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家
靜!
格外的靜!
周圍的一切都仿佛凝固。
空氣中僅有許文東的聲音在回蕩,透著警告,威脅,毋庸置疑。
二哥明顯一怔,到嘴的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屬實有些尷尬。
他想不明白,老三這是發(fā)的什么瘋?
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大姐則堆著笑臉走了過來,打起圓場道:“老三,你二哥那么說不也是關(guān)心你嘛,你都不知道他念叨你多少次了�!�
“是啊兒子,你二哥最惦記你了,怎么胳膊肘還往外拐呢?”
大姐跟母親的話讓許文東想笑,自己的胳膊肘該怎么拐難道不清楚嗎?
前世,嫂子雖然沒有跟進來,但大家偽善的面容幾乎一致,他還記得母親說今天這頓飯主要為他接風洗塵。
可實際上,眾人齊聚不過是為了給那個背叛自己的女友慶生。
若非嫂子通知大家,誰又會想起他的出獄時間呢?
過往的畫面一幀一幀地浮現(xiàn),許文東的目光重新定格在嫂子身上,對方不知所措的模樣讓他有些心疼。
“嫂子,我們進去�!�
“��?”
許文東沒有向姜然解釋什么,拉起對方的手走進了客廳,當著眾人的面徑直坐到了飯桌旁,然后手起刀落,直接將一塊蛋糕分給了姜然。
這一氣呵成的動作讓所有人始料不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相當難看,尤其王秋雅,眼神里都快冒出火了。
“嫂子,吃蛋糕,可甜了。”許文東裝得像個沒事人一樣,順手點了支煙,然后掃向大家,明知故問道:“都看我干什么?這蛋糕難道不是為我準備的?”
“老三,今天除了為你接風還是你二嫂的生日�!倍绫砬椴粣偅逯樚嵝训�。
“原來是二嫂的生日��!”許文東呵呵一笑,看向王秋雅:“咱們都這么熟了,吃塊蛋糕,二嫂應該不會介意吧?”
王秋雅怎會聽不出許文東的諷刺,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見此一幕,父親連忙起身招呼大家:“不管是給老三接風,還是為二媳婦慶生,都是咱們家的喜事,來來來,吃飯�!�
在父親的催促下,大家依次坐下,但現(xiàn)場的氣氛明顯沒有緩解,尤其王秋雅死命地給二哥遞眼色,這也讓二哥覺得有些下不來臺。
故而陰陽怪氣了起來:
“弟,你這小日子可以啊,竟然都抽上中華了,比我這個當廠長的抽得都好�!�
二哥調(diào)侃之余,也是在表明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里面的人孝敬的。”
許文東淡淡地回了句。
“看來你在里面生活不錯呀,給大家講講唄�!倍鐗男α似饋�,明顯是想讓許文東下不來臺。
但許文東卻表現(xiàn)得異常平靜,輕輕地彈了下煙灰:“剛進去的時候,我長得瘦,膽子小,他們就欺負我,打我,讓我拖地掃廁所,讓我給他們洗襪子洗內(nèi)褲。
干不完的話,晚上就只能站著不能睡覺,若敢發(fā)出響聲,便會懲罰我頂缸。
也就是把一個裝滿水的茶缸放在我腦袋上,一旦水灑了,就繼續(xù)打我�!�
客廳內(nèi)陷入了一片寂靜,二哥的笑容逐漸消失,氣氛變得有些壓抑,只有許文東冷漠的聲音繼續(xù):“我受不了,去找獄警打報告,他們就變本加厲的折磨我,聽說過燙煙花嗎?”
許文東淡淡一笑,起身將衣服往上一摟,然后從后面蓋過頭頂擋住雙眼,又抬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
“我就這樣,雙手扶在墻上,他們每抽完一根煙,就會在我背上狠狠地捻滅,二十四小時,不能動,不能叫。
一朵朵的煙花在我背后綻開,滿屋子都是燒焦的味道�!�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充滿了恐懼與膽寒,尤其看見許文東一身的傷疤以及布滿煙痕的后背,更讓大家有種墜入地獄的感覺。
姜然哭了,眼淚噼里啪啦地掉著。
“嫂子,不哭�!�
許文東放下衣服后又坐回到了位置上,微笑道:“那群牲口,折磨人的方法多著呢,這算不了什么�!�
他說完,淡然地看向二哥:“二哥,你現(xiàn)在還覺得我在里面的生活不錯嗎?是不是很慶幸進去的不是你?”
