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沐浴露淡淡的清香躥進鼻腔里,雖然宿禮這樣很帥,但郁樂承看得毫無波瀾,真實的宿禮和他剛才頭腦發(fā)熱想象里的宿禮完全是兩種生物,他聽到心聲疑惑地看了宿禮一眼,閉上眼睛繼續(xù)睡覺。
宿禮對自己的認知還是不夠準確。
他比狗都煩人。
第25章
拍照
上課跟宿禮離得遠好處不止是聽不到心聲,步風嘉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前桌的兩個男生全都是悶頭學習的主,郁樂承左手邊就是過道,這種不需要說話的環(huán)境極大地提高了郁樂承的學習效率。
生物小測的成績出來,郁樂承看著滿試卷只有兩個小叉號,感受到了久違的滿足感。
他只需要中午和晚上回宿舍的時候來應付宿禮,而且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在睡覺,好像一直這樣維持下去也不錯。
不過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
周六學校放假的時候,他接到了馮珊香的電話。
“承承,我跟你姑姑說了,這周末來我這里住吧,正好還能見見你妹妹,你李叔叔也想跟你好好聊一聊。”馮珊香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微微有些失真。
郁樂承幾乎下意識地皺起了眉,“不用了,我住學校�!�
電話那頭的馮珊香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承承,大人的很多事情你都不懂,我和你爸的事情不是三兩句就能說清楚的,你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就不能給我一次解釋的機會嗎?”
馮珊香的聲音有些哽咽,郁樂承攥著手機紅了眼眶,委屈和憤怒充斥著心臟,他很想大聲地質問,就像電視上那些敢愛敢恨的主角們暢快淋漓地指責一通,但話到嘴邊,卻仍舊變成了懦弱的拒絕,“我不去了,你好好照顧妹妹�!�
他甚至擔心自己說得太重,讓媽媽難堪。
馮珊香嘆了口氣,“那我去學�?纯茨悖谐�,你都不想媽媽的嗎?”
郁樂承鼻子一酸,很想說你都有妹妹了就不需要我這個孩子了,但最后也只是低聲道:“你還在坐月子,別出門了�!�
他都偷偷跟奶奶學會了熬魚湯,就打算等媽媽生了弟弟或者妹妹幫忙照顧她,但是媽媽好像也不需要。
“你是答應來了嗎?”馮珊香的聲音頓時驚喜起來,“我讓你李叔叔去接你�!�
“……不用。”郁樂承拒絕,但那邊已經扣掉了電話。
他低頭看著黑掉的手機屏幕,眉頭擰得更緊了。
郁樂承,你怎么這么沒用,話都說不明白。
砰砰砰!
衛(wèi)生間的門被人拍響,郁樂承嚇了一跳,趕忙將手機揣進了兜里。
“郁樂承?”宿禮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怼?br />
郁樂承頓時松了一口氣,打開門看著推著行李箱的宿禮,“你、怎么又回來了?”
宿禮走得比他們都要早,這會兒謝姚和呂文瑞早就走了,宿禮將拉桿一甩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行李箱上面,綠色的衛(wèi)衣和黑色牛仔褲讓他看起來很有活力,“我老爸放我鴿子,煩,不想回家了。”
“哦�!庇魳烦写瓜卵劬�,想越過宿禮從走道過去。
宿禮一巴掌拍在了白色的瓷磚上,疑惑道:“哭了?”
“沒有�!庇魳烦袑㈩^垂得更低了,“讓我過去�!�
“眼睛都紅了還說沒哭�!彼薅Y松開手,低頭探出腦袋去看他。
郁樂承匆忙地約過他去自己的柜子前收拾東西,宿禮騎在行李箱上動著兩條大長腿滑了過來,伸手戳了戳他單薄的后背,“哎,哭了讓我看看�!�
【紅眼睛的小兔子,嘿嘿嘿,好像拍張照片啊,郁樂承愿不愿意?不行我得想個辦法糊弄他。】
“……”郁樂承氣悶地轉過頭來,“我沒哭。”
“眼睫毛都濕了�!彼薅Y伸手想去碰他眼睫,被郁樂承警惕地躲開,他也不覺得尷尬,隨意地放下了手撐在行李箱上,笑瞇瞇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
【哈哈哈哈快快!說起來讓我開心開心!媽的煩死了,說好九點來接我結果讓我等到十點半!老子跟個傻逼一樣在校門口吹了半天冷風,啊啊啊啊宿祁函這個王八蛋!下輩子讓他給我當兒子!看我不抽死他!】
“沒有。”郁樂承聽見他的心聲,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凍得發(fā)紅的耳朵,猶豫了兩秒道:“你穿得太少了�!�
宿禮低頭扯了扯身上的薄衛(wèi)衣,給他展示了一下露出來的腳踝,推了推眼鏡道:“不好看嗎?”
