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子出京5
公主穿著自己做的衣裳去了,阿遙興奮極了。晚間收拾了東西,不自覺嘴邊唱起了小曲。
白芷問:“怎么,你還會唱曲兒嗎?”
阿遙笑嘻嘻整理著衣裳道:“從前我爹發(fā)達的時候,娶了一房姨娘。姨娘是唱戲的,別人不大看重,我卻喜歡她唱。一來二去,也就聽會了幾首�!�
白芷道:“我和你這么久,從沒有聽你唱過�!�
阿遙扶著白芷的肩膀撒嬌:“宮中規(guī)矩多,我怕給你惹麻煩。今兒瞧著公主高興,我也高興,所以唱一唱。這一首,喚作《橘夢》,講的是橘果滿樹、一家團圓的美夢�!�
“呵�!卑总菩α艘宦�,“我呀,只聽過橘生淮南淮北的典故。有一層寓意是,人在不同的地方就會變成不同的性格。你這只橘子,好像在哪里都不會變,一直挺天真�!�
阿遙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變什么也不能變心。變了心,橘子就壞了,人也壞了�!�
白芷不和阿遙打啞謎:“人的心隔著肚皮,只要你自己知道沒變就行了,何必總是放在明面上。咱們在深宮里又不是獨活,總還要為別人考慮。更何況,那是你親親一雙兒女�!�
阿遙不笑,故意地躲避這個話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芷低聲勸說:“公主為什么對你這么冷淡,還不是因為你總惹陛下生氣。別人都議論她的生母是個沒名分的宮人,她心里怎么會好受。我再說一句犯忌諱的話,皇后娘娘雖然也是個母親,可在母親之前,她是個出色的政客。公主心竅靈通,耳濡目染下,豈能不生權衡之心?——到現(xiàn)在,她的婚事懸而未決,朝堂上多有薦她去和親的意見。如今陛下還算是寵著公主護著公主,哪天被逼無奈點了頭,你要公主去做個北齊的橘子嗎?你放心嗎?”
阿遙低聲道:“公主自小很有主意,她會照顧好自己的。”
白芷把阿遙推開,正色道:“公主也就還罷了。你再想想卿明,他雖省城一個皇子,但陛下總是不待見他,他沒有舅舅扶持,更沒有個叔伯鼎力相幫,一個人走著艱難極了,難免被人看輕。名義上,他是皇后養(yǎng)大,可是現(xiàn)在,連老五都封了郡王分府別住,他卻還是個光頭皇子。我平常瞧著他,總是低頭不說話,總怕他妄自輕賤。好好的孩子有了心病可不成�!�
阿遙不說話。
白芷又道:“這么多年,你也算是躲夠了。在這等節(jié)骨眼上,你若不出力,兩個孩子可就真真難過了�!�
阿遙輕嘆一口氣:“姐姐,且不論我與皇帝之間的恩怨。只說陛下的寵愛,那不過是指尖微風——絕非永久。我若真去爭寵,換來蓁蓁與卿明的剎那富貴,后面等著他們的,是比眼前更黑暗的萬丈深淵。就好像你說的,皇后是個政客,不影響到她的利益,她不會妄自干涉。我倒是寧愿兩個孩子一生平凡,那樣又有什么不好?”
白芷站起身來,燭光下她的身影不似從前溫柔,陰影把她塑造得更加立體:“生在皇家,就沒有不爭的時候。你還看不透么?——蓁蓁到了出嫁的年紀,一旦她的婚事聯(lián)結了一方勢力,那么蓁蓁會成為卿明的最大助力。同樣地,一旦卿明分府別住,有了某一方的支持,以他的能力,不是沒有爭儲的機會。蓁蓁和卿明,都在為自己的命運抗爭。你總是看不透孩子們的痛苦,所以蓁蓁這樣惱你�!�
阿遙覺得白芷有些陌生。她問:“卿明爭儲?”
白芷握著阿遙的手:“陛下遲遲不肯立儲,是因孟遠川把持西北一方,孟家勢大,就難免有曹操之禍。老二生性蠻橫,老四是個富貴蟲,這兩個雖有孟家相助,但絕非儲君之選。若說除了嘉世之外,還有一人堪被委以重任,我相信卿明會是第一人選。卿明的天資,你不是不知道�!�
阿遙搖頭:“于公,他沒有政治資源,孤身一人。于私,他謹小慎微,也未曾插手政務。即便我知道他天分不錯,但或許他會成為一個很好的輔政幫手——他一個人,絕爬不上那條天梯�!�
白芷道:“陛下登基前,前太子策是何等光輝!那時候,崔太后雖貴為皇后,但并不受寵,連帶陛下這位嫡出皇子也一并被厭棄。太子策去世后,相比較手中有兵權的西林王李符,詩書精絕洛陽紙貴的齊王,陛下什么都沒有�?墒亲詈�,到底是誰掌握了這個天下?——是我們收斂鋒芒暗中生長的陛下!阿遙,眼下卿明才十三歲,你不能捆住他的翅膀�!�
阿遙急了:“姐姐,你在說什么呀,你怎么會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你這是支持卿明去爬那條危險的天梯!”
白芷說:“卿明是皇子,又越長越大。一旦他稍有不慎顯露光輝,顯露出對嘉世的威脅,那就會招來災禍。如今我能看透的,孟家也能看透,皇后也能看透。你能保證卿明一輩子不站起來嗎?我問你,若他想站起來,你想好要怎么辦了嗎?”
阿遙背過身去:“他不會爭嘉世的位置。”
白芷硬將阿遙轉過身來,逼迫她認清現(xiàn)實:“皇長子馬上就要出巡隴西道,卿明不能獨自待在王府里——他也不想待在王府了。今天公主一反常態(tài)穿著衣服走了,是因為她來提醒你�!�
阿遙低了頭。
白芷道:“卿明送北涼玉料的簪子給公主,是求公主給他爭取跟隨嘉世去西北的機會。公主一反常態(tài)穿了衣服去,是因她要提醒我們卿明是非去不可的——嘉世是卿明的護身符。一旦嘉世離開王府,卿明如魚離開水。王府周遭都是皇后的人,我們?nèi)粢Wo他,就必須為他爭取去西北的圣旨�!�
阿遙明白白芷的意思,但她有她的原則。
白芷又勸:“卿明蝸在皇后眼皮子底下,一直也長不大。他想去西北,除了要靠嘉世護身之外,也證明他絕不甘心安于一隅。也許你該看到他的野心,并為他謀劃些什么才是�!�
阿遙與白芷心意相通,白芷所考慮的,她為生母,不是沒有想過。
卿明一向謙恭謹慎,他越是謙卑,越讓人感到他的心思深沉。這一點,皇后看得很明白,阿遙也看得很明白。
“他一定要去嗎?”阿遙抱著最后的希望。
白芷道:“不到萬不得已,他怎么會去求公主,又讓公主來找我。公主是皇后親自撫養(yǎng)長大,我又曾是皇后的心腹之人。他只賭著親情真心來走這條線,好比是踩著一條繩子去過河。難道這樣,你還看不透他的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