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陰陽怪氣
王亞東到了外面,對門兒蘇大媽推著冰棍車出門。
蘇大媽本人其實(shí)姓趙,只是他們這邊都是按照家里老爺們兒的姓氏稱呼。
她是生產(chǎn)廠長蘇寶珍的老婆,從滄州老家一起過來的。
老太太跟楚大丫一樣都是文盲,沒有工作,從前年開始,弄了個小車,推著木頭箱子走鄉(xiāng)串戶賣冰棍。
可別小瞧賣冰棍,掙得比工人多多了,不到兩年,蘇大媽光靠著賣冰棍兒,就買了電冰箱,一千多塊呢。
“三兒,去市里呀!”
蘇大媽個子不高,手指焦黃,煙癮比王亞東還要大,只不過,老太太不抽煙卷,嫌棄沒勁兒。
“是啊,您今天出去可夠早的哈!”
蘇大媽一般都十點(diǎn)左右出門,今天還不到八點(diǎn)就準(zhǔn)備出發(fā)了。
“平時要趕著小學(xué)放學(xué),去早了沒啥用。現(xiàn)在放暑假都在家里玩兒,早點(diǎn)出去,賣完了省心。不看,趕到晌午該化了。”
化了?
蘇大媽這一說,王亞東突然眼前一亮,再看一眼王強(qiáng)幫她做的冰棍箱子,嘴角高高翹了起來。
“蘇大媽,您先忙吧,我回去再取點(diǎn)東西。”
說完,支上自行車折返回去。
“三哥,你怎么又回來了?”王亞潔問道。
“老五那兩床舊被子和小褥子呢?”
“在你那屋五斗柜底下壓著呢,你要干哈?”
“我有用�!�
說著,王亞東回到西屋翻找起來,王亞潔也跟了進(jìn)去。
“那些媽都洗干凈,準(zhǔn)備秋天來彈棉花的,彈好了給二哥家小慧兒做棉被的,你拿走了,媽知道該急眼了�!�
王亞東幾下就給翻了出來,找一個干凈的尼龍袋子,卷巴卷巴塞了進(jìn)去,用麻繩捆好。
“我知道,有事兒我兜著。”
“你兜得住嗎?”王亞潔撇嘴道。
“哎呀~你別擋道,我著急送魚呢�!�
“哼~不管你,反正挨罵的不是我�!�
上了馬路,王亞東沒敢快騎,路面雖然是柏油路,可質(zhì)量一般,鋪得比他家王老五的臉皮還要薄,到處都是坑坑包包打的補(bǔ)丁,但相比其他鄉(xiāng)村土路,這條馬路已經(jīng)算是很好了。
要注意的,是路面隨處可見的碎鐵銷,曲軸廠清運(yùn)鐵銷子的拖拉機(jī),每天都要從這里路過幾次,裝得滿滿登登,拉拉的到處都是,細(xì)小的可以忽略,稍微大一些的,很容易劃傷車胎。
曲軸廠有三大怪。
第一怪:陰天下雨趕禮拜。
第二怪:師傅徒弟談戀愛。
最后一怪,柏油馬路扎車帶,指的就是這玩意兒。
好在,從家屬院兒到廠子也就一里多地,過了這一段兒就不用緊張了。
路上除了注意鐵銷之外,王亞東還在琢磨早餐吃點(diǎn)什么。
熱河是曾經(jīng)東北四省之一,距離首都只有兩百多公里,是通往遼寧與內(nèi)蒙的交通樞紐,可實(shí)際上,他們這里還真就沒有什么本地特色小吃。
不過,這個年代的吃食,用料扎實(shí),沒有科技狠活,都是手口相傳最正宗的老味道,而王亞東就想念這一口。
平泉羊湯,榆樹皮饸饹,清真豆腐腦,杏仁茶,大果子,牛肉餅.....
哎媽呀!
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不過眼下還是送魚要緊,斟酌再三,王亞東只是稍微繞了個彎路,來到后世消失的老居宅松枝包子鋪。
說是“鋪”,實(shí)則就是在路邊,用帆布圍起來的小攤,這是這個年代所有小吃攤的標(biāo)準(zhǔn)配置。
只不過,用帆布的都是固定地點(diǎn)的長攤,流動性比較強(qiáng)的,多數(shù)用白布或是塑料布,跟個靈棚似的。
內(nèi)部也很簡單,三只長條桌,配上長條板凳,一張桌子,最多可以容納八個人同時就餐。
蒸包子用的是大汽油桶改裝的爐子,燒的燃料是焦炭,一般的面攤也有用蜂窩煤的,但是蒸包子,必須用焦炭,因?yàn)榻固炕鹩�,蒸氣更足�?br />
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叫“不蒸包子蒸口氣”嘛!
“老板,有剛出鍋的嗎?”
“嘿~你算來巧了,正好剛下屜。”
“得,給我撿半斤�!�
這會兒的包子論斤賣,但卻不是上稱稱重,就是一個概念而已。
一斤包子三十個,要是稱重的話,至少有兩斤半。
這會兒早高峰已過,攤子里只有六個人,王亞東支上自行車,找了一個能看到門口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個餐碟,倒上一碟醋,桌子上有炸好的辣椒碎,蒯上一勺。
熱氣騰騰的包子端上來,沾點(diǎn)醋,一口咬下去,醬汁四溢。
豬肉大蔥餡與松枝淡淡的香氣完美結(jié)合,簡直太特么香了。
王亞東惦記這一口,已經(jīng)好久了。
吃這種包子,就吃剛出鍋的,多放半個小時,湯汁就會被包子皮吸收,口感大打折扣。
松枝包子可不是把松枝剁碎了摻雜到餡里,而是把新鮮的松枝洗干凈,鋪在籠屜上,在蒸制的過程中,松枝的香味會滲透到包子里。
但前提必須是新鮮的松枝,而且,松枝就只能使用一次,再用第二次都沒有那種天然的香味兒了。
到了后世,松枝包子所謂的“松枝”,就只剩下噱頭了,籠屜上一共就沒有幾根松枝,而且還是無限循環(huán)使用,完全沒有了靈魂。
王亞東著急送魚,狼吞虎咽,吃得滿頭大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家就只有包子,除此之外連熱水都不提供,多少有點(diǎn)噎得慌。
半斤包子六毛錢,舒舒服服結(jié)賬走人。
.......
鐵路飯店,是熱河火車站的三產(chǎn),原來是鐵路招待所,一共三層樓。
八三年把一樓單獨(dú)拿出來,改為飯店對外經(jīng)營,二樓隔出一半,專門作為車站接待的小灶。
飯店開業(yè),生意火爆的一批,不是飯店做的菜有多好吃,而是車站這個單位,在這個年代實(shí)在太牛逼了。
無論哪個單位,出差想要坐臥鋪,不夠級別的就得求著人家。
發(fā)貨辦火車皮,更要看人家臉色。
因此,平時多來照顧生意,混個臉熟就顯得很有必要了。
跟門衛(wèi)老頭擺擺手,王亞東徑直騎進(jìn)后院,支好車子,拎著兩桶魚獲從后門走了進(jìn)去,迎面正好遇到飯店經(jīng)理安遠(yuǎn)。
“哎呦喂~這不是王亞東同志嘛,稀客稀客。您老可有日子沒來了哈。咋地,您這是辦喜事兒來著,還是剛放出來?要不我擺兩桌幫您老去去晦氣?”
“滾犢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