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0
白止文非常繁忙,就算在家里,錢河也不一定每天都能見到他。白止文也不怎么限制錢河外出,所以白止文或許并不知道錢河接觸了白家的另一個非常重要的女人——白止文的母親蕓夫人。
初次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蕓夫人讓管家把他帶到了一間很風(fēng)雅的小茶苑。從日本帶回的風(fēng)鈴意外的適合庭院的布置,微風(fēng)吹來發(fā)出清脆的鈴鐺聲。院子里小茶幾上放著熱騰騰的龍井,風(fēng)韻極佳的半老女人拿著一把掃帚,輕輕的掃著落葉,短短的天井走道上掛著一只鳥籠,里面有水和鳥食,卻沒有鳥,顯得有些怪異。
蕓夫人望著他的目光笑道:“這小家伙,晚上會自己回來的。呵呵,別拘束了,快請坐。”然后把掃帚放下,拉著他一起坐了下來,先問著他的身體怎么樣,喜歡吃什么,孩子好不好。錢河那時并不認識蕓夫人,最初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聽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白止文那孩子,從小就有點怪,比他父親的脾氣還大呢�!�
蕓夫人給他們兩人倒了茶,笑瞇瞇的說著哎呀!忘記自我介紹了,人老了云云,然后像長輩一樣的看著他,請他喝茶,自己也端起茶慢悠悠的喝著:
“你不太了解白止文的過去吧?那個孩子啊,從小就是個天才兒童,對什么事都理解特別快,做事特別認真特別好,但不愛理人咧,經(jīng)常一整天一句話都不說。就連做母親的,也不開口,那時候我還以為他有自閉癥,后來才知道其實他先天失感障礙,缺失幾種平常人的感覺,對人也不會特別有感情。
那是白家人都有的遺傳病,他父親也有,可白止文的尤其嚴重。你知道嗎,小時候他父親給他測試智商,他的智商高達180,我偷偷的給他測試了情商,他的情商只有50分,我一度認為他長大了根本不可能融入社會。
可他做得比誰都好。無論是家族,生意,軍隊,政治還是他那些科研部,如果我不是他的母親,我根本不會相信有一個人會那么厲害,而且那么年輕。
你猜不到吧,好多女孩子暗戀他呢。從小學(xué)開始就有女孩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了,他在國外念大學(xué)的時候還不到16歲,有個叫小雪的女孩兒追著他,都追到國內(nèi)了,最后被他呵斥趕走的。
那個小女孩也是個非常了不得的天才。我聽說那女孩子現(xiàn)在為他工作,成了他的助理。可是你知道嗎?他們幾乎是永遠不可能的,因為白止文沒有對她動情。
白止文是個很殘酷的人吧?我都聽說了,你的事,還有你的妻子和孩子。我由衷的想替我的孩子向你道歉。他從來就沒有顧忌過你的生活和你的人生。我知道你很苦,對不起啊孩子。
哎!我無意對他的錯誤進行辯解,只是我想讓你知道,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他的基因缺陷,他沒有這個意識。
他們家的男人的感情障礙,讓他們很難動情,感情對他們而言……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嗯,用年輕人的話來說就像一個冗長的人生游戲被突然打通關(guān),那種幾乎一生才有一次的體驗。我形容得不好,你不要見怪。
其實白止文那孩子一點也不懂愛,他從未愛過他的父母你信嗎?呵呵,好孩子,我知道讓你聽這些會不舒服,我很抱歉。”
寧靜的小院里飄著淡淡的茶香,女人為錢河續(xù)上茶,四處都是祥和的氛圍,無關(guān)錢河的心中有著怎么樣的波瀾。錢河不知道該說什么,對著一個母親告訴她有多恨她的兒子?
“我知道,他傷害了你,無論是什么理由那都是錯的,雖然他愛你。站在母親的立場上,我想請求你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繼續(xù)愛下去,可以嗎?”
錢河默默的站起來,把茶杯放在用石板做成的小茶幾上,垂著眼簾沒有說話。老婦人低了下頭,微微的笑了,說道:“我明白了!那么請讓我給你一個機會吧!”
說著從衣服的口袋里拿出疊得很整齊的便簽遞給了錢河“孩子,這個是你妻子現(xiàn)在住的地址”云秀的住址?錢河望著那張紙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渾身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婦人溫和的笑了笑說道:“你不用擔(dān)心,她很好。來,拿去吧。
另外,如果你打算離開白止文,這里有一張卡,里面有10萬人民幣和100萬美金,以及你的新護照。
我猜你一定舍不得你的孩子,我也準備了你孩子的身份材料,老馬,請把資料袋拿過來一下�!鄙聿暮芸嗟哪腥顺霈F(xiàn)在婦人的身后,整張臉看起來充滿了戾氣,但看向婦人的時候,卻能感覺到十分溫柔和小心。
蕓夫人輕輕的撫一下男人的手臂,兩個人無言的默契在空氣中無形的流轉(zhuǎn)著。好似做了一輩子的甜蜜夫妻,這讓錢河很驚訝,這個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白止文的父親。
蕓夫人把資料遞給了錢河,錢河接過后輕聲的說了句感謝,能夠脫離白止文,他并沒有露出高興或是悲傷的樣子,連他自己都訝異此刻內(nèi)心的平靜。
蕓夫人看著他又笑了起來,說道:來,陪著老太婆再喝會兒茶好嗎?
說著介紹了一下馬叔,原來這兩個人才是真正的原配,白止文的老爹也混賬過。直到白止文的老爹死了,兩個人才又能在一起過寧靜的生活。
蕓夫人說自己很幸福,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如今與心愛的人默然相守。她說她是最能理解錢河的人了。
錢河離開小院的時候,蕓夫人猶豫了一下說道:“孩子,有時候命運總是在開玩笑,你會無法分辨對錯,我希望你能學(xué)會放下,原諒!”
