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死了?不!我直接詐尸!
虞三七死了。
下人用一卷草席將她尸體裹住,徑自丟出大門外。
她暴尸在了眾目睽睽下。
百姓們圍聚而來,下人高聲宣布她的‘罪行’:
“虞家有女不孝不悌,忤逆犯上。虞三七在宮中冒犯太后,她自知罪大惡極,畏罪自殺,我家郎中大人不齒有此等孽障,今日將她逐出虞家族譜,以儆效尤!”
少女死不瞑目的圓睜著眼,血淚干涸在眼角。
四周卻無一人同情,唯有唾棄鄙夷聲源源不絕。
意識已不清,她的魂魄被拉扯出了體外,又像飄到了空中。
她‘看到’了自己一家人。
父親說家門不幸,接了這樣的喪門星回府。
母親掩面流淚,說后悔生了她,就該讓她死在外面。
大哥嘆氣,說她無可救藥。
二哥咒罵她狠毒愚蠢,想直接掐死她。
四妹淚眼盈盈,說不懂她為何要拉全家下水?
他們都在怨她,恨她!巴不得她立刻去死��!
可虞三七不懂,她究竟做了什么,讓他們怨恨至此?
明明她是救了太后,連陛下都說此事尚無定論,等太后醒來后再行定罪,她的家人們就迫不及待給她打上了罪人的名頭!
“婆婆,三七錯了,三七不該回來�!彼撵`魂顫抖。
她自小被拍花子拐賣,好不容易才逃到了黃全村,遇到了孟婆婆,又有了一群兄長、叔伯的陪伴。
十五歲時,是虞家求上門,才把她接回來。
父親仕途不順時,是她請鬼問神,幫他趨吉避兇。
大哥一心求功名,是她費盡心血,請鬼神替他尋來已故大儒真籍。
二哥跌馬傷了腿,大夫說要落下殘疾,是她以身代之,用魂為祭,將殘疾轉(zhuǎn)移到自己的魂身上。
生而未養(yǎng),養(yǎng)而不慈,她剖心瀝血視他們?yōu)榧胰耍?br />
可換來的是什么?
是鄙夷是厭惡是唾棄!
是他們一句句‘你該死!你怎么不去死!’
三七可入藥,化瘀止血、活血定痛,她把自己‘煉’成了一味藥,全都獻(xiàn)給了所謂的家人。
卻未曾保留一絲一毫給自己!
明明她生來陰陽眼,可見幽冥,可見人心,為何會被親情蒙了眼?看不清至親人的真面目?直到死的這一刻,遮住她雙眼的霧障才散去。
不該如此的,她明明不該如此眼瞎愚蠢,不該如此!
少女死不瞑目的圓睜著眼,血淚干涸在眼角。
她飄蕩在自己的尸體旁。
普通人看不到,數(shù)不清的黑氣在雪地里翻涌,匯聚成一個個黑霧般的人形。
鬼物們朝此盤踞而來,它們圍著虞三七的魂魄盤旋,在她周圍竊竊私語,發(fā)出刺耳怨毒的譏笑,嘲諷著她的過去,她的愚蠢。
貪婪垂涎的望著她。
吃掉她!
吃掉她我們可以變得更強(qiáng)大!
鋪天蓋地的鬼物朝她蜂擁而來。
一陣急促的馬蹄打斷了鬼物們的撲食,他們發(fā)出尖嘯,似瞧見了什么可怕的存在,紛紛散避。
暴雪天,萬眾矚目下,青年將軍策馬而來,猩紅披風(fēng)獵獵作響,列隊軍士跟隨在他身后。
人群里有人驚呼出聲:“是燕少將軍!少將軍大捷歸來了��!”
山呼海嘯的簇?fù)碇�,青年面容冷沉,冠玉般的面容上,一片冷漠,風(fēng)塵仆仆也蓋不住一身氣度,只叫人想起一句話‘性若白玉燒猶冷’。
他下了馬,朝虞三七的尸體而來。
人群如摩西分海,自動讓出一條路。
青年將軍立在她尸體旁,靜默了半晌。
虞三七也怔怔看著他。
燕少將軍!皇后的侄兒,護(hù)國燕氏僅剩的兒郎!
陛下親封的天賜神將!
他來做什么?
虞三七生前與燕度并無太多交集,唯能想到的可能只有,這位少將軍或許是在回程的路上聽聞她‘謀害’了太后,所以等不及先進(jìn)宮面圣,就違矩先來虞府找她算賬吧?
虞三七自嘲的想著。可惜啊,燕度來遲了,她已經(jīng)死了。
然而下一刻。
冷玉般的人,穿過她的魂,如一團(tuán)燃燒著的烈火,小心翼翼抱起的她的尸體,也灼燙了她的魂。
她聽到他一字一句,宣告般道:
“虞家三姑娘,性純?nèi)噬�,忠義勇敢,乃大善之人!”
