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惋惜,有敬佩。
明徽一步步走向父母靈位前,耳邊傳來旁人的聲音。
“明家夫婦走了,霍家還愿意遵守諾言娶了明徽,霍家仁義�!�
仁義......
她偏頭,看霍硯深。
男人垂著頭,看不見表情,確實如同一個盡心竭力的女婿。
明徽眼中含淚,目光又落在兩張黑白照片上。
“爸,媽——”
這一喊,便再也止不住淚水,胸前的白花被淚水打濕。
眾人動容。
霍硯深前后照料著,攙扶著,安慰她,“阿徽,別哭了,想想我們的孩子�!�
提起孩子,她心中更痛,只覺得天昏地暗,淚水似洶涌的泉眼,堵也堵不住。
恍惚朦朧間,一熟悉人影著黑衣黑褲,帶著白花進(jìn)了門,又消失在人群中。
明徽哭得太慘,怕她撐不過接下來的流程,霍硯深扶她去房間休息。
剛一進(jìn)門,男人便收斂了悲戚表情,甩開她,嫌惡地擦了擦手指。
他電話響起,踱步到窗邊,接電話。
女人呆呆坐在床上,任由淚水流下,她抬頭看他背影。
芳蘭竟體、清雋潤和,是她從小喜歡到大的男人。
明徽靜止一瞬,心頭情緒起伏跌宕,說不出的滋味。
“硯深�!�
霍硯深卻語氣平平,拿起外套要走,“程玉發(fā)燒,我去照顧她,祭奠結(jié)束我來接你�!�
霎時,那股喜悅幻滅。
明徽呆愣愣看他,“你說什么?”
霍硯深不愿再多說,腳步已邁出房門。
明徽追出去,抱著他胳膊,“硯深,我求你,你留下�!�
她淚盈盈,一字一句哀求,“今天是我父母祭日,女婿不在不合禮數(shù),我求你!你遲一點再去,至少祭拜完我父母——”
三九寒天,她的心卻比這冬日的溫度更冷。
霍硯深,別讓我失望。
明徽看著他,想從他口中聽到“不去了”三個字,可男人腳步并沒有停,甚至沒有回答,沒有解釋,只有一雙眼眸,如猛虎看獵物,輕蔑無比。
明徽急追兩步,身形不穩(wěn),踉蹌幾步要摔倒。
朦朧中,她瞥見男人決絕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
霍硯深,你沒有機會了......
明徽眼角有淚,閉上眼睛迎接突來的疼痛。
可沒有想象中的疼,反而跌入了一團(tuán)溫?zé)岜『刹葜小?br />
女人睜眼,只見一雙明亮熠熠的黑眸。
眸子里是她看不清明的意味,暗潮洶涌,可只澎湃了一瞬便猝然消失。
“明小姐�!�
薛泯的聲音客氣而疏離,稍稍用力,扶她站起,指尖若即若離碰她胳膊,又戀戀不舍收回手。
明徽微微一愣,沒察覺他動作暗藏的熱切,“你好�!�
薛泯點點頭,遞過來一張藍(lán)色格子方帕,“擦擦眼淚,待會兒師父師娘的祭禮還需要你撐住�!�
明徽接過,這方帕上的氣息也是一團(tuán)薄荷草味道。
她抬頭想道謝,卻已不見薛泯身影。
薛泯是明父的徒弟,剛參軍時在明父麾下做事。
明家父母知道他身份,可憐他,時常私下帶他回家吃飯。
從十四歲到十六歲,明徽總是在每周六下午的晚餐上見到他。
從一開始的青澀稚嫩到后來的沉默端肅。
她看著這個男人成長,卻不敢與他親近。
不為別的,因為霍硯深討厭他。
薛泯是霍硯深“同母異父”的大哥。
霍父霍母剛結(jié)婚那幾年時常出任務(wù),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
那次,霍父走了半年,回來之后就看見了薛泯。
可薛泯膚色白、霍父膚色黑,長相也有差異,他心里擰了疙瘩,懷疑薛泯不是他親生孩子,霍母與他爭執(zhí),兩人自此冷戰(zhàn)。
直到霍父工作安定下來,緊接著霍硯深出生,兩人的關(guān)系這才有所緩和。
只是薛泯從那時就成了霍家的邊緣人,母親輕視他,父親無視他,弟弟欺負(fù)他。
他被送到外祖母那里,從霍泯變成了薛泯。
他的存在,是個錯誤。
十八歲時外祖母去世,霍家對這個陌生的兒子有隔閡,便將人送到軍隊,然后遇見了明徽父親。
那時候明家已經(jīng)從軍區(qū)大院搬了出來,明父明母與薛泯的關(guān)系,霍家不知道,明徽也不敢讓霍家知道。
去墓園時,一群人浩浩湯湯,唯獨不見霍硯深的身影。
陳水燕問她:“硯深呢?岳父岳母十年祭,他不在現(xiàn)場?”
明徽咬著唇,強迫自己露出笑容,“二嬸,硯深有推不開的公事要忙,沒辦法只能先走了。”
“再怎么忙也不能缺席岳父岳母的十年祭日啊,這像什么樣子�!�
陳水燕嘟囔,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明徽,你惹他生氣了?”
明徽搖搖頭,“沒有�!�
她眸光黯淡,低頭撕扯著衣服,“他本想留下的,是我讓他先走了�!�
“嗯,沒生氣那就好�!标愃帱c點頭,“對了,我聽說霍家最近有個項目在海城,巧了你二叔最近在海城開了個分公司,正缺業(yè)務(wù)呢,不如......”
她話沒說完,只讓明徽自己參透。
明徽當(dāng)然能明白,自從嫁到霍家,每每回明家遇到的都是這類說辭。
娘家不像娘家,更像生意場。
見明徽沒答話,明懷禮出聲阻止老婆。
“好了!阿徽懷了孕,不宜勞思,你別用這種小事煩她。”
“怎么是小事,當(dāng)初她結(jié)婚,明家是掏了一大筆陪嫁的,要不是......”
明徽蹙眉,忙阻止她,“好了,二嬸,回家之后我問問硯深�!�
她偏頭向外看,渾身疲憊。
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從十六歲父母去世到現(xiàn)在,她聽了十年。
明家父母的墓地在城北烈士陵園。
大概是在明家哭夠了,到了墓園,她只覺得渾身冰涼,淚意卻沒了。
墓碑上父母黑白照片朝著她笑。
她也笑,笑著笑著心卻痛了,眼淚撲簌簌流下。
“明小姐,節(jié)哀�!�
薄荷味道又鉆入鼻腔,明徽在一片朦朧中看到薛泯挺拔的身影。
迎來送往,仿若明家親兒子。
明徽心里稍稍熨帖,有他在,至少還能給父母個交代。
葬禮結(jié)束,明懷禮夫婦借口公司有事離開,將她留在別墅。
明徽給霍硯深打電話,鈴聲響了兩下,是個女人接的電話。
北風(fēng)一吹,她急忙掛了電話。
想來他現(xiàn)在正全心全意照顧程玉,哪里還顧得上她。
明徽圍著圍巾,將自己裹緊,步行到別墅區(qū)外準(zhǔn)備打車離開。
半途,一輛軍綠色吉普按了兩下喇叭。
明徽朝路邊挪了挪,沒想到那輛吉普直接停在了她身邊。
“霍硯深不來接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