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交易
夜色如墨，宅院里燈火幽微，仿佛被黑暗籠罩，看不清有什么。
侍從提燈在前面引路，謝蘊(yùn)跟在他身后，剛踏進(jìn)一處院落，就聞到極重的血腥味。
她瞳孔一縮。
只見，地上躺著幾人，血淋淋的，幾乎不成人形，雖還活著，但看不出一塊好肉。
“剁碎了，喂狗�！�
寂靜中，一道清冷的聲音漠然響起，立馬有人上前，將那幾人拖了出去，那拖拽的窸窣聲，聽得人背脊發(fā)寒。
順著長長的血痕，謝蘊(yùn)抬眸往前看。
昏黃的燈光下，一年輕男子正在凈手，那手生得漂亮，修長如竹，骨節(jié)分明，卻沾滿了血，幾乎將盆里的水染紅。
察覺到謝蘊(yùn)的目光，男子緩緩側(cè)過頭，大半張臉隱在陰影里，染血的眼角輕掃，仿佛擇人而噬的惡鬼修羅。
謝蘊(yùn)呼吸一緊，忙斂眉行禮：“見過王爺�！�
侍從彎腰遞上帕子，慕潯慢條斯理地擦著手，順便拭去眼角的血珠：“本王這別院，還沒迎過活人，謝二小姐，真是稀客�！�
血腥味充斥著整個院子，哪怕夜風(fēng)吹拂，都散不去。
謝蘊(yùn)定了定心神，道：“是我冒昧打擾了�！�
慕潯落座后，慵懶地支著左手，滿頭墨發(fā)，只用一根白玉簪隨意地半束著，在這血腥陰森的院子里，顯得十分閑適散漫。
“知道冒昧還敢來？不怕本王把你也剁碎了喂狗？”
“王爺手上從無枉死者，我既沒有作奸犯科，自然不用害怕�！�
慕潯是探事司的指揮使，前年，去江南查貪污案，幾乎殺穿了整個江南官場，成了人人皆懼的殺神。
“伶牙俐齒�！蹦綕K了聲。
謝蘊(yùn)擔(dān)心惹他不耐煩，直接說了來意：“定國公府想讓我給宋二公子沖喜，我不想嫁，想與王爺做個交易�！�
慕潯垂眸，不緊不慢地抿著茶：“你不過是砧板上的一塊魚肉，本王與一個廢物做什么交易？”
謝蘊(yùn)道：“陛下寵愛晉王，若非太子賢德，又是嫡長，儲君之位，只怕早已易主，我雖是螻蟻，但螻蟻照樣也有可用之處�！�
楚帝讓晉王去六部觀政，由著他招攬人心，到底是為了制衡朝堂，還是有心扶植，將太子取而代之？
慕潯是長公主之子，卻自幼在中宮長大，與太子情同手足，他不會任由晉王坐大。
院子里一片寂靜，慕潯長指在扶手上輕點(diǎn)著，那聲音沉悶，聽得人心頭發(fā)顫。
許久，他輕笑，語氣森然：“為本王所用？謝二小姐太有心了。”
謝蘊(yùn)挽起衣袖。
月色下，她膚如凝脂，可惜白玉有瑕，手臂上，疤痕交錯，新傷舊傷，一條條，有如瓷釉上的裂痕，足以窺見，這大半年，她在靈寶寺遭受了怎樣殘忍的虐待。
“這些年，不少世家貴女前去靈寶寺祈福，卻遭磋磨欺辱，甚至被凌虐而死，后山的竹林里埋著好幾具尸體�！�
皇家佛寺，竟藏污納垢，一旦被揭開，足以引發(fā)軒然大波，但不足以落到宋貴妃和晉王頭上。
慕潯沒有出聲。
謝蘊(yùn)不疾不徐，繼續(xù)道：“靈寶寺開設(shè)質(zhì)庫，私放印子錢，幕后東家便是宋貴妃，她大肆斂財(cái)，權(quán)盛勢大，陛下會如何想？世人得知，靈寶寺虐殺人命，是宋貴妃在撐腰，百姓會如何看待她和晉王？”
前世，晉王勢大，朝堂上，隱隱有廢太子的趨勢，慕潯為了替太子扳回一城，費(fèi)盡心思，查到靈寶寺，給晉王一個迎頭痛擊。
帝王多疑，晉王翅膀硬了，于楚帝而言，何嘗不是威脅？
慕潯眉眼懶倦，半瞇了瞇眼，帶著犀利的審視意味：“你有這些把柄，何必找本王？”
