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什么?”湯君赫接過那個紅色的MP4,“怎么看?”
那男生憋著笑:“我哪知道,反正有奧數(shù)視頻什么的,你自己琢磨吧。”
“哦,謝謝。”湯君赫信以為真,道了謝,開始擺弄起手里的MP4。
因為怕被老師發(fā)現(xiàn)其中的玄機,MP4的主人將里面的成人視頻分別起了很別致的名字,“英語單詞3000”“議論文例子大全”“袁騰飛講歷史視頻”“高二地理精講”……
湯君赫好奇地將指針撥到那個“高中奧數(shù)競賽試題思路梳理”上,點開了。
兩具白花花交疊在一起的肉`體隨之跳了出來,巨大的呻吟喘息聲瞬間響徹在高二理科三版的教室里。
男生哄堂大笑地回頭看熱鬧,女生的反應(yīng)則更加多樣——有人轉(zhuǎn)過臉偷笑,有人埋頭裝不懂,也有人小聲地罵臟話。
湯君赫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耍了,他明白過來這些視頻都是什么內(nèi)容,白皙的臉上從耳朵處開始迅速充血,手忙腳亂地找停播鍵。
“哎哎哎,上課呢,教室呢,看什么呢湯君赫同學(xué)?”馮博賊喊捉賊地說。
“怎么關(guān)啊,我……我沒用過這個……”湯君赫不知所措地一通亂按,額頭上急出了汗。
“哎呀,我來!”一旁面紅耳赤的尹淙一把奪過那個叫得正歡的MP4,按了關(guān)機鍵,朝著馮博扔過去,正中他的頭頂。
“我日……敲成智障你負責(zé)��!”馮博壓著聲音朝她喊。
“你不敲也智障!”尹淙瞪著他。
過了十分鐘,班上的騷動才漸漸平息下來,湯君赫臉上的血緩慢地褪了下去。
那是什么?他們說的AV?他竭力把那兩具白花花的肉`體和急促的呻吟聲從腦子里排除出去,試圖把精力集中到試卷上。
題倒數(shù)四個題是選擇題,材料是關(guān)于正當(dāng)防衛(wèi)的內(nèi)容。他腦子里上一秒還沸騰的熱血突然平息下來,聚精會神地讀完了這篇材料,然后握著筆,把試卷上“不負刑事責(zé)任”六個字圈了起來。
第十七章
放學(xué)鈴一打,馮博就背起書包下了樓,站在操場邊倚著一棵樹等楊煊。他從頭到腳都是一副紈绔相,只要方圓十米能找到東西倚著,就絕對站不直。
楊煊結(jié)束完一場籃球賽,走到籃球框旁邊,彎腰從地上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仰起脖子朝嗓子里灌了幾口水。
“煊哥——”馮博高聲喊他,揚起一只胳膊草率地揮了兩下,然后朝這邊走過來。
楊煊捏著礦泉水瓶朝他的方向走了幾步,問:“怎么了?”
“沒什么大事兒,”馮博閑散地靠著身后的鐵絲網(wǎng),“就是自習(xí)室發(fā)生了一特好玩的事兒,跟你分享一下。”
楊煊撩起T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嗯”了一聲,示意他往下說,但心思卻明顯不在他身上。
馮博將自習(xí)課發(fā)生在教室的一幕給楊煊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說完還嘖了一聲道:“你是沒看當(dāng)時他那個反應(yīng),臉紅的誒,我天至于么,三中的人都這么沒見過世面?”
楊煊的眼睛看向別處,嗓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哼,聽上去是在笑。
“哎煊哥,你說,”馮博神神秘秘地朝楊煊湊了湊,“他不會是那個吧?”
楊煊微皺著眉,轉(zhuǎn)過頭看著他問:“哪個?”
“就跟音樂班那倆似的,說真的,我覺得挺像,都多大了啊,連個A片都沒看過?”
