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榮枯咫尺異
等到祝明月再次清醒過來,是第一縷陽光照在臉上的時候。
昨晚的胡天胡地讓兩人都沒想起去控制窗簾的智能開關(guān),月光是最好的氛圍光。
她未著寸縷的在柔軟舒適的枕被包圍中醒來,面前是賀州光裸結(jié)實(shí)的胸膛,誘人的胸肌上還有幾道兇殘的抓痕。
足以讓祝明月想起昨晚的荒唐事。
但她稍微感受了下就知道賀州沒有做事后清理,嘖。
“醒了?”
賀州湊過來在她頸側(cè)嗅聞,他有些食髓知味。
祝明月癟了癟嘴,推開他:
“要洗澡……不舒服�!�
賀州從沒什么伺候人的意識,也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yàn),后知后覺這一生理衛(wèi)生常識。
看著祝明月嘟著臉團(tuán)在被窩里,他有些歉疚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我們一起去�!�
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不是一個“金主”該有的“服務(wù)意識”,噫吁嚱。
賀州家的浴缸很大,容納兩個人一起洗澡胡鬧也完全沒有問題。
主臥是不能睡了,賀州索性抱著祝明月去了她住的次臥。
挺好,被窩里都是祝明月身上香香的味道。
他享受這片刻的溫存,雖然祝明月沒找他要什么,但賀州想送給祝明月點(diǎn)什么東西。
“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房子、車子、珠寶首飾都行�!�
祝明月聽他這么說,低頭思考了一會兒。
“有的�!�
聽她的口氣,賀州覺得不會是件好辦的事兒。
果然,祝明月猶疑著開口:
“我能回去上學(xué)嗎?”
賀州沒說話。
祝明月跟謝崢的時候大一才念了半學(xué)期,后來家里出了事,謝崢就給她辦了休學(xué)。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謝崢后來也沒讓祝明月再回去上學(xué)。
賀州在這點(diǎn)上和謝崢?biāo)闶遣恢\而合,覺得既然祝明月跟了自己,那待在家里就挺好,老往外面跑算怎么個事兒?
不過祝明月正兒八經(jīng)把這個事兒提出來了,賀州也沒有避而不談忽悠她的意思,直截了當(dāng)?shù)溃?br />
“這個不行,你想想別的�!�
祝明月“哦”了一聲,興致缺缺地縮回了被窩里。
“那……等我想到了再和您說�!�
賀州惡趣味地把她撈出來:
“那個不急,不過你剛剛叫我什么?”
祝明月疑惑:“……您?”
“昨晚不是還叫我阿州,睡醒了就不認(rèn)人了?小沒良心的�!�
他隔著被子在祝明月屁股上輕拍了一下,羞得祝明月掙扎著又想縮回去。
“嗯?叫我什么?”
賀州不依不饒,偏不放她逃。
祝明月無法,半張面孔藏在被子里,小聲地妥協(xié):
“阿州……”
賀州滿意了。
祝明月有點(diǎn)心虛,昨晚神志不清間,她也不確定自己叫的是“阿崢”還是“阿州”。
但是,管他呢?
反正賀州又不知道。
……
當(dāng)晚賀州回來得很準(zhǔn)時,晚餐和祝明月一起在等他。
王媽做的都是家常菜,只額外燉了一鍋筒骨湯,和祝明月昨晚提到的響油鱔糊。
賀州吃了一口就不再朝那響油鱔糊動筷子,賀家是從北方遷來的,家里還保留著北方口味,吃不慣這道黏糊甜口的菜。
祝明月緊張地咬著筷子:
“你不喜歡嗎?”
賀州只道:“我吃不慣,你喜歡就多吃點(diǎn)�!�
不過他記得祝明月籍貫江北,江北菜滋味清爽,她怎么會喜歡這道勾了芡的甜口葷菜?
祝明月嘴里剛咬了一口面餅卷鱔糊,說話也含含糊糊像是勾了芡:
“小時候在那兒住過一段時間……”
賀州沒有追問,比起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他更喜歡看祝明月吃飯。
看她吃得開心,眉眼彎彎的樣子。
這么容易滿足?
如果我再對她好一點(diǎn)呢?
賀州渾不在意地喝了口茶,清涼液體滑過喉間,撫平心頭說不清的燥。
吃飽喝足,祝明月扶著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說是現(xiàn)在坐下來容易積食長胖。
賀州長臂一伸把人撈進(jìn)懷里,建議說你不如和我一起出門散散步。
一起往外走摟著就不方便了,于是賀州轉(zhuǎn)而拉著祝明月的手腕。
一開始是拉手腕,后來不知怎么漸漸就變成了十指相扣。
賀州家住的小區(qū)處于市中心鬧中取靜的地段,占地面積大,每幢之間卻隔得挺遠(yuǎn),小區(qū)里還有個人工湖。
兩人這會兒沿著人工湖走了半天,也沒遇見一個鄰居。
賀州感覺到難得的平靜,就這么牽著一個人的手,安安靜靜地散步,竟讓一直緊繃的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此時此刻,不想有人來打擾。
但是往往怕什么來什么,賀州的手機(jī)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賀州看了眼來電顯示,竟然是發(fā)小張遠(yuǎn)舟。
他皺著眉頭接起來:
“張遠(yuǎn)舟,你最好有事兒�!�
“喂,老賀?不好啦,出大事兒啦!”
