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婚？
“姑娘你在說什么��？”小竹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疑惑，她家姑娘別是燒壞了腦子吧！
阿青也走上前，伸手去摸她的額頭：“莫不是還在高熱？”
冰涼的手掌接觸到她額頭皮膚，刺骨而真實(shí)。沈今宛穆然睜眼，目光尖厲敏銳。她起身沖到銅鏡前，捏住臉頰，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瞬間涌上全身，緊接著眼眶里落下兩行清淚。
銅鏡里少女臉上掛著還未褪去的嬰兒肥，一雙眼睛如葡萄般透亮，閃著她原本早已敗去的光亮。鼻頭圓潤(rùn)，面頰額中皆如魂玉般飽滿瑩潤(rùn)，絲毫看不出那個(gè)在南陵毒發(fā)身亡女子的身影。
很明顯，這不是她的面容。
她美好瑩潤(rùn)的面容早已在一次次艱難地爬向李瑾，一次次毫無底線地為他賣命時(shí)被蠶食殆盡。她的雙眼在陪著李瑾處理朝事，審時(shí)度勢(shì)的時(shí)候，已然變得渾濁暗淡。臉頰更是在千骨散里收縮，凝成了薄薄一層皮面，才勉強(qiáng)裹住顴骨。
又哪里是這副稚嫩健康的模樣？
真是老天有眼！
她回來了！
她走到窗前，一把推開雕花窗，陣陣寒風(fēng)襲來，寒冷遍布全身之時(shí)，也宣告著她生命的重啟。
“姑娘怎么哭了？”小竹捧著帕子給她擦臉，卻見沈今宛不管不顧地赤腳吹著涼風(fēng)，面上是哭笑不得，嘴里更是喃喃著什么，像是中了邪似的。
她猛地抓起小竹的手腕：“現(xiàn)在是什么日子？”
“姑娘...姑娘您忘了嗎？”小竹驚慌，她從未見過自家姑娘如此模樣，卻還是顫顫巍巍地回答道：“如今是冬月十九，前幾日您...您還......”
“支支吾吾什么？”沈今宛語氣溫和，卻沒來得及隱去上位者的壓迫感，不容人質(zhì)疑。
只見小竹雙腿一軟，啪嗒一下跪在地上，低頭顫著聲回答：“姑娘您，前幾日...還當(dāng)眾人面從訂婚宴逃了出去.......而后還跳湖輕生了......”
話音剛落，小竹俯首趴在地上，像講了什么天大的忌諱似的。
“小竹！”阿青呵斥道，“姑娘才醒，說這些作甚？”
“逃婚？.....逃婚......”沈今宛嘟囔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啟正十五年，正是她及笄后與江鱗葉訂婚后.......
是了......那日她連紅衣都來不及脫下....當(dāng)著眾人以及親家的面，匆匆跑進(jìn)了齊王府里。
江鱗葉一路追到齊王府，只換來她的一句兄妹之誼，做不得數(shù)。
寒風(fēng)刺骨的冬夜里，江小侯爺郁郁寡歡，喝遍盛京酒樓，酩酊大醉地倒在了雪地里，亦是燒了三日三夜。
一場(chǎng)訂婚宴，鬧得不歡而散。
沈父罰她在祠堂思過，金姨娘偷偷將她扶起，教她投湖輕生以脅迫父親。
她只記得，那日溱湖對(duì)岸的梅花開得甚好，只是地面冷冰冰的，風(fēng)兒也冷冰冰的，哪里都是冷冰冰的。
湖水頗深，浸下去一會(huì)兒便失了神志，醒來后就是這等模樣。
上一世聽說自己是被齊王所救，更是由他親自抱回，沈今宛不知有多興奮喜悅。
只是這份喜悅之巨大，于今而言，才是真正苦難的起始。
