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6
“你說，老江夫婦倆那么善良，怎么說走就走了��！”
顧明暉聽后，嘴角微微顫抖，似乎想擠出笑容：
“不，不，不會的，我離開時師父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離世?”
“叔叔阿姨，你們是不是和江蕓串通好來騙我的！”
“沒錯，你們肯定是在演戲！”
李叔叔看到顧明暉此刻有些癲狂的樣子，有些吃驚：
“明暉，你爸去世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顧明暉眼神空洞地望著我：
“沒人告訴我��！”
我走進顧明暉面前，雙眼含淚，臉上的掌印清晰可見。
“顧明暉，你這么說，良心不會痛嗎?”
顧明暉被我的目光逼得眼神游離，后退一步，撞到鞋柜才停住。
我不再理他，轉(zhuǎn)身對著李叔叔夫婦說：
“叔叔阿姨，我?guī)銈內(nèi)ヒ娨娢野謰尠��！?br />
......
墓地里，李叔叔和阿姨哭作一團。
我的眼淚已經(jīng)流干，心中只剩下死寂。
顧明暉早已跪在墓前，
平時總是一絲不茍、整潔的顧總，此刻已經(jīng)淚流滿面，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或許我應該感到慶幸，至少顧明暉對父親的尊敬是真摯的。
父母傾心培養(yǎng)的人，終究不是一條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而我，只是橫梗在他們中間，一只挾恩圖報的寄生蟲，在顧明暉的眼中一文不值。
顧明暉抬起淚眼，看著我：
“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你明知道老師對我有多重要！”
“為什么不告訴我！”
“至少…至少我應該送他們最后一程！”
他憤怒地吼叫，向我宣泄他內(nèi)心的痛苦和自責。
我平靜地看著他，眼中沒有一絲波瀾。
“爸媽去世后，我給你打過電話，火化時也打過�！�
“我給你發(fā)了無數(shù)條消息，同樣石沉海底�！�
“對了，我還加了你無數(shù)次的微信，始終沒有通過�！�
“我只有打了林夏的電話，才能試圖聯(lián)系到你，可你在倫敦，你在給林夏做早餐。”
“顧總，我還能怎么通知你?”
顧明暉滿臉不信地拿出手機。
他手忙腳亂地查看通話記錄，最后從黑名單中翻出了我打過的電話。
打開微信，翻找了三遍，卻找不到我的微信。
“只要…只要你對我還有一絲關心，你就不可能不知道�！�
聽完這些，顧明暉再次失聲痛哭，在墓前懺悔。
而我，說完這些，感到身體無力，心中劇痛。
那血淋淋的傷口再次被撕裂，我又一次體會到了那種無助的痛苦。
7
顧明暉父母離世后，林夏從我家拿走了一筆錢，隨即與他分手。
他的成績隨之一落千丈，我爸媽看在眼里，急在心頭。
是我主動請纓，承擔起安慰他的任務。
我和他一起上下學，裝作請教問題，讓他開口說話。
向李叔叔家的孩子學習如何與男生交流。
為了幫他走出陰霾，我私下組織小群體討論至深夜。
最終，顧明暉重回正軌，奮發(fā)向前。
而我，在不斷關心他的過程中被他吸引。
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父母和親朋好友都認為我們理應成為一對。
我們順應了眾人的期待，成為了情侶，進而結(jié)為夫妻。
那些我曾經(jīng)背后的付出，顧明暉并不知情，是阿姨拉著他的手告訴她的。
阿姨察覺到我們的矛盾，勸顧明暉珍惜我這個眼前人。
但她不知道，這是我們的故事，并非顧明暉的版本。
自從顧明暉創(chuàng)業(yè)成功后，情況開始悄然變化。
林夏很快回國，成為了顧明暉公司的貼身秘書。
顧明暉告訴我，林夏的加入只是為了工作，
然而他們一起出差，一起收養(yǎng)流浪狗。
一起回憶往昔直至深夜。
而我，從溫柔賢淑的妻子，變成了挾恩圖報的大小姐。
變成了逼走青梅竹馬的惡毒女配，變成了無理取鬧的瘋婆子。
我們結(jié)婚七年，我愛他十三年，卻敵不過初戀白月光的謊言。
顧明暉聽著阿姨的講述，震驚不已。
我的付出，他從不知曉，從未留意。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我對他的情根深種。
我看著顧明暉向李叔叔夫婦發(fā)誓，承諾要對我好。
要與我重新開始，好好生活，不負父母的期望。
我內(nèi)心沒有波瀾，只是微笑以對。
心中感激他們夫婦遠道而來看望我的父母。
也感謝他們對我的關懷。
但對于他們的期望，我只能搖頭。
我和顧明暉再也不能回頭了。
現(xiàn)在，我只想盡快離婚。
8
目送李叔叔和阿姨乘車遠去，顧明暉向我投來無助的目光。
終于，他緩緩向我走來，輕聲說：
江蕓，我們回家吧。
我看著他那糾結(jié)又痛苦的表情，心中不禁覺得好笑。
我知道，他在等我給他一個臺階，
只要我一開口，他就能裝作一切如常，與我和好。
就像以前一樣，把所有問題都掩蓋過去。
無論對錯，總是我先低頭。
每次都是我把自尊拋在一邊，不讓他的臉面受一點點傷害，
但現(xiàn)在，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我的爸媽死了。
我的心，也死了。
我平靜地看著他，淡淡地說：
好，我們回去簽離婚協(xié)議。
顧明暉眉頭緊鎖，顯得有些無奈。：
小蕓，別這樣，等爸媽的后事處理完，我陪你去旅行，好不好?