楊煊把喝空了水瓶一只手捏癟了,丟到垃圾桶里,漫不經(jīng)心道:“你好奇?”
“也不是好奇,不過他要真是的話,咱們就稍微的一傳播,那不就妥了嗎?”馮博見楊煊拿起衣服往操場外面走,趕緊跟上去,“你說是吧?然后再鬧到他媽那里,哎,我上次看見有個人在校門口等他,是個男的,上去就拉他的手,當(dāng)時他還扭扭捏捏似的,估計怕人看到——”
“長什么樣?”楊煊幾不可見地瞇了下眼睛。
“記不清了,特普通,看上去特窩囊的那種,看一眼就想讓人把他打一頓。”
楊煊走到自己的自行車旁邊,彎腰開了鎖,把外套掛到車把手上,說:“下次見了那個人,你可以上手試試�!�
馮博沒明白,摸著腦袋問:“什么意思?打他?看湯君赫的反應(yīng)?”
楊煊兩條長腿跨著車座,說:“嗯,你不是好奇么?”說完看著前面說了句“走了”,便蹬著車出了校門。
“哎煊哥,這周去不去我家啊——”馮博話還沒說完,楊煊已經(jīng)騎著車沒影了,他有點郁悶地撇了撇嘴,朝校門口走過去。
路過校門口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那人。那人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教學(xué)樓的方向,好像對周圍一切事物都不感興趣,那種目光讓他想起禿鷲的眼睛,他隨即感覺背上泛起一陣惡寒。
原本他還想湊過去問問那人到底跟湯君赫什么關(guān)系,但這一眼,讓他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厭惡地看了一眼那人,然后扭頭走了。
馮博坐進接他的私家車里,一上車,就低頭給楊煊發(fā)了一條短信:“煊哥,我又看見那貨了,那眼神,簡直像要把三兒的兒子生吞了似的�!�
***
凌晨1點,湯君赫被提前定好的鬧鐘吵醒了。他罕見地沒賴床,鬧鈴一響他就爬起來,摸黑伸手按了鬧鐘關(guān)上鬧鈴,然后掀起被子從床上下來,躡手躡腳地拉開門——湯小年和楊成川已經(jīng)睡下了,此刻他們那間屋子房門緊閉,聽不到一丁點動靜。
因為害怕拖鞋和地面接觸會發(fā)出聲音,湯君赫是光腳走出來的,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書房的門,走進去后又緊緊地關(guān)上,然后在里面上了鎖。出于擔(dān)心屋子發(fā)出光亮?xí)@醒湯小年,他沒敢開燈,摸著黑坐到了電腦面前,然后按了開機鍵。
夜深人靜,黑黢黢的書房里,只有電腦屏幕發(fā)散出一小片幽藍的光,投到湯君赫的臉上。
他緊緊地抿著嘴唇,眼睛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細長的手指握著鼠標,點開桌面上的瀏覽器,然后低頭在搜索欄里輸入了“正當(dāng)防衛(wèi)”四個字,然后依次點開網(wǎng)頁仔細瀏覽。
每點開一個網(wǎng)頁,他都先滑動滾輪認真地看一遍,然后再就著屏幕微弱的光,握著筆把有用的信息謄寫在筆記本上。
他查了刑法關(guān)于正當(dāng)防衛(wèi)的法律解釋,又看了一些屬于和不屬于正當(dāng)防衛(wèi)的案件,最后還查了關(guān)于“強`奸”的法律定義。
刑法上說,“強`奸罪是指違背婦女的意志,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行與婦女發(fā)生性`關(guān)系的行為”。