她無奈地閉上眼，滿臉皆是心酸意味。
外廳傳來小廝的聲音，是她父親派來的：“家主說了，若大姑娘醒了，就再去祠堂思過吧。”
阿青塞了幾塊碎銀給那通傳的小廝，好言相送，讓他去喝個(gè)小酒，再給她爭(zhēng)取些時(shí)間。
“姑娘這才剛醒，又怎么受得住繼續(xù)受罰�！毙≈裨谝慌跃剐÷暤剜ㄆ饋�，她是真心實(shí)意為她好的。
“姑娘還是去和老爺服個(gè)軟，”阿青半蹲在她膝前，替她攏好膝蓋上的毯子，“別和自己過不去，姑娘千金之軀，夫人在天若瞧見了，定然要心疼了�！�
沈今宛低頭瞧著阿青，上輩子她也是這么勸她的。
可她做了什么呢？
佯裝著服軟，然后沖到沈相跟前，拿著利刃抵住脖子，再次威脅沈相同意她嫁去齊王府！
她摸著脖子，上一世刀口刺破皮膚的痛楚記憶猶新，血珠順著她光滑的脖頸往下淌，不知在第幾滴血色染上了木地板后，沈相終于妥協(xié)了。
在聲聲嘆氣里，沈林淵舍了耗盡一生得來的功名利祿，一夜間蒼老了不止十歲。
第二日早朝后，齊王府多了一道賜婚圣旨，沈相則告老還鄉(xiāng)。
這頭方才離朝，皇宮里就立刻遞上了潮涌似的彈劾，字字句句皆是沈家罔顧王法的證據(jù)，又一道圣旨將沈氏滿門流放，獨(dú)留下剛被賜婚的沈今宛與遠(yuǎn)在邊關(guān)鎮(zhèn)守的沈觀巖。
沈林淵在路上受盡折磨，終還是抵不過苦寒，死在了他鄉(xiāng)。
一代相國(guó)，位極人臣，終是落了個(gè)家破人亡，尸骨無存的下場(chǎng)。
沈今宛還是在替齊王整理卷宗時(shí)意外發(fā)現(xiàn)，沈家被流放的滿門與父親的慘死，樁樁件件皆是自己日思夜想都要嫁的好丈夫一手策劃！就連他們狗屁的愛情，都在李瑾的算計(jì)當(dāng)中！
她捏著罪證要找李瑾問個(gè)明白，可那人只慢悠悠地一句：“娶你只是為得到沈相支持，沈相離朝，那沈家留著也無用�！�
話語里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將她徹底擊碎，他根本沒想過掩蓋什么，甚至連謊都不愿意再扯，像是猜中了她翻不出什么水花。
當(dāng)然，她那時(shí)早已如折翼的蝴蝶，家族被瓦解，就連傍身的武藝也盡失，散沙般沉進(jìn)渾濁的水底，任人踐踏，欺凌。
沈今宛眼里含著淚，記憶如走馬燈似的在腦海里回演，李瑾的嗤笑聲還在耳邊縈繞，一遍遍的提醒她，她是如何一步錯(cuò)，步步錯(cuò)地沒入那個(gè)深淵！又是如何蠢的心甘情愿，為他當(dāng)牛做馬，操勞一生的！
而付出這一切的獎(jiǎng)賞，是李瑾親自送到嘴邊的毒藥和一道打入冷宮的圣旨。
她與他！不共戴天！
想到這里，她捏緊拳頭，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
喉頭一甜，竟生生吐出一口血來，濺在雪白的帷帳上，鮮紅得令人發(fā)指。
小竹與阿青聽到聲響趕忙小跑進(jìn)屋子里，生怕她再做什么傻事。
“姑娘！”
“快去叫大夫！”小竹見狀要往醫(yī)館里跑，卻被沈今宛一把抓住。
她搖了搖頭，那不過是一口瘀血罷了，從前在襲云山上學(xué)過醫(yī)術(shù)，自己身體如何她最為清楚。
“阿青，拿筆來！”沈今宛嗓音嚴(yán)正，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