平心而論,郁樂承很難昧著良心說難看,但他要是順著宿禮的話說,這家伙肯定又要在心里啰里啰嗦得意一大串。
“還行�!彼袅藗比較折中的說法。
宿禮挑了挑眉,從行李箱上站起來,上下打量了郁樂承一遍,抬手關住了柜門,堵死了郁樂承的退路,矜持地詢問道:“承承,你能哭一個嗎?我想拍張照片。”
【要哭不哭,淚掛在眼睫毛上最好看了……啊啊啊要死要死,好想給他拍張照片!哭起來好可愛!這不得讓他哭死,要是真哭死了我肯定給他掃墓,燒天地銀行最大額的鈔票!求求了,滿足我這點微不足道的小心愿吧,拜托拜托!】
郁樂承愕然地張了張嘴,泛紅的眼眶還未消散,鼓足了勇氣道:“不可以�!�
宿禮臉上的笑容頓時斂了起來,抬起了手,郁樂承緊張地繃直了后背,宿舍里現(xiàn)在根本沒有人,甚至說不定整棟樓里就剩大爺檢查門鎖了,宿禮要是打他,他根本反抗不了。
宿禮扣住他的肩膀將人往前拽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他抬手擋在面前,指著他柜門上的把手道:“你貼上面不嫌硌啊?”
郁樂承白著臉放下了手,慢吞吞地搖了搖頭。
宿禮擰起了眉,“你剛才是不是以為我要揍你?”
郁樂承急忙搖頭,轉身拿起了柜子里的牙刷和毛巾放進了書包里,“我、我要走了�!�
“哦�!彼薅Y淡淡地點了點頭,拿開了胳膊,然而心里卻哀嚎了起來。
【嗚嗚嗚嗚不要走!那這樣宿舍里就只剩我一個人了!小慫貨不是一直周六周末不回家嗎為什么偏偏這回要走!都沒人陪我了,我還想著能跟他單獨住上一晚呢那這樣小兔子不是隨便我欺負!啊啊啊為什么!老天爺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不甘心!我不樂意!我要摟著兔兔睡覺!揉頭發(fā)揉耳朵吸肚子看兔子吃飯穿衣服做題哭鼻子!宿祁函你個王八蛋放我鴿子讓我無家可歸!我一個人孤苦伶仃住在這么空蕩陰森的宿舍里超可憐的,媽媽我不要自己�。∽屛宜腊�!都死吧哈哈哈哈!】
“…………”郁樂承把睡意塞進了書包里,聽著宿禮慘絕人寰的哀嚎聲,忽然有種詭異的愧疚感,但再想想跟他單獨住一夜的情景,恐懼頓時蓋過了愧疚。
他還是走吧。
宿禮心里嚎得天崩地裂,臉上卻出奇地平靜,靠在柜子上神色淡淡地低頭看手機,察覺到郁樂承的視線抬起頭來,“嗯?還不走?”
然而心里的聲音都崩潰到帶上了哭腔。
“我、我可以讓你……摸摸頭發(fā)再走�!庇魳烦羞o了手里的書包,神色嚴肅地望著他。
這是他能給出的最大的補償了。
宿禮平淡的眼神緩緩放亮,直起身子將手機扔進了褲兜,溫溫柔柔地笑道:“真的?”
【郁樂承�。【谷恢鲃幼屛颐^發(fā)�。。。 �
郁樂承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宿禮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慢慢地抬起手來覆在了他的頭發(fā)上,動作輕柔又緩慢地從頭頂捋到了發(fā)尾,又很有禮貌地詢問他,“承承,能捏捏脖子嗎?”
郁樂承茫然無措地抬頭望著他,宿禮溫熱的手已經覆在了他的后頸上,輕輕地捏了兩下。
陌生的觸感頓時讓郁樂承頭皮發(fā)麻,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宿禮抬起手又落回了他的頭頂,撥弄了一下他額前的碎發(fā),注視著他喃喃道:“承承,你好乖啊�!�
郁樂承覺得很怪異,但宿禮這時候什么都沒有想,又或者他緊張到已經聽不見宿禮的心聲,磕巴道:“我、我得走了。”
宿禮眼巴巴地看著他,“那我能抱抱你嗎?”