以前，如果他向我道歉，我會興奮得整夜難眠。
如果有額外的獎勵，那將成為我一個月的快樂源泉。
但現(xiàn)在，我的內(nèi)心已無波瀾。
“顧明暉，你不必因為愧疚跟我在一起，這樣會讓你覺得累，也讓我覺的惡心”
曾經(jīng)對他的愛，現(xiàn)在成了束縛我的枷鎖。
我只想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獲得自由。
小蕓，我以前不知道你為我做的一切，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
我以前忽略了你，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嗎?
我們生個孩子，不，你想生幾個就生幾個！
爸媽一直希望我們有孩子，有了孩子，我們也能慰藉他們的在天之靈。
聽到他提起孩子，我感到更加惡心。
三天前我親手沙掉了我們未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再和他生。
不想聽他自我感動式的道歉。
我拿出手機，播放了那段只有顧明暉聲音的錄音。
“師父和師娘待我恩重如山，此生難報，要不是他們，我早就離婚了�！�
“幸好，江蕓的第一個孩子沒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的孩子�！�
“她要是永遠生不出孩子就好了�！�
顧明暉如遭雷擊。
這，這不是真的，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蕓，這是語音合成的，這不是我說的！
我可以解釋的?
看著他手忙腳亂，語無倫次的樣子，我知道他的心已經(jīng)亂了。
爸媽的突然離世。
對爸媽的愧疚。
對我的誤解。
對我的傷害。
這些情緒早已擊穿他的心房。
我不想理他。
我也沒有太多時間了。
我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情緒波動。
直到我看到顧明暉身后。
林夏抱著那條名叫樂樂的狗走了過來。
我全身顫抖。
9
當初我懷著我們的第一個孩子，顧明暉駕車送我去醫(yī)院做產(chǎn)檢，我高興極了。
然而，半路上林夏的電話打來，要他陪同樂樂去寵物醫(yī)院。
顧明暉毫不猶豫地將我留在了路邊，讓我獨自打車前往。
我心緒不寧的在路邊等車時，被不幸被路過的自行車擦碰，摔倒在地，
流產(chǎn)了。
在顧明暉的心中，我和孩子或許比狗重要。
但顯然，遠不及狗的主人。
自那天起，我就決定。
再也不愛顧明暉了。
可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敢?guī)е@只狗，來到我爸媽的墳前，公然挑釁。
他想要激怒我，讓我失去理智。
的確。
我感到一陣熱血沖上頭頂，憤怒幾乎讓我失去自控。
我緊咬著牙關，怒吼道：
“顧明暉，帶著你的小三給我滾！”
林夏卻不顧我的憤怒，快步上前，語氣中帶著悲傷：
“江蕓姐，我才聽說叔叔阿姨的事�！�
“真的很遺憾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明暉哥，我是想帶樂樂來祭拜叔叔阿姨的�！�
林夏故作悲傷，但眼角卻掩飾不住得意。
沒有了我爸媽，她上位的日子似乎已經(jīng)不遠。
我瞥了一眼一臉為難的顧明暉。
如果他知道是我欺騙了他，傷害了他，我想顧明暉肯定會毫不留情地給我一巴掌。
然后指著我的臉，斥責我沒有人味。
但她是林夏，是顧明暉十年前夢寐以求的白月光。
即便他眉頭緊鎖，顯露出不悅，終究還是沒能對林夏說出一句重話。
只是對我說道：
“夏夏沒有惡意，你就讓她祭拜一下師父吧！”
他是不是忘了他剛才對阿姨說過的話?