錢河看著蕓夫人,以為她說的是白止文,他想如果他真正能遠離了白止文,能和云秀一家團聚,原諒不原諒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為了不讓蕓夫人難過,他勉強的點了點頭,直到后來才知道,蕓夫人的原諒說的不是白止文而是云秀。
21
幾天后錢河決定離開。
錢河給孩子喂了藥,寶寶在他的背上一直睡著,跟著他到了飛機場上了飛機。孩子在下飛機出了機場后才醒過來,之后他一直吵鬧不休,對錢河拳打腳踢,大聲的說錢河是綁架犯,要求錢河馬上把他帶回去。
錢河緊緊的抱住孩子,買了新干線的票又買了一大堆吃的,最后寶寶終于睡倒在他的背上,他背著兒子去搭火車,一步一步的接近目標,日本本州最北的一個縣青森。
青森縣因為地處高寒地帶,初夏的氣溫也不高,夜間氣溫也才10度左右,錢河抱著小孩,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裹在孩子身上,身邊的一個白發(fā)老婦人,很友好的借了一條小毛毯,錢河不懂日語,老婦人也不懂中文和英文,兩個人微笑著用手比劃的交流。錢河先謝謝了老婦人給自己的幫助,然后放松下來,先不論日本和中國之間的矛盾,日本的人民看起來還是非常友善。
下了車,錢河帶著小孩在車站附近找了家不起眼的民居酒店,辦理了入住手續(xù)后到夜市里買了兩個人的衣服,又吃了日本料理,小孩子到了國外,新鮮有趣的事務(wù)終于讓他暫時忘記了家里,活躍起來。
然后,兩個人提著東西回酒店。一路都在睡的小孩子,這時候變得很有精神,闌珊昏黃的路燈下,小孩子在路邊上一邊跑一邊鬧。
錢河看著兒子,提著手里一大堆的東西,寧靜的馬路上仿佛只聽得見他們兩個人的聲音。在一個陌生的世界里,好像兩個在一個畫面里就是全部了,然后他開始想云秀,云秀是他永不愈合的傷口。
出發(fā)前原本以為自己會非常急切的去尋找云秀,然后跟云秀一起離開,找一處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三個人幸福的生活下去,至少不會在馬上就要到目的地的時候,先停下來安頓。
他說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像無意識中有個聲音告誡自己,慢慢來不要急,孩子累了,先養(yǎng)好精神,明天去見諸如此類。日本的空氣非常清新,天空的星星可見度很高,全球植物覆蓋度最高的國家之一,非常適合療養(yǎng)。
云秀被送到日本來醫(yī)治已經(jīng)過了3年多的時間了。她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身體養(yǎng)好了嗎?傷口還會不會痛?一想到那顆穿過他身體的子彈打在云秀心口上的樣子,就擔(dān)心難過,他恨不得一切的傷害都由自己承擔(dān)。
回了酒店,錢河帶著兒子去泡酒店溫泉,洗了澡浸泡在溫水里,感覺骨頭都輕松了一些。小孩子恢復(fù)了該有的天真,不停的問他:爸爸這個是什么?那個是什么!
有些問題錢河知道,有些問題他真心不知道,小孩子的求知欲讓他感覺到為人父母的快樂和煩惱,只是看寶寶扁嘴嘀咕著,這些父親一定會知道的,爸爸真沒用。
在溫水里,憎恨仿佛變得緩和起來,至少沒有像往常一樣寒氣刺骨。看著寶寶迷信般的崇拜著那個男人,錢河笑了:“他不一樣,他是天才,而且他也不一定會知道啊�!�
“爸爸胡說,爸爸胡說,父親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就連寶寶的存在也是父親比爸爸還早就知道了。”
“胡說,他怎么會知道呢?”錢河微笑著,完全沒有在意的泡在溫泉里,一切都變得懶洋洋的。他看見兒子得意洋洋的趴在他的胸口上說:“父親說的啊,他說他比爸爸還早就知道寶寶在媽媽的肚子里了。爸爸,媽媽長什么樣子啊?”
比他還早就知道云秀懷孕了,那應(yīng)該是他在離港之前的事?難道還要更早些?
錢河沉默了,他突然感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冰冷從頭到腳,就連溫泉的溫度都不能讓他暖起來。他覺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回憶起當(dāng)初離開香港時,他和云秀站在去往印度尼西亞的船只夾板上,看著那個男人用冰冷的眼神目送他們的離開。
‘你那個時候就知道云秀懷孕了嗎?放我們離開是因為我們有小孩了?我一直都是在你的注視下生活的嗎?所以你才能那么快來救我的是嗎?如果云秀生了小孩,你打算怎么辦?有寶寶了你就多一個籌碼了?難道你原本打算殺死云秀的?’
錢河的心狂跳起來,他毫不懷疑白止文對他有這么強烈的獨占欲,如果云秀當(dāng)初真的順利的生出了寶寶,那個男人會怎么做,簡直一目了然。他呆呆的望著寶寶帶著嬰兒肥的小臉,白止文如果殺死了云秀用寶寶要挾他……他開始顫抖起來。
錢河恍惚的心神,就連寶寶問了好幾個關(guān)于媽媽的問題他也沒有聽到。
小孩胡鬧過好一陣子,終于忍不住睡倒在床上,這是他最長一次和寶寶相處的時光。他看著睡熟的寶寶小小的眼眉,錢河俯身親了親。這是他的兒子,他和云秀唯一的骨肉,讓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