湯君赫捏著自己的下嘴唇想,那就是說,周林就算強`奸了自己,在法律上也不算強`奸……這樣也好,周林只需要捅他一刀就好了,至于強迫的痕跡倒不需要那么明顯,如果沒有捅的話,那他就往自己身上補一刀好了。
可是,如果周林真的把刀搶走,那自己還能把刀搶回來嗎?湯君赫回想起那天晚上,周林身上爆發(fā)出的驚人的力氣,那讓他根本無法掙脫。
雖然那人看上去窩囊又怯懦,但無可否認的是,16歲的湯君赫和30歲的周林之間,還是存在著不可忽視的力量差距。
也許只能一刀致命……湯君赫這樣想著,又搜索出了一張清晰的人體構(gòu)造圖,對著那張圖,他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部位,那是心臟的位置,如果能夠一刀捅到心臟位置的話,或許周林就沒有反擊的力量了。等把周林殺死之后,他再往自己身上捅一刀,隨便捅哪里,只要不捅到心臟就好……
湯君赫合上筆記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后握著鼠標,把網(wǎng)頁一個一個地關(guān)掉。在關(guān)倒數(shù)第二個網(wǎng)頁的時候,他不小心點到了網(wǎng)頁右上方的懸浮廣告,屏幕上緊接著跳出了一個赤裸裸的色`情畫面,那是一個女人跪著給面前男人口交的動圖,勃起的生殖器被口腔緊緊地包裹著。
握著鼠標的那只手停住了,湯君赫看著屏幕上那張動圖,微微睜大了雙眼,心臟不可抑止地快速跳動起來。他的眼神從震驚變?yōu)楹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那副極具視覺沖擊力的畫面。
因為害怕耽誤湯君赫學(xué)習(xí),湯小年從未考慮過給湯君赫買一臺電腦。她自己是個電子盲,對于電腦的了解僅限于電視上關(guān)于網(wǎng)癮少年源源不斷的報道。而湯君赫則打小就很少開口跟湯小年要東西,他知道湯小年帶著自己生活不易,電腦對他來說屬于奢侈品,他從來都沒想過要讓湯小年給他買一臺。
除去必須查資料的情況,他也很少到網(wǎng)吧,所以他對于電腦的接觸,幾乎全部來自于學(xué)校每周一節(jié)的計算機課。
這個動圖仿佛給湯君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想起那個MP4上兩具疊在一起白花花的肉`體,還有那些轉(zhuǎn)頭朝他看過來的戲謔目光——所以他們?nèi)伎催^那些東西嗎?
湯君赫關(guān)掉這個廣告頁,又在搜索欄輸入了“AV下載”幾個字,他的表情和剛剛搜索“正當(dāng)防衛(wèi)”時沒什么不同,看上去冷漠而平靜。
他無師自通地找到了幾個資源,通過下載軟件下到了電腦里,然后靈機一動,回到房間里把楊成川送他的手機拿了出來,又將數(shù)據(jù)線連接到電腦上,把視頻文件導(dǎo)入手機。
導(dǎo)入的過程有些慢,他看著進度條一點一點地朝前挪動,又一次打開搜索頁面,輸入了“男性和男性如何性`交”幾個字。排在前列的搜索結(jié)果中有一個相關(guān)問題,他點進去,下面有個人回答:“下一部GV看看不就知道了�!�
湯君赫看著那個回答想了幾秒,又按照剛剛的方法,低頭搜索了“GV下載”幾個字,然后下載了一個視頻文件。
這一切都做好之后,他還不忘把桌面上的視頻文件全部刪掉,然后關(guān)了電腦,輕手輕腳地回了房間。