他知道我有多討厭那條狗。
算了。
我早就應該看清這個男人。
我走向林夏，她和顧明暉警惕地看著我，擔心我會發(fā)狂。
我只是平靜地對林夏說：
“你不是一直想和顧明暉結(jié)婚嗎?我成全你們。”
“離婚協(xié)議我已經(jīng)簽了，讓顧明暉簽字吧�！�
“你贏了。”
只要顧明暉的妻子不是我。
是誰我都不在乎了。
說完，我不顧林夏臉上的喜悅，轉(zhuǎn)身就走。
顧明暉抓住我的手。
“江蕓，你別再鬧了，我不會離婚的！”
“明暉哥，我早就說了，楊鳴回國了�！�
“你是不是因為楊鳴才這樣！”
我皺眉看著他們，不明白為什么要提起我那個已經(jīng)出國的高中同學楊鳴。
“顧總，我——”
我掙脫他的手，想要解釋，卻突然感到鼻腔中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出。
下一秒，顧明暉徹底慌了。
“小蕓”
我最后的意識，停留在顧明暉驚恐的呼喊聲中。
10
當我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顧明暉的身影。
他守在我身邊，見我蘇醒，便關切地詢問我的感受。
他問我是否感到不適，是否想要吃些東西。
問我想不想喝水，是否覺得口渴。
這一切讓我恍惚，仿佛自己仍在夢中。
是我病重時的幻覺，還是噩夢的延續(xù)。
然而，身體的疼痛清晰地告訴我，這是現(xiàn)實。
十年的相識，早已對我心生厭倦的顧明暉，竟會如此溫柔?
他喚來醫(yī)生，對我進行了一番細致的檢查。
“已經(jīng)無藥可救，是骨癌晚期�！蔽移届o地對他說。
“你的樂樂生病了，去照顧它吧，不要在我這里浪費時間�！�
顧明暉流淚了。
這位一米九的大男人，總是挺直腰板，昂首挺胸。
如今，他佝僂著背，跪在我的床邊。
我感到一陣惡心，又吐了一口。
“你在干什么?”我搶過他手中的紙巾，自己擦拭，然后厭惡地丟棄。
現(xiàn)在又在裝什么?
“小蕓，我們需要談談�！彼穆曇魩е唤z哽咽。
我聽了，只覺得可笑。
“還有什么好談的?我爸爸去世了，現(xiàn)在沒有人能阻止我們離婚了�！�
“你自由了，顧明暉，離婚吧，給你自由，也給我自由！”
顧明暉沉默了許久，似乎有千言萬語，但最后只是說：
“我不會和你離婚的，你現(xiàn)在應該專心治療�！�
我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但顧明暉已經(jīng)離開了病房。
我趁病房無人，拔掉輸液針，逃離了醫(yī)院。
我的時間不多了。
回到家，簡單地收拾了行李。
我想在有限的時間里，去看看這個世界。
但當我在機場下車，卻看到了顧明暉。
他的衣服依舊，頭發(fā)凌亂，眼中布滿血絲。
看到我，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老婆。”他快步走來，輕輕地將我擁入懷中，仿佛我是易碎的珍寶。
我推開他，心中充滿了厭惡：“顧明暉，你能不能放過我?你愛的人是林夏，別來煩我了，好嗎?”
我沒有理會他，轉(zhuǎn)身想要離開。
但沒走幾步，我又感到一陣眩暈，再次倒下。
11
再次睜開眼，我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那間熟悉的病房。
醫(yī)生告訴我，我的病情已經(jīng)十分嚴峻。
父母的離世的打擊，再加上流產(chǎn)。
如果不立即接受治療，我可能連一個月都撐不過。
顧明暉愣住了。
短短兩天，他整個人消瘦了許多，仿佛瘦了幾十斤。
他紅著眼睛問：“流產(chǎn)?”
