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審腦

    【月球歷121年266天】

    審夢員-

    0241如期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每天，大腦處理員們都會將預處理好的鮮活大腦送到審夢室，由他——無數(shù)平凡審夢員中的一個，來決定這些大腦在月心城未來的去向。

    這些大腦有些來自從地球叛逃的人（他們喜歡稱之為脫地者），有些來自犯了事的地球流放者，也會來自月球中因遭受意外而死去，或受到處決的月人。

    今天送來的待處理大腦有3個，數(shù)量不算多。

    0241按照流程，將第一個大腦放入了夢檢室——

    第一個大腦上面有量子信道回路——說明這個腦主人應該本身就是月人。

    部分腦區(qū)存在損傷修復的痕跡，說明這是從遺骸上收集的大腦。

    這種大腦往往殘缺度比較嚴重，一般價值也比較低，只能被改造成低智能型的搬運機，網(wǎng)絡機，制造機等名字帶有‘機’的月球公民。

    0241一般不太喜歡審閱這種大腦的夢境。

    殘缺大腦的夢境就像一張被撕扯得七零八碎的畫卷，他只能看到碎片展示的部分細節(jié)，而看不到連貫的整體，整個過程將充滿混亂和無序。

    他最喜歡的大腦還是來自那些被地球押送過來后，主動接受月人改造的地球公民。

    這些人往往在地球上也是經(jīng)歷豐富，人生充滿曲折的存在。

    審閱他們的夢境就宛如看了一場精彩連綿的電影。

    只可惜這種大腦數(shù)量不多，每年也不過幾百個。

    就算審，往往也輪不到低職級的

    0241來審閱，0241只能靠撿漏。

    資料上說這塊大腦來自南極區(qū)三環(huán)處一個不明飛船的墜毀現(xiàn)場。

    那么結(jié)論就很明顯了——因為月人不大可能出現(xiàn)在飛船上，所以這個大腦大概率屬于被殘骸波及的不幸遇難的地表月人。

    0241猜測這可能是某個采礦機或者某個建筑員的大腦，量子信道上的標簽很快驗證了0241的猜想——位于3環(huán)冰土礦坑的采礦機-024156號。

    這塊大腦在被發(fā)現(xiàn)時就已經(jīng)失活，夢檢作用不大，只能用于粉碎進入生態(tài)循環(huán)系統(tǒng)。

    輪到第二個大腦。

    第二個大腦也有些殘缺，之前可能遭受過物理創(chuàng)傷。

    其32%的區(qū)域已經(jīng)失活，主要損壞位置位于前額葉皮層和頂葉皮層。

    這意味著這塊大腦負責高級認知功能的主意識有一定的損壞。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激活，但也很不穩(wěn)定。

    它也許可以改造成名字帶“員”的員類公民，像自己一樣。不過更大可能的歸宿是被改造成機類公民。

    這塊大腦上面腦機芯片回路數(shù)量比較多，從版本型號來看是個不會晚于2320年份的地球人，是不可多得的那種類型。

    0241覺得自己像看到了一本被書蟲蛀蝕得面目全非的精美典籍，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惋惜。

    資料表明他生前是生活在南極2區(qū)保留區(qū)的地球人，死于昨天月震上的一次地質(zhì)坍塌。

    一塊尖銳的輝長巖碎片自上而下穿透了這個人的大腦，使其一命嗚呼。

    0241帶著復雜的心情激活了那團大腦，進入了它的記憶夢境。

    夢境的片段很細碎，果然連貫解讀已不可能。0241只得選擇其中一個碎片光點進入，瞬間出現(xiàn)在一處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街上的人以黃皮膚居多，黑發(fā)黑瞳，身上著裝會閃著變換的圖案，主要以龍圖騰為主題。

