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死

    “先給如月看！”

    蕭臨川皺緊眉頭，語氣不容置喙，眼神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柳如月。

    韻兒看著夫人越來越白的臉，情急之下跪在蕭臨川面前，苦苦哀求：

    “大人，夫人的身子一刻也等不得了，求您讓大夫先給夫人診脈！”

    說著，“咚咚”地磕起了頭。

    蕭臨川不耐煩的話語沖口而出：

    “她能有什么……”

    轉(zhuǎn)過頭的一瞬間對上蘇妤邇痛到些微抽搐的眼，他忽地愣住。

    目光隨著她發(fā)抖的身子下移，他驚覺蘇妤邇石青色的長裙下氤出汩汩深紅的濃血，而蘇妤邇大汗淋漓的臉上已經(jīng)血色盡褪。

    他大吼：“大夫，快給我夫人看看！”

    郎中提著箱子走到蘇妤邇身邊，搭上脈的瞬間，蘇妤邇就暈了過去。

    地上大灘的血跡，就算再不通事理的人也知曉發(fā)生了什么。

    蕭臨川眼皮直跳，臉上黑沉如水，回頭看了一眼小臉煞白，雙眼通紅的柳如月，語氣有些生硬：

    “你先回攬月閣去�！�

    見小女人眼淚盈盈，就要奪眶而出，到底是嘆了口氣：“別擔(dān)心�！�

    蘇妤邇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似乎平坦了一些，也感覺不到任何生命氣息了。

    她急得猛坐起來，牽動腹部引起一陣劇痛，她強(qiáng)忍著抓住床邊的韻兒，面如金紙地問：

    “我的孩子怎么了？”

    韻兒哽咽著沒有言語。

    心頭的酸澀一起涌上鼻尖和眼眶，她緩緩地閉上眼睛，嘴角微微抽搐著，任兩行淚劃過蒼白的臉龐。

    韻兒撫著蘇妤邇緩緩躺下，看著慘白的面容，急得直掉淚。

    門口的簾子被打起，蕭臨川剛剛出去詢問郎中得知孩子沒有保住，此時黑著臉沖進(jìn)來，臉上怒氣沖沖，不見半分擔(dān)憂模樣，反而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剛踏進(jìn)門，他的怒吼便傳遍整間屋子：

    “蘇妤邇，你好大的膽子，這么大的事竟然瞞著我！”

    及至看清蘇妤邇臉上未干的淚痕時，他有些愣住。

    很久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傷心落淚的一面了，自從自己身居高位，她的臉上便也似嵌上假笑般，再找不回一點青春靈動的模樣。

    他臉色緩和了一些，聲音也低下來：

    “妤邇，孩子的事情你不該瞞著我�！�

    蘇妤邇撇眼看他，眼里是洶涌的恨意和難過：

    “是柳如月，她害了我的孩子�！�

    蕭臨川猛地站起來，臉色再次沉下去：

    “我問過她了，她只是無心之失�！�

    站在一邊的韻兒瞪大眼睛看著是非不分的大人，大夫都說了夫人的肚子是受到重?fù)舨艑?dǎo)致的流產(chǎn)，現(xiàn)在還有淤黑的青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攬月閣那位就是故意的！

    她心疼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夫人，眼睜睜地看著她眼里失去了最后一絲光彩。

    “連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會知道你肚子里有孩子？”

    “如月她心思純良，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

    蕭臨川氣勢逼人地站在房中央，對著剛剛失去孩子的結(jié)發(fā)妻子，一聲聲維護(hù)別的女人。

    蘇妤邇壓下盈滿胸腔的難過和恨意，面無表情卻擲地有聲地開口：

    “若是我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呢？”

    她的表情一點都不兇惡，甚至稱得上平靜。

    但蕭臨川卻莫名慌張，他急得口不擇言：

    “如月她孤苦無依，毫無依仗，如今還沒進(jìn)門，你就要讓她背上殘害嫡子的名聲，你是想毀了她嗎？”

    “蘇妤邇，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心腸這樣歹毒！”