【郁樂承抱起來肯定很軟,小小一只……啊�!�
郁樂承倉惶地往后退了一步,“班長,我、我走了!”
宿舍的大鐵門打開又關上,發(fā)出了吱呀的聲響,整個宿舍又恢復了寂靜。
宿禮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方才柔軟順滑的觸感尚在,他使勁吞咽了兩下口水,遺憾地嘆了口氣。
手機鈴聲適時響起。
他瞥了一眼來電顯示,劃開接通,“干嘛?”
“我靠你發(fā)|情啊聲音這么蕩漾?”電話那邊吵得很。
宿禮輕笑了一聲,“別胡說八道,我剛摸兔子呢�!�
“你真行,敢在宿舍養(yǎng)寵物,你們老師都不管嗎?”
“我偷偷養(yǎng)的,而且他特別乖,哭起來很漂亮�!彼薅Y拖過行李箱來坐下,靠在了柜子上,“找我有事?”
“青煙酒吧,來嗎?”
“來。”宿禮瞇了瞇眼睛,“正好無聊,我的兔子回家了。”
——
學校門口,郁樂承看著停在自己面前拉風的摩托車,謹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摩托的主人摘下頭盔,露出里面鮮艷的藍色頭發(fā),鋒利的五官壓迫性十足,左邊是道斷眉,唇釘在太陽下散發(fā)著耀眼的光,“郁樂承?”
郁樂承警惕地點了點頭。
“你好啊�!睂Ψ經_他伸出手,沖他露出了一個不善的笑容,“我叫李傅非,你后爹沒空,我來替他接你�!�
第26章
顫抖
郁樂承猶豫了片刻,握住了他的手,小聲道:“你好�!�
李傅非饒有趣味地打量了他一眼,神色帶著三分鄙夷,“倒是跟你媽長得很像�!�
這話配上他鄙夷不屑的神情便好解讀多了,郁樂承想把手抽回來,卻被對方拽著往前踉蹌了一步。
“上車�!崩罡捣侨咏o了他一個頭盔。
郁樂承慌亂地抱住了過于酷炫的頭盔,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我還是先給媽媽打個電話——”
“你是三歲小孩兒嗎?你媽忙著照顧剛出生的那個小東西呢�!崩罡捣遣荒蜔┑乜粗浜攘艘宦暎骸翱禳c!”
郁樂承抱著頭盔一哆嗦。
李傅非嗤笑,頓時有些興致缺缺,“就這點膽子,趕緊的,都等著你呢!”
郁樂承最后還是戴上了頭盔,爬到了摩托車的后座,還沒坐穩(wěn),發(fā)動機便傳來了轟隆聲猛地往前躥了出去,郁樂承險些直接被甩出去,下意識地抓住了李傅非的衣服。
李傅非吹了個響亮的口哨猛地加速,但并沒有跟他預料中的一樣被后面的人抱緊腰,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郁樂承沒扣上擋風鏡片,臉色白得嚇人。
李傅非這才覺得心情好了一點。
車子穿過大街小巷終于停了下來。
郁樂承看著面前滿是涂鴉的墻和白天依舊在閃爍的燈牌,覺得馮珊香應該不會住在這種地方。
青煙酒吧幾個大字格外顯眼,旁邊還被人噴了個白色的骷髏頭,耀武揚威地豎著中指。
“下車。”李傅非轉頭看他。
郁樂承從摩托車上下來,打開書包就像掏手機,結果不等拉開拉鏈,書包就被人一把奪走。
“怎么,想給我爸打電話��?”李傅非拎著書包笑得不懷好意,“想得美�!�
“沒人讓你來接我�!庇魳烦薪K于反應過來,皺眉道:“我給媽媽打個電話說一聲。”
“一口一個媽媽你他媽是沒斷奶嗎!”李傅非翻了個白眼,指了指酒吧門口,“進去�!�
郁樂承站著沒動,伸手想去拿他手里的書包,卻被李傅非躲開,“郁樂承,你轉學前是在七中上學吧?”