已經(jīng)凌晨3點多了,湯君赫盯著手機上一男一女的活塞運動打了個哈欠,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睛,把溢出來的淚水從眼角擦掉。
他翻身換了個方向側(cè)躺,關(guān)掉播了三分之一的視頻,又打開了那部GV。
屏幕上的兩個男人肌肉旺盛,面目兇狠,糾纏在一起的畫面毫無美感可言。他看著他們接吻,互相撫慰彼此的生殖器,看著那人往手里倒了什么液體,然后用一根手指插入了一個狹窄的入口,又把手指換成了別的東西,他無動于衷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有些呆滯,隨即困意全無。
所以,周林想對我做的就是這個?湯君赫壓抑著翻涌而出的嘔吐感想。
他關(guān)掉視頻,把手機放回抽屜,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可是一閉眼,那兩個男人肉`體激烈碰撞的畫面就會出現(xiàn)在他腦子里,還有那種器官相互拍打的淫糜聲音,
齊齊在他大腦里循環(huán)回放。
從那個地方進入……不會疼嗎?這是他入夢前的最后一個想法。
他又夢到了楊煊。楊煊正在進入他,進入到他身體的那個入口,他體會到清晰的疼痛感,可是他竟不想躲,反而有些好奇和期待。他夢到楊煊沉默而緩慢地進入到他的身體里,然后兇狠地撞擊他,那種肉`體碰撞的啪啪聲仿佛就響在他的耳膜上。
然后他感覺到自己的下身在涌出體液——這次的夢遺比以往來得更加突然而洶涌,他感受到那些液體一股一股地噴射出來,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快感,仿佛墜入云端,綿軟而寧靜。
他閉著眼睛,感受著體內(nèi)的高`潮緩慢褪去,意識清晰地想,他已經(jīng)跌入了黑暗里走不出去了,對于楊煊的肖想不過會讓他在黑暗里跌得更深一些而已�;蛟S沒那么可怕,畢竟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黑暗。
第二天中午,趁著湯小年回房睡午覺的時間,湯君赫又一次抓著內(nèi)褲,想偷偷溜到衛(wèi)生間洗干凈。他走得很快,路過書房的時候,楊煊正從里面走出來。他險些撞到楊煊,腳步頓住,抬頭看了一眼。
楊煊朝他露出了一個有些玩味的笑容,他一瞬間有些耳熱,不自覺地把手里抓著的那團內(nèi)褲往身后藏了藏,閃身繞過楊煊走到了衛(wèi)生間。
他把內(nèi)褲展開來放到水流下沖洗,琢磨著楊煊剛剛的那個笑容——好像跟他以往所有的笑法都不一樣,像是帶著一種戲謔的意味,讓他聯(lián)想到班里那些男生回頭看著他的表情。
那個笑容搞得他有些莫名奇妙,總覺得心里不太踏實。
——毫無疑問,楊煊剛剛在書房用電腦�?墒亲蛲碜约好髅靼炎烂嫔系奈募紕h掉了,應(yīng)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湯君赫心不在焉地洗著內(nèi)褲,一邊回想自己昨晚有沒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墒撬麑τ谟嬎銠C的了解實在匱乏,一切使用僅限于順藤摸瓜式的摸索,根本談不上什么了如指掌。
湯君赫匆匆把洗干凈的內(nèi)褲晾好,又一次走進書房開了電腦。如果不檢查一遍的話,他會隱隱覺得心里不安。
電腦還在運行開機程序,他猛地反應(yīng)過來了——下載軟件上的下載記錄沒刪!
