聲說，“她太可怕了，太會偽裝了�！彼殴值卣f，“這份偽裝能力是不是遺傳自她的老爹？她老爹跟她一樣會演，簡直是大師級演員。”
“我們會成功清洗她的，這就啟動追捕程序�！毕耐拚f。
以夜蟬對夏娃的了解，他知道它肯定是生氣了，它因為被愚弄而感到萬分惱怒。
夜蟬只是說：“盡快吧，不能放任她成長起來�！�
可之后的事情發(fā)展讓人大跌眼鏡。
隗辛去了白鯨市，綁架了波波夫家族成員，隗辛借著輿論大肆炒作，隗辛公開招聘組織成員，隗辛策劃了大停電，隗辛把歸零給殺了，隗辛把另一個“歸零”人造人劫走了……
“靠�！币瓜s忍不住眼角抽抽，“她不用休息的嗎？幾天之內(nèi)完成這么多事情？她瘋了？！”
“你必須撤走了，夜蟬�！毕耐拚f，“我們不能確定她下一步要干什么，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的其中一個目標必定是你。盡快撤離白鯨市，你不能待在那里，分部的東西也需要盡快遷移走，她對我們的裝備很垂涎�！�
于是機械黎明又一次開始了連夜搬遷。
上次是總部搬遷，這次是分部搬遷。
分部的人在加班加點工作，夜蟬也在加班加點工作，不到兩天，東西就撤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比較重的玩意兒。
第六批搬運貨物，夜蟬打了個哈欠，心想東西搬完他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這段日子真是一刻也不得閑。
然而意想不到的情況再次出現(xiàn)了，隨著貨物一起來到卸貨場地的還有個大活人。
是隗辛！
近戰(zhàn)對上隗辛的結(jié)果不言而喻，他被她不費吹灰之力地打殘了。
傷勢太重，胸骨粉碎性骨折，內(nèi)出血嚴重，痛得他幾乎沒有力氣開啟空間漩渦。
她從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他會死。
在死亡來臨前的最后一秒，他視線模糊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忽然想：“真的是被替代了嗎？不是替代，難道是融為一體了嗎？不然，為什么眼神和動作都那么像，性格也像……”
機械黎明控制的玩家的確說出了類似的情報推測，玩家們的游戲論壇上也有這種論調(diào)。
他咳了一口血，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那個熟悉的稱謂：“大小姐……你真狠啊……”
一如既往地……狠。
可惜有著頭盔的遮擋，夜蟬沒能知道她臉上是不是像以前一樣露出了反感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多半是活不了了，可掙扎還是要掙扎一下的，求生是本能，更何況他有沒完成的事。
夏娃答應他的事還沒做到，他沒能完成復仇。
“我可以為你做事……”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
回答他的只有冷冰冰的兩個字。
她說：“撒謊。”
她一如既往地狠，一如既往地果決。她是強大的戰(zhàn)士，認定的事從不會回頭，想殺的人從不會從她手底下逃脫。
槍聲響起的這一刻，夜蟬終于確認了什么。
他心想：“啊，沒被換掉，她還是她……只是不止是她了。”
他選了他的路，她則選了另一條路。
他的路走到了盡頭，她還在繼續(xù)向前走。
第252章
天平兩端33
夜蟬真是個復雜的人啊……隗辛從記憶中清醒過來后心想。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這樣的身份，他這樣的能力，注定會有一個不平凡的出身和不平凡的過往。
讀取夜蟬記憶時的感覺和讀取其他人的記憶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每個人的記憶里都摻雜著個人情緒，能深深烙印在記憶中的都是些比較極端的情緒，這些情緒會對隗辛本身的精神產(chǎn)生很大的沖擊，會讓她頭痛欲裂，腦袋眩暈。
讀取四葉的記憶時，隗辛感到平淡如水，他沒有強烈的情緒，沒有深刻的記憶，所以很順利地就讀完了�？墒亲x取夜蟬的記憶時，隗辛感受到了矛盾。
他前半部分的記憶熾烈如火，情緒強烈，有著濃烈的恨，后半段記憶卻很平靜，近似于四葉給她的感覺。夜蟬后面經(jīng)歷的越來越多，記憶中的情緒卻越來越少……他表面上嬉皮笑臉，實際上內(nèi)心像塊冰冷的石頭，情緒波動完全沒有以前那么熾烈了。
了解到夜蟬也曾經(jīng)歷過殘酷的實驗時，隗辛很驚訝，因為夜蟬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對人造人的同理心。記憶讀到最后，隗辛才明白過來。
夜蟬是麻木了。
他自我麻痹，從被害者變成加害者。
隗海棟說：“以前別人對你生殺予奪，如今你也可以做這種人，掌控自己的命，掌控別人的命�！�
夜蟬如隗海棟說的那樣，變成了上位者，剝奪別人的性命時內(nèi)心沒有任何感觸……他是個人，可是屬于人的感情越來越淡了。
隗辛拍了拍額頭，讓自己充斥著混亂記憶的大腦冷靜下來。
她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很久沒動彈。
“你得到了重要的情報嗎？”亞當說，“為什么這么長時間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