醫(yī)生愣了一下，然后回答：
“是的，檢查顯示最近流過產(chǎn)，胚胎大約三個月大�！�
顧明暉猛地轉(zhuǎn)向我，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這個孩子的出現(xiàn)，是個意外。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親近過我了。
自從他的白月光出現(xiàn)后，他對我只有厭惡。
更不希望我懷上他的孩子。
但那天晚上，他喝醉了。
那是我許久未見的溫柔，讓我誤以為他回心轉(zhuǎn)意。
但在我們的親昵中，他捧著我的臉，卻叫出了林夏的名字。
他只是把我錯當成了她。
或許他并沒有認錯，只是他內(nèi)心的渴望，讓醉酒的他混淆了夢境與現(xiàn)實。
我還記得那天早上，當他意識到是我時的表情。
用憎惡來形容都顯得不夠。甚至可以說是猙獰。
“就這樣吧，你自己解決。別留下孩子來惡心我�！�
他留下這句話，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那是我對顧明暉徹底絕望的開始。
我沒想到一次就中招了。
我開始以為是上天給我的眷顧。
可最后，是我親手結(jié)束了他的生命。
“我們，曾經(jīng)有過孩子?”顧明暉輕聲問，他的嘴唇干裂，聲音沙啞。
他看著我，眼中滿是悲傷，仿佛隨時都會溢出。
“老婆，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這件事?”
我無言以對，只是在他的絕望中搖了搖頭：
“我們有過兩個孩子，你忘了�！�
是的，他都忘記了。
我們曾經(jīng)擁有過的那個孩子。
他突然驚醒，眼中充滿了恐懼。
他羞愧地對我說：“老婆，別想了，你好好治療，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
我不再回應他，轉(zhuǎn)身躺下。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我不需要。
12
化療的日子異常艱難。
幸運的是，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顧明暉為我安排了一間VIP病房。
每天親自送來我最愛的紅玫瑰。
作為公司總裁，他卻像無事人一樣，整天守在我的床邊。
在昏睡的邊緣，我隱約聽到他的下屬在匯報：
“......他與夫人沒有接觸的時間，也沒有機會，而且，楊鳴先生有男朋友......”
我忍著疼痛翻個身，意識再次沉入黑暗。
楊鳴回來了?這家伙曾想讓我轉(zhuǎn)交情書給顧明暉，結(jié)果被我們幾個姐妹狠揍了一頓。
挺好笑的。
日子就這樣混沌地流逝，我清醒的時間可以用小時來計算。
我日漸消瘦，頭發(fā)也大把大把地脫落。
連給我注射的護士，看到我的模樣也忍不住眼圈泛紅。
但我并不在意。
很快我就能與爸爸媽媽和寶寶團聚了。
我很開心。
但是，林夏似乎很不開心。
這天我剛醒，抿了一小口護士上端來的溫水。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13
林夏畫著妝容精致站在我的病床前，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
“江蕓，你到底對明暉說了些什么?”
“明暉把我從公司開除了，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你這個賤人，臨死都見不得我好！”
我平靜的看向她：
“說完了?”
“說完就請離開吧！”
我的漠視讓她瞬間失控：
“我警告你，別以為你的那些小手段能改變什么！”
“明暉愛的是我，他現(xiàn)在只是出于愧疚照顧你！”
“等你一死，他就會娶我！”
“我會成為真正的顧太太！”
林夏激動地沖向我，想要動手，卻被護士及時攔下。
顧明暉趕到時，林夏已經(jīng)被護士們牢牢控制。
她立刻跑向顧明暉，裝作可憐：
“明暉，我只是想來探望蘇姐姐，沒想到她竟然這樣對我！”
“我知道她不想失去顧夫人的名分，但我對你是真心的！”
“我不在乎名分！
顧明暉此時的目光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厭惡。
這或許是他第一次這樣看林夏。
顧明暉平靜地說：“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
林夏愣住了，似乎無法理解顧明暉的話。
“你們離婚了?也就是說，你們不再是夫妻了?”
顧明暉點頭：“是的。”
林夏疑惑的看向我，我平靜以對。
14
林夏滿面震驚。
她深知我對顧明暉情根深種。
卻未曾料到，我最終會如此決絕。
為了挑撥我和顧明暉的關系，林夏費盡心機，她本已接近成功。
然而，她著急了。
當真相大白，謊言被揭穿，傷害更深。
“請人來，送林小姐離開�！�
保安應聲而入，準備帶林夏出去，她帶著哀求的目光看向顧明暉：
“明暉，我沒有惡意，晚些時候我再向你解釋�！�
顧明暉卻語氣堅決的看向她：
“不必了，林夏，以后你不準你踏入這座城市，否則，我讓你家破人亡，我說到做到�！�
林夏在哭泣和呼喊中被保安帶走。
而顧明暉，再也沒有將目光投向她。
顧明暉將離婚證遞給了我。
我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顧明暉面色凄苦，看著我：
“小蕓，對不起！”
我微笑的看向他：
“我應該謝謝你！”
他幫我完成了最后的心愿。
我不想死后，還被叫做顧夫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