楊煊看到了嗎?湯君赫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等著電腦開機,他在心里祈禱楊煊剛剛沒有用過下載軟件。
電腦桌面顯示出來了,他忐忑地握著鼠標,打開下載軟件,不自覺地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然后點開了完成列表。
最后一絲希望也被切斷了——那幾部片名不堪的成人視頻正泰然自若地待在列表里,而楊煊幾分鐘前下載的那部電影正好顯示在那部GV的上面。
天啊……湯君赫的內(nèi)心發(fā)出一聲哀鳴,他那張一向冷漠的漂亮臉蛋上,頭一遭出現(xiàn)了能用“復(fù)雜”形容的神情。
第十八章
也許是精神太過緊張,湯君赫頻繁做夢,而且是帶著點潮濕,有些旖旎的春`夢。他愈發(fā)不敢直視楊煊,害怕眼神出賣自己無法示人的扭曲心思。
楊煊知道自己下載了一部GV——這個事實一開始讓湯君赫惴惴不安,后來反倒讓他生出了一絲畸形的期待,他莫名希望楊煊因為這件事情給予他更多關(guān)注,鄙視也好,歧視也罷,可楊煊除了那天朝他露出了一個略帶戲謔的笑容之外,徹徹底底地?zé)o視了他。
進入六月份,夏天來了。蟬鳴聒噪地響在耳邊,從早到晚,一刻不停。
教科書上的內(nèi)容講完了,學(xué)生們投入了緊張的期末復(fù)習(xí)階段,老師們?nèi)洳浑x高考,彌漫在教室里的粉筆粉塵率先燃起了無聲的硝煙。
周林出現(xiàn)的頻率愈發(fā)頻繁。湯君赫的煩躁伴隨著蟬鳴到達了前所未有的頂峰,他等不及考上大學(xué)離開這里,只想立刻把這件事情徹底解決掉。
也許考上大學(xué)也沒什么用,周林可以從潤城的市郊跟到市中心,自然也可以跟他去到別的城市。對于丟掉工作的周林來說,或許換個城市反而會讓他生活得更體面一些。湯君赫合上那天記下的筆記,躺在床上想。
這件事情需要在一個荒涼而僻靜的地方進行,湯君赫記起小時候楊煊帶他去河邊的那條路——以前那是一條水泥鋪就的小路,少有人經(jīng)過,也許那里會是一個好地方。
周二晚上,周林又跟著湯君赫上了公交車。湯君赫坐在右側(cè)的單排座椅上,周林猶豫再三,坐在了離他一個過道、跟他座位平行的左邊雙排座椅上。
湯君赫扭頭看著窗外飛速退后的樹影,無視了周林粘附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
他想起了自己跳級的那一年,功課做得有些吃力,周林時常把他叫到辦公室單獨輔導(dǎo),那個時候,他曾對這個沉默寡言的數(shù)學(xué)老師抱有巨大的感激。
開學(xué)兩個周后的一次隨堂小測,湯君赫的試卷做得慘不忍睹,四年級的知識他完全憑借自學(xué),對于簡單的題目還可以應(yīng)付過來,一旦涉及到延伸的知識點就捉襟見肘。
就是在那一次,周林跟湯小年提出要給湯君赫免費做課后輔導(dǎo),他把理由想得十分周全,說是從湯君赫身上看到了極其罕見的數(shù)學(xué)天賦,一旦錯過激發(fā)時間,這種浪費的天賦將無可挽回。
“我一個人住學(xué)校宿舍,晚上回去除了備課也沒什么事情做,君赫放了學(xué)可以到我那里把數(shù)學(xué)作業(yè)做完,我先幫他把四年級的內(nèi)容補上,以后再教他一點小學(xué)奧數(shù)的內(nèi)容�!敝芰之�(dāng)時是這樣說的。
他看上去老實無害,低眉順眼說話的時候,沒人能看出他揣著任何惡意的心思,何況湯君赫在家里的確提起過班上的數(shù)學(xué)老師對他的額外照顧。湯小年對周林的好心感激涕零,兩只手交握在一起,不住地哈著腰給周林道謝:“真是謝謝您了,這怎么好意思,實在是太感謝您……要不,您看一晚上我給您多少錢合適……”
“不用不用,”周林看上去有些局促,頭垂得更低,“我平時下了班也沒什么事情�!�
“真是太感謝您了,世界上還是好人多,”湯小年揉了一下站在她身邊的湯君赫的頭發(fā),“快謝謝周老師�!�
“謝謝周老師�!睖照J真地看著周林說。
也許是因為出生時早產(chǎn),湯君赫一直比同齡人長得顯小,生高中之前他的個子從來都是班上最矮的,又因為被湯小年嬌慣得白白嫩嫩,已經(jīng)10歲了,出門在外他還經(jīng)常被誤認為是剛?cè)雽W(xué)的小孩子。
開始那幾天,周林還只是單純地幫他補習(xí)功課,再后來,周林開始有意無意地觸碰他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有時候是講題的時候握著他細嫩的胳膊,有時候是表揚他的時候摸著他白凈的臉蛋。
湯君赫隱隱覺得不太舒服,他只是長得顯小,心眼卻沒落下同齡人。他開始有意躲避著周林的肢體接觸,并且對放學(xué)后的補習(xí)有一些打心眼的抗拒。他想法設(shè)法地逃開跟周林單獨接觸的時間,有時候借口說自己的身體不舒服想早些回家,有時候撒謊說今天的作業(yè)做完了不需要補習(xí)。周林拿出老師的身份好言好語地勸他,跟他說要體諒他媽媽,不能做任性的小孩子。湯君赫想起湯小年那天朝著周林點頭哈腰的樣子,一陣難過,便又跟著周林走了。
某天晚上,周林給湯君赫講完當(dāng)天的課堂小測,讓他先休息一會兒再做課后作業(yè)。湯君赫趴在桌子上,拿著圓規(guī)在本子上畫圓,畫了一個又一個,周林突然把頭朝他低過來,刻意學(xué)著孩子的語調(diào)說:“你在玩什么呀?”