二哥被許文東的話嗆住了喉嚨,本想讓對方下不來臺的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小丑,咬牙切齒的說不出話。
一旁的母親見狀,立刻站出來為二哥解圍:“這些不好的事就拋在腦后吧,人回來就行,以后好好生活,再讓你二哥給你安排個工作�!�
“對,廠里有個保安的位置,是哥特意給你留的�!碧崞鸸ぷ�,二哥又硬氣了起來:“還有,我得囑咐你兩句,到了廠里之后,可不能跟外人說你蹲過,否則影響不好。見到我更不能叫二哥,要叫許總,罐頭廠已經(jīng)進入正軌,不能攀親帶故�!�
“呵呵!”許文東笑著掐滅了香煙,眼神里覆蓋著一層層寒意:“二哥,你這譜擺得挺大呀!”
一句話,全場再次沉默,二哥臉頰抽動了一下,剛準備回擊,母親便給許文東夾了一只蝦:“兒子,先吃飯,其他的事以后說�!�
“媽,你是不是忘了,我海鮮過敏。還有,我不喜歡吃糖醋鯉魚和豆腐�!�
母親聽見這句話直接呆住了,腳趾扣地,表情比吃了蒼蠅還難看。
而主位上的父親也終于裝不下去,冷著臉道:“三小子,我看你這是帶著情緒回來的呀!”
“爸,五年前我替二哥進了監(jiān)獄,當時你是怎么說的?”許文東客客氣氣,慢條斯理的說道:“你說等我出來之后,家里的罐頭廠分我一半,你還說等我出來后,會親手操持我跟王秋雅的婚禮。
如今呢?罐頭廠過戶到了我二哥名下,而我只能混個保安,至于我曾經(jīng)的女友更是轉(zhuǎn)眼成了我的二嫂。
你覺得我有情緒?這種事如果發(fā)生在你身上,你不會有情緒嗎?”
許文東的反問震耳欲聾,父親被問得直接不吭聲了,倒是二哥,恬不知恥地開口道:“弟,咱們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啥?我當廠長,你當保安,不都是為廠子做貢獻嘛!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九十年代了,社會發(fā)展的特別快,沒文憑你啥都干不了,就連廠里的主任至少都得是個大專生。
可你呢?連高中都不是吧?”
說到這,二哥鄙視地一笑,繼續(xù)諷刺道:“是,你是為了我中斷的學業(yè),可就算當初不讓你頂罪,憑你的成績,能考上大學嗎?憑你的腦子能經(jīng)營好罐頭廠嗎?
如今你二哥我學成歸來,把咱家的罐頭廠搞得風風火火,讓你混口飯吃這不挺好的嘛!”
二哥越說越得意:“至于你二嫂,我們兩個也是兩情相悅,正常戀愛,你進去蹲了五年,總不能讓她等你五年吧?”
語畢,王秋雅也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傲慢的說道:“許文東,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就算沒有你二哥,我也不會嫁給一個蹲過大牢的人,你對我就死了那條心吧!”
“呵!”許文東笑了:“我只是就事論事,你不必自作多情。”
這句話,可算觸碰了王秋雅嬌縱的自尊心,直接站了起來,指著許文東道:“許文東,你說誰自作多情呢?”
許文東眼角一挑,一點面子沒給。
“說你呢,傻逼!”
“你……”王秋雅氣得身體一顫,裝模作樣的捂住肚子,委屈巴巴的道:“爸,二哥,你們能不能管管他�。俊�
果不其然,王秋雅一招奏效,二哥立刻吹鼻子瞪眼睛地起身道:“老三,你沒完了是吧?”
二哥說完,父親也跟著拍起了桌子:“三小子,自打你進了這院之后,大家對你夠客氣了,你媽你二哥你大姐還有我,哪個不是笑臉相迎?你倒好,整這出給誰看呢?還當這里是你家不?”
“我的家早沒了。”
許文東的回答干脆利落,那雙仿佛浸泡過冰水的眸子冷漠地掃過二哥和父親,陰沉的字眼從他喉嚨里一個一個地往出蹦:
“五年前你們干了什么勾當,心里沒點逼數(shù)嗎?笑臉相迎那是你們欠我的,懂嗎?”
轟!
一聲反問,如晴空驚雷,所有人都沉默了,因為當年讓許文東頂罪這件事,父母是跟大家商量過的,也就是說全家除了許文東都知道真相。
也正是這個原因,導致大家對許文東多少有些愧疚。
可惡人的愧疚往往都是短暫的,很快父親的表情就猙獰了起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父親的聲音更大,火氣更大,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讓他平衡一些。
反觀許文東,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平靜地吐出了兩個字。
“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