    看場景，這應該是2380年代的東盟·中華地區(qū)。這片街區(qū)相當繁華，摩天高樓鱗次櫛比，運輸飛車遮天蔽日。

    一座上百米高的大鵬金屬巨像地標屹立在遙遠的東方，說明這里屬于鵬城。

    0241起身飛向一幢塔型酒店的中層，看到里面有一個高亮男子正在和人把酒言歡，正是這塊大腦的主人。

    古典奢華的吊頂燈下，桌上擺著幾瓶昂貴的威士忌。

    高亮男子輕輕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露出微笑：“王老板，你這次的報價，可是比市場價高出不少啊�！�

    另一位面相渾圓的王老板陪笑：“于總，您也知道�，F(xiàn)在這個市場，原材料成本飛漲，尤其是咱們這智能建筑工程，材料全靠進口。這價格嘛，不太好壓了……”

    “哦？我聽說，隔壁的恒瑞集團可是比你低了20%報價，而且承諾工期更短呢�！�，于總挑著眉，語氣有些漫不經(jīng)心。

    王老板有些緊張，急忙起身倒酒：“于總，您是明白人，恒瑞那邊的報價再低，也只是虛張聲勢。他們的信譽您比我清楚，拖工期、偷工減料的事兒，業(yè)內(nèi)哪個不知？”

    于總笑了笑，指尖輕敲桌面：“嗯，確實，恒瑞的名聲的確差了點。不過嘛，咱們公司可一直講究成本效益，董事會上也有人盯著呢。這份合同，我可不能拍板太隨意啊�！�

    王老板壓低聲音，靠得更近一步：“于總，我當然理解您的難處。您大公無私，可是，我這邊也不是吃干飯的，您看……”

    0241退出了這個場景。

    剛才的場景顯示的是這塊大腦出現(xiàn)的月球上的原因，顯然這確實是一個因為貪污而受到懲罰的流放犯。沒發(fā)現(xiàn)有其他隱藏動機。

    記錄顯示此人是在47年前被送過來的，處在地月危機以前，那這塊大腦是暗諜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擅長管理......生前貪污......”0241邊自語著，邊給大腦打上了“搬運機”的量子信道回路。

    “去搬礦石得了，省得變成‘僵尸螞蟻’[注1]禍害族群。”

    輪到第三個大腦。

    這塊大腦被呈上來時，瞬間讓0241瞪大了眼睛。

    從外形上看，這塊大腦保存得相當完整，但上面既沒有量子信道回路，也沒有腦機芯片回路。這讓0241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什么回路都沒有，難不成是原始人的大腦？”，0241緊皺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他調(diào)出了資料記錄——這塊大腦出現(xiàn)在一處墜毀飛船的殘骸軀殼中。

    此人生前曾試圖駕駛飛行器躲避環(huán)地粒子發(fā)射器的攻擊，然而終究躲避失敗。

    幸得飛船避險艙最大程度保存了此人大腦結(jié)構(gòu)的完整，說明此人生前已進行了最大可能的自救。

    “脫地者？”0241很快想到了一種可能，但很快又予以否定——一塊沒有任何腦機回路的原始大腦真的值得地球動用環(huán)地粒子束武器嗎？

    0241又試著在飛船殘骸上尋找線索，隨即發(fā)現(xiàn)這艘飛船使用的科技和此前所有“脫地者”駕駛的飛船都不一樣。

    資料上強調(diào)這艘飛船的一切設計都圍繞超遠程星際航行展開，這讓0241有些嘖嘖稱奇。

    地球世界放棄遠程星際航行已近百年。

    月球世界則從來不具備遠程星際探索的能力。

    這塊大腦該不會是屬于外星人的吧？

    想想也不可能。

    帶著疑惑，0241將目光投向了從記錄中從飛船殘留通信資料上獲取的船主名字——

    “偉大的系外行星探索者——林奇”

    [注1：被某些真菌（如白蟻蟲草、奧菲奧蟲草等）感染的螞蟻，會通過擴散真菌孢子威脅整個蟻群。常被月人形容那些有思維污染的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