    蘇妤邇只覺得整顆心都涼了個徹底，心底最后哪一點希冀也隨著蕭臨川的話語被擊碎。

    她木然地看著蕭臨川：

    “今天，你是打定主意要護(hù)著她？”

    蕭臨川心里驀然一緊，想起蘇妤邇連孩子的存在都不告訴他，與他生分至此，又憤憤地瞪著她：

    “她懷了我的孩子，我不該護(hù)著她？”

    他緊緊地盯著蘇妤邇，想從她的臉上找到一絲失落與痛苦。

    但是沒有。

    他握緊拳頭，心里有說不出的煩悶，撇過頭，冷冷地說：

    “你失了孩子，心中苦悶，但也不能隨意攀咬如月�！�

    “從今天起，你就在房里好好反思，什么時候想清楚了再出門�！�

    說罷，冷冷地拂袖而去，被他掀起的簾子重重地打在門框上。

    蘇妤邇沒再看一眼，她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看著帳頂。

    那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少年，到底是已經(jīng)不在了。

    蕭臨川滿臉不虞地出來蘇妤邇的院子，抬眼看見柳如月正紅著眼眶滿臉著急地站在院門外。

    見他出來，柳如月一頭撲進(jìn)他的懷里，泫然欲泣：

    “夫君，姐姐怎樣了？都是我的錯，我去給姐姐磕頭認(rèn)罪�！�

    蕭臨川緊揪著的心一軟，心疼地抱住她的腰身：

    “不關(guān)你的事，是她自作自受。”

    說著，打橫抱起柳如月：

    “懷著孩子不要到處亂跑，今天是把你介紹給蕭家人的日子，別讓其他人壞了興致，高高興興的，嗯？”

    柳如月緊急抱著他脖子，一張臉越過他的肩膀得意地看向蘇妤邇的院子，淬滿了志在必得。

    蘇妤邇小產(chǎn)的事很快傳到前院，族長夫人和崔氏匆匆地進(jìn)來看她。

    族長夫人倒是好言好語地勸著，讓蘇妤邇好生養(yǎng)著，不要多想，孩子將來還會有。

    崔氏卻風(fēng)風(fēng)涼涼地尖刺著：

    “四弟媳婦，你這剛剛小產(chǎn)了，怎么也不見四弟的影子，雖說今天是將那柳如月過明路的日子，也不能厚此薄彼至此�！�

    剛剛在前院聽說蘇妤邇懷孕的消息，她一口銀牙都快咬碎。

    這個小賤蹄子，居然懷上了，她差點連最后的優(yōu)越感也被踩到腳下。

    還好，后來郎中出來說她小產(chǎn)了，崔氏的心這才落到肚子里。她看著蘇妤邇慘白的臉色，心里痛快極了。

    再富貴再得意又怎么樣，這侯府主母的位子坐不坐的穩(wěn)還兩說。

    蘇妤邇卻跟沒聽見似的，面無表情地向族長夫人道謝，然后托口說身子不爽利，讓韻兒送夫人們出去，好生看待。

    那頭蕭臨川攬著柳如月在外面大宴賓客，這邊蘇妤邇一人獨(dú)自垂淚。

    她這一輩子還能懷上孩子，是老天的垂憐，可是因為自己的大意，致使孩子沒能看看這個世界就走了。

    她太恨了，恨自己沒能保護(hù)好孩子，恨蕭臨川薄情寡義。

    恨得連那個深愛過的少年也逐漸模糊。

    她咬緊牙關(guān)，深深發(fā)著抖，耳邊卻聽見蕭臨川的得力手下蕭騰在與韻兒說話。

    “大人說，今后他要搬進(jìn)攬月閣，著我們來搬他的東西�！�

    韻兒氣得差點哭出來：

    “大人怎么能在這個時候還來傷夫人的心！”

    “他……”

    蘇妤邇聽到這話，心里已經(jīng)沒有一絲波瀾，她平靜地喚了她一聲：

    “韻兒，讓他們進(jìn)來搬�！