湯君赫筆下不停,說:“畫圓�!�
“好玩嗎?”周林又問。
“好玩�!睖照f,他覺得周林離自己太近了,他討厭周林身上的味道�?伤譄o法分辨自己心里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是因為討厭周林而曲解了他靠近自己的意思,還是因為周林的行為確實有些越軌。
24歲的周林那時身上還沒有顯出后來那種畏縮的氣質(zhì),只是看上去總是縮手縮腳,舒展不開似的。他看了湯君赫一會兒,又輕聲問:“老師教你一些更好玩的好不好?”
“什么?”湯君赫到底是個孩子,玩心未泯,抬頭看著他問。
周林伸手攬他的腰:“你過來老師這里�!�
湯君赫低垂著頭,注意到周林胯間有明顯的凸起,他警覺地搖頭,聲音高了起來:“我不要。”
也許是因為身處教師宿舍,周林的行為尚有些顧忌,他怕湯君赫突然尖叫驚動隔壁的老師,便松了手,說:“好好好,你小一些聲音,不要打擾到別的老師�!�
湯君赫把試卷合起來,說:“老師,我想回家。”
“再等等,再等等,”周林壓抑著自己的欲`望,握住了湯君赫的胳膊,還用拇指在他滑膩的皮膚上撫摸了兩下。湯君赫縮回胳膊,周林便收了手,收回去的那只手猶豫著,最終試探著伸向湯君赫的下身:“很好玩的,你試試就知道了,好不好?”
在他把手伸過來的那一瞬,湯君赫突然一陣恐懼,他不知道周林要對他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躲開。
他抓著手里的圓規(guī),尖頭朝下,狠狠地朝他的手背扎過去,然后趁著周林倒吸涼氣縮回手的間隙,跳下椅子跑出了教師宿舍,慌里慌張地跑下了樓。
他的腿是軟的,最后幾階樓梯沒踩穩(wěn),跌跌撞撞地滑了下來,手心蹭到水泥地面上,蹭破的皮下滲出了血珠。
他驚慌失措地朝樓上看,生怕周林追過來。樓上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不知道是哪個屋的,他顧不上腿上和手上的疼,撐著地面站起來,一步也不敢停地摸著黑跑回了家,連書包也沒顧得上背。
……
湯君赫想起了6年前的那個晚上,指甲不住地掐著手心,忍住站起來把周林那雙看過來的眼睛戳瞎的欲`望。
他提前兩站下了公交車,繞到了那條通往河邊的小路。
夜幕初降,昏黑的小路一片沉寂。周圍廢棄的矮樓拆遷到一半,打碎的窗戶像一只只黑洞洞深不可測的眼睛,更襯得此地寂寥無人——荒蕪僻靜,少有人煙,也許是作案的好地點,湯君赫心里暗自打算。
周林今天沒喝酒,他跟在湯君赫身后,嘗試著跟他搭話:“怎么來這里了?”