郁樂承頓時覺得不妙,倉惶地抬起頭看他。
“看來沒錯,你這么慌張干什么?”李傅非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帶著人往前走,“我有一發(fā)跟你是同學,特別想見見你�!�
郁樂承踩著樓梯踉蹌著往下,令人目眩的燈光將他倉惶的臉映照得格外蒼白,嘈雜的音樂聲里激烈的鼓點催促著心跳,那些他不想再記起來的回憶爭先恐后地涌了上來。
他無比希望李傅非的發(fā)小不是他想到的那些人里的之一,又或者自己可以坦然面對,但此時此刻他卻連逃跑的勇氣都積攢不出來。
一切都糟糕透頂。
遠處的舞臺上燈光昏暗,樂隊里的人在調著麥克風,鼓點倏然急促激烈,繼而又有一搭沒一搭地懶洋洋敲著,吧臺前零星坐著幾個人,調酒師在笑著跟面前的人低聲說話。
郁樂承踩著地毯頭暈目眩地往前走,被李傅非帶到了一處半包圍的卡座。
卡座里坐著男男女女十來個人,看到李傅非便爆發(fā)出一陣夸張的吵鬧聲和拍桌子的聲音。
“非哥這就是你那便宜哥哥?”
“臥槽臥槽真人不露相��!”
“長得還挺帥?”
“喲吼——”
“快快快,給錢給錢!我就說非哥肯定能把人給弄來哈哈哈!”
李傅非坐下笑著罵道:“滾你爹的蛋!他也配當我哥�!�
最外邊的穿著吊帶和牛仔外套的小姑娘瞥了他一眼,咬住了嘴里的棒棒糖,含糊不清道:“季哥,他就是你同學?”
吵鬧著的一群人頓時安靜下來,看向了卡座中間低頭玩手機的人。
那人剃著板寸穿著件黑色的短袖,聞言緩緩地抬起頭來,在明暗撲朔的燈光下,露出了張郁樂承熟悉的臉。
“郁樂承,好久不見。”
郁樂承臉色霎時慘白一片,轉頭就要走,卻被旁邊的李傅非一把扣住了手腕,“干嘛,想跑啊�!�
季飛宇一腳踩在了桌子邊緣,看著郁樂承驚恐的神情笑出了聲道:“怎么,看見暗戀對象就不好意思了?”
原本鬧哄哄的一群人倏然一靜。
“什么意思��?”咬著棒棒糖的女孩挑了挑眉。
“他喜歡男的�!奔撅w宇將腿搭在了一起,嫌惡又不爽地看著郁樂承,“傻逼玩意兒還喜歡到老子頭上。”
“臥槽!”一群人頓時炸開了鍋。
“牛逼啊季哥!”
“變態(tài)啊我靠!”
“難怪長得這么娘我日!”
“啊啊啊救命惡心死了——”
郁樂承只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喘不上氣來,他看著季飛宇那張臉,無力地辯駁,“我沒有……”
然而這點聲音很快就湮沒在喧鬧聲里。
李傅非猛地松開了扣著他的手,震驚地看著他,“我操?!你竟然喜歡男的!同性戀��!”
季飛宇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郁樂承,你以為轉學咱倆的賬就能一筆勾銷嗎?”
郁樂承垂下眼睛不敢看他,彎腰去拿李傅非旁邊自己的書包,卻被人一把勾走,叼著根煙的男生戲謔道:“聽說同性戀都玩得很變態(tài),這里面不會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還給我。”郁樂承想過去拿,旁邊的人卻夸張地喊了一聲,抬起了腳,“臥槽你別過來,想占便宜啊!”
郁樂承無措地往后退了一步,“把書包還給我!”
季飛宇嘖了一聲,手抄著褲兜站了起來,李傅非皺著眉抬腿踩在桌子上一擋,“季飛宇�!�
季飛宇低頭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想跟他搞啊?”
李傅非仰著頭靠在卡座上瞪他,“你別太過分�!�
“那你還把他帶來干嘛?”季飛宇嗤笑他,“他媽當三兒破壞你家庭,我他媽給你出氣你還攔?”
李傅非面色陰沉地放下了腿。
季飛宇拎了瓶酒坐在了桌子上,看著僵在原地的郁樂承,抬手戳了戳他的額頭,“郁樂承,我以為你還挺硬氣,好歹扛到高考,結果一聲不吭地轉學了,蕪城就這么屁大點地方,你還能跑到哪里?”
郁樂承往后踉蹌了兩步,攥緊了拳頭,“你還想怎么樣?”
季飛宇咧嘴一笑,“你媽還不知道你是同性戀吧?想要李傅非告訴她嗎?”
郁樂承倏然抬起頭來。
鼓點聲歡快地響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