張遠(yuǎn)舟的大嗓門兒隔著手機(jī)都在沖擊賀州的耳膜,連旁邊的祝明月都聽到了那邊的動靜:
“老趙他堂弟酒后開車撞死了人!”
“賠錢,坐牢,槍斃,怎么,難道他大伯讓趙行簡去替罪?”
兩人口中的趙行簡是他們這一票太子黨中排得上號的,雖然比不上賀州爭氣,早早頂了他老子的位置自己當(dāng)家做主,但這兩年看趙家老爺子的意思也是有意要退居二線,讓趙行簡太子監(jiān)國了。
“嘿老賀,你火氣怎么這么大呢?”張遠(yuǎn)舟在電話那頭缺德地樂了幾聲,“要是讓他替罪去還好呢,你知道他堂弟撞了人之后干了什么嗎?”
賀州捧場:“干了什么?”
“他堂弟撞了人之后連車都不下,掉頭就想跑,被人警察攔下來之后還想動手,大聲嚷嚷著他姓趙,讓警察局長去找趙行簡他爸!”
傻缺成這樣也是不多見了,賀州聽了都覺得無語。
“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那可不,群眾的情緒當(dāng)時就被點(diǎn)燃了,聽說最后還是被警察護(hù)著出來的。”
賀州對這等傻缺事跡沒有興趣:
“那現(xiàn)在該頭疼的是老趙啊,你打電話給我干什么?”
張遠(yuǎn)舟嘿嘿一笑:
“你這不是有經(jīng)驗(yàn)嗎?當(dāng)初你表弟不也是開車……”
賀州打斷了他:“當(dāng)時我人在國外,全是我媽讓賀家的幾個舊交運(yùn)作的,你要是想把我的經(jīng)驗(yàn)給老趙借鑒,那可算找錯人了�!�
電話那頭張遠(yuǎn)舟不知說了什么,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兩人又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祝明月一直站在賀州身旁,不知在想什么。
賀州轉(zhuǎn)過身來她也沒收回目光,盯著湖面上漂浮晃動的燈影,眼神冷淡沉靜。
“想什么呢?”
祝明月收回目光,視線從賀州臉上一掃而過:“沒什么。”
賀州敏銳地察覺到祝明月的情緒有些微妙的改變,但具體哪里變了,他又說不上來。
難道是被他們剛剛電話里說的事兒嚇著了?
那看來以后外面的事兒還真不能帶回家里來,這膽子小得也沒比兔子大多少。
……
“干脆判死刑算了,”賀州冷著臉滑過屏幕上的新聞,“你那堂弟留著也是禍害�!�
趙行簡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你以為我沒這么說?我說人也不用去撈了,該咋判咋判,死了也算為民除害了。奈何我大伯家就這么一個獨(dú)苗苗,他媽和我媽往沙發(fā)上一坐就是淌眼抹淚的,哭天喊地讓我和我爸想想辦法,我能有什么辦法?”
“你沒有辦法,就跑到我家來?”
賀州的視線從屏幕上抬起來,面無表情。
這會兒看了新聞,趙行簡堂弟的事兒已經(jīng)徹底鬧大了,情節(jié)比昨天張遠(yuǎn)舟描述的還要惡劣得多。
他那堂弟趙啟銘在市中心酒后駕駛闖紅燈致路人死亡,肇事后還意圖逃逸。
關(guān)鍵是意識到撞人后他一點(diǎn)速度沒減,甚至還踩了一腳油門,直接把那對被撞的小夫妻頂飛了十幾米遠(yuǎn),落地后就斷了氣。
趙啟銘甚至還打滿了方向盤,掉了個頭就想跑,結(jié)果沒開出幾米就逆行撞上了另一輛車,頂著對方車門繼續(xù)猛踩油門。
也是得虧這輛車攔住了他,被三分鐘內(nèi)火速趕來的警察當(dāng)場攔截。
事情到此為止也不算轟動,偏偏趙啟銘喝多了酒卻還記得自己姓什么,一邊對警察推推搡搡,一邊還要去踹那被撞得已經(jīng)昏迷不醒的司機(jī)的車門。
警察攔他,他連警察一起打,邊打邊罵罵咧咧:
“你他媽算什么東西,也敢來管老子的事兒?知道老子姓什么嗎?老子姓趙!”
