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處置

    秋月幽涼，映得慕王府一片清寂，院中的案幾上燃著一盞燈，明亮的光影，照著躺椅上的年輕人。

    男子手執(zhí)酒盞，懶懶散散，緋紅衣袂垂在地上，如泄了一地艷色，風華雍容且風流。

    青瓷盞里酒色清透，映著男子俊美英挺的眉眼，如落月色清輝，男子淺酌一口，一道人影來到他的面前。

    “王爺，”慕十三躬身奉上一封密信，“別院那邊送來的，說是謝二小姐給您的回禮�！�

    慕潯放下酒盞，撕開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紙，須臾，牽起一側唇角：“真是睚眥必報，一點虧都不吃�！�

    聞言，慕十三猜到謝蘊要搞事情，眼眸倏地一亮：“謝二小姐是不是又發(fā)現了什么？”

    慕潯把文章遞給他，讓他自己看。

    文章并不長，卻有雷霆之力，直指外戚坐大，結黨專權，是社稷之禍，還將宋貴妃和定國公比作楊貴妃和楊國忠，直言專寵之害，唯有君正臣賢，一心為民，方可國祚昌盛。

    這篇文章太煽動人心了，慕十三可以想象得到，等那些讀書人看到這篇文章時，會是怎樣的熱血激蕩。

    他喜不自禁道：“謝二小姐真是我們的福星�！�

    夜風吹過，燈芯“噼啪”一聲，爆出一朵焰火來，在搖曳的燈火里，慕潯唇角噙著笑，端盞而飲：“她是有幾分能耐，刀既已出鞘，是到了該見血的時候了�！�

    慕十三恭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亢奮之意：“王爺若有吩咐，屬下定辦得妥妥當當。”

    慕潯道：“明日午時之前，讓全長安的學子，都看到這篇文章。”

    “是。”慕十三匆匆離開。

    靜夜深深，偶爾有幾聲蟲鳴斷斷續(xù)續(xù)，順著風飄來。

    慕潯仰躺在躺椅上，漫不經心地喝著酒，漆黑的深瞳里，滿是興味之色。

    定國公和晉王商議之后，推了個替死鬼出來。

    那人是宋家旁支，僧錄司的一個主官，已認了罪，說是假借宋貴妃之名，蒙騙靈寶寺，行貪贓枉法之事。

    原本，為了皇家的顏面和威望，楚帝想將風波壓下，宋家最多折損一個旁支，再將質庫所得的銀錢，如數吐出來即可，可等這文章張貼出去，就不好說了。

    ......

    清晨，金光破云而出，照過城墻屋脊，和晨光一起灑落每個角落的，還有那一張張文章。

    文章一出，滿長安都為之震蕩，那些讀書人更是如獲至寶。

    重振法紀，整頓朝綱，簡直發(fā)人深省。

    學子們群情激奮，高舉著文章，大罵宋氏禍害社稷，是奸邪佞臣，不過半日，愈發(fā)聲勢浩大，紛紛上書請愿，要求嚴懲宋貴妃和定國公府。

    學子的口誅筆伐，如洶涌的潮水，勢要淹沒定國公府。

    定國公的心不停地往下沉。

    宋貴妃都被罵是禍國妖妃，晉王也很難再立賢名。

    原以為，推個替死鬼出來，就能平息風波，沒想到，還有更大的風波，在這里等著他。

    此次，是他輕敵，小瞧了慕潯。

    定國公夫人看到文章時，像是被戳了肺管子，怒不可遏道：“什么狗屁文章，也敢與我宋氏叫囂！以為寫幾個臭字，就能砸破勛貴世家的天，簡直可笑！”

    定國公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能寫出這樣的好文章，絕非泛泛之輩�！�

    “就算是文曲星下凡，與宋家做對，一樣得死！”定國公夫人將文章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好幾腳，陰狠道，“國公爺一定要查出是何人所作，這樣的人，絕不能活！”

    “黨爭是那么簡單的？殺個人，就能萬事大吉？愚蠢！”

    定國公說罷，想到上次，因為定國公夫人讓婆子去羞辱武安侯府，言官跟瘋狗似的彈劾宋家。

    他警告道：“眼下局勢于我們不利，一步錯，更會滿盤皆輸，你若再自作主張，胡亂行事，哪怕夫妻多年，我也絕不會留情�！�

    一股郁氣堵在胸口，定國公夫人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會約束府中的人，讓他們謹言慎行，但國公府的威嚴不可丟，不然，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可以踩在我們頭上，豈不是讓那些賤民看我們的笑話？”

    定國公一言不發(fā)，他正想著如何破局。

    短短時日，風波不斷，彈劾的折子堆積如山，楚帝已經開始厭煩宋家，再讓慕潯攪風弄雨，宋家會逐漸失去楚帝的信重。

    相比定國公的焦頭爛額，慕潯愜意極了。

    他在探事司悠閑地喝著茶，接收各方傳來的消息。

    慕十三感慨道：“小小的一篇文章，竟能掀起這樣大的風浪，謝二小姐若是男子，入了我們探事司，定有一席之地。”

    誰能想到，一個閨閣之中剛及笄的小姑娘，竟能讓定國公府失盡天下人心。

    而最讓慕十三驚嘆的是，她竟然敢一而再地利用他們家王爺。

    那可是世人口中的活閻王啊。

    當真勇氣可嘉。

    慕潯看完暗衛(wèi)查到的東西，說道：“女子又如何？不也一樣讓定國公這個老狐貍，栽了那么大一個跟頭？”

    慕十三問道：“下一步，王爺有何打算？”

    慕潯輕輕一笑：“常言道，趁他病，要他命，若不添把火，豈不可惜？”

    宋家樹大根深，族中子弟良莠不齊，偏偏又囂張慣了，見不得光的事情數不勝數，探事司就收集了一大把。

    于是，今日有言官彈劾宋家買官賣官，明日有人敲登聞鼓，狀告宋家欺壓良民，圈地占田，后日又被揭發(fā)貪污受賄。

    這下子，不止天下士子在聲討，就連朝野都在非議。

    事情鬧得愈發(fā)不可收拾，未免朝堂動蕩，楚帝當機立斷，處置宋家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員，申飭定國公，杖責五十，又褫奪宋貴妃的封號，降為妃，晉王雖沒受到牽連，但因為一件小事，被楚帝當眾訓斥。

    事情塵埃落定，該進行下一步了。

    謝蘊吩咐青梧：“放個消息出去，讓謝芫知道，我與宋二的親事不成了�！�

    戲臺子搭好了，謝芫怎么能不上場呢？

    她本可以讓人去別院殺了謝芫，可前世，謝芫研究出來的那些東西，全是利國利民的重器。

    人為了復仇，可以用盡手段，卻不可以被仇恨困住。

    謝芫于南楚有用，還不能死。

    她會看著謝芫起高樓，看著她造福南楚，等她沒有價值了，再看她樓塌地陷。

    這也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