謝蘊(yùn)平靜道：“朝堂之爭，我這點(diǎn)斤兩，不夠。”
侍從又添了熱茶，慕潯捧著茶盞，裊裊的茶霧后，他那雙冷漠疏淡的眼眸，陰鷙地盯著她：“所以，你讓本王給你跑腿，當(dāng)?shù)妒�？�?br />
那鋪天蓋地的壓迫感，讓謝蘊(yùn)頭皮發(fā)麻，她迎上慕潯的眸光，鎮(zhèn)定道：“王爺并不虧，不是嗎？”
“那要看本王樂不樂意，”慕潯換了個姿勢，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玩味道，“本王既已知宋氏把柄，你就不怕本王不幫你？”
月輝之下，謝蘊(yùn)靜靜而立，彎著唇，道：“深夜叨擾，就當(dāng)是我給王爺?shù)馁r禮。”
慕潯嗤了一聲：“送客�！�
謝蘊(yùn)行了禮，隨侍從離開。
慕潯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深黑的瞳，流轉(zhuǎn)著危險的暗芒。
他這處別院，沒幾個人知道，謝蘊(yùn)卻在他審問宋家死士的時候出現(xiàn)。
晉王雖將他視作眼中釘，卻不敢動他，定國公府卻突然下死手，還是宋痕的手筆。
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青梧等在大門外，看到謝蘊(yùn)出來，忙掀起車簾。
上了馬車，謝蘊(yùn)倒了一盞熱茶，馥郁的茶香，沖散了方才縈繞鼻尖的血腥氣，也沖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長街寂靜，只有車轱轆碾過的聲音，青梧低聲問道：“小姐，成了嗎？”
謝蘊(yùn)捧著茶碗，看著碗里沉浮的茶葉，開口道：“成了。”
慕潯明知謝蘊(yùn)借著他謀利，但能讓宋貴妃和晉王栽一個大跟頭，也只能讓她利用。
至于，愿不愿意相助，幫她攪黃那門親事，謝蘊(yùn)心里沒底。
她自己也有法子，只不過，慕潯出手，更事半功倍，她也能置身事外，撇清干系。
......
謝蘊(yùn)在靈寶寺遭了大罪，老夫人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睡得遲，起得也晚，小丫鬟伺候她用膳。
她正吃著燕窩粥，聽到外面的問安聲，原來是謝縈來了。
她心思一動，勾著唇笑了，吩咐小丫鬟道：“去一趟府醫(yī)那里，就說我昨夜做噩夢被魘住了，讓他開一些安神的湯藥。”
小丫鬟應(yīng)聲退下。
謝縈進(jìn)屋，看著屋中的擺設(shè)，攥緊了手心。
棲云院本就修繕得精致奢華，謝蘊(yùn)這次回來，趙氏又添了不少好東西，紫檀木的落地屏風(fēng)，織金的絨毯，花幾上擺著汝窯的花盆，栽著幾株名菊，其中一盆鳳凰振羽，她纏了趙氏很久，趙氏都不給。
謝蘊(yùn)看著謝縈眼底一閃而過的嫉妒，不得不感嘆，趙氏的好手段。
趙氏對她千嬌萬寵，既得了好名聲，也將她立為了靶子。
謝縈不遺余力地算計(jì)她，哪還騰得出心力去針對謝芫，她和謝縈斗得越兇，越襯得謝芫沉穩(wěn)知禮。
“大姐姐來了，快坐。”謝蘊(yùn)笑盈盈地招呼著，讓丫鬟奉茶。
謝縈的目光在丫鬟身上落了一下，謝蘊(yùn)會意，屏退屋里的丫鬟。
謝縈這才開口道：“剛剛媒婆上門，拿了你的庚帖，等合了八字，過了小定，這門親事就板上釘釘了，二妹妹，你到底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