結(jié)果是事情徹底鬧大了,二十分鐘之內(nèi)就被寫成了新聞上傳網(wǎng)絡(luò),第二天更是頭版頭條。
“所以,”賀州皺著眉頭問他,“你不去想辦法撈你堂弟,跑到我家來干什么?”
難得一個清閑的周六,他還沒想好和祝明月怎么度過,趙行簡和張遠(yuǎn)舟就上門來了。
他還想說什么,身后傳來踢踏著的腳步聲,睡眼惺忪的祝明月打著哈欠下樓,正和客廳里的兩位不速之客打了個照面。
趙行簡早就聽說賀州撿了個寶貝回家金屋藏嬌,但因?yàn)榍岸螘r間出差還沒見過那寶貝到底長什么樣。
今天可算給他碰上了,結(jié)果不等他看清楚眉毛眼睛,寶貝轉(zhuǎn)身就跑了。
然后他就眼見著賀州橫了他倆一眼,也起身了,看樣子是上樓去哄寶貝了。
趙行簡震驚了,扭頭問張遠(yuǎn)舟:
“怎么個事兒?老賀他真轉(zhuǎn)性了?”
張遠(yuǎn)舟邊搖頭邊嘆氣:“一言難盡啊一言難盡,我等忠言逆耳陛下不聽呀,眼見著明君是要變昏君了�!�
趙行簡咋舌:“怎么,紂王遇上蘇妲己,從此君王不早朝?”
等張遠(yuǎn)舟口中的昏君賀州哄完了狐貍精祝明月再下樓來,客廳里已經(jīng)不見了趙行簡的影子。
“他人呢?”
“嗐,接了個電話火急火燎地跑了,趕去保釋他堂弟了,怕去晚了被正義的人民群眾丟臭雞蛋和菜葉子�!�
祝明月鉆回被窩又躺了好一會兒,賀州才又上樓來。
她早已經(jīng)不睡客臥了,賀州進(jìn)來的時候就看見祝明月襪子也不穿、光著腿伸在被子外面晃蕩。
膚色一片冷白,只有膝蓋和足尖透著淺淡的粉,細(xì)瞧去腿根處還有幾個指印,叫人不自覺想把手放上去,遐想著從此處發(fā)力把她拖拽入懷的感受。
像是一尊冰雪捏就的素胎金邊菩薩像,偏偏胚料中被人混入了胭脂,捏就得她透骨生香。
賀州坐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才把祝明月從被子里掀出來。
“起來吧,再睡不怕頭疼?”
等祝明月哼唧著從床上爬起來,手臂剛攬上賀州的脖頸,不合時宜的手機(jī)鈴聲就又響了起來。
賀州耐著性子接起來:
“有話說�!�
結(jié)果不知對面說了什么,賀州突然就變了臉色,丟下一句“有事給我發(fā)消息”就匆匆出門了。
祝明月站在窗前,看著庭院大門開合,賀州的車駛了出去。
賀州這一趟一直到天黑也沒能脫身,在微信上給祝明月發(fā)了個消息,讓她不用等自己回去了。
祝明月倒是條條消息都秒回,末了還發(fā)過來一張小兔子點(diǎn)頭的表情包。
賀州看著那點(diǎn)頭點(diǎn)得耳朵都歪到一邊的小兔子,不知想到什么,對著手機(jī)笑了出來。
“看什么呢老賀,這回可多虧了你,今晚給啟銘的壓驚宴你說什么也得坐主位�!�
趙行簡邊走邊和他說話,身后一行人調(diào)笑著說要讓趙啟銘把他堂哥的卡壓在酒店前臺,借這機(jī)會好好宰他一頓。
趙啟銘走在后面,梳了個桀驁不馴的飛機(jī)頭:
“行,今晚說什么也得讓各位盡興!”
賀州沒和他們說話,低頭點(diǎn)開祝明月發(fā)過來的晚餐照片,應(yīng)該是在外面,菜品擺盤精美,祝明月配了個小兔子手舉刀叉準(zhǔn)備開動的表情。
賀州手指一頓,把小兔子的表情包通通保存,思索著回祝明月個什么。
他們一行人經(jīng)過酒店大廳,看見那邊似乎出了什么事,中間隱約可見兩道身影在對峙,四周圍了幾個人,像是在看熱鬧。
“老子過來請你喝杯酒是看得起你,加你個微信你裝什么清高?今天這杯酒你是不喝也得喝!”
賀州無意間目光一瞥,突然面色一沉,隨即大步往那邊走去。
趙行簡不明所以:“怎么了這是?”
落后幾步的張遠(yuǎn)舟追過來,看見大廳中間被包圍的單薄身影,突然倒吸一口涼氣:
“完蛋了,那不是蘇妲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