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謀而合
棲風(fēng)院。
謝蘊拿著木牌,正用朱砂描色,這些時日,她又刻了好些,有謝芫的,也有定國公府的。
前世,欽天監(jiān)給她和宋痕批的是天作之合,如今,定國公夫人嫌她八字太硬,不結(jié)這門親事,看來是慕潯的手筆。
慕潯和她,真是不謀而合。
她使喚不動欽天監(jiān),原本是想找個神棍,誰知道,慕潯出手那么快。
本以為,定國公府深陷流言之中,會夾著尾巴,謹(jǐn)言慎行,沒想到如此跋扈,一個婆子,都敢那般張狂。
這么大的把柄送到慕潯手上,明日,彈劾定國公府的折子,夠定國公府喝上一壺的。
木牌上色后,謝蘊提筆蘸了朱砂,在背面寫上宋貴妃的名字。
這些仇人啊,高高在上,輕而易舉就可以覆滅一個人,她在他們面前,弱如螻蟻,可她也想拿起屠刀,做一回劊子手,讓有罪者,人頭落地,有怨者,平怨雪恨。
最后一筆落下,外面?zhèn)鱽砺曧�,謝蘊將木牌放進匣子里,打開門一看,張嬤嬤來了,得知是老夫人找她,心里有數(shù)了。
松鶴院里,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見謝蘊過來,招呼她來身邊坐下:“那刁婆子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別往心里去,這樣跋扈不講理的人家,再尊貴顯赫,我們也不稀罕�!�
謝蘊輕笑:“祖母,我沒事,婚姻大事,講究緣分,有福之人,不入無福之家。”
老夫人見她如此豁達,滿懷安慰:“我們蘊姐兒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有才貌,什么樣的高門嫁不得,祖母定給你找個好人家�!�
謝蘊下巴微揚,小模樣又驕矜又嬌憨可愛:“鳳棲梧桐,都是高枝,自然要找個更好的�!�
老夫人心頭跳了一下,下一刻,變得火熱起來。
宋家貴為世家之首,比宋家還風(fēng)光顯赫的,只有皇親國戚。
一個不能承爵的病秧子,如何比得上天潢貴胄?
她就不信,她的小嬌嬌落不了高枝!
她定要給蘊姐兒找個最好的親事,狠狠地打定國公府的臉。
“還是我們蘊姐兒厲害,”老夫人含笑靠在軟枕上,說起探事司查出靈寶寺私放印子錢的事,“蘊姐兒覺得,慕王爺可啃得動定國公府這塊骨頭?我們侯府是否也能聞風(fēng)而動?”
謝蘊怔住。
老夫人精明了一輩子,最會明哲保身,朝堂的紛爭,不是侯府能攪和的,還以為老夫人會咽下這口氣。
她臉上的驚詫之色太過明顯,老夫人笑著睨了她一眼。
“侯府前程重要,你就不重要了?若沒有機會也就罷了,如今的定國公府,已然是眾矢之的,落井下石的人多了,這個踩一腳,那個也踩一腳,誰又會知道我們做了什么?”
謝蘊勾著唇也笑了,思索了一番,說道:“風(fēng)波雖大,但結(jié)果如何,全看陛下的心意,只要陛下還想讓晉王和太子相互制衡,定國公府就不會傷筋動骨,我們能做的,也只是添些小麻煩,讓定國公府掉點骨頭渣�!�
老夫人聞言,就知道她心中已有成算:“跟祖母說說,你打算怎么做?”
“市井流言,只看個熱鬧,定國公府縱然失了一些人心,卻也不足為慮,可若是失了讀書人的心呢?”
文人的筆,有時候比武將的刀劍還要鋒利,長安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才華橫溢的讀書人。
老夫人眼中的精光愈發(fā)地亮:“文章的人選......”