“虞家棄她!”
“我燕度,不棄!”
虞三七的尸體被燕度帶走了。
她的魂兒也被跟著牽走了,她飄在青年將軍的身邊,看到他策馬疾行回府,看到他小心翼翼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臥房內(nèi)。
他叫來軍醫(yī)為她救治。
她看到他眼底的血絲與壓抑的怒意。
“救她!”
“我要她活!”
軍醫(yī)徒勞無功的診脈,“少將軍,虞三姑娘氣息已絕,還是、還是早些讓她……”
“皇伯父賜的續(xù)命金丹呢?”
“少將軍,不可,那續(xù)命金丹只有兩枚,是救命……”
“喂給她!”
軍醫(yī)和親衛(wèi)們都面露心痛,那金丹是救命的藥�。∮萑媚锒家呀�(jīng)斷氣了,如何能救回來,那藥給她都喂不進(jìn)去,這不是浪費嗎?
可燕度充耳不聞。
他凝望著少女冰冷的尸體,低喃著什么。
旁人聽不見。
可虞三七聽見了,燕度他說:
“對不起……”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hù)好你。
一字一句,是刻骨的心疼和自責(zé)。
虞三七陰冷的魂魄像是被投入了熊熊燃燒的烈火中,她困惑,她茫然。
為什么燕度要說對不起?
明明他們沒什么交集情分……
虞三七怔怔看著他,燕度尚未及冠,虛歲十九歲的少年人,介于青年與男人之間,身上卻已是戰(zhàn)場沙血打磨出的肅殺穩(wěn)重。
他性子一貫是冷的,京中愛慕他的女娘無數(shù),他都不假辭色。
這樣冷玉般的人,此刻望著她那冰冷甚至算得上可怕的尸體時,眼里滿是遮掩不住的心疼和自責(zé)。
心疼?
家人不曾憐惜過她,可燕度這樣一個外人,卻一直記掛著她。
在她最聲名狼藉,遭萬人唾罵背棄時,竟只有他挺身而出,堅定不移的站在她身邊。
明明她都死了,誰還會為一個死人去與萬人爭?去冒著惹怒陛下這種事,都堅定選擇她?
明明連她的家人都不要她了啊……
“將軍!宮中有消息了!”
親衛(wèi)快步進(jìn)來,氣喘吁吁,他看了眼床上虞三七的尸體,眼里露出一抹痛惜和不忿。
“太后娘娘已醒來,娘娘親口說是虞三姑娘救了她�!�
“陛下還不知虞三姑娘已死,下旨恩賞了虞家,傳旨的公公已快到虞府了�!�
燕度驟然回頭,他臉上陰沉的可怕。
“備馬!我要進(jìn)宮面圣!”
“將軍那虞三姑娘她……”
“繼續(xù)救!她不會死的�!毖喽冉醑偰У暮V定著,他坐在榻邊,輕輕擦過她眼角的血淚,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虞三七,不要放棄�!�
“活過來�!�
“不要放棄你自己�!�
“活過來,親眼見證那些人的下場!”
燕度走了,他要入宮,去替虞三七討債。
他離開之后,屋內(nèi)人也漸漸離開,不是軍醫(yī)不想救,而是真的無藥可救了啊……
白布蓋住虞三七的尸體。
她魂魄立在尸體旁,那種拉扯感越來越強(qiáng),拉著她朝自己的尸體走去。
一只黢黑的鬼手驟然從地下冒出來,抓住她的腳。
數(shù)不清的鬼物再度出現(xiàn),如黑霧般盤踞在她身邊。
——來與我們作伴啊……
——我們才是你的同類,嘻嘻。
鬼物們呼嘯著朝她而來,要將她吞噬。
虞三七抬手,抓住了一只鬼。
她血瞳森然,那些咬在她魂體上的鬼物齊齊僵,下一刻爆發(fā)出凄厲的哀嚎,是驚恐,是對更恐怖之物天然的畏懼。
“誰也不能再傷我……”
“鬼也不行!”
她像是一汪黑色的泥沼,是比鬼物更濃烈可怕的惡意,所以敢于吞噬她的,都將被她所吞噬。
她生來便能吞噬鬼物的,在鄉(xiāng)下時,她不覺得自己奇怪,直到被接回虞家,她才發(fā)現(xiàn),啊,原來自己竟是個怪胎。
她羞于自己是個‘異類’。
惡鬼披上羊皮,將自己馴化成羔羊,以為這樣就能融入羊群,獲得認(rèn)可。
可是啊,她本非人類,生來異端。
她為什么要為了那點可笑、淺薄的親情,那點虛偽的溫暖,委屈自己、馴化自己、討好旁人?
魂魄歸位,白布掀開!
虞三七驟然睜開眼。
惡鬼已歸,那些欠她的人,欠她的債。
都將被投身地獄!
他們只配活在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