湯君赫史無前例地回應(yīng)他:“這里很好啊,沒人,我喜歡沒人的地方�!�
一向受他冷落的周林收到回答,受寵若驚般地“哦”了兩聲,又沒話找話地說:“我也喜歡沒人的地方。”
“是嗎?”湯君赫笑了,他很少笑,一笑起來,眼尾彎出柔和的弧度,臉上的冷漠就無影無蹤了,“我想你也會喜歡�!�
隔著朦朧的夜色,周林看到湯君赫露出笑意的側(cè)臉,一時間看呆了,忽略了他的話中有話。
連續(xù)幾天,湯君赫都提前兩站下車,然后繞著那條路走。他大致摸清了這片區(qū)域的情況、這里屬于政府劃出的拆遷區(qū)域,白天會有施工人員加緊趕工,煙塵彌漫、噪音不斷,再加上重型機械鏟車頻繁經(jīng)過,路面早已被碾壓得破碎不堪,平日里少有人車經(jīng)過。
確定了作案地點,他開始計劃著讓周林放松警惕。偶爾周林湊上來跟他說話的時候,他也會愛搭不理地回個一句半句。有一次他還主動問起周林的工作,并且表達了自己的同情——“還挺可惜的,我還記得你教數(shù)學(xué)課的樣子�!�
周林果然欣喜若狂地又靠近他兩步:“真的嗎?”
湯君赫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當(dāng)然記得,那是周林最令人作嘔的樣子,那是一只狗偽裝成人的樣子,站在受人尊敬的三尺講臺上,內(nèi)心卻裝著最骯臟齷齪的想法,何其可悲,何其可惡。
***
潤城一中的學(xué)生都換上了夏天的校服,校園里充斥著清一色的純白短袖襯衫——除了湯君赫,他仍然穿著秋冬那套寶藍色的校服,細瘦的胳膊罩在寬寬大大的校服下面,沒人能看出他那只能遮住手背的袖子里,藏著一把鋒利的刀。
他在校服上的不合群又招致了一片議論,有人開始偷偷在背后議論他有見不得人的皮膚病。
某天上午大課間,馮博倚著走廊的墻壁,湯君赫從教室出來去衛(wèi)生間,正好經(jīng)過他。
“哎煊哥,他真有病假有病啊?”馮博的目光追著湯君赫的背影,問楊煊。
“不知道。”楊煊后背靠著窗臺說。
“你沒見過他脫衣服?”馮博追問。
楊煊瞥了他一眼,沒應(yīng)聲。
“不是,我說小時候啊,你不是說他都暑假過來?”
“小時候沒病�!睏铎影櫫税櫭迹袷菍@個話題頗感不耐煩。
“哦——”馮博總算制止了自己的好奇心,補上一句,“后來又得了也不一定�!�
一定要在暑假之前解決這件事,湯君赫打算著,他還想暑假期間找一份兼職掙錢買一輛自行車。
那天是周五,天氣陰沉著,厚重的云層像是裹了一層灰蒙蒙的塵土,層層疊疊地堆積在天邊。湯君赫內(nèi)心感到隱隱不安,也許就是今天了,他想,這樣的天氣尤其容易發(fā)生意外事件。十年前的那次意外,就是發(fā)生在這樣的天氣。
一直到傍晚放學(xué),雨還遲遲未下,天氣悶熱得像一口蒸鍋,室外的人單是喘氣都會感覺憋悶�;薨档奶焐铮鼓槐纫酝蹬R得更早一些。
周林等在門口,穿著洗得發(fā)黃的白T恤,和起了皺的西裝褲。他一湊上來,湯君赫就聞到了那股濃重的酒精味。
就是今天了,湯君赫不動聲色地把手插到褲兜里,把那把尖利的水果刀轉(zhuǎn)移到了校服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