“不如,讓阿兄試試,”謝蘊唇角揚起,“阿兄博覽群書,學(xué)富五車,寫篇文章而已,定難不倒他。”
提起謝晏,老夫人目光黯然了一下。
晏哥兒自小就有神童之名,是侯府最引以為傲,最寄以厚望的少家主,若沒有那場大病,定能前途無量,光耀謝家門楣。
這世上,最不甘,最痛心的,不是想要的東西,終其一生都苦求不得,而是,明明握在手里,卻只能遺憾收場。
謝蘊就是要讓老夫人知道謝晏的才華,等到中毒的事情被揭開,老夫人才會摧心剖肝,恨不得將下毒之人挫骨揚灰。
老夫人沉默許久,開口道:“那讓晏哥兒試一試吧�!�
謝蘊:“這事,要與父親商量嗎?”
老夫人目光深邃,氣定神閑道:“定國公夫人欺人太甚,我們回敬一二,那只是后宅婦人的小爭端,你父親一個大老爺們,該上心的,是朝堂大事�!�
人老成精,老夫人當(dāng)真是老謀深算。
后宅婦人的你來我往,鬧得再大,都只是私人恩怨,而非黨爭。
......
定國公府。
宋痕剛喝完藥,半躺在軟榻上,嘴里的苦味,讓他一陣恍惚。
明明,那一晚,他抱著謝蘊的牌位入睡,等再睜開眼,竟回到了和謝蘊成婚的這一年。
上輩子,兩人的日子,過得磕絆擰巴。
他厭惡她的傲氣,哪怕為了謝家討他歡心的時候,骨子里依舊驕矜孤傲。
后來,她死了,他并沒有很傷心,他以為自己并不在意,可慢慢的,他開始思念她,一遍遍回想她的好,才知道對她的厭惡,是不承認(rèn)自己先一步喜歡上她。
他日夜難寐,望著熟悉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滿心煎熬,她故去的時間越久,他就越痛不欲生,好在上天給了他重來的機會。
這一次,他會真心待她,給她這世間最好的一切,他們會琴瑟和鳴,白首到老。
想到這里,宋痕心頭滾燙,恨不得立馬娶謝蘊進門。
他問身邊的侍從:“下聘的日子定了嗎?”
宋五張了張嘴,遲疑道:“您與謝二小姐的親事,不成了�!�
宋痕腦子“嗡”地一聲,緊緊地抓著宋五的手:“什么叫不成了?為什么就不成了?”
為了讓宋痕安心養(yǎng)病,很多事情都瞞著他,宋五想了想,將近來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夫人覺得謝二小姐命里帶災(zāi),會克了國公府�!�
宋痕怒道:“無稽之談!我去找母親�!�
他心底暗潮翻涌,莫名地,生出一絲恐慌。
上輩子沒這些風(fēng)波,兩家議親沒多久,謝蘊就嫁進府中,靈寶寺一案,更是幾年后才會被揭開。
到底是哪里出了變故?
那些死士怎么就失敗了?
慕潯,果真是定國公府的克星!
宋五被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寒意嚇到,見他要去找定國公夫人,連忙勸說道:“公子也知道夫人的脾氣,她既不喜謝二小姐,兩家就再無結(jié)親的可能,天下好女子那么多,謝二小姐也不是最出色的,也不是非她不可。”
一想到這輩子,身邊沒謝蘊陪伴,宋痕的心臟就被緊緊地攥著:“人這一生,若不能與所愛之人攜手共度,又有何樂趣可言?”
宋五滿臉驚疑:“公子喜歡謝二小姐?”
宋痕眼里帶了笑,溫柔得仿若春風(fēng):“我思她,慕她,想娶的人,唯她一人�!�
宋五驚愣,呆呆地看著宋痕。
公子分明沒見過謝二小姐,這一分思慕,從何而起?
“可夫人不會同意的�!�
“我喜歡她,我想娶她,母親不同意又如何?”
比起父母的反對,宋痕更怕謝蘊不嫁給他。
他太清楚,上輩子,謝蘊嫁給他,有多不甘心,多不情愿。
他側(cè)首往外看,仿佛廊下還掛著鳥籠,一個容色秾艷的女子正言笑晏晏地逗著鳥。
“尋一只最好的畫眉,送去武安侯府。”
上輩子,他與謝蘊拜過天地,祭告過祖宗,她是他的妻子。